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整块玻璃,而是由五块大小不等的玻璃片,拼接固定在一起的。
邵毅走近,打量着玻璃片上用来穿过细麻绳的小孔,惊讶问道“这是请了修补瓷器的工匠做的。”
这又是阿灿的奇思妙想了,这就是他的阿灿,她总能比别人聪明百倍千倍。
夏宴清答道“怕消息外泄,就没请外人,咱们作坊就有会这手艺的工匠。不过,还是不如专业修补瓷器的人手艺好。”
民间有句老话,叫做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这里说的瓷器活,大体就是指的修补瓷器。过去,老百姓生活艰难,瓷器如有破损,只要不是稀碎,就不会扔掉再买新的,而是会请箍碗的匠人进行修补。
夏宴清一边给他解释,一边心下诧异。
这位邵毅,看到世上第一次出现的玻璃窗能进献皇上,高兴些没什么。只是他眼里和面上那与有荣焉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就算玻璃生意中有他一份,却也只有一成半而已,他这样子,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一样,高兴个什么劲儿嘛
好在这份高兴中没有贪婪,否则,夏宴清就要考虑要不要再拉人入股,用来制衡这厮了。
邵毅看去,果然,拼接玻璃的缝隙、平整度、以及孔洞分布,都不甚完好。
但一个外行,拼接好几条接缝,拼接的又是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玻璃,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那时看的玻璃形状很不规则,工匠怎能把玻璃的不规则边沿打磨得如此整齐”邵毅有些奇怪。
现在这个玻璃窗是上二下三、共五块玻璃拼起来的,玻璃的质地看起来脆且硬,打磨成这样,应该很费工的。
夏宴清解释道“玻璃的用途广泛,若只靠打磨,那会很耽误事儿,也不利于推广。我们有专门划玻璃的刀具。”
她说着,示意白先生把东西拿过来。
“这是白先生差了人,从修补瓷器和打磨玉石的工匠那里找来的。”
好几个形状各异的工具放在桌上,有用于打磨的,也有钻眼的。
夏宴清拿起一个形状怪异的器具,说道“这是咱们找铁匠特意铸就的划玻璃刀,不算太好用,但比打磨要快得多,也整齐一些。”
这是从高价搜罗来的金刚石中,挑选了一粒角度最好的。照着前世划玻璃刀的样式,找铁匠铸就的。
使用效果差强人意,和现代时的玻璃刀不能比,但仓促之下做出的东西,只要能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邵毅拿起这个所谓的玻璃刀,用手指摩挲一下玻璃刀的前端,没感觉到锋利。
若这东西真能快速有效的把玻璃分割开来,玻璃窗的形状就不那么单一,视觉效果会更好。无论进献皇宫,还是以后出售,也会受到更多追捧。
他问道“若是有别样形状的窗框,是否也能用玻璃刀,把玻璃切割出相应形状”
他已经迫切想看到,展康文和皇帝见到形状各异的透明玻璃窗,会是怎样震惊、不敢相信的表情。
夏宴清点头“可以,但最好是直线,虽然理论上讲,弧线和圆也能划出来,但咱们刚开始使用玻璃刀具,掌握的不很熟练,难度还是太大了些。”
她也想让早期技术还不完善的玻璃形状能多样化一点,不要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方棱四角的统一尺寸。
但实力它真的不允许啊。
单凭这把玻璃刀,和何中正的划玻璃技术,实在达不到那个要求。想想其他办法倒是可以,但那样好像有点麻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动的想打人了
邵毅原本也没打算弄出多么复杂的形状,“行,咱们就保持直线,就像把这个尺寸的琉璃划去四个角。嗯,最多也就是这样子了。”
他是有原则的人,虽然皇帝地位足够高,讨好皇帝也很必要,却绝不能让自家媳妇为难。
夏宴清没看懂邵毅的嘚瑟,顿了顿,终究没忍住,出主意道“若是不嫌麻烦,可以用两层雕花木框的中间夹上玻璃,那样,玻璃窗户的形状就能随意很多。”
“哎呀,阿夏姑娘果然聪明”邵毅差点儿跳起来去握夏宴清的手,更是险些说错话,“那有什么麻烦的,皇宫和权贵富豪,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嘿嘿。”
