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这么多参政大臣里,沈漾目前只信任杨致堂与杨恩,让秦问、薛若谷分头去将两边的人都秘密带到这间衙舍来。
秦问也是悄然走往后面的衙舍,去找清阳及大皇子,他们当然不可能主动揭穿李知诰及二皇子的真正身世,但清阳郡主她这两天的所见所闻,都可以如数吐露出来,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也只有这样,清阳才能解释她为何有如惊弓之鸟仓皇逃出长信宫避祸。
至于后续沈漾、杨恩、杨致堂他们能挖出多少秘密,则要看他们的能耐了,又或者看他们愿意挖到哪一步了。
有时候为了大楚稳定,有些丑恶跟血腥,也只能捏着鼻子假装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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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恩、杨致堂与沈漾并排而坐,清阳将皇长子坐对沈漾的对面,云朴子、薛若问、秦问则站在一旁,气氛压抑得都能拧出水来,闷热的天气更令人心烦躁。
“侯叔,‘新津侯与黔阳侯看似不睦、但凡大事没有不睦’这话,你到底有没有说过”杨致堂蹙紧眉头看向杨恩问道。
“我哪有说过这话陈如意过来见我时,沈相与我下棋,若谷与秦问都还在旁边观棋。”杨恩摊手苦涩说道。
杨致堂虽然是亲王爵,杨恩是侯爵,但在宗室之中论及辈份,杨恩是杨致堂的族叔。
杨致堂对清阳郡主的一番话并没有太多的怀疑,今日陛下在慈寿宫的异常表现,黄皇后以及后宫那么多妃嫔都看在眼里,他们也已经知道。
而必然有什么特别的缘故,陛下才会突然决定出城避暑——御驾出城避暑惊动极大,每年都是提前好些天安置部署,哪里突然说走就走的
但这些仅仅是疑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谁,他们之前更多怀疑可能是陛下与太后母子闹矛盾,为内奸及刺客所趁。
毕竟他们也有暗中观察李长风、陈德等人的反应,要比他们想象中沉重、冷静,不像参与密谋的样子,而同时他们也想象不出慈寿宫有选择在这个时机下手的动机。
现在清阳郡主提及陈如意这么一个关键的人物,又经杨恩确认陈如意确有可能居中挑拨,杨致堂看向沈漾、杨恩问道:“拘捕陈如意密审之”
“要不要知会其他人”杨恩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先密审陈如意。”沈漾摇头说道。
他不是怀疑其他家有参与刺杀案,但刺杀案已经发生,郑氏也好、韩府及棠邑也好、慈寿宫与襄北,张氏也好,他们这时候会有什么心思跟动作,沈漾实在不好揣测,觉得还是暗中查清楚一切为好。
杨致堂作为枢密使,又是硕果仅存的亲王,即便不将右龙武军的水步军从润州调过来,皇城里也有绕过侍卫亲军的人手可用。
见沈漾、杨恩皆同意,杨致堂当即唤来一名亲信,吩咐他避开他人耳目,秘密拘捕陈如意送到这边来审问。
杨致堂的亲信走后,秦问忍不住问道:“要不要防备些慈寿宫那边”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沈漾摇了摇头,说道。
秦问暗急,看向杨致堂、杨恩。
即便疑点够多了,他们二人似乎还是难以想象太后会有什么理由,选择这个时机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
见这三人如此态度,秦问也只能先稍安勿躁了,以免疑点引到自己的头上。
他们没有等到亲信去而复返,听到政事堂前厅院子里传来一阵骚乱喧哗。
他们走出去便见有三名侍卫过来,正在那里在跟韩道铭、郑榆、张潮他们禀
第六百八 十六章 对峙
(感谢圣淘宇、阿北的盟赏……)
崇阳门出来就是尚书省,枢密院在尚书省的对面。
