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噙着浅浅笑意,继续说着:“叶医生你知道的吧,她性格特别好,人看起来有点小坏小坏的,但是实际上特别温柔,所以她会有很多朋友也正常。只是……”
“只是我觉得,没有我在她身边,会很可惜。”
最近这一年半载,叶庆明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肯定自己的话语。
“叶医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想回去了……”宋尧抬起头来,视线从平板上移向叶庆明的脸,语气越来越虚弱,声音也开始颤抖。
在与叶庆明对视一眼后,又自顾自地垂下眼眸来,“我想去看看她是不是真地过得像我梦里那么好……”
国庆七天里,黎瑶瑶带着陈月去逛了故宫,去看了tiann,去爬了长城……每次都是陈月苟延残喘地跟在身后求饶。
“不行了不行了……”
“歇会儿……哈……哈……姑奶奶求你了……歇会儿……就一小会儿……”
“你去你去,我就在这儿等你……”
是老是少都在笑,只有陈月在哼哧。
黎瑶瑶自顾自地往前走,蓦地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没人,这才看向靠着城墙佝偻着腰,哼哧不停的陈月。
她无奈地往回走,停在陈月身侧,说道:“月宝,有这么累吗?你身体也太虚了吧!”
“比我们后买票的小屁孩儿,都跑前面去了!”
陈月艰难地喘着气、抬头抱怨道:“这是出来旅游的吗?是跑马拉松吧!”
“你去你去和那小屁孩儿玩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才不要!”黎瑶瑶勾起她的胳膊就往前走,紧紧拽着生怕她逃脱似的。
能不能不要叫醒我
“诶……”陈月皱眉,心底无奈,只得再坚持着跟黎瑶瑶往前走。
一时间,陈月忽然间觉得自己高度近视了,近视到男女不分的地步了。
黎瑶瑶傲娇而霸道的语气,还有这不容商量拽人就走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宋尧,像极了他……像极了她所眷恋的感觉。
不知为何,陈月忽然觉得头顶的太阳不再毒辣,周围的人群也不再拥挤,耳边的噪音也不再嘈杂……宋尧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在长城上,他的模样依旧俊俏,笑起来依旧勾人。
风光无限好,陈月默默地在心底祈祷着:如果这是一场梦,那请一定不要叫醒我。
鲁迅先生曾说过一段话: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可是,陈月的梦终是被惊醒了。
屋子里白花花一片,耳边是黎瑶瑶的呼声,“陈月儿你醒了啊!”
是啊,我醒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低血糖啊,我有那么多吃的……”黎瑶瑶像是在责怪她,也像是责怪自己。
陈月不想张嘴解释什么,低血糖不是吃东西就能好的。
就算每次兜里都揣着巧克力和糖,也不能真的就让她恢复到正常血糖水平,不能让她和旁人一样精神洋溢、活力四射。
似乎她说她体质弱,别人都觉得不怎么严重,要等到真的出了事,才会相信她是真的体质不好。如果是以前,还得被冷嘲热讽几句吧。
毕竟,这算什么病。
“没想到陈月你身子骨这么金贵啊?”
“不是每次都能拿第一嘛,不就多跑了几百米嘛,前三都没拿到……”
“是啊,是故意的吧……”
“跑这么慢还晕倒,真是够了。”
“什么意思嘛,还不如让我去跑!”
“我刚看到跑第一那个,还朝我们班做鬼脸。”
……
五年级上期的冬季运动会。陈月被强制性地填报了400米和800米,这两项在往年都是被童苒丽承包了的。
可是四年级下期还没结束,童苒丽就转走了。
一年级到四年级,三班的运动项目女子组基本是被陈月和童苒丽囊括的。
陈月负责短跑,童苒丽负责长跑,两个人每次都是第一。
可今年,童苒丽不在了,三班并不是没有人填报长跑,只是体育委员和班主任都觉得,陈月可以代替童苒丽继续拿第一。
所以,陈月在他们的劝说下,填报了400米和800米。
在这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天生低血糖这种矫情的病,直到跑完800下来,腿脚还没站稳便先没了意识。
陈月无奈地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天生就这样,能有啥办法。所以啊,你以后来找我,最好是室内活动,我这娇贵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她自带诙谐的调子,让人听来轻松,至少不会让黎瑶瑶有什么心理负担。
“那也行吧,看来以后只能和你一起缩被窝里,打游戏了~”黎瑶瑶在床边坐下,半开玩笑地说道。
剩下的这两三天里,黎瑶瑶也没再押着陈月跟她出去浪了,顶多也就去逛了逛大学城,吃特产、买纪念品什么的。
国庆结束前一天,黎瑶瑶就回了北大。这一别,这一学期便再没见过。
你是我的翘首以盼
直到放寒假,黎瑶瑶才过来和陈月一同坐火车回阡城。
原本黎瑶瑶是打算坐高铁的,不过顾虑到陈月兜里没那多钱,便退了高铁票换成了火车票。
硬生生地陪陈月坐了整整13小时的火车硬座,到站时,黎瑶瑶一度忘记了该怎么走路。
好几次后脚差点被前脚绊倒,幸好陈月眼疾手快地给她扶住了。
“你说你买张和我同车的卧铺票也好啊,又没坐过硬座,折腾自己干啥?!”陈月又生气又心疼地数落了她两句。
记得刚开学来的那天,黎瑶瑶虽是和陈月一同去了车站,不过最后黎瑶瑶是去了南站{高铁站},而陈月是去的北站{火车站},那会儿黎瑶瑶还不大明白啥情况,直到看了两人手上的车票。
“省钱不行啊!”黎瑶瑶微撅嘴反驳道。
陈月见状闭口不言,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和黎瑶瑶分开后,陈月径直去了公交车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总是莫名地走神。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车站、寺庙、河边、巷子……甚至是教室,走在很多地方,尽管不是那个少年曾走过的地方,都能让她想起那个少年。
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影子。
宋尧离开以后,她看哪里都有他,看什么都像他,就连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眼睛里是他。
风起时,清风是你。
云涌时,流云是你。
