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座么,总体就是个忽悠,他的话听听就算了。海军现在连薪水都发不出来,但凡去的人都被忽悠了签卖身契,还不能走,否则有昆山许志先和他朋比为奸,随时随地跨区请你喝茶,你怕不怕?”
“你这就是为了黑而黑,局座只是现在有困难,但看得出来的他是想做事、有良心的人。”
“忽悠,接着忽悠。局座就这尿性,听说他没钱发工人薪水,却请了一群你这样的家伙,五文钱宣传一次对吧?”
现在,苏州城的茶舍里正在对张子文、以及新物种海军热议着。
议论内容有正面也有道听途说,抹黑反对的也像是不少。
但正因为如此显得越来越热闹,各大茶楼,街头巷尾,几乎但凡是话题的就和海军有关。身为皇家海事局第一任局长,爱八卦的宋人也给小张取了个外号“局座”。
这一定程度上反应了苏州需要张子文这样的人,说海军条件好的的确是忽悠,是自我麻痹。但也折射出了现在失业的人群非常多,还物价高起。
要是有详细的统计的话,有心人就会发现,从蔡京掌权开始起,相比以前,这地区的矿井一律是“涨价控制产能”,关闭了约莫一半,就此造成了大量人群失业,雪上加霜的是物价高起,大头百姓更加买不起东西。
铜价到了尾大不掉绑架户部先不说。大宋体系中的命脉,煤和铁产量大幅下滑,却大幅涨价。这带动了整个经济链涨价。
绝大多数宋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而极少数知道的却不想管,想管的也管不了。
刘逵当然知道结症所在,但他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吃饱撑了做铁头主持这场价格闯关?这场政务病的后遗症恐怕需要几年以后才会发作,现在却是政绩,物价大幅攀升会是短期的政绩,税收会比往年更漂亮。
不出意外的话这届任期一满,就会因支持蔡京的政策,并携带漂亮的报表进中书。至于下几任苏州掌柜怎么解决问题,哪管他洪水滔天。他们大概率只能在原有病症上被绑架,喝盐水直至暴雷。
宋人真的很聪明也很阿q,上述这些东西,是张子文进城送理慧子看病、等候期间在茶楼听他们议论的,颇有些键盘局节奏,但偶尔也有说中的言论。
“小哥,你说局座能支撑下去吗?其余苦人去投奔他有没有出路?”
同桌的一个家伙适时的和张子文说话。
“这个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从感情上讲,我是不希望他扑街的。”这位秀才叹息道,“哎,有消息说他恐怕只能支撑一个月了。姑苏银号已经去洽谈,给了好条件,目测局座会把矿卖了。至此那群苦人又会回到重前。这都是套路了。”
“啊,什么,卖矿。局座这家伙真是……瞎操作。”
周围的人就此凑了过来议论。
张子文想说句豪言壮语“不会卖矿”,却有苦自己知。
下意识张子文真是两手准备,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极端时刻卖矿,回笼资金过冬。
“局座没这么怂的吧,他另外一个绰号‘东京之虎’,办起案子来凶猛得狠,听说张怀素谋反案中,他亲自提着神臂弓顶在第一线的。缘何到了这苏州,就感觉不对味了呢?”
“人都是会更具形势改变的,东京之虎办了案子,博得名声也闯了大祸。棱角磨平了,学乖了,又面对强权时,也得妥协的。”
“你们这些家伙就会瞎逼逼,讲武侠小说呢?什么东京之虎什么局座,你们就尽管黑他好了,苏州水平不过如此。”
张子文起身甩袖离开,不鸟他们了。
“哈哈。”
同桌的那秀才一副笑喷的样子,“这货表面是京腔,实际却是个扬州蛮子,土包子玻璃心。”
“但他长的还可以。”
一位姑娘表示支持张子文……
。
第160章 盛气凌人
时间倒是差不多了,天色将暗的时候去医馆看看,理慧子没死。
郎中说现在不死就不会死了,下面主要依靠修养。
付过了昂贵的诊疗费,拿了一周的药,徐宁又去雇了一台牛车,就此一行人开始返程。
躺在车上回去的路上,理慧子醒来了,但她自来不大爱说话,只是时而偷看步行的张子文一眼。
回去后,把老酒鬼闲置的铺盖加在理慧子身上。
遣散了其他人,张子文在床边坐了下来道:“我只问一点,他们捉你一定有原因,用刑目的是拷问,他们问了你什么?不要隐瞒?”
