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不以为意:“争鸣来了?”
香橼摇头:“不是,争鸣跟着姑爷忙呢,您猜呀,谁来了?”
扶意眼眸转了转,不免有些兴奋:“韵之?”
香橼笑道:“二小姐跟着姑爷在南方呢,不是才给您捎果干来?如果是二小姐来了,她肯定自己就跑进来啦。是慕公子,慕公子来了。”
“开疆?”就算不是韵之,扶意还是很惊讶,和母亲一道迎出来,果然见他风尘仆仆地站在当院,昂首听着不远处书房里传来的书声。
“开疆,你怎么来了,这还没到秋天呢?”扶意欢喜不已,“长公主呢,回王府了吗?”
开疆声音略哑,恭恭敬敬地向言夫人行礼后,便问扶意:“有水吗,我渴得厉害……”
扶意带着开疆往后院去,母亲去张罗吃的,看着满身疲倦的人一口气喝下三碗茶,扶意的高兴渐渐变成了担忧,看得出来,开疆是连夜赶路来的。
她问:“出大事了吗?”
“嗯?啊……”开疆尴尬地笑了笑,却问,“祝镕呢?”
扶意应道:“在军营里,你一会儿自己去找他吧,王爷也在。”
开疆连连摇头:“我知道他在军营里,我等他回来。”
扶意察觉出不对劲:“长公主没回来,还是,还是你们吵架了和她走散了?”
开疆一脸凝重,应道:“尧年还在赞西边境,我临时跑来的,有要紧的事和祝镕商量。扶意你能不能替我传句话,要他早些回来,但我的行迹,还是暂时保密的好。”
扶意说:“今晚说好了来书院用饭,他会早回来的,在纪州虽忙,但王爷身体要紧,每日出门回家都有定数,比在京城的时候强,不至于忙得昏天黑地。”
开疆嘴上说着挺好挺好,可扶意发现,实际这人根本就没听自己说话。
她很是担心,怕赞西边境又起纷争,恐怕那些国家察觉到了大齐全力研制新式火炮,开始坐不住了。
之后,她借口还要教孩子们念书,留下开疆单独在这屋里休息,并派人往军营送消息。
日落前,扶意与来接孩子们的家人在屋檐下说话,听娃娃们背书时,香橼悄悄来告诉她,姑爷回来了,已经和慕公子见上面。
这一边,祝镕洗手洗脸,笑着说:“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怎么不去军营找我?”
开疆一脸黑沉地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我死定了……怎么办?”
祝镕抬起满是水的脸,紧张地看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书院门前,扶意目送两个孩子离去,双双每天下学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和先生挥手,扶意正挥手道别,忽然被人拽住胳膊,转身见是丈夫。
祝镕拉着她到一旁,满脸凝重,吓得扶意也绷紧了神情。
“出事了。”祝镕说。
“怎么了,又要打仗?”扶意的心提到嗓子眼。
“那个、那个……”祝镕少有的结巴,四下看了看,凑在妻子耳边,依然还很轻声地说,“长公主,有、有身孕了。”
扶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好像又没什么可意外的,她刚到纪州那会儿收到尧年的信,尧年说,她实在无法忍受那个慕下惠,霸气地自己出手摆平。
所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祝镕面对敌军都没这么为难过:“这事,王爷和王妃若知道,开疆还有命活吗?”
扶意僵硬地摇头:“我不知道,镕哥哥,我真不知道。”
他们夫妻,都没主意了。
扶意说:“不过这不能全怪开疆,是长公主、长公主她自己……”
祝镕点头:“开疆也说了,他是被动的,至少第一次是。”
扶意想要笑,又不敢笑,捂着嘴。
祝镕说:“这不仅是王爷的事,还是皇上的事,是整个大齐的事,对外说身体不好无法和亲的长公主,不出几个月就怀上了孩……”
扶意赶紧又捂着他的嘴:“小点儿声。”
那一边,言景山从门里出来,看见两口子凑得那么近,冷声道:“知道你们好,可这里是书院,还有学生没下学,你们是不是该收敛些?”
