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文微微点头后,要走了。
许志先又叫住,“为难的是现在仍旧没有说法,我昆山被扣的差人到底能不能出来?我去了几次,起初他们还见我,但到了现在,刑事口的人也都不见我了。”
张子文摊手道“只有等。我的工头也被扣着呢,摆明了他们就想为难人。你在苏州体系内都见不到刑事口的人,你以为我能见到?”
“这可怎么办?”许志先很为难。
“只有等,等他们坐不住来找我谈银矿的事。”
留下这句后张子文离开了……
第170章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讹到了八百贯算是又能撑一阵子。
张子文带着钱立即去苏州,采购了一批鱼和果蔬,还有相关的基础药材,让海军有可以出海部署。
另外考虑到再有五日就过年,又置办了些廉价年货,好歹让领地民众有点过年的气氛。
像个丘八一样把所有的货组织好打算离开了,却是遇到了骑着“劳斯莱斯”的李晓兰。
李晓兰和张子文的护卫都懂,这两冤家遇到自是有一箩筐话,于是徐宁相约着那个叫涂涛的护卫走进了旁边脚店喝杯小酒。他们私下里认为张商英的媳妇是迟早会鸡飞蛋打。
相互注视了片刻,李晓兰多愁善感的样子道“好喜欢看到强硬不缩头的你,但又很担心你会出大事。”
这类问题文青才能回应,张子文干脆沉。
李晓兰又道“你不还我船其实只是小问题。你的矿井,你的子民,你的属下,甚至你爹爹的政治生命……现在看,虎文这号还真不是吹的,像是所有你在乎的东西都压上了。果然,你把一些东西置之度外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张子文问道。
“我担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晓兰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也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岔开道“我当心你会输了。”
“一派胡言,我最多不会赢。”张子文道。
“你就会这么说。”李晓兰道。
“反正我就不会输。”张子文道。
李晓兰道,“你连见好就收的法则都不会。现在你赢了第一战,扣了他们的银矿船队,明显应该去找朱勔缓和一下,谈谈条件,让他们默许你们把矿石走黑市溢价,至少先做到收支平衡,不会关门破产。这才是生意之道。结果你这家伙不但不去想办法谈判,还做老赖黑了我的船,想把全部利益寄托在下一次作战胜利的下,所以说你真会做生意?”
“你不懂,如果打得赢还谈个毛啊。所谓谈判,都是留给打输了又害怕家底输光的人妥协用的。”张子文道。
李晓兰不禁楞了楞,一想还真有道理呢,至少国家之间好像就是这样的,打得赢的时候很少有人想谈,通常是被打哭了才会选择签署城下之盟。
不过李晓兰还是道,“如果你是嫌弃朱勔不主动来找你,觉得没面子,那你不用出面,我去帮你谈,条件应该不会差?在事情闹大之前差不多就行了。”
张子文道“什么叫差不多?只要打得赢我就不会谈,一直赢就一直爽。可以抢他们的银矿,还可以积累航海经验,那我何必要看着他脸色去卖低价值铁矿石?”
是倒是说的有些道理,问题是……
李晓兰道“你不要一再失言,一再挑战他们的底线,简单点说你到底要赢几次才收手?”
张子文看着远处喃喃道“只要打得赢,难说我这辈子就不收手了呢?”
好吧能说服也就不是虎文了,李晓兰又略有点撒娇的意味,“你黑了我的船,为此你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内心里出现哪怕一丝的愧疚?”
张子文摇头,“不会,没饭吃的人是海军,你就算被黑了三十条船也仍旧锦衣玉食。事实上也的确是皇家海军根据作战需求征用你的船,且将来海军会给你补偿。我没占据你的船为个人谋利,所以真心话,我不会为这事愧疚,我比任何时候都尼玛理所当然。”
李晓兰有些脸黑,“所以海军没饭吃怪我咯。”
张子文道“不怪你。但就事论事,走到这一步,作为利益共同体你有义务帮海事局渡过难关。太好听的话我不怎么会说,但我承诺你不用损失太多,只要现在表现出不离不弃的动作,他日我用生死相依为报答,面对海外暴风骤雨时候,海军一定为你李家护航。”
李晓兰有些想哭,这混蛋说的好让人感动呢。
想这么想,她也学会许志先的语气,甩袖而去的时候道“你拉倒吧。你连打仗的船也是找我借的,都揭不开锅了。有必要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啥啥的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要吃我的用我的,直至把我也垮是吧?”