理慧子道:“他们主要是问海军有什么动作步骤?”
张子文迟疑少顷,倒也和所料的差不多。又道,“你怎么回答?”
理慧子摇头,“我什么也没说,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卷缩着身子抱着头,什么也没说过,连求饶也没有。”
就此张子文起身离开:“好,你安心休息吧。”
张子文总体信她的,如果她真的扛不住爆料了,那其实她也就没命了。伤到这个程度还活着,多半是对方没有拿到消息,而张子文去的及时。
否则她虽不知道hai junshu的具体核心,但泄露了大方向也难保不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陈家显然就是朱家的人。
看陈家在这事件中的作为,折射出了朱家的胆大包天。这是因为主将的气质风格,真能决定下属的底气和手段。
这个事件也让张子文惊醒过来:早前下意识有点骄兵心态,对朱勔存在低估。
想想也是,这家伙在历史上能bang jia了蔡京,把应俸局发展成为东南小朝廷,主要的手段就是威胁勒索强取豪夺,最终带来了东南的大乱。
这些事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从能量定律来说,仅仅是官僚,不论智商如何高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想做到这地步,必须是狠人枭雄姿态。
简单点说,每一个教父的脚下都是累累白骨,如果不是就坐不稳。很快就会被智商超高的官僚坑了。
这个事件要认真的话,陈家涉嫌叛国罪!
但麻烦的在于海军不在苏州体系内,没有治权。陈家除了有朱家撑腰,还是根深蒂固的坐塘鱼,在许志先是个和稀泥的怂蛋条件下,他们真能给海事局造成极da a烦。
简单说,现在胆子小的许知县,以及坐岸观火的刘知州,相反成为了他们陈家的司法护甲。
送理慧子进苏州治疗的时候,张子文考虑过派突击队定点清的极端手段!
但考虑到实际意义不大,相反激化了矛盾,造成血案后,在没有政治和司法先手时,一但许志先扛不住,被他们以“乡贤受到血腥迫害”为由,朱勔系军队开进昆山戒严维稳,那海军的纵深就没有了,几乎什么事都暴露在他们的“雷达”下。
综合权衡后,张子文不是个只会对朝廷满地打滚哭的官僚。猪都知道,有蔡京扛着的现在不会有什么结果,蔡京最多发个私信给朱勔说“收敛一下吃相,小心点”。
于是现在当务之急,仍旧要着眼于苦练内功并渡过难关。
逐步把全盘形势弄清楚,又有足够的实力后,什么时候传出蔡京罢相,赵挺之上台的消息,那就是政治气候的改变,也算是东风起了,当然也就是fan gong倒算的时局。
现在开始,就需要为将来的东南之战做思考了……
轰隆——
伴随着矿井冒起浓烟和沙石,海军用光了今年的全部zha yao。
而自己改进huo yao工艺的项目却阑尾了,因为没钱。
刘光世的副官拿着微薄的出差费用去西北了,打算私下走边军的关系,弄一批zha yao进苏州来轰轰轰。
一切都在赶时间。
如果在刘光世端了朱家走私船队前,西北zha yao没到,那基本就运不进来了。会像那批矿石一样被查扣。
他们咬不动张子文,就像张子文也咬不动他们那样的投鼠忌器。但是查扣、并把涉事人员捉了关起来等着扯皮,他们真敢。
到现在老酒鬼都没有捞出来,导致挖矿都没有具体方向。
这最后的一次bao o,张子文也都很紧张的等在外面。
直至很久后,工头带着失望的表情出来,摇头道:“老爷,矿石和之前差不多,还是铁矿,没见到锡矿踪迹。”
这意味着海军就快撑不住了,矿工们自身还好,但是周围的矿工家属们、那些婆娘以及比较懵懂的小孩子却眼泪汪汪的样子。
张子文也没有叹息,环视了一圈后微笑道,“没有就算,你们还愣着干嘛,挖矿的挖矿,送矿石的送矿石。”
行动起来……
“少爷,慕容先生求见。”
四九进来汇报时,张子文大皱眉头,这家伙现在过来应该是出幺蛾子了,这不才三天时间?
