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不要说年老病弱者,青壮年长时间处于这样半饥饿的状态中,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富耿文代表湖南宣慰使黄化进山招抚,谭育良他们满心期待这一刻,但同不同意招抚,以怎样的条件接受招抚,以及又如何确认招抚不是诱他们下山围歼的诱饵,起义军内部是很大争议的。
当然,也有相当的起义军将卒,其兄弟手足死于思州兵的手里。
还有不少将卒的家人,因为没有来得及从被攻陷的山寨里撤走,遭到思州兵残酷的屠杀。
他们满心皆是仇恨,则坚决反对接受招抚。
不管内部的争议如何,就着富耿文进山,谭育良提出交还被叙州扣押的家人、在指定的区域内双方撤出兵马、留出缓冲区来,以及要求思州将一部分粮谷、伤药运上山,作为下一步进行接触谈判的前提条件,也是非常合理的要求。
…………
…………
富耿文便留在石河子寨,着部属往来传信,在黄化的许可下,十一月初二,冯缭便带着奚昌、奚
第四百九十八章 招安(二)
思州在盘龙岭以东的兵马,都撤入锦和县城,高绍便亲率一营精锐入驻虎涧关,使招抚一事进入实质性的操作阶段。
虎涧关峡谷长约里许,关城建于东侧谷口,北面是峰崖陡峭的草荆岭。
作为武陵山南麓最为主要的余脉之一,草荆岭的山势在过虎涧关后,继续往南延伸五里许,山体叠层交错,形成辰水出思州的口子,再往南便与龙牙山西北麓的峰岭交错在一起。
特别是位于虎涧山与辰水之间的这段石岭,虽说也就两百多米高,但山势绝险,仿佛一枚长条形的巨印横卧在天地之间,当地人又将其称之为天印峰。
从虎涧关城内侧,前朝时辟有一条石阶道,拾阶能登上山头,三百多年前修建的天印寺便座落主峰之上。
前朝末年,中央王廷抑制佛道,思州也受到影响,陈迹斑驳的僧院也废弃三四十年,僧侣不见,僧院里长满杂草、瓦砾堆累成墟。
将杂草清除去,天印寺却是眺望左右风光的绝佳之所。
韩谦“病愈”,他赶到虎涧关,便邀宣慰使黄化及安吉祥等人登上主峰同游天印残寺。
众人眺望左右,能看到东面**里之外,舟船云集,正将数以万计的粮秣等物资,从黔阳、临江、芝江等地经辰水运输过来,在青牛背码头靠岸,然后用骡马车改经陆路,运抵虎涧关。
这些物资是由叙州官钱局出资筹买,支借给行尚书省的,以两分年息计利,待日后从婺川县盐铁院能征收到的盐利及过税里归还——作为抵押,设置婺川县后,原本归行省转运使直辖的盐铁院监,由叙州派人担任,直到本息完全归还截止。
在天印峰的西面,起义军将卒拖家带口,宛如游龙,正往虎涧关这边聚集过来。
在虎涧关的内侧,由宣慰使黄化遣人——主要也是富耿文、韩成蒙率令着扈随,协助起义军建立临时营寨。
一方面起义军要在这里休整、接受整编,另一方面在起义军攻下婺川河谷之前,其家口有一万四五千人,将临时安置于此。
“谭育良、董泰、赵直贤等人已到关前……”侍卫走近过来禀告道。
“侯爷与我一起去见见这些‘匪首’”黄化眯起眼睛,看着韩谦问道。
“这个谭育良有些本事,当年我父亲主政叙州时便甚是头痛,好不容易将他驱逐出去,没想到这次又在思州搅得鸡飞狗跳,我正好也再见识见识他——督师、安大人你们先请。”韩谦风轻云淡的说道,请黄化、安吉祥在前面先行,一干人等又沿着险僻的石径小道,走下天印峰……
…………
…………
虎涧关的关城非常的狭小,嵌立谷口峰崖之间,南北长约百丈,两道城墙夯土覆砖,颇为坚实,但关城内则仅有不到三十丈的进深。
除了仅三座跨院大小的衙署之外,关城内主要就是百余间驻兵营房。
却是商旅渐多之后,思州有不少大户人家,在虎涧关内侧沿主驿道两侧修建了好些屋舍。
有店铺,也有供商旅打尖的客栈。
沿驿道分布的街道,连着后面的院落,关城内侧也建有百余间房。
目前是高绍、冯缭都亲自盯在这里,处理与招抚相关的事务,但韩谦考虑后续在虎涧关增设一处乡巡检司,留百余人马在这里负责关防事务便可。
黄化就直接临时征用关城外一座名叫悦来客栈的客栈,接受起义军将领的参见。
初定的计划是谭育良、谭修群、董泰等起义军将领,集结三千青壮,整编为天平都,编六营正兵,以谭育良、谭修群、董泰、董平、张广登等起义军将领出任都将(都虞候)、副都将及营指挥等职。
天平都在虎涧关稍作休整后,便要沿盘龙岭北麓的武陵山小道西进,从侧翼威胁占据婺川河谷的蜀军,遏制其孤军南入进攻石阡的可能。
悦来客栈临驿道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底层将凌乱的桌凳都清空后,也颇为宽敞。
黄化身为宣慰使坐中央长案后,韩谦、安吉祥分坐左右,然后依次乃是谭育良、谭修群、董泰、赵直贤、高绍、冯缭、富耿文、周启年、韩成蒙以及思辰两州的官员代表。
客栈内外的守卫,则由叙州骑营及黄化带过来的扈卫负责。
相比较年初时,此时的谭育良更加黑瘦,只是健硕的身姿更加的挺拔,有沉稳气度,两鬓间已然霜白,可见他这几个月困守盘龙岭之内,日子并不好
