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新的外号是苏州之虎,铁了心做南方佬,这么刚蔡京,这辈子别想回京了。”
“他在什么地方就叫什么虎?我看干脆叫大宋之虎算了。”
“有句说句,局座这么年轻,又是个忽悠,地位低,现在叫大宋之虎不对味。”
“局座这操作实在看不懂了,甚至是有点猥琐。我朝居然有不贪钱的官,也是奇怪。”
“然而并不是局座不贪,而是这笔钱真不能动。如果要贪钱,息事宁人把矿石还给朱家,坐享保护费才是王道。但以局座那铁头娃性格,他不随波逐流,那当然就只能是公开。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带海军正式和地方黑恶势力决裂,在无转圜余地。”
“是的局座就这德行,他典型的自己不吃,但基于羡慕嫉妒恨原则也不许别人吃进去。损人不利己。”
“若大宋官员都这样‘损人不利己和羡慕嫉妒恨’,我朝就是真正的天国了。我打心眼里希望普天之下的官僚都变成这种不嫌事大,有理想,敢顶风上的执念者。”
“实在太精彩,局座自身就是一本读不完的书,有他在的地方就有风雨和彩虹,也会有传奇和故事。”
“有个蛋的传奇,我话放这里,他只是昙花一现。人家走私犯又不是白痴,天天等着他稽查?后续作战难度会持续加大,而他若没有源源不断的好运,朝廷和皇帝就会慢慢的把他遗忘,这就是事物的真相。”
越是这种朝廷诸公脸挂不住的尴尬时候,这个事件越在民间持续发酵。
甚至曾经一度处于失控状态。
有些吃饱撑了的愤青组织起来上街游行,说局座的大航海时代即将开启,正在游说大家南下创业,追随皇家海军一起纠正世界错误什么的。
说的跟真的似的。
且这群极端份子讨嫌的在于听不得有人说张子文一句坏话,为此经常发生打架事件。
林知府怒了,下令把闹事的全部抓起来,如此导致号子里人满为患。
林知府也知道,这真不是他们认识张子文喜欢张子文,而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失望太久,又鬼使神差的等到了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精神甘露,于是他们就自己忽悠自己,把张子文过度渲染了。
实事求是的说,林知府当然知道,不是张子文太优秀,而是全靠队友衬托,在全尼玛是屎的情况下,不用你是鲜花也必然会受到追捧……
越是现在这样的风头,越让朝廷相公们尴尬。
李晓兰事件后,最想收拾张子文的张商英,现在偏偏最不敢说话。
至于蔡京这时期很少表态,而根据张怀素案,大家也都知道蔡京的尿性,反正左右都是他蔡京有理,越是这种时候这老狐狸越不会表态。
最和张子文苦大仇深的叶梦得时已升为户部侍郎,也觉得很为难,不知道如何对应这个局面?
在这之前,叶梦得在持续怂恿蔡京保朱勔打压海军。理由是朱家一定程度已经绑架了东南钱政。
而东南钱政,自然也是这时期的户部第一攻坚战,容不得闪失。这在以前不是叶梦得的锅,但现在是了,作为蔡京系的中流砥柱,年轻有为的叶梦得基本架空了老尚书,算是在蔡京支持下全面主持户部工作、关于东南钱政事宜单独对蔡京汇报。
也就意味着稳住东南钱政,成为了叶梦得最迫切的责任。
但是没有银铜就等于零。那地方已经尾大不掉,不论从别处调集多少铜钱进去损耗都很大。不知道他们那群坏人想干什么,会把大部分钱收在手里融掉,听说是等着奇货可居。
为此,叶梦得开出了传说中的叶氏良方上报蔡京,“东南钱用不足则通货紧,需以大水漫灌,稀释土豪手里的财富,还钱于民则为良政”。
就此,大十钱议题提上日常,一片歌功颂德,都觉得叶梦得聪明,有道理啊既然钱不够用,在东南地区进行封闭,直接把币值翻三倍不就够用了?反正东南的人没少,田还是那些田,物资还是那些物资,只是钱够用了而已。
哪怕连赵挺之这个专门找蔡京大政方针毛病的人,也暂时没看出毛病来,理所当然的觉得币值乘三,钱够用了铜价就跌,自然就破了那些土豪挟铜自重的伎俩。
在蔡京私下看来这的确是个办法,没毛病。
别说乘以三,若能币值乘千,直接以一张纸代替那最好,大宋的最大经济病也就解除了,不用满世界找铜,动用了这无数人力物力只为了作个货币符号,实际也等于浪费生产力。
但唯一让蔡京迟疑的是,数十年的沉浮和执政经验累加,老蔡比谁度知道政策无分好坏,主要是看团队执行力。
哪怕是明显瞎操作,譬如皇家海军那伙暴徒,就因为张子文那不可思议的执行和凝聚力,就能撑住死不掉,并慢慢好转。
“叶氏良方”让蔡京担忧的就是朝廷、或者说我老蔡对东南的有效控制力是多少?