秦问刚将清阳及大皇子杨彬从后面的衙舍带出来,李秀便带黑压压的甲卒冲进来;徐靖率领一队职方司探马,披坚执锐紧随其侧。
职方司的探马皆执铁箍长棒,即便没有立时大开杀戒,但遇到阻拦,也是乱棒轰过去,气势比李秀所部还要凶烈如虎。
看到这一幕,沈漾沉毅的面容也禁不住露出一丝慌乱。
除了侍卫亲军外,皇城之内还有一些零散的人马。
专司山川地形勘测及敌情斥候侦察的职方司,就拥有一支不到三百人规模的探马队伍。
虽然职方司的探马主要在京畿之外活动,但归京进入皇城却也是不受侍卫亲军的约束。
此时织造局有采访州县风物以呈圣听之权,也不会在静海门外建有专属的官船码头,也是有独立于侍卫亲军之外的护卫兵马;这支兵马持太后手诏,甚至可以直接进入慈寿宫。
这些兵马看似规模都很小,但在关键之时却能发挥难以预料的作用。
难以想象,倘若吕轻侠已经将织造局的护卫兵马调入崇文殿,将太后、陈德、李长风等人与外界隔绝开来,然后踞崇文殿以太后、陈德、李长风等人的名义,对侍卫亲军发号司令,他们要如何扳回恶劣的局面
陛下遇刺新亡,尸骸未寒躺在崇文殿的深处,太后天然就是大楚帝国的最高执政;而陈德、李长风又是侍卫亲军名义上的正副统帅。
他们甚至都撇不清王贵妃与刺客勾结之事,凭什么去争夺对侍卫亲军的控制权
尚书省大院内外虽然有四百多甲卒守值,这些甲卒分别隶属左武翼军、左右武翊军,互不统属,沈漾原本是要他们相互监视、牵制,但这时候也致使没有一名领头武官冒头站出来,去阻拦持太后手诏行事的李秀、徐靖等人。
有部分护卫武卒心里不服,但被徐靖带着职方司探马乱棒哄打,也只能纷纷退避。
看到这一幕,郑榆、郑畅、张潮、杜崇韬、周炳武等大小数十名官员纷纷退到一旁,这么一来,大多数卫兵也都在各自上司的率领下,先退到两边。
即便是韩道昌、韩端二人,这时候默然退到一边观望形势。
偌大的政事堂前厅广场,仅留韩道铭还硬着头皮陪同沈漾、杨恩、薛若谷、秦问陪清阳及大皇子、云朴子数人站在当中,仅有八十多名甲卒还守在他们面前,阻止李秀带人逼近。
杨致堂没有直接退到檐廊之下,但也没有跟沈漾他们站到一起,而是在一个居中的位置,脸色阴晴不定、心思游离。
说实话,这时候尚书省守值卫兵里,还能有逾五分之一的甲卒在几名低级武官的率领下,满脸紧张的守在沈漾他们面前没有退到一旁,还是叫杨致堂颇为意外,这也叫他更加犹豫:看这情形,沈漾、杨恩多多少少还是得人心的。
杨致堂已经不去管杨元溥的死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更担心的还是在场的诸多王公大臣,倘若不能在刺杀案以及拥立之事上,以最快的速度取得一致意见,又或者说沈漾、杨恩以及韩道铭等人今天横死皇城之中,有什么理由认为韩谦不会出兵渡江
“这是太后手诏,召王贵妃及大皇子问话……”
李秀按在腰间佩刀之上,他在庭前停住步伐,身后黑压压的甲卒顿时展开三个锥形战阵,仿佛三支巨矛,兵锋直接大院内的众人,气氛压抑得叫人都有窒息之感,都似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
李秀也没有下令冲开挡在沈漾跟前数十名阵形散乱的卫兵,派人将手诏送到沈漾跟前,要他将清阳郡主及大皇子交给他带走。
徐靖看到清阳身侧的云朴子,说道:“钟将军刚才在崇福宫搜到刺客藏身的证据,还要请云道长陪我们走一趟。”
“污蔑。将几件破兵刃、几件破衣服扔进崇福观,便想栽赃老道与刺客勾结”虽然徐靖她们将污水泼过来,令他们难以自辩,云朴子却是一脸从容的冷声斥道,“职方司这么多探马暗藏京中,老道却怀疑徐大人与刺客勾结呢。”
“是不是栽赃,太后自会分辨。”李秀手按住腰间的佩剑,脸色阴沉的说道。
随着李秀的示意,他部下将卒往左右分开,盯着眼前及左右的尚书省护兵。
“王贵妃即便真有与刺客勾结嫌疑,也是诸参政大臣会审,李秀,你真要奉乱命谋逆不成”沈漾盯着李秀厉声问道。