夫妻俩看向爹爹,毕恭毕敬地站着,但都想起了什么,彼此互相看了眼,立时心领意会,跑上来,一左一右夹着亲爹,拉着他就往后院去。
“你们干什么?”言景山恼道,“胡闹……”
这天夜里,言夫人取了茶水回房,见在洗脚的丈夫,一只脚在盆里,一只脚在外头踩着地砖,她放下茶盘走来,担心地问:“相公,你怎么了?”
言景山茫然地反问:“我洗脚呢?”
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言夫人忧心忡忡:“你今天怎么了,晚饭也没胃口,身体不舒服吗,找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别一惊一乍。”言景山叹道,“要有事儿,也不是我们的事,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太胡闹了,太胡闹!”
“意儿和镕儿惹你生气了?”言夫人说,“我看他们晚上也没吃几口,慕家哥儿也是,难道?难道又要打仗了?”
“别瞎猜,回头事情妥了,我自然告诉你。”言景山说,“要说是坏事也不至于,可若说好事,一旦办坏了,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孩子啊。你给我把那件山水纹的袍子取出来,让奶娘仔细熨一熨,我明日要去王府一趟。”
第607章 该他承担的
夜深人静,开疆坐在客房外的屋檐下,背靠着梁柱,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新月如钩。
祝镕沿着长廊走来,停下脚步,也看了眼天上的明月。
“你说,王爷会不会已经知道我出现在了纪州城?”那一头,传来开疆的声音。
“我和扶意都这么认为。”祝镕道,“且不说王爷是否盯着书院或是这家里,王爷总会派人去打听长公主的消息,你们在赞西边境的一举一动,兴许早就在王爷,又或是皇上的眼里。”
“那我和尧年的事?”开疆问。
“原本你情我愿的事,郡主不委屈,王爷和皇上也不会替她委屈。但她是长公主,是大齐皇帝的亲妹妹。”祝镕走近后说,“我不看好这件事,纵然第一次你被动,后来呢,你就把持不住吗?”
“我……”开疆无奈极了,“是、是我的错。”
“都是男人,我也明白。”祝镕道,“可你太糊涂,伯父在京城若知道,能气背过去,他是不是已经动身,往赞西边境来了?”
“我就是借口去接我爹,才背着尧年跑出来的,我不能逗留太久,接了我爹就要回去。当然……”开疆说,“我也要有命回去才好。”
祝镕说“你是长公主的心上人,更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皇上和王爷不会杀你,可死罪能免,怕是活罪难逃,将来你还想在朝堂有什么建树,也要他们信任你才行。不只是你,伯父、兄长们,都会受到影响。”
开疆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一拳头砸在梁柱上“我真是糊涂,我太糊涂了。”
祝镕叹了一声,问道“扶意很关心长公主,白天都没顾得上问你,长公主身体怎么样,她怎么想的?”
开疆说“安安心心养着呢,她一点儿不在乎,还说要给皇上和王爷写信,在赞西边境找个证婚人,拜个天地,就把婚事办了。”
祝镕道“明日我家岳父去向王爷禀告这件事,长辈之间,且都是有女儿的人,能互相理解体谅。但我觉得,你也不能躲了,明日就跟我去见王爷吧,横竖你不会死在纪州,就算王爷要杀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
开疆愧疚地说“你们在这儿日子好好的,被我搅和了。”
祝镕摇头“纪州只是表面上看着安宁清静,到底是边城国门,比起京城更是危机四伏,难以想象,王妃娘娘当初带着长公主守了五年。”
但见扶意的倩影缓缓而来,开疆站了起来,作揖道“搅得你们夫妻不得安宁,我实在罪过。”
扶意欠身道“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话。”
祝镕则说“我问了,长公主一切安好,要和开疆办婚事,要把孩子生下来。”
扶意道“的确是长公主的个性,不过,这件事,我另有话说。”
翌日清晨,言景山穿戴齐整,交代了学生们自行修早课,他喝了两口豆浆,就再吃不下别的东西,神情紧绷地要出门去。
在门前遇见女儿,扶意却将父亲拦下,说“爹爹,这事儿不麻烦您了,您不用去王府,或者过两天再去。”
言景山担心地问“已经暴露了?”