如果真是做到虎文对海军的控制,别说当十钱,当一百钱也只会更好。
总之后遗症就是,政策越激进时,如果没有相对应的控制和凝聚力,一但出事就越严重。
否则大十钱提议早就有了,之所以拖延到今日迟迟没执行,就因蔡京内心里不信任东南那群所谓的门生。除非是真的危机到走投无路时,否则没把握时候蔡京只想拖。
朱家系的吃相是肯定难看,一定程度上他们和张怀素没什么不同。居于一些私心做两手准备,于是蔡京当时明知道张子文爱闯祸,还是卖了人情批准他去苏州了。
蔡京岂能不知虎文的头铁。让他去苏州就是为了取得一些平衡,为了让朱家适当收敛。这乃是当权者常见的控制手段。
始料未及的是,张子文的闯祸能力大幅超越估计,竟是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依靠借来的船在外海部署,稽查朱勔等人的黑银矿,加剧了户部硬通货缺口!
这事当时弄的叶梦得上蹿下跳。但又不能真的查张子文水表,朱勔毕竟是在谋私利,而张子文这个宰相儿子则在职权下黑吃黑。
有些事能做但真不能捅在明面上说。
被叶梦得一群户部系的人逼的没办法后,只有约谈何执中表达了一些大方向的指示,希望能继续维持平衡,而不捅爆问题。
但是现在忽然反转了,东南问题看似又有得喘息。
张子文不但出了大群铜矿,还把那笔大家以为被他黑吃了的银矿上缴了?
唯一没看懂的是小张也不知道是什么骚操作,把事实上属于海军挖到的铜矿、明面上算是苏州的,放弃了这个头筹功劳。
这些东西么蔡京信他个鬼啊。苏州的资产负债表看看就算了,真要认真,一查肯定千疮百孔。
所以名誉是苏州的,但实际产权一定在张子文手里,这个不要太简单,他们商号套商号,壳子套壳子,看着倒是在苏州表单上,但叶梦得座在朝廷是审计不出来的,实际有很多方法可以变通,最终又变成些合法股权契约捏在海军的手里。
张子文不要铜矿功劳,实际他是暗渡陈仓,把大家都认为被他私吞了的银矿石用大船抵京,第一道手就委托蔡攸那反骨仔,把喜事先报皇帝。
末了君无戏言,皇帝亲口确认了张子文“忠勇”,又把皮球踢给中书说酌情封赏。
为此蔡京处于哭笑不得境地,想哭是因为,张子文这行为就差指名道姓的说朱家谋逆,也意味着东南矛盾调和不了,将来有很大隐患。
但让人高兴的在于张子文有运数。这次是实实在在缓解了东南钱政危机,至少又可以喘息两年,如果他的铜矿储量和产量大,缓解五至八年也有可能。
第201章 又闹事了
更骚的操作是那小子唆使张家国夫人去找蔡攸提亲。这会带来什么,因可能性太多了,暂时说不清楚,蔡京总体上是喜忧参半,相信,他张康国也同样心态吧。
另外就是,既然现在他能上交银矿,又出了铜矿,那就真不能为了维稳把张子文调离了。
蔡京比谁都知道,虎文虽然讨嫌但一定程度上有原则,这类人甚至能让敌人信任。但朱家则不然,一但皇家海军撤离苏州,那些用于缓解户部危机的银铜,不出一年也会姓朱,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就像小溪要汇入大河那么自然而然。
这个意志甚至不由朱勔本人控制,跟着他吃饭的一群鲨鱼会倒逼这事发生,就像朱勔他会倒逼蔡京一些难题那么理所当然。
发酵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眼见民意都险些一度失控,舆论上海军已经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创业特区”,是个非常流行的新概念。
是的哪怕亲笔批准建立海军的蔡京,事实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质的东东,但人云亦云,现在有群吃饱撑了的愤青就说局座的大航海时代要开启,召集有志人士参与进去。
权衡至此,既然皇帝承认了小张功劳,现在做于中堂的蔡京神色南明、又像是落寞的样子,叹息一声道,“拟定文告,升皇家海事局为‘望县’,加张子文工部员外郎衔(河务局),继续提举皇家海事局。另,海军事实上存在苦干实干功劳,考虑到日趋复杂的海事概念,现在他们还肩负寻找海外银矿、为大宋户部镇守苏州铜矿命脉之需求,即以中枢门下名誉建议枢密院将其扩军,为两个军五千人编制,并享受一线战区经费待遇。”
“这……”
周围随员彻底懵了,想不到持续打压张子文的蔡相公会忽然大转变,给了这么好待遇。依照大宋流行的做法,难道不是带着党群头铁进行抗旨,拒绝封赏小张吗?