“沈大人,你暗中窝藏嫌犯,叫李秀如何信你,叫我身后诸多儿郎如何信你而陛下遇刺新亡,新帝未立,大楚理所当然以太后为尊,谁敢说太后手诏是乱命沈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李秀寸步不让的说道,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盯住沈漾。
满院子里的官员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即便还有几十个护卫站在沈漾他们身前,但阵形散乱,除了几名低级武宫咬牙坚持,但手下的兵卒则明显神色慌乱无措,也许只需要李秀下令,这些人都抵挡不住李秀身后虎贲一个冲击就会被杀得血流成河。
这时候后面的衙舍有人跑过来报信,说又有数百甲卒在钟彦虎的率领下,从后面的巷道往尚书省包抄过来。
这个消息更是令绝大多数人脸色发白,都不知道再僵持下去,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也跟着死无葬身之处。
第六百七十章 未知数
姚惜水、叶非影坐马车离开,随着辚辚碾压残破石板的车辙声远去,残院又陷入碜人的寂静之中。
“她们似乎对我们也很是戒备呢,”蓬头垢面的乞丐一直与其他贴身护卫站在黑暗里默默关注刚才一番对话,他这时候才从黑暗里走出来说道,“先生为何不将梁帝朱裕在河津一战身中数箭、而射中朱裕的箭头又都是专门涂抹毒液的这事告诉她们”
“恰如你所说,她们戒备颇深,说了也不信,那说了有何益”亭中人拢着斗篷,眺望暗深的夜se,说道,“再说了,朱裕身边的御医还是有些真能耐的,朱裕要不是这数月奔走不休、片刻不得停歇,这些箭创毒伤怕是早就治愈了。而之前,我们既然都没有料到朱裕他会从棠邑借道返回蔡州,那现在他是不是真正毒入肺腑、病入膏肓,还是装出来麻痹我们,都还是未知数呢……”
“李知诰不敢与赵孟吉、王孝先谋蜀,棠邑的商路便切不断,还真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大麻烦呢,”乞丐说道,“韩谦这么一个人物横空出世,还真叫人意外呢,再过两年,江淮川蜀黔中南诏等地的大宗商货贸易及运输,都要落入他的控制之下了吧、而恐怕楚国君臣还没有几人能真正认识棠邑一地,实际已经暗中掌握楚国近一半能够征用、调度的钱粮吧不过,要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先生大概也会觉得很寂寞吧”
“我没有你想象的这么自负,论及治世之才,我是不及此子的,但即便如此又有何惧”亭中人笑道,“我与你父王君臣相知、相得,此子在楚国却人人猜忌。目前即便他已经暗中掌握楚国近一半可用之钱粮,却又是那样的脆弱,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淮子便是四出无险可守之地。即便李知诰不敢谋蜀,但只要在恰当的时机楚廷骤然生变,江淮再生变乱,淮西四周处处皆敌,布铁盐煤无法再出叙州、淮西,他又能做得了什么想朱裕也是一代人杰,还不是叫魏州搞得精疲力竭,难以收拾残局”
“先生已经想好叫楚廷生变的策谋了”乞丐问道。
“虽然我与吕轻侠二十多年未见,但我太熟悉她了,也不管多少年过去,她骨子里的东西却怎么都不会变化。我这次过来,也只是挑选一个到时候能确切为蒙兀所用的棋子而已。”亭中人说道。
“先生已经相中哪枚棋子了”乞丐问道。
“还要再挑一挑,毕竟时机到了却关河相隔,但凡有一丝犹豫便计谋不售,便有可能会叫韩谦此人抓住一切机会,不能不小心再小心,不能不谨慎再谨慎啊。”亭中人说道。
“也确实如此,这个人确要好好挑上一挑。”乞丐感慨说道。
“我们走吧……”亭中人说道。
“我们不在这里留宿一夜,姚惜水怎么都不会泄漏我们行踪的吧”乞丐问道。