扶意道“我们商量下来,还是让开疆自己去禀告和请罪,不论什么结果,都是该他承担的。昨天和镕哥哥求您出面,也是我们慌了没主意,就想依赖长辈,但我后来想了又想,再与他们兄弟商量,最终决定开疆自己去。”
言景山叹气“既然你们决定了,爹就不去了。”
扶意说“过几日,王爷若不消气,还请爹爹去说和说和。”
言景山道“这是自然的,先看看结果再说吧。”
此刻,胜亲王府里,祝镕带着开疆前来,但他等在厅堂外没进去,而里面很快就传来震怒的责骂,更有王爷怒喊“来人!”
有人进去,很快又退出来,想来,是被王妃娘娘劝下了,祝镕暗暗松了口气。
厅堂里,开疆跪在正中央,重重叩首“晚辈罪该万死,但长公主不可辜负,腹中孩儿更不可抛弃,恳请王爷,恩准我求娶长公主。”
盛世书香 第608章 尧年根本不在乎
胜亲王勃然大怒:“你在威胁我,年儿没了你就不成活是吗?”
开疆吓得魂飞魄散:“晚辈怎敢威胁您,王爷……”
“你将当今皇帝的颜面置于何处,纵然老夫原谅你,你要如何向皇帝交代?”胜亲王依然怒不可遏,撂下这句话,便是拂袖而去。
闵王妃追了几步才折回来,见跪在厅中央的人一动不动,她沉沉一叹:“慕开疆,你起来说话吧。”
开疆不敢起身,更不敢再惹怒闵王妃,僵持半天,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闵王妃坐下,无奈地说:“先是你所谓的要守住先帝,才有机会在危急时刻救王爷和尧年,那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尧年既然信了你,你的好兄弟祝镕既然信你,我和王爷自然也信你。可扶意曾再三向我保证,你为人正派,即便和年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不会做出非分之事,你让扶意将来,如何面对我?”
开疆毫不犹豫地说:“我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王爷和您,但……”
闵王妃冷然问:“但是什么?你想说,你没对不起尧年,你的意思事,我女儿自己不检点,尚未婚嫁,便心甘情愿与你共赴云雨。”
开疆猛地抬起头:“您不该用这么严苛的字眼,晚辈不敢和您辩驳道理,但绝不是长公主的错,不论我面临何种惩罚,我心甘情愿,但我绝不后悔。”
闵王妃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你们要怎么做到不让天下人察觉,纸包不住火,将来成为雍罗国为难大齐的借口,你要尧年背负千古罪孽吗?”
开疆目光颤抖,连连摇头:“娘娘,尧年她很期待这个孩子,发现自己有身孕后,她高兴坏了。为了保护孩子连马都不骑,她害喜,每天吐得死去活来,可她怕不吃东西身体不好,逼着自己进食。娘娘……您哪怕杀了我,也请不要伤害那个孩子,不要伤害尧年。”
闵王妃一手抵着心口,几句话听得她肝肠寸断,禁不住眼圈泛红。
开疆再次跪下道:“娘娘,求您成全。”
女儿受苦,做娘的如何能忍,闵王妃努力克制情绪,才没叫自己落下泪来,深深吸了口气后,说:“你等在这里,我和王爷再做商量,不论如何,必须保全皇上和大齐的体面,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即便你舍不得我用严苛的字眼来形容你们,可全天下人的唾沫,都不会放过你们。”
开疆深深叩首:“晚辈静等王爷和您的发落。”
闵王妃起身离去,禁不住轻拭眼角,她深知女儿的个性,这事儿在那丫头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此刻就在眼前,面对她爹勃然大怒,都不带认错的。
可都是自己的骨肉,她不能只顾着闺女,就不顾儿子的难处。做皇帝多不容易,任何一件事,都会让他受千夫所指,妹妹的过错,自然也会由他来承担。
想着这些,闵王妃从厅堂侧门出来,却见丈夫并未走远,反而独自站在这里,像是故意在听她和慕开疆的对话。
胜亲王见妻子要开口,示意她别说:“我们回房再商量。”
见丈夫的神情语气,与方才截然不同,闵王妃跟着回房来,便听丈夫道:“总要给个下马威吧,难道他来求,我们就答应?”
