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三皇子是见过姚惜水,自然不难猜到内寺伯张平的真正身份,韩谦这时候也没有见到三皇子,也不知道三皇子心里真实想法跟感受是什么。
愤怒或者恐惧?
韩谦手搁在琴架子上,心脏却微微抽搐,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没想着见三皇子稍有不受控制的迹象,他们就已经住不住,有柴建李冲等人还不够,黑纱妇人及信昌侯李普竟然将张平姚惜水直接安排到三皇子身边,以此直接加强对三皇子的控制,以确保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韩谦看着姚惜水身边两名丫鬟一眼,便站起身来,带着奚荏走回隔壁安排给他在襄州城居住的宅子。
怎么,看到世间并非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心里就不痛快了?奚荏见韩谦落落寡欢的样子,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我看你应该换个名字,不要叫奚荏,以后改叫奚落得了,韩谦瞪了奚荏一眼,说道,我要是倒霉了,你能落得着好?
奚荏也知道刚才的奚落有些过了,她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又将厚沉的袍衫脱下来,女孩子家寒天所穿的袄衣,又走过来帮着韩谦将袍裳里所穿着革甲脱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患
韩谦站在庭院里,张开手让奚荏帮她将革甲解下来,看着枝叶凋零的石榴树,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说道:
天下间又能有几人能够不臣服于他人之下?他们真要能成事,我臣服于他们,安安心心替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可,但可惜啊,他们控制欲强到蠢,成不了气候,要是任他们折腾,不需要多久,只怕很快就会鸡飞蛋打一地狼籍的惨淡下场!
你也能猜到你这段时间搞出这么多事,那边肯定不会叫你痛快的,为何反应这么大?奚荏好奇的问道。
我是准备好那婆娘贴身盯住我,反正我在你跟庭儿那里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多个白吃白喝的,我也能承受的,但他们毫无顾忌的要将三皇子的凌人盛气打压下去,这是要坏大事的!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啊!韩谦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他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天佑帝有废嫡之心而三皇子有龙种气象,使得他们很多事情,都能获得天佑帝的直接支持,包括筹建龙雀军,包括他们这次率龙雀军参战等等。
要是不出意外,盐事以及新置均州等事,只要他们能钻到空子,堵住安宁宫及太子一系的口舌,也应该很快就能获得天佑帝的直接支持。
他们前几天,直接怂恿三皇子同意龙雀军在汉水北岸下船,难道凭仗的是杜崇韬对三皇子的敬畏吗?
他们所依仗的,实是势力未成的杜崇韬对天佑帝的敬畏。
然而天佑帝对三皇子的一切支持,都源于三皇子值得培养。
韩谦此时倒无惧信昌侯李普在他身上搞什么手脚,抵挡不了,大不了逆来顺受,他能选择隐忍,逮到机会再反咬他们一口便是,但信昌侯李普黑纱妇人他们对三皇子这么搞,对少年热血未冷正欲意气风发的杨元溥而言,打击将是极其惨烈。
杨元溥为何会如此的勤勉?不就是为了摆脱安宁宫的阴影吗?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杨元溥表现得急于求成,但天佑帝是不会介意这点的。
要是三皇子现在就认识到他注定永远摆脱不了成为傀儡的命运,那他又何苦打足鸡血去争嫡?
三皇子即便不激烈的对抗,不再配合信