虽然邵毅没跳起来,却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围着那个窗扇转个不停,想象着花样形状的各种玻璃窗。
这个提议,简直不要太好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商量的事情也商量妥当,虽然时间很急,但邵毅还是在窑场的管事房磨蹭了好一阵儿,才恋恋不舍带着手下和那扇木窗离开。
玻璃木窗样品是打包好之后,让邵毅带走的。
邵毅不想被别人提前知道,进献给皇帝的是什么。
同样的,展康文也想要个轰动效应,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帮忙邵毅联系、送进皇宫的稀世宝物的具体情况。
又因为邵毅说这是稀世珍宝,所以,交接玻璃窗样品,是展康文亲自来的。地点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一个小小院落里。
修远带着两个小厮,把包裹的完全看不出形状的窗扇拿进小院客厅时,展康文着实愣住了。
这,这就是邵毅说的宝物
什么宝物能有这么大的个儿
再者说,这么大个儿的东西,那能是宝物吗
本来信心满满,想在皇帝落个好,把阁部另外三个老狐狸好好摆一道的展相爷,这时忽然有坑了自己的感觉。
“邵副尉,这就是你要进献给圣上的稀世珍宝”展相爷语气不善的问道。他一把老骨头,已经很长时间体会不到什么叫做冲动了。
可是现在,他觉得他的冲动马上就克制不住了,想冲过去踹死这个京城第一纨绔。
这特娘的让他怎么给皇上回话,他堂堂展康文,还没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呢,简直太坑了啊。
展相爷身边的长随发现自家主子不对,竟然有青筋暴起的迹象,连忙靠前,扶住相爷的手臂。
相爷您一大把年纪,可经不起拳脚冲突啊。
“对啊,”邵毅回答的理所当然,“这里面包着的,绝对是世上不曾有过的宝物。”
又指挥着修远,“把包裹拆开,给相爷瞧瞧。”
拆到最后,修远扯下最里面的一层粗布、露出上面一部分白木格时,展康文终于看清楚,这分明就是一个连漆都没上的白木窗扇啊
亏他敢说要给皇上进献宝物,就这东西没有雕花,没有上漆,粗制窗扇邵毅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用这种事和皇上开玩笑
他不想活了,没问题,可是,要不要连累别人啊
枉他一直以为,邵毅这小子是个不寻常的主,帮他一回,落他个人情,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却哪里知道,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精,居然被一个年轻后辈坑了。
展相爷这次真的要跳脚骂人了,手都抬起来了
哎不对,木窗中间那是什么
展相揉了揉已经有些花的老眼,再去看让他极瞧不上眼的窗扇,好像真不寻常之处。
他低声问身边的长随“木窗中间,有东西的吧”
长随也是呆滞状,却很诚实的点头“有,有东西的。”
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展相爷一把抓住邵毅,拖着他走到窗扇前,用颤抖的手,指着窗扇中间的玻璃,问道“这,这是什么”
若不是这地方有些微的反光,还有拼起来的接缝和痕迹,他都要以为那里是空的了。
这哪里是简单的不寻常,这简直太不寻常了。
邵毅得意的看着展康文,说道“相爷问的是窗扇中间这位置吗”
“对对对。”展相爷都不带看他的,只顾抖着胡须点头。
“这正是清韵斋进献给皇上的稀世之宝,这东西叫做玻璃。”
“玻璃这是何物清韵斋不是做琉璃的吗”展相终于找回了理智。
“是透明度比较高的琉璃,清韵斋另外起了名字。把玻璃镶嵌在门窗上,比麻纸保暖、耐用。最重要的是,即使在冬日,关门闭窗的情况下,视线也能不受阻的看见屋外情形。”
展相伸出手,手指触碰到玻璃拼接和修补之处,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稀世之物,若这几处接缝修补的再细致一些,那就更好了。”
原来这位在朝堂上游刃有余的老狐狸,也有失态的时候。邵毅心中得意,笑道“正如相爷所说,清韵斋进献之物,正是整块、无接缝的玻璃,且不止一块。”