雍容华贵的慕容先生进来后四处看看,和嫌贫爱富的李晓兰不同,他毫不介意的坐在了张子文对面,笑眯眯的。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于是相比之下,张子文难免开始怀念李晓兰了,那货不但漂亮也直接。
“要不慕容先生说重点吧?”张子文心情正在不好,显得有些不礼貌。
慕容先生继续笑眯眯的道:“也是,在下废话过多了。今日过来是有不好的消息给大人,之前咱们虽然谈好了条件。但现在情况有变,一群利益者给我这边压力,他们不想等了,需要今日就成交,且买矿价格要降一成?”
“这么说来,昆山会谈的共识推翻了?”张子文看着他。
慕容先生笑道:“毕竟没合约,在商场上形势多变,计划没有变化快,还请大人理解。”
张子文道:“没有挪动余地吗?”
慕容掌柜摇头,“大人见谅,没有挪动余地,时间就是今日,价格降一成。成交就成交,若错过,我银号往后不会再有购买打算。”
张子文不得已情况下都已经有了卖矿的打算,却想不到……
于是张子文道,“那当然就谈不拢了,这是海军的重要资产,我不可能急着决策。且价格也太白菜了。”
“没事,生意谈不拢,人情不还在?”
慕容先生仍旧笑眯眯的,却在心里想,好在你不识抬举,否则要不是朱将军有其他考虑,我能看上你这破矿?
作为全国举足轻重、为数不多信誉尚存的大银号,慕容先生底气颇足,认为海事局已经病入膏肓,给了他上岸的机会他不要,那就抱着废矿去做春秋大梦好了。
不信,两月之后再来看看是什么形势?
想定,慕容先生似笑非笑的样子道:“大人还年轻,许多事太想当然。真的不想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
第161章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张子文道“若真有机会我会抓的,但你们给的这条件不叫机会。”
慕容心里很不高兴,寻思就你那几个破矿,又穷的叮当响,我姑苏银号给了条件让你自救,还不领情?
想这么想,慕容先生哪怕该走了,却继续维持着微笑,围观的意味道,“大人真不再考虑考虑?您在京里好日子过惯了,像是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工人的工价你定这么高,是迫害行规。木材价格这么贵,大人耗费许多不必要的木材用于加固矿井,难道不知那比死人后的抚恤还贵?说到矿石质量,品位实在一般,你们又被人盯上,只能走官市。在下无意冒犯,但实在也想不通,若不卖海军靠什么支撑,不会是……真指望着挖出金矿吧?”
张子文道“表面上你是很聪明的人,以为知道我在做什么,其实你不知道。”
慕容先生在心中冷笑故弄玄虚,也不知道这嘴上wu ao的小屁孩是怎么办的张怀素案,想来幕后黑手应该是张康国和林摅,他只是挂个名声而已。
张子文静静的看着他,“慕容先生这表情,你在心中嘲笑我吗?”
“没有的事。”
慕容先生继续笑眯眯的。说是说要试试会不会被他抽一耳光,但这只是朱勔的想法。
慕容先生是要面子的人,也知道这种没轻没重的纨绔子弟会乱来,真是吃了亏又没办法讲理,所以没兴趣明面上激化矛盾。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既然谈不成,怎么你喜欢这地方吗?老留在这里?”
慕容掌柜险些笑出声来,好在忍住了,起身道“大人是个有理想的人,其实这也好。海事局就继续守着这些矿,以及这些老爷工人,相信两个月后,大人就会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了。”
“谢谢提醒。”张子文点头。
都临出门了,慕容先生又停下脚步笑道,“最最最后一次机会,但价格要再降一成,大人还有机会保本离场?”
张子文硬着头皮强撑着,“皇家海事局也最后一次给姑苏银号机会,现在是你们唯一的一个结下善缘时机。不要随便推翻昆山共识,维持你我两方之前的对赌协议,如此哪怕最终有可能买卖做不成,但海事局就认可你们是独立的信誉商家,相互前景是美好的,赚钱并不仅仅兼并矿井一条路?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慕容先生脸色也有点沉了下来,“大人这是威胁银号吗?”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含威胁成分,我只是提醒你,银号可以做很多其他生意,未必要以牺牲民生为代价。”
“大人年纪还小,你的生意经么……算了,为避免冒犯在下不评价了。就这样吧,海事局看起来好吓人,现在就算你答应,我银号也不敢和你们做生意了。”
慕容先生笑眯眯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