“不要相信任何人,既然我们的行踪已经不再是绝密,便要及时换个地方。”亭中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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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下今年第一场雪时,已是十一月初旬,李知诰在梁州上书,建议梁楚和议之事,并奏请在襄北有选择的推行新政,欲进入延佑八年,便先行在随郢襄邓等州清丈田亩,将丁赋摊入田亩之中合并征收夏秋粮,以此解决养军之资不足的问题。
此时已经延佑七年末了,叙州推行田税新制已经过去十年,其巨大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除了能简易夏秋粮的征收外,摊丁入田的田税新制还能最大限度的压制地方乡豪大户及世家宗阀势力,通过隐匿田亩、丁户,偷逃税赋,从而增加州县的赋税收入。
限制地方乡豪大户及世家宗阀势力,将税赋转移到已经自耕农或佃农头上,能改善底层贫民的生存状况,增加地方抵抗灾害的能力,不再稍有旱涝便饥民盈野。
摊丁入亩后,逃户及藏匿丁口就不再必要,从而能充实州县的民户;也能限制奴婢买卖,同时也就能极大增加地方兵役及工造等事所能征用的青壮男丁。
前两年,各家或许考虑到地方势力的阻挠,不敢轻易强推新政,但棠邑珠玉在前,也深切感受到棠邑所带来的压力,不仅襄北、淮东想着要效仿外,杨致堂、沈漾,乃至黄化、陈凡等人都有意在江东、江西以及湖南等推行此政,以解决禁军及侍卫亲军日益庞大的军资开销问题。
当然了,淮东、襄北推行此政,会极大增强藩镇势力,沈漾、杨致堂、杨恩、黄化等人在江东、江西、淮东等地推行此政,也增强中枢国帑岁入,使侍卫亲军的进一步扩编成为事实。
只不过,有心做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做,则是另外一回事。
除了要克服地方势力的阻挠外,在短短两三年间要将江东、江西、淮东、湖南、荆襄等地高达上亿亩的田地进行准确的丈量,地方上需要一大批精擅丈量及算学的胥吏,还要监督他们不被地方势力买通后弄虚作假。
大楚虽循旧制,也有科举取士之制,但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取士,仅仅是象征性的录用数人而,绝大多数的官吏任命都是地方推举或恩荫选材
第六百八十七章 束手就擒
(感谢猛男、lock、小贰、健康的盟赏……)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傻在那里,谁都没有想到,谁都认定午后已经在长阳院大火之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废后李瑶,在这一刻竟然死而复生,还跟张平、姜获在一起。
不要说诸官员了,李秀身后气势冲冲占据政事堂庭中、正欲强行拘搏王贵妃等人的虎贲甲卒,这一定也都是惊疑不定,面面相觑的对望着。
只要是人,只要不是冷血的凶残野兽,内心一旦被疑虑跟困惑塞满,就没有多少战斗力可言。
他们之前还可以说是跟李秀奉太后手诏行事,但这一刻怎么不担心中了他人的圈套,做了他人手里杀人的刀,最后将他们的家小亲族都牵连进去
不要说李秀了,李秀身边后就有多名武官都是出身郡王府,没有一个反复挣扎的心理准备过程,他们也断无可能率领手下的悍卒对李瑶下毒手。
李秀更是禁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盯着李瑶的脸,都怀疑那是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
“胡说八道,”徐靖慌乱的尖声大叫道,“陛下遇刺与长阳院失火几乎同时发生,张平、姜获来得及赶去长阳院,却没有赶去崇文殿阻止刺客刺杀陛下,他们的话能取信于谁又怎么证明,陛下不是他们勾结刺客所杀,再要挟李皇后嫁祸吕宫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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