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楚州军最善奇袭,前方还在混战,主将进入战场最容易被突袭斩首,袁国维拉住韩谦胯下战马的缰绳,劝他留在这里坐镇,由他到前方盯着战局发展便成。
我不上阵,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才能拿下丹阳。我们就这些的人手,怎么损耗得起?韩谦将缰绳从袁国维手里夺过来,不容置疑的大声喝斥道。
三千残兵是真正的残兵剩勇,有女人老者,也有疫病多年的病夫,之前李普带着他们丢盔弃甲,很多人兵甲都不齐全,韩谦扮作商旅过来,也不会携带太多的兵甲战械,目前战斗力最强整编制的一队人马,就是他身边两百人规模的亲卫营。
他要是不亲率亲卫营精锐上阵厮杀,要是孔熙荣赵无忌他们进城后没有扛住楚州军的反扑,甚至没能将城里的楚州军第一时间杀溃,让对方反应过来,他们就都有可能功亏一匮。
他到金陵来,便是要在九死一生里搏得一线生机,哪里还能怕在战场上遭遇意外?
袁国维见劝不住韩谦,只能也牵来一匹战马,紧挨着韩谦往城下杀去。
韩谦纵马赶到城下,孔熙荣他们已经控制住东城门,城门内侧的长街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
对于绝大多数将卒而言,身披战甲手持兵刃弓弩,从河渠跑到城下里许路程,即便还没有激烈厮杀,就便有些气喘吁吁,但韩谦却不容他们占据东城门整顿阵形,更不容他们停下脚来歇气,抓住缰绳,大声呼喝着:不要停,往城里杀去!你们的妻儿老少,两个月前就是被他们赶出城,两个月前,你们有多少兄弟死于他们的奸计之下!
韩谦督促全军不得有丝毫的停留,勒令他们进城之后,立即沿着蛛丝般的街巷往丹阳城深处杀去,甚至都不打算留下人马去守东城门。
他们阵形是乱,但守军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摸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只会更乱。
他们要想成功夺下丹阳城,必须不能给守军一点反应的时间,甚至还要想法设法将丹阳城内的局势搅得更乱乱得更彻底,提前渗透进来的斥候,这时候也都开始在各处燃屋烧舍,引发一处处火光腾腾黑烟滚滚的大火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失城
东城遇袭时,秦冉正在县衙后宅搂着添香楼的魁首花想容做着美梦,长满老茧的手,即便是在梦里,还不满在花想容那雪腻似玉的娇躯捏|摸着,叫花想容在睡梦里嘤嘤发出不满的抗议,却又没有办法将他粗壮的长毛手臂挪开。
秦冉在梦里隐约听到些动静,多年养成的警觉当下便叫他惊醒过来,猛然睁开眼,像一头野兽在遇到强敌时汗毛都竖立起来,静听外面的响动。
花想容却是被秦冉的动作惊醒,填以丝絮的薄绸被有半幅拖到地上,诱人的香肩玉臂暴露出来。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慵懒的打个哈欠,看着窗外昏暗一片,仅有青蒙蒙的光亮透进来,嘤然说了一句时辰还早,丰腴修长的大腿便要缠到秦冉那粗壮的腰腹上,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冷不防秦冉猛然将她推开,从床榻摔下去,雪白丰满的臀砸到砖地上,带出波浪荡漾般的颤动。