张子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真相了啊?这倒真是不离不弃的解读。
总之,现在像是要上征信黑名单的节奏了,说起来,最近不论走到哪里都遇到追债的。
但戒赌是不可能戒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戒了,先躲债,然后等赢一票大的再说……
明日就过年了。
有人来报,领地边缘又来了一批难民,大约两百多人。
乃是从隔壁州无锡过来的矿工。
张子文迅速带人赶到,还是一般的光景,有老有少,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因为饥饿,不少小孩子都显得很木讷的样子。
“听大家说现在海军有活路,求老爷收留我们吧。”
“老爷行行好,咱们从无锡赶来,已经断粮许久,再这样下去娃娃就看不到明年日头了……”
张子文露面后,他们跪了一地。
酒鬼婆娘以内务总管自居,说道“老爷,你切记不要把这里当做收容所,最近以来你持续接收各处赶来的难民,咱们这里都像是饭堂,时至今日海军已经有四千人以上,咱们粮食已经不够。”
张子文懒得鸟她,让两百多难民起身后走着观察了下,在像是领头人的面前停下了脚步道“无锡来的矿工?”
“启禀老爷,我等是无锡人。”
这个工头说道,“进入三九天以来他们维稳,派人把去常州城的路封死,禁止涌向州城,有好些老人和娃都饿死了,没出路,我等就沿路挖草根充饥而来,请老爷可怜可怜我等,收留咱们吧。”
查看完所有人后,张子文又道“矿井呢?”
工头道“回老爷话,矿井已经被关闭了。大约一月前,矿主老爷支撑不下去,眼看临近年关要支付姑苏银号贷款利息,工人也等着发薪过年,实在没办法矿主老爷服毒自尽了。紧跟着,姑苏银号的人带着债权文书以及县衙的人进驻,资产全部查封了。矿井也被关闭。”
张子文问道“你们许多人身上带伤,是怎么回事?”
工头道,“我们不想矿井被关闭,滞留在矿井前祈求银号的人不要关闭矿井,我们愿意主动降低工钱,只求他们维持经营下去,结果被县衙以及银号的武装护卫暴打驱散。听说这边有活路,迁移过来的路上,被打了又伤比较重的几个人死了,只能草草把他们埋在雪地里。”
“行,既来了就留下吧。”
张子文思考着一些心事走开了,既然定调由海军接收,剩下的工作会有酒鬼婆娘和四九安排。
至于刘光世相关经验也很丰富,但他没时间,因为新一期的出海部署迫在眉睫,正式进入了准备阶段,这次他们会进一步深入到更远的海域。
张子文誓师的时候说了,这是一场长久斗争,是猫和老鼠的游戏。海事局会勒紧裤腰带,持续在海上和朱家的走私犯作战。没有什么对错可言,但一定会有输赢……
第171章 有个鬼的粮票
厅堂里非常暖,每个角落都摆放着木炭火盆。
朱家子弟以及姑苏银号的人凑在一起喝着美酒,吃着牛肉有说有笑。
腿部带伤,走路仍旧一瘸一拐的朱勔看着墙壁上的两浙路矿产图少顷,拿起笔来,在无锡惠山的五个矿井都分别画上了叉。
然后把毛笔一扔爽朗的笑道:“明日过年,今年完美收关。”
嬉笑声一片,大家一起憧憬着来年的矿业利益。
石榴姐却皱眉道:“听说惠山老吴自杀了,咱们是不是有点……”
慕容先生儒雅的样子,捻着胡须微笑:“咱们没给他毒药,也没强制他服毒自杀。不必往心里去。”
石榴姐想了想道,“这是因为银号的人去追债。说起追债这事……”就此又想到了张子文的事,但没有说出来。
朱勔淡淡的道:“石榴注意说话。银号仅仅只是在他老吴的意愿下借了钱给他,且于即将翻年时,基于惠山矿井经营不善因素,银号拒绝对他贷款延期而已。慕容先生要对银号负责,银号要对许多利益方负责。这只是一门生意。”
“将军言之有理。”慕容先生哈哈大笑。
有一朱家子弟言道:“现在这两浙路上,除了李晓兰手里的七个半死不活的矿井,以及海事局手里的一堆废矿,全都是咱们的了,来年翻手为云,矿石价格全面大起时候利益可期。”
“但要等海军破产滚蛋,价格才能起,不能为他们抬轿。”有个年轻人道。
提及海军,尤其朱勔恨的牙齿痒。
可惜暂时拿他们没办法,就算再寒碜,他们也挂着皇家海军牌子,海军知军有龙图阁出身还是宰相儿子,可不是一般的小矿主容易对付。
简单说,对他们不能强取豪夺或者政治讹诈,暂时只能硬着头皮纯打经济战。
“依道理而言,海军那点点资源,矿石价格如此之低,还接手了四千多人在手里,早应该揭不开锅暴动了才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张子文竟是能支撑到现在?”石榴姐及时提出疑问。
关于这事朱家的人谁也回答不出来。
还是读书人慕容先生有见识,冷着脸道:“那就是一群大社会思维的暴徒,脑子有病,不能用常理衡量。近的来说,大奸贼范仲淹干过这样的模式,持有过这样的思维。不可不防。”
顿了顿却又道:“不过在下仍旧建议将军,主动去和张子文谈谈关于他扣下的银矿。此事关乎长远利益,在他快撑不住的节骨眼上,或许能谈成好条件?”
