“嘁,跟兄弟也卖关子,”展七撇撇嘴,却一口应下,“我回去一定给祖父说说。不过,你也知道我在祖父眼里是个什么形象,而且帮你进言,往皇宫里送东西,只怕老头子怕惹上事端,不好贸然开口。我一定尽力,但结果如何,兄弟我可不敢给你保证。”
邵毅喝一口茶,不甚在意的说道“你只要把话带到,让相爷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即可。至于向皇上开口的理由,相爷他会有的。”
程幼珽殷勤的探身,给邵毅斟茶,谄笑道“承安啊,夏家四姑奶奶那生意可是很赚钱的,要不,你帮兄弟们也说说,咱们也参点股进去”
他见邵毅瞪眼,连忙解释“承安,你别着急嘛,咱们不掺和很多,咱哥几个合起来有个一成半成即可,只赚个零花钱,绝不图谋别的。”
“想也别想,”邵毅一脸嫌弃,“缺银子花,和哥哥我说,哥哥以后就是有钱人了,我贴补你们。参股就不用想了。”
开什么玩笑想他堂堂京城第一纨绔,鞍前马后、上赶着替阿灿做事,又有夏梓堂帮忙说话,才给了半成。
这几个小子,别说阿灿不答应,就是阿灿有可能答应,那也没门儿。那是他们自家生意,岂容外人插手
他这两句拒绝的话,立即引得其他五人好一番声色俱厉的声讨,齐齐骂他见利忘义,见异思迁。
一直吵吵到午饭时分,几人才换了话题,热热闹闹的吃了饭。邵毅自然要回去当值,其他几个小子有差事的回去做事,没差事的又去找别的乐子。
第二天早朝没什么事,早早就散了朝。
阁部四位相爷刚回来坐定,商议年关休假之事,外面伺候的小厮就进来禀报“那位邵大爷,不是,是兵马司的邵副尉来了,说有事找几位相爷询问”
包括展七祖父展康文在内的四人面面相觑,这位怎么来了这里
这个,该让他进来呢还是直接给个闭门羹让他离开
三人犹自犹豫,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小吏极力劝阻的声音“邵大爷您这样子硬闯是不好的,您稍候片刻,相爷马上就有回话。”
然后,门不由分说的就被推开了,邵毅刚刚展开的高大身形踏进屋里。
从未进过阁部的年轻人并不急切,也不见丝毫局促感,神色很是自若。
他扫一圈房间,拱手团团一揖,问道“下官听说,几位相爷奉了皇上之命,罚卑职半年俸禄”
房间内,包括四位相爷在内的人都是一愣,难不成这位邵大爷昏头了,居然连皇上也敢冲撞只为这半年俸禄,竟要上门挑衅皇上
首辅何相爷拍桌子站起,怒道“大胆皇上和阁部的事务,你也敢质疑吗来人,还不把他给我打出去”这里是朝廷办公的地方,他若真敢在这里撒野,就是皇上也保不了他。
展康文忽然想起,昨晚自家那不成器的纨绔孙子专门找他,说邵毅有宝物要进献皇宫,请他帮忙说项。
他虽然没答应展七帮忙说话,却也是动了心思的。
这么多年以来,皇帝对邵毅的态度一直摆得很正,那就是,在护住他平安的基础上,任其自由发展。
但看皇上昨天的意思,有可能打算拉邵毅一把。
起码罚半年俸禄的随意态度,就是把邵毅当作比较亲近的皇家子弟看待了。
如此,展康文也不吝惜表达一份善意。
昨日展七说过,这小子极有可能送的不是琉璃宝石和陶器。邵毅这些年闹事损坏的珍贵物品不知凡几,既然他敢说进献宝物,那东西应该就不是凡品。
能帮帮这个将要出头的皇家外室子,也有可能让皇帝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心头念头电转,口中已经在出言说和了“既然已经进来了,还是听听邵副尉有什么事情吧”说着,还扯了扯何相爷的衣襟。
大概首辅何守礼也想到些别的念头,脸色缓了缓,坐回椅子,说道“罚俸是皇上圣裁,邵副尉谨遵便可,无需多言。”
“多谢两位相爷,”邵毅再次行礼,态度低调而谦和,丝毫没有传说中的嚣张,“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问问,这半年俸禄是兵马司副尉的俸禄,还是之前朝廷给邵家园子发的度日银米”
屋中之人齐齐一愣,是啊,邵毅领着两份俸禄呢,罚哪份
若是没人提起,他们还真没在意这个。
第一百四十七章 欺君
高相爷高启低声问展康文“应该是兵马司的俸禄吧昨日皇上先问,邵毅是不是在兵马司做事。”
展康文没回答。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求见皇上,问问皇上的意思既然是皇帝金口玉言,他们办事谨慎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也许这就是邵毅给他向皇帝进言的理由。
他迟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邵毅见展康文两人低声交谈,更加谦恭的拱手,说道“卑职感皇上圣恩,只是俸禄罚半年罚的是兵马司的俸禄倒也罢了,若是卑职家里度日的俸米,那可关乎卑职一家大小的生计,由不得卑职不担心。”