只可惜秦冉已经无暇欣赏眼前这人间绝色,抓起案前的战戟推开窗,院子外守夜的侍卫还昏昏欲睡,并没有警觉,拿着战戟砰砰砰的敲打窗户,大喝吩咐道:黑牛李驴,出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秦冉所穿乃是重甲,穿戴繁琐,在花想容手忙脚乱下相助下好不容易穿好,他走出院子,这时候外面的侍卫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城里有几处街巷都一起走水,连着他们圈养战马的几处马棚也都被人混进去,此时烟雾滚滚,火光腾腾,两三百匹受惊的战马冲出棚院,在街巷上乱窜,声势惊人。
秦冉察觉到东城动静最是嘈杂,其他地方应是袭敌斥候潜伏进来搞出来的骚乱,意在混淆视听。
即便在城里,军令传递也是混乱而缓慢的,秦冉看骚乱扩散极快,等不得手下指挥使们率精锐过来会合,兵贵神速,他甚至都等不得手下从马棚牵更多的战马过来,便先率县衙后宅集结起来的百余侍卫,往东城门赶去。
秦冉率部出县衙不足百米,便与率部从东城门沿长街往西猛冲的孔熙荣撞到一起,双方杀作一团。
秦冉在楚州军也是勇武卓著的战将,一马当先与身穿重甲持斩马大刀催马前行的孔熙荣撞到一起。
两人也不说话,打过照面便都大喝着摧动胯下战马持刀挥戟怒砍怒斩,刀戟相接打出赤溜一串火星。
之后双方的甲卒才冲上来,两人胯下的战马瞬时间就被对方兵军手里的长矛捅瘫在地,鲜血溅流,痛嘶连连。
孔熙荣大腿连同襟甲被对方一员军将捅出的锋锐长矛戳穿,好在身后甲卒护持及时,数名健勇手持铁盾砰砰砰的替他挡住十数下长矛捅刺。
从这接战的瞬间便能看到,秦冉身边近卫很多都是技击好手,长矛捅刺的速度又快又狠,孔熙荣肩头还挨了两击长刀斩劈。
不过,长刀斩劈的力量比不上长矛捅刺,精钢所铸的肩甲相对又厚实得很,被斩开两道印子,都没有被斩穿。
孔熙荣不便移动,但也不退后,便在被两侧街铺逼仄得仅剩两丈余宽的长街上,一瘸一拐的与诸将卒往前挪动,一刀接一刀,往身前的戟矛铁盾猛劈猛斩。
两三百人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厮杀作一团,身手灵活是完全不抵用的,技击好手的实力也被压制下来,主要还得是比拼气力,一旦铁盾被斩歪,或者持盾者失足跌倒,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五六支锋锐长矛捅刺过来,左右要没有同僚及时持盾掩护,多厚的重甲都未必管用。
要说武力及个人身体的强壮程度,还是秦冉身边的侍卫更强一些,甚至还要更训练有素一些,技击好手也多,短短十几个呼吸,孔熙荣身边就有七八人被砍翻在地,身上捅出一个个血窟窿。
不过,孔熙荣身后皆是悍不畏死的哀兵,七八人被砍翻在地,后面的人却更凶悍的往前冲,没有丝毫的犹豫跟停顿,只是嫌长街太狭窄,更多的人没有办法挤到前阵厮杀。
街巷太窄,有人迫不及待的爬上屋顶,踩着瓦檐破碎,将手里的短矛猛掷下来,或直接以血肉之躯猛扑下来。
楚州军已经堪称虎贲,但除了信王殿下身边的银戟卫卒外,秦冉还没有见过哪支人马能想象前这般不要命的猛打猛攻。
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反倒叫秦冉与身边的虎狼之卒心怯。
吼!
孔熙荣脖子中了一箭,虽然只是插皮而过,但伸手一抹都是鲜血,涂到脸上怒吼,更是虎勇异常。
大家都是穿着楚国的兵服,对面仅仅是在脖子系着白巾以示区别,秦冉开始时还想着以最勇猛的姿态,闷声将这支袭敌打缩回去,打了片晌发现对方实在难吭,反而不好开口喝问到底是哪方人马敢来捋楚州军的虎须。
虽然城里并没有一处地方能供两千精锐及两千多匹战马一起入驻,但好在都在征用县衙附近的宅院作为军营。
秦冉见迎面而来的这股敌军实在是无法啃动,退后三四十步便是一处楚州军征用来充当营房的大院,他被迫率残部退入院中,想着从其他地方组织兵力,将杀入城中的袭敌驱赶出去。
是哪里来的敌军,可曾查清楚?