“此物居然有整块的”展相爷豁然回首,差点儿闪了脖子这东西居然会有整块的,还不止一块,怎么可能
大家不是都说,琉璃是很稀罕的东西吗这玻璃又是大块,又如此通透,还如此薄片,居然让邵毅说的如此轻巧
相爷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并没想要邵毅的回答,只怀疑的盯他两眼,就选择相信他,也相信自己这些年的判断这小子不是个甘心混吃等死的主儿。
他让自己的长随帮助修远几人,重新把窗扇包裹严实,甚至为了不让人猜测,又找来一张油布包裹。
再和邵毅核对了玻璃的大概数目,就带着东西走了。
不知这位相爷是怎么忽悠皇帝的,反正就在这年的年关,工部下属的木匠行和内务府忽然忙碌起来,居然准备更换包括御书房在内的、好几个房间的窗户。
时间过得很快,腊月二十八,玻璃作坊的退火窑熄火降温,邵毅和夏梓堂也向上官请了一天假。
二十九一大早,天还没亮,马匹和车辆就汇聚到窑场门口。
窑场看门人知道今天有要紧事,早就等着了,这时听得外面车马声声,把门打开一道缝,探头查看。
见到果然是东家和一干相关人士,连忙敞开门,把人迎进去。
玻璃作坊里面,虽然退火窑已经熄火,但熔制玻璃液、制作夹花玻璃的准备工作已经展开,作坊内依然热气腾腾。
第一百五十章 成了
进到玻璃作坊、能体会到寒冬热浪的,都是在作坊做事的人。没干活儿的人也有,是东家夏宴清和大掌柜白先生,以及两人的丫鬟。
夏梓堂是陪着夏宴清过来。帮她镇场子的。
他和邵毅带着作坊另一个管事乔辰生,招呼展相爷的幕僚杨潜和宫里派来的两个太监,去管事房歇脚。
因为知道宫里会派人运货,窑场早有准备。管事房前一日就做了布置,今日也是早早燃起炭盆。
原本夏梓堂以为,展相爷和宫里派来的人会晚些到。却没想到,夏家一行人和邵毅刚进窑场院子,小厮们连马都还没栓好,外面就又有车马走近。
杨潜和皇宫内官监的曹公公、总管太监的徒弟小刘公公就先后到了。
曹公公还带着内官监运货的马车,大概运送之物关系重大,马车是带着车厢的。
夏梓堂和邵毅两人也算半个主人,招呼三位贵客在管事房落座。
乔辰生带着窑场伙计烧水沏茶,夏梓堂的长随倚风则找心秀拿点心干果、装盘奉上。
展相这一方,和邵毅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多少,总是担着能否顺利进献宝物的责任。
而两位太监则是站在皇宫的角度,过来查看清韵斋、或者说邵毅是否有合格的进献之物。
曹公公喝着味道还不错的茶,看了看端上来的两碟干果、两碟点心。
看着卖相还过得去,加上一早起来,水米没打牙的直奔这里,就拈起一个咸口的芝麻小烧饼,送进口中慢慢嚼着。
嗯,味道也不错。
他瞥一眼邵毅。这位邵爷送进宫的玻璃窗样品他见过,内官监也是照着那块玻璃的尺寸,修改、改制了二十几个窗扇。
其中就有邵毅指点的,依照这个高尺二、宽八寸的玻璃,雕出几片能把玻璃夹在中间的雕花木窗。
这些东西他可是都照着做了,而且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做到极尽精美。
如今,只看清韵斋是不是得给这位邵爷长脸了。
若清韵斋真能拿出二十四块玻璃,不但能让龙颜大悦,大家也能过个舒心的好年。
只怕凡是进宫觐见的外臣见到此物,也会稀罕非常,仰慕天价果然能得上天眷顾,即使身在屋中,也能接受阳光沐浴。
杨潜却心有惴惴,没心思看茶点如何,只抿了口茶,就把茶盏放下,应酬着两位公公。
不但他心里不安,就是地位显赫的展相爷,那也是没十足把握的。
虽然已经休衙,相爷今日比往常起得都早,着实对他谆谆叮嘱了一番,才放他离开。
杨潜瞄一眼夏梓堂和邵毅,惊讶的发现,作为夏四姑奶奶兄长的夏梓堂,虽然面色还算平静,却时不时的往门口扫一眼。看起来,也是担心玻璃会出现异常情况。
而这位合伙人的邵爷,反而谈笑风生,不住的和他们几人闲话客套,看起来竟是极为有信心,丝毫不担心会出现差池。
玻璃作坊内,夏宴清和白先生站在退火窑不远处,看着何中正和工匠们把一组组玻璃取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虽然还没开始严格检验,但只看外表和轮廓,也大约有估算,出二十四块无瑕疵或瑕疵少的玻璃,绝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