几位相爷齐齐翻白眼,亏他也敢说这样的话。
前日那事儿闹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清韵斋的琉璃宝石里面有他的一份,那么一笔巨额银两,就算一半成的,也上万两了。
亏这厮居然也敢在这里哭穷。
邵毅只当没看见几人的神色,面露苦色,继续说道“其实卑职前日冲动也是事出有因,清韵斋的作坊正在赶制几件稀世宝物,卑职打算挑选最好的,赶在过年之前进献给圣上,让圣上高兴高兴。因为心中担心进献之物有失,所以才举措失当,望几位相爷在皇上面前替卑职美言几句,罚俸之事能通融一二。”
何相盯着邵毅直咬后槽牙,刚才就应该把这厮打出去了事。
听听他这番话说的,想表达的内容可不少了。他哪里是来问俸禄的,分明就是他有宝物要进献,但时间紧迫、又没有门路,这才借他们的口告诉皇帝。
这么想着,何守礼有些埋怨的瞥了展康文一眼,要不是他刚才插话,他就把邵毅赶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话已经让这小子说出来了,他们能不给皇帝提一下吗
若不提,他手里真有宝物,结果没及时送到皇上手中,误了皇上新年的好心情,他们担待的起吗
若是照着这厮的意思告诉皇帝娘的,谁知道皇帝对他的态度怎样,会不会嫌他们多嘴,从而讨了皇上厌弃
展康文心中已经笃定,邵毅此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的。他也很配合的让他把话说完,应该算是帮了邵毅这个忙了。
邵毅很懂尊卑、彬彬有礼的把事情说清楚,再三请托四位相爷为了他一家大小的生计,无论如何请相爷问问清楚,这半年俸禄到底是罚的哪个。
然后就利利索索的告辞走了。
除了展康文,其他三人都头痛不已,从宁国公老夫人寿宴上大放异彩的琉璃凤钗上看,邵毅说的东西,就算不是稀世珍宝,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个话一定得给皇上说。
以何守礼为首的三人齐齐看向展康文,“要不,就麻烦展相跑一趟宫中,问问皇上,到底罚邵副尉哪份俸禄。”
三人中最圆滑的就是展康文,谁知道皇帝会是什么反应,由展康文奏报,转圜的余地还大一些。
若展康文选择不给皇帝说,那就更好了,反正和他们没关系。
展康文做为难状,犹豫了好半天,还是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万一皇上恼火,咱们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
何守礼表现的一样为难,“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咱们一起去,只怕皇上就是不因邵毅之事恼火,也要责骂咱们白拿朝廷俸禄、不做实事。你看看咱们四人,也只有你在皇上面前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说着,起身拱手道“拜托展相,咱们三人承展相的人情。”
展康文见推脱不过,才咬牙跺脚的冲三人一拱手,进宫求见皇帝去了。
展相爷去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两刻多钟的功夫就回来了,面上全是纠结和无奈。
一迈进阁部的中堂,三个老家伙就先后起身迎过来。
何守礼拱手说道“辛苦展相了,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份俸禄”
展康文苦着脸道“圣上怒问说咱们的脑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去找圣上核实。”
高启有点想笑,硬是憋了回去,问道“展相可说了邵副尉进献稀世珍宝之事”
展康文坐回自己那张椅子,端起茶喝了半口,感觉凉了,又放下,才惆怅道“皇上斥责邵毅故弄玄虚,斥责咱们奸猾、不担事儿,一点点事情都不肯做主,只懂往圣上那边推。”
高启三人面色尴尬,干笑不已,“然后呢不用咱们做什么吧”
展康文叹了口气,圣上让在下派人和邵毅联系,看他进献的是什么。若言过其实,上不得台面,那就换能上得了台面的。否则,就治他欺君。”
三人都是一惊,欺君吗这罪过可有点儿大啊。说不定邵毅这个让京城豪门头痛了十几年的家伙,亲手解决了自己,为民除害了。
展康文抬头,逐一看过三人,谴责道“三位仁兄害我。”