秦冉冲着身边的侍卫吼叫着问道。
不清楚,东城门有逃散下来的残兵,开始误以为是遇袭的征粮兵逃回城来,没有警惕就打开城门放他们冲进来了。侍卫乱糟糟的回道。
狗|娘!都是一群生儿子没腚|眼的蠢货!秦冉气得哇哇大叫,但看院外嘈杂声越来越响,走水失火地越来越多,院子里大门被砸得砰砰乱门,他爬到主屋的高顶之上,便看到像洪水一般的敌军从东城门进来,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停顿,而是直接分散开,分成三五十人一支的小队,从条条支巷往丹阳城里猛杀猛冲。
看到这一幕,秦冉心头泛起一股绝望。
袭敌推进的速度太快了。
大多数守军这时候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有些反应快的,也是刚刚穿好铠甲整队要出来增援,但上了街巷便迎头撞上敌军,很快就被杀散杀乱。
除了他脚下的院子以及暂时还没有被波及的其他三座城门,其他地方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御,更不要说反攻了,甚至大多数守军都还没有搞清楚袭敌到处从哪座城门突袭南来,更不要说搞清楚他们是在跟哪方势力在激战了
这仗还要怎么打?
秦冉也禁不住心慌起来。
他在丹阳仅有两千守军,但他此时看到已经从东城冲杀进来的袭敌,都快超过两千了,而被城墙挡住视线的东城门外,不知道还有多少敌军等着冲杀进来。
看敌军完全没有要留一点兵马在东城门整顿阵形的样子,秦冉怀疑突袭进来的敌军,数量要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敌军?
安宁宫在金陵的兵马?
不像啊,楚州军得有多少斥候盯着金陵,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多人的一支兵马漏过来?
信昌侯李普所部?
也不对啊,就算信昌侯李普及陈铭升这两个没卵货敢跟他们撕破脸,他们将桃坞集所剩不多的兵户都榨光了,手里剩不到三千青壮能用啊。
看东城门外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城外少说还有两三千的人马啊!
是丹阳南面的州县归附安宁宫,集结州县地方兵来攻打丹阳?
越杭两州有精锐禁军驻扎,但路途尚远,而湖秀常苏等州距离丹阳较近,但这几州的地方州营有这么能打吗?
秦冉心怯了,担心稍有迟疑他自己都会被围于城中再也杀不出去。
等了片晌,看到袭敌还有兵马不断从东城门进来,他便跳下屋顶,带着侍卫与驻宿在这院子里的两百多精锐,从后院冲出,将从支巷扑过来数十袭敌杀退,边打边往北城退去;同时也派人通知城里的其他守军,都出城门跟他会合。
秦冉浴血杀出丹阳城北门,先退到北城外五里开外主峰仅十数丈高东西绵延仅两里多的舜王山南坡,这时候微带炽热的初阳才从东面的林梢头升起来。
袭敌还忙着控制丹阳城清剿城内的残兵,暂时还没有人马从丹阳城追杀出来,秦冉稍稍歇了一口气,一边派人赶往临江的丹徒城以及宝华山东南麓的静山庵报信,一边在舜王山南麓收拢从丹阳城仓皇逃出来的残兵。
除了往其他方向跑散的兵马外,秦冉看到身边仅有七八百残兵四五百匹战马,他心口狡痛欲哭无泪,没有想都没有搞清楚敌人是谁,就莫名其妙丢掉丹阳城,手下兵将还损失逾半。
这些都是楚州健儿,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都指挥使饶耿交待,要怎么面对信王。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山为城
楚州军主将秦冉逃得太快,韩谦率侍卫营进城并没有捞到硬仗打,仅仅在夺西城外,与两股百余人规模的守军先后撞上,也没有花多大力气就将其杀溃掉。
韩谦亲手斩杀两敌,溅了一身血,便被袁国维率着人死死护卫在阵中,斩马大刀的刃口都没有破缺,便成了摆饰。
韩谦没有去县衙,而是直接在西城门收整兵马。
丹阳城内建筑以砖木为主,一旦引发大火便很难熄灭,现在兵荒马乱的,也没有多少人能腾出手来去灭火,只能等可烧的都烧光,大火自然也就慢慢熄灭掉。
袁国维站在韩谦身侧,看着城内火光隐隐,心里的波澜却迟迟不能平息,他没想到这一仗以快打乱,会如此顺利的收场。
不过,他振奋甚至可以说亢奋的内心,也有着压制不住的担忧,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夺下丹阳城,只能说是在楚州军身上狠狠的捋了一把毛,并没能重创楚州军的实力,却是叫楚州军足够痛,也不难想象楚州军反应过来之后,会如何的暴跳如雷。
潭州与楚州的盟约到这一刻,算是彻底撕成粉碎,但韩谦与安宁宫有深仇大恨,岳阳也传檄天下怒斥安宁宫与太子谋害先帝逆篡帝位,双方水火不相容,他们在陵就这点人马,孤立无援,还有四万多妇孺纯粹是累赘,却要面对两个兵力比他们强大十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强敌,要怎么才能生存到最后?