倒是没有明着升职,但加工部职衔,又把海军建制升望县,已经是为以后升迁做足铺垫。
望县就是县级中的最高级。至于四个京城地区,譬如开封县祥符县大名县什么的,这些是特殊地区实际等于州了。
这样操作看得出来,实在是因张子文太年轻,升无可升,只是等资历而已,于是只能在“县级”上尽量作文章,不过在这框架内但凡能给的,这次老蔡还真是一点不小气的全给了。
至于扩军和经费标准提高相反是蝇头小利。谁都知道张子文现在不需要这笔资源了,世事就这样,只有锦上添花,难有雪中送炭。
座在旁边的叶梦得憋了一口老气,但只铁青着脸没说话,心中越发对蔡京不满。他知道蔡京轻易不会在重大问题上做决定,不过一但做出了,短期内就很难改变方向。
私下听赵挺之几次提及说:将来乱天下者,非他蔡相公莫属。
在当时叶梦得不以为然,说的他老赵是个好东西似的。老赵的确会比蔡京廉政些,但整个盘子趋势动能已经形成,而他赵挺之又不具备力挽狂澜的手腕和志向,于是叶梦得觉得若是老赵执政,伤害会比蔡京还严重。
但现在,叶梦得有点理解赵挺之、并觉得老赵说的有道理了。蔡京这次虽然没放弃朱家,但是抬举张子则是今生最大的政绩污点。
宰相不要扯太多,管好人事就行。但仅仅这么一件事,他老蔡也没能做好……
太学同样成为了热点讨论的风口浪尖,甚至出现了许多高水平论述。
这太学生的结构所决定的。
太学中的人不论成分如何,是真真实实这个时代的精英,见识和智商最广最高的一个群体。又因为年轻,大多数暂时没划入官僚系统中熏陶,加之年轻狂放,对他们的言论管制最是轻松。于是就行成了现在的奇景!
一定程度上这就是大宋的传统,太学最容易出现骂宰相,对抗朝纲的游行什么的。往前时候,欧阳修王安石这类泰斗也被太学生们弄的焦头烂额,包括历史上的蔡京也被太学生弹劾过。
今日学生云集,这是因为户部来人公讲。是大宋式的《政治经济学》,非常有必要,毕竟这些学子很快就要上岗执政了。
主讲人:户部侍郎(主持工作)叶梦得。
叶梦得到场之际迎来了还算可以的掌声。这乃是蒋校长摊派的任务:只需姓叶的一路面每人必须鼓掌五个呼吸、或直至叶梦得抬手叫停。这是任务,计算学分。
叶梦得分别讲了《铜为国之用》,顺便还展开讲了一下《为何不停挖掘铜矿发行钱币》。
虽然是太学生,但在叶梦得看来蠢货也是很多,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真不知道为啥不停的开矿以铸造铜钱。
把大抵原理讲了一下,又亲切回答了几个学子含量不足的提问后。叶梦得就没了性质,岔开道:“大抵经济原理就是这样,其实很容易就理解,虽说真实执政过程中会面临更加复杂的环境和变量,不过本部堂所讲的这些基本原理就是锚。譬如船一下锚,大位置就不会变,可以让诸位慢慢找到自己的位置。切莫像那学生中异类张子文,整个一赌徒,别说执政,基本的生意原理都不懂,瞎搞胡搞。”
“他短暂的成功是建立在运气基础上。但诸位需要知道,运气不会永远好,基本原理却能让你等用一辈子,让你等不放大错。”
到此叶梦得总结完了。
李邦彦自己不敢说话,却唆使了一个平时头比较铁的愣头青发言。
那个叫周诚的学生起身,在叶梦得离开前道:“叶大人讲的总体上云里雾里,基本论据都不充分,咋就得出小张公子瞎搞的结论?要是没这最后一句,总体上虽然干货不足但大方向也算没毛病,只为了走过程的讲坛么,也算能听。但添加了这最后一句,整个就变味了不是吗?”
正巧心情不好,都已经准备离开的叶梦得再次站上讲台,指着周诚道:“你哪个学部的,再给本部堂说一次?”
蒋校长急忙维稳,也从客座起身指着道:“不许你周诚再发言,叶大人乃当朝账房,他之才华和心中学识岂是你等所能衡量?”
鉴于叶梦得他们没搞清楚状况,忽略了现在是风口浪尖。
就此一来学子纷纷炸锅,哪怕平时和张子文有仇的群体也加入了反叶阵营。
纨绔子弟蔡绛被姐姐蔡文姬调教了些时候,虽恼火于被张子文那龟孙赖账三百多贯,却是更听不惯叶梦得的言论,脑袋一热,就一个太学馒头朝叶梦得砸了过去。
小蔡绛这棒槌倒是臭手没砸中,却等于掀开了趋势,就此学生们纷纷起身砸东西。
哎呀我去~
包括老蒋和叶梦得在内的随员,被各种地瓜馒头什么的砸的人仰马翻灰头土脸。
叶梦得最惨,被一地瓜打的头晕脑胀,官威大发,一边躲闪一边怒斥:“反了天!上课带着馒头倒也罢了,带着地瓜杀伤力这么重大的事物,分明是别有用心的一小撮,查,通知开封府抓人,给本部堂一查到底,不论涉及到谁都抓了。”
“什么玩意!”
“捶死这些官僚!”
非但没唬住人,相反犹如当时的街面上一样,场面一度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