第四百九十九章 招安(三)
次日一早,韩谦亲自带着叙州的将吏,赶到青牛背码头,送黄化、安吉祥、周启年等人乘坐官船东行返回潭州。
韩谦袖手站在码头前,看三艘官船扬帆渐行渐远,只余青空映照碧水之上,心里也不知道这一番折腾过去,西南这边能平静多少。
这时候孔熙荣牵过马来,韩谦跨上马,在众人及诸多侍卫的簇拥下,往虎涧关而去。
黄化、安吉祥、周启年他们虽然返回潭州了,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韩谦回虎涧关定度。
冯缭与高绍一左一右,骑马跟随着韩谦左右。
冯缭昨日与起义军第一批将卒一起赶到虎涧关,他也是到这时候才有时间说及一些更具体的事情:“义军伤患极多,谭育良希望叙州能多派医师协助救治。此外,想要强攻蜀军,扎甲、床子弩也想要多得一些……”
收编起义军之后,编天平都六营正兵,兵甲、战械、粮秣、畜力乃至伤药补给,行尚书省都是照枢密院所编列的禁军标准,再根据现实的条件进行一定的删减后,从叙州支借相应的军需物资进行供给。
这些都是有帐目的,黄化也会正式上书朝堂奏准此事,日后也会照约定归还给叙州。
当然,这些只能暂时解决天平都此时的燃眉之急,能让天平都将卒的战斗力恢复到一定水平,但是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天平都的战斗力能凌架于蜀军之上,需要加强的方面就太多了。
谭育良也只能依赖叙州提供这些额外的物资。
韩谦坐在马背上,沉吟片晌,说道:“从北三县诸乡抽调医师,在虎涧关征用屋舍,筹办一座中等规模的医护所救治伤病,其他军需物资钱粮,都可以拿拆借的名义,照需先拨给天平都。”
之前拨给是公账,但目前谭育良也正式算是大楚的一员将吏,以私账拆借急需的物资钱粮,即便走漏风声,别人也不能说叙州什么。
“赵直贤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想留在叙州颐养晚年,还要请大人准许。”冯缭又说道。
赵直贤五旬有余,还不到花甲之年,但就当世而言,过了五旬年纪便是迈入老年。
潭州战败后,赵直贤被贬入苦役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身体受到的折磨却不轻,此时的他已经远不能算是年富力强。
这次他得授虚置的婺川县丞,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他也不是特别渴望功名利禄,便想致仕归隐,过几年悠然自得的日子。
“叫他再支撑几个月吧,等诸多事情正式确定下来,他直接向行尚书省请求致仕便是,这也更合规矩一些——不管怎么说,婺川县以后还是要隶入行尚书省直辖的。”韩谦说道。
冯翊提溜着缰绳,驱马凑过来说道:“黄化到虎涧关住了三天,杨氏除了叫杨守义率兵马撤入锦和县城,再没有派其他人过来参见,可见心里的怨气不浅,指不定还要闹些妖蛾子出来。”
“杨行逢他这怨气是冲我们而来的,也是将姿态摆给黄化以及朝堂诸公看的,以示他不会屈服于叙州的‘淫威’之下,”韩谦哧然一笑,不屑的说道,“他现在有一屁股屎要擦,我忍住手没有直接吞并思州,他暗地里谢天谢地都来不及,暂时哪里还有精力给我们添堵”
思州原先总人口也仅有七万人左右。
经历此乱,除去伤亡,以及起义军将卒携家人逾两万人众从思州划出来,思州三县剩余人口就只剩四万多点人。
起义军将卒携家小撤出后,思州内部的问题也并没有得到彻底的缓解。
叙州移交给他们的八百寨奴兵,说到底就是一座活火山。
杨护等辈或许年轻气盛,心里更多是怨恨与不甘,但韩谦观杨行逢诸多决断,觉得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不难预测后续思州很快会采取一些安抚措施,缓解内部的矛盾。
不管是直接废除奴婢旧制,又或者是不那么激进的先改善奴婢的生存处境,这些都意味着思州的大姓势力,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无节制的压榨底层奴婢。
思州没有成规模的工场矿山,原本有机会从黔江通道所获得的商税盐利也被彻底截断掉,仅剩四万多点人口,土地又比叙州贫瘠,农耕水平又落后于叙州,财源相比较以往,少说要萎缩掉五成。
这也意味着思州不要说维持当前四千人的兵备了,裁减一半将卒,维持两千人左右的兵备都会极其困难。
更不要说还有一部分起义军将卒不愿意接受招安,流窜到思州与业州之间的山岭之间,会持续的给杨氏制造麻烦。
这时候叙州不找思州的麻烦就已经宽厚仁义了,韩谦才不担心杨行逢会没事给他添堵。
再说了,富耿文还想着能早点从这里脱身回潭州呢,他盯着思州,会容许杨氏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再横生枝节
一行人赶回到虎涧关,将到午时。