何守礼赔笑道“展相不必担心,邵毅若没点脑子,就算有皇上相护,他也嚣张不了这么些年。想来他手里还是有东西的,就算他准备进献的东西实在不堪,那也怪不到展相身上。”
展康文把小厮换上的热茶喝下,起身对三人拱拱手“唉,圣上安排的事,不管怎么说,也得尽力去办,在下这就去安排人。”
走出房门,他的嘴角才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皇帝是真有拉邵毅一把的打算,只怕那小子记进皇家宗祠的日子不远了。
有了正当理由,邵毅打听到夏宴清在琉璃作坊,立即堂而皇之、意气风发,都没喊上夏梓堂,就赶往窑场。
他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和阿灿谈事情了,唯一让他心里打鼓的是,皇上要知道他们进献的是什么。
这事儿,不知阿灿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若没有,那就只能他再去找展康文打泼撒赖,丢给他几张图和玻璃尺寸,让他自己去说服皇帝。
反正若是他们不听他的建议,提前预制或改制门窗,等腊月二十九,他把玻璃送进皇宫,皇帝和展康文一定后悔,很后悔的那种。
夏宴清这时正换了单衣,在琉璃作坊,看工匠们用金银丝帛试验夹花玻璃,力争腊月二十九那日,能一次成功,把夹花玻璃送入退火窑。
正看得信心大增,巧儿进来禀报邵大爷来了,说有急事。
夏宴清心知,一定是进献玻璃的事情有着落了,连忙退出来,就着心秀、心容的手套了棉袍,去往管事房。
一进门,她就看见邵毅心情大好的坐在客位,慢慢品着茶,和陪在下首的白先生谈笑风生。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们有样品
邵毅强压下急步迎上去的冲动,只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微笑,待夏宴清走近,两人才客套的相互见礼。
他二人和白先生重新坐定,夏宴清笑问白先生道“你们谈的怎样了”
白先生哑然,人家邵大爷只说找姑奶奶有事,压根就没打算和她说什么啊。
“姑奶奶这不是没到吗,我只和邵爷聊了些京城趣闻。”
好吧,估计邵毅嫌说两遍麻烦,所以等她到了,才会给两人一起说。
“邵公子此来,可是进献玻璃之事有了消息”
因为进门时看到邵毅的轻松姿态,夏宴清问话的时候还是很淡定、很有信心的。
哪知道问话一出,邵毅原本意气风发的神色立时就僵了一瞬。
“事情不顺利吗”夏宴清心下一凉。既然事情没着落,邵毅这家伙高兴个什么劲儿嘛
实在是玻璃制作不算太难,应用又极为广泛,能获得收益太大。以后如果有别的势力来她这里偷技术、挖墙角,或者再用些阴暗手段,她的生意进展一定多有坎坷。
如果前期就能得到皇帝的肯定,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就算起歪心思的人势力大,难道还能大过皇帝吗
邵毅见夏宴清色变,连忙放下手中茶盏,解释道“没有的事,事情很顺利,展相爷已经派人和我接洽此事了。只是皇上想知道咱们进献的是什么,所以我才来找夏姑娘商量。”
“哦,”夏宴清安下心来。
邵毅瞄了眼夏宴清的神色,平复一下心情。阿灿心思敏锐,他们两人也还不很熟悉,他以后得注意点了,经常这样吓她,对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很不利。
他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我来问问夏姑娘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看到玻璃实物。若没有也没关系,我向展相爷口头描述一番即可,再拿些尺寸和图样,让他照样子改制或者预制门窗。”
白先生坐在夏宴清下首,闻言笑道“邵爷不必担心,咱们姑奶奶有准备,已经做出个模样,只是镶在窗上的玻璃是经过拼接的。若忽略拼接纹路和修补痕迹,基本上能一观全貌。”
说着,问夏宴清道“要不要这就给邵爷拿来瞧瞧”
夏宴清点头“若需要,邵公子可以把它拿走,给展相爷或者皇上瞧瞧。”大冬天的,眼看就是过年,在皇宫中大动干戈的修改门窗,总要给皇帝和办事的人一个切实的理由。
修远帮忙,从里间把东西拿了出来。
修远面上神色已经很精彩了,却也不如邵毅看到时既震惊、又狂喜。
果然就是这样子的,用上玻璃,以后坐在房间里,就能看见外面的种种,还有比这个更稀世珍贵的吗
还是之前他看过的那扇窗,依然没有上漆,但中间那个空档已经镶上了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