闵王妃愣住:“这……你不怪他们了?”
胜亲王直摇头,叹气道:“难道你认为,是慕开疆强迫你女儿?给他十个胆子,我看他也不敢,但这小子总算有担当,若是敢在我面前说,是年儿强迫了他,他是无辜的,看我不剁下他的脑袋。”
闵王妃愣住,问丈夫:“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胜亲王说:“这小子若不能全身而退,少一根头发,你闺女都要跟咱们拼命的,何况如今还带个小的,我们能怎么办?”
闵王妃一脸无奈:“你刚才那样,我还以为……”
胜亲王说:“怎么,我们还没半点威严了?慕开疆之前的行事,我很看不惯,但这次有胆魄独自来承担,而不是把尧年挡在前面,我对他刮目相看,把女儿托付给他,错不了。”
闵王妃松了口气,可心中仍然不安:“听说尧年害喜严重,在那辛苦的地方,谁来照顾她?我想把孩子接到身边来,可我们怎么向圻儿交代,圻儿又该怎么向朝臣和百姓交代?”
胜亲王叹息:“商量着办吧,先把尧年接回来,就说我病重了,她回来看我。”
闵王妃嗔道:“说你病重,连朝廷都要被惊动,大动干戈的,惹人怀疑,还是说我吧。”
胜亲王又心疼又无奈,气道:“这小丫头太胡闹,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和她算账。”
开疆一直跪在厅堂,闵王妃折返时见他和方才一样,纹丝不动,夫妻二人商量好,丈夫立威,她来说软话,总要叫孩子们有所忌惮才行。
“你先回去,过些日子等我们的消息,把尧年送来纪州。”闵王妃道,“你们的婚事,若能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就尽快办妥。至于王爷和我是否原谅你们,不是眼下要讨论的,尧年和腹中孩子的安危,才是首要的。来纪州的路上,千万小心,走慢一些。”
开疆再叩首:“多谢王爷,多谢娘娘,我这就去接长公主来纪州。”
闵王妃再三叮嘱:“不仅要确保尧年周全,更要小心行踪,此事不可张扬,先把人接来再说。”
“是。”
“祝镕在外面,他们夫妻都知道了?”
开疆老实地说:“晚辈心中惶恐,不得不找他们商量,但他们一定会保密,娘娘……”
闵王妃并不在意,说道:“你回去吧,命祝镕把扶意送来,我要见她。”
厅堂外,祝镕已经很久没听见里头的动静,很担心开疆已经被王爷一刀剁了,这会儿见他出来,虽没缺胳膊断腿,可三魂七魄至少也吓跑了一半,心里又是可怜,又是气他糊涂。
“娘娘要见扶意,你去接来吧。”开疆说,“我就不回去了,我现在就去接我爹,到了赞西边境后,再把尧年送来纪州,娘娘要接她回来。”
“那你呢?”
“我?”
祝镕问:“长公主来纪州后,你将被怎么处置?”
开疆没想那么多,说道:“顾不上了,之后再说吧,先保住孩子,我不愿尧年伤心。”
祝镕道:“跟我回去换身衣裳靴子,带些干粮上路,你失魂落魄地去见伯父,伯父再知道这件事,你活不活且不说,把伯父气出好歹来,你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