无风无雨时,我就是你。
起初还会很痛苦,久而久之,思念成了习惯,陈月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事实上,她开始爱上了这种思念的感觉。
仿佛心底有了盼头,哪怕这是个没什么期望值亦或者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盼头,总归是不再枯燥无趣地活着。
回家的第二天早上,陈妈便使唤陈月去买酱油、醋。
陈月踏着单车上了街,先后碰见了陈星和童苒丽。
碰见陈星是在超市里,陈星正勾着她妈妈的胳膊,似乎在撒娇,忽然看见陈月,还朝陈月笑,一时之间陈月也条件反射般报以微笑问了声好。
和那对母女嘘寒问暖了几句话后,陈月先一步去结了帐。
方才和陈星和谐友好的交谈,让陈月有一瞬间忘记了,这个人曾对她恨之入骨,也对她造成过不可磨灭的伤害。
陈月以为,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心智成熟了,也就不再像幼时那般任性调皮了,也学会对他人报以温柔。
直到她掀开门帘准备出去时,听到陈星母亲的低语:“你和她招呼什么?少和那家人说话,都是笑面虎,心机太重了。”
闻言,陈月原本柔软下来的那一部分,再次坚硬了起来。
她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而是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外面走。
街道上ren liu拥挤,她往单车停靠的地方,缓慢前行,似乎与这ren liu融为一体。随后推着单车一直到ren liu量小的地方,才敢骑上去。
在她骑上车后,童苒丽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从药店里出来,手里提着一根白色的药袋,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粉红色药盒。
如果没看错,陈月对盒子上那几个大字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
治月经不调的,而且是特用于由心情抑郁引起的内分泌紊乱,导致的月经不调。
童童的父母离婚了
在她愣神时,童苒丽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童苒丽下巴微收,眼波动了动,短卷发下的那张小脸,色泽不太好,看起来有些虚弱。
她的嘴唇似乎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的样子,陈月也等着她说什么,可下一秒她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冬日暖阳的光辉,洒在地面,洒在童苒丽的浅粉色羽绒服上……照理说应该会让人觉得温暖才对,可陈月觉得这阳光一点也不暖,甚至敌不过这凛冬酷寒千分之一。
陈月依旧停在那里,直到童苒丽的身影淡出了她的视线,才回眸又踏上踏板,缓缓行驶在水泥路上。
她感受不到寒风刮过耳朵带来的疼痛,反而是方才童苒丽那脆弱的表情,在心底久久消散不去。
她总感觉童苒丽现在似乎有些痛苦,很想与她说什么,很想要倾诉什么的样子。可是,却又碍于什么,不便与她述说,这种感觉真让人心疼。
或许又是自己太敏感了吧,正如杨家豪所说,她自己不好过还总是觉得别人也过得艰难。
陈月摇了摇头,收回神思来,认真地踩着踏板,朝前方的路驶去。回到家后,她给陈妈打下手时,还是不自觉地提起了童家。
“妈,最近童童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第六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准。陈妈一边切肉一边说道:“你还说呢,我好久没看童童来找你了,你是不是和童童闹矛盾了?”
陈月坐在一旁剥着大蒜,闻言撇撇嘴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们都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朋友圈,又没必要天天黏在一起。”
陈妈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又感慨世事无奈般叹了口气,最后劝慰道:“童童的爸妈离婚了,据说是老早就离了,不过今年冬腊月才传出来。”
陈月心里一咯噔,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离婚了?!
那童童怎么办?
“唉,可怜了童童那孩子那么懂事怎么就……唉,陈月儿你有空就多去找童童玩玩吧,开导开导她。”
怎么开导?
在陈月和童苒丽还是好朋友的时候,童苒丽最喜欢说的就是,她爸妈有多么恩爱,总是把她晾在一边,就出去过二人世界。
她虽是嘴上抱怨,可是陈月听得出,她心底是欢喜的。
现在,要她怎么开导……早就离婚了,是有多早?
难怪童童的脸色看起来那么差,难怪她眼神里都传递着悲伤,难怪她都吃上那种药了。
所以,今天童童就是想朝她走过来,寻求些许安慰的吧。
可是,她们之间终是生了隔阂,化不去的隔阂。
她就算看出了童苒丽面色悲伤,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过去抱抱她,过去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童苒丽却很受用的心灵鸡汤。
陈月想着,若是童苒丽可以走过来,对她浅浅一笑,不用她再说什么,她也会鼓起勇气紧紧抱住她,主动说一句,我们和好吧。
一时之间,她想到了什么,心底忽然无比酸涩。
或许童苒丽也在等她求和吧,可是奈何她偏生没这份勇气。
是我不知好歹
陈月忽然觉得,某些时候,童童和宋尧真像,不对,是她对这两个人的感觉还真像。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宋尧是在等她先认怂,先求和。可是,后来的尝试告诉她,她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害怕,她擅自这样揣测童苒丽的意思,最后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其实一厢情愿倒也还算好,她更怕的是,等她付诸行动那一刻,不仅会伤了自己的心,还会让童苒丽觉得闹心。
毕竟,童童觉得她恶心,毕竟,她在童童心中的印象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