朱勔阴沉着脸摇头,“不谈,拿到两船银矿就要让我投鼠忌器,那是妄想!”
慕容先生道,“两船银矿价值对咱们的确不算什么,但长远说,咱们船队面临后续风险,事实证明了海军就算再寒碜,现在也拥有了近海部署的能力。长江口一代的登陆点已经不安全。如果从海门登陆,从淮南东路陆路运输又实在太远,牵连的利益方太多了。”
“至于常州地界,江军是咱们的人。但总体没什么战力,是和稀泥的人,麻烦的在于他张子文持有圣旨,拥有外海管辖权。也就意味着,现在江军要出海都要找海事局审批,否则就是非法调军。”
“唯一争议的在于苏州昆山段的内河管辖权。但海军说是他们的,江军哪怕是咱们的人,却基于和稀泥的心态,也就等于默认了海军对这一段的管辖权。那么到此一来,咱们近路航线面临海军的锁定,除非冒大风险,闯入长江入海口后,才能获得江军保护。”
“的确,海军现在的人和船只有限,要恰准时机突入内河、三五次不难。但长远来说总归是个隐患。”慕容先生最后总结道。
朱勔冷冷道:“知他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但我也不是!他在这里做事要想绕开朱家,要想让姓朱的对他低头,那他得在努力一些。他低估了姓朱的人的头铁程度。咱们要做好长久斗争的准备,我就好好看着他,锅都快揭不开的现在,他能让海军出海部署几次?用李晓兰那婊1子的话说:老子输得起,他呢?”
……
“张子文,你到底躲哪去了!”
年关这才刚刚过去三日,刚一到工作日恢复办公,苏州粮食口的人来追债了。
大头佃户也理解,最近以来知军老爷变成了一个拿着圣旨的暴徒,到处撸小袋,到处躲债。
捉是不可能捉到张子文的。
早在他们还没进入领地时候,就有小姑娘吹哨子,犹如烽火传信一样,张子文要不就躲矿井里,要不就坐着小船离港去“巡查军务”。
“躲了初一十五怎么办?出来啊,小张大人你到底藏哪去了?”
苏州相关司局的人脸都气绿了。
说起来是因为现在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海军的自有粮食已经不够,省着点的话大约有一成左右缺口。
明显手里没有枢密院粮票了,但张子文去苏州相关司局扯犊子说“都是老熟人,今日出门走的急忘带粮票,你们只管把粮食放出来,明日便送来给你们”。
这是在过年的前两天,张子文去扯的犊子,也在这个粮食价格比较高的关键时候,骗走了苏州相关司局一大批粮食。
结果现在翻年了,等着入账抵扣的衙门哭瞎,有个鬼的粮票……事实上他们根本是寅吃卯粮,连人都见不到。
反复来了几次,愣是没捉到张子文。
粮食口的人没执法权,也打不过海事局这满地的暴民。便去昆山找许志先,想让许志先把海军的仓库查封,把粮食抢回来。
但许志先吃饱撑了帮粮食口这帮孙子出头,第一次接见他们时候和稀泥,说要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就此就石沉大海了,粮食口的人找不到张子文,也找不到许志先了,许志先也进入了躲债状态,不是去那乡走访,就是去这乡慰问。
考虑到这事苏州相关司局自身存在瑕疵,暂时也没往上面捅。参军大人只敢私下去找刘知州,旁敲侧击的提及“海军那帮孙子欠着苏州一批粮”。
还道是刘知州会有相关指示呢,却后续连刘逵也见不到了,只让心腹传话说“官府机构抓打不开时候借点粮,怎么能算骗呢,不存在,我苏州没被骗走粮食”。
言下之意:现在是维稳时期,海军一但崩了,几千暴民挤进苏州,说的你粮食口这批粮食就可以省下来似的,除了要加倍的贴进去外,还形成了政治事件,影响了老爷我政绩审核,你看会不会砸你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