富耿文、韩成蒙不晓得去了哪里,谭育良、赵直贤二人刚办好兵甲等军需物资交接的事情,正准备要出关城去,看到韩谦他们回虎涧关,在大街上遇到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避嫌错开。
“谭都将、赵大人……”韩谦却是浑不在意的招呼道。
谭育良、赵直贤这才省得,他们此时也是大楚的将吏,即便私下与韩谦见面,那也是人情交往,何须避讳什么
谭育良、赵直贤没有骑马,待他们走过来,韩谦也是翻身下马,牵着马一边说话,一边往衙署走去;侍卫分散开来,将无关人等阻挡在外。
“大人再造之恩,育良没齿难忘,从此往后,谭家唯凭大人差遣,有违此誓,天诛地灭。”难得有单独相见的机会,谭育良也是不失时机先表忠心再说。
韩谦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暂且再说;你们现在要拿下婺川河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nb
第五百章 回京
金陵有事要报知叙州,路途遥远,行程迟缓,但从叙州往金陵,顺辰水入沅江,再经洞庭湖入长江,一路顺流而下,巨帆兜风鼓荡,昼夜不休,最快却仅需要六七天的时间便成。
安吉祥沿沅江进入洞庭湖,便与宣慰使黄化辞别,一路紧赶慢赶,于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回到金陵。
金陵前两天下过一场大雪,安吉祥从南浦桥码头登岸,正值雪过天晴的午时,雪粒散射阳光,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颇为晃眼。
此时,缙云司右校署百余身穿黑鸦服的带刀侍卫,早早就等在码头前,也早将闲杂人等早早驱赶一空。
安吉祥心里思量着面圣时,要怎么回禀他此次叙州之行的所见所闻才有可能叫陛下满意,并没有注意到属下摆出来的迎接排场是何等的威风。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西面犹露出狰狞缺口的城墙,便在部属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直到马车穿着崇义门,进入内城区域,安吉祥听到车厢外车轮以及左右骏马的蹄子在烂泥地里踩踏的声音传入耳里,揭开帘子问右校署八校尉之一的陈德顺:“我这次离京去叙州之前,不是说这条街要重新铺上麻石,但怎么到今天还泥泞不堪”
陈德顺乃是姜获、袁国维主持缙云楼期间提拔起来的人,但在安吉祥手下任差,却甚是讨好顶头上司安吉祥,说道:“说是要对撤守巢州、寿州的安宁宫叛军发动进攻,为保持北岸的军需物资供应,大人前往叙州之后,政事堂诸公便上书陛下,全面将金陵城的修缮中止下来。”
金陵城内,特别是内城区域,早先有相当多的街巷都铺上条石。
不过,金陵事变后,内城大多数部铺路条石都被挖出来,凿成便于旋风炮抛射的圆石弹;现在想着将内城那么多的街巷,都重新铺上砖石,却不是一年半载能成的。
折腾。
安吉祥询问得知,除了左武卫军、左龙雀军、左五牙军,舒、黄、蕲、鄂、池等地的州兵也已经往舒州集结,而驻守金陵城内外的兵马,除了侍卫亲军继续负责守御皇宫及内城、不予调动外,其他诸部禁军,也都几乎赶到长江南岸沿线驻防,做好随时渡江增援的准备,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
这样的消息叫安吉祥的心思安定了下来,他心里暗想,金陵这边既然都已经在积极筹备随时对安宁宫叛军发动攻势,那陛下心里多半还是极期待西南不要出什么乱子的——思州民乱以这样的形势结束,应该能叫陛下及朝堂诸公满意。
回到缙云司后,安吉祥也没有歇息,稍加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官袍进宫,但陛下此时在政事堂里议事,他也只能先在崇文殿的厢殿里等候着。
一直到天色暗下,安吉祥饿得饥肠辘辘,正想着差使人找点吃食先填一下肚子,便远远看到陛下在张平、姜获、陈如意等一行人的簇拥下,往崇文殿这边走过来。
安吉祥连滚带爬的迎上去问候:“吉祥给陛下您请安了。”
“起来吧。”杨元溥意兴阑珊的看了安吉祥一眼,说了一声便径直往大殿里走去。
安吉祥微微一怔,转念想到湖南宣慰使黄化的奏书也是随船一起送抵金陵,虽说照着规矩黄化的奏折要先送到政事堂及枢密院,但陛下午后在政事堂议事,应该已经看到黄化的折子。
只是陛下这样的神色,叫安吉祥的心绪又忐忑起来,难不成黄化的奏折以及西南此时的形势并不能叫陛下满意
安吉祥跟着众人后走进崇文殿,也不清楚要不要主动上前禀报此行叙州的所见所闻,也不清楚措辞是不是要稍加些改变……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