袁国维心里的担忧跟困惑太多了,不过城下的将卒这一刻却在享受着复仇跟斩杀强敌的痛快,看到韩谦与袁国维站在城头,聚拢过来大呼连连。
施绩肖大虎!韩谦将作战勇猛,但没有怎么受伤的施绩肖大虎两人点名叫到城下来,俯身吩咐道,你们立即一队人马赶去延陵,组织所有的妇孺,撤往茅山!辎重都先抛弃,暂时不取,等我们这边整编好之后,便直接赶去茅山,与你们会合!
大人,我们费老鼻子劲,打下丹阳,不守丹阳?施绩站在城下,困惑不解的大声问道。
不守!
韩谦并不避讳公开讨论他初定的战略,眼下三千将卒是疲兵残兵,一定要将所有人的勇猛无畏都激发出来,他们才有可能坚持到最后,那在思想上就要进行充分的动员,大声说道,
我们这一仗,除了报之前的一箭之仇外,更主要是将我们的獠牙利爪露出来。不管是信王还是安宁宫贼后,我们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谁敢伤害我父母妻小,除非我们都死尽,不然便要叫他们付出痛不欲生的血的代价。所以有些仗一定要打,一定要不畏牺牲的去打,不过,丹阳城太小,不会有太多的存粮,距离丹徒宝华山又太近,我们这么多老弱妇孺一旦被楚州兵马围于城中,就很难有进退的空间,而城里的存粮也难以维持太久。我们撤往茅山,则能以山为城,任何敢与我们为敌奢想要消灭我们的势力,我们要让茅山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黑土都涂上他们的血!即便上苍注定韩谦必死,韩谦也要与诸将卒死个痛快!
好,好,即便是死,也死个痛快!
城墙内侧的将卒狂呼响应道。
好,好,未将这便领命去延陵,组织妇孺撤去茅山!施绩肖大虎也大声应道,点齐他们手下两百多将卒,牵来刚缴获得手的战马,第一时间出城赶去延陵埠,组织留在那里的四万多老弱妇孺撤往茅山。
桃坞集兵户,大多数人都接受过初步的骑兵训练,只是谈不上擅长。
新缴获的战马都还带有倔脾气,施绩肖大虎他们率队,出城后一路走得歪歪斜斜,韩谦站在城头甚至还不时看到有人摔下战马,但大家摔得再鼻青眼肿,也没有人说要停歇下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有限,楚州军主力所在的丹徒城,就在丹阳城北面六十余里临江而立。
虽然延陵距离茅山东麓才二十余里,但四万多老弱妇孺的行动,与训练有素的军队比起来,绝对要迟缓太多。
韩谦在丹阳,暂时还能吸引住楚州军的注意力,叫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再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时间,即便散兵剩勇发现不了延陵埠的异常,但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楚州军必然要加强对延陵一线的侦察,摸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城里的形势进一步稳定下来,孔熙荣裹过伤后,还坚持与赵无忌一起带队在城内搜剿所剩不多的残敌;窦荣魏常等人则率队敲开一户户深宅大院,搜缴粮秣物资,并将缴得的战马往西城门这边集中。
楚州军渡江之后,派出兵马到附近的州县征粮,基本上都是好言好语的分派任务,他们在政治上还是要争取附近官绅世族的支持,目的还是要登上帝位,但韩谦他们却没有这个时间,只能挑选大户进行掠城,那一座座深宅大院敲不开便砸,便翻墙而入。
四五万人一天就要消耗三四百石粮谷,而且茅山之中没有多少村寨,存粮极为有限,而信昌侯李普之前率领众人在延陵埠停了近两个月,差不多将延陵埠的存粮耗尽,他们能赶在楚州军反应过来之前,多运一些粮谷进山,都是要争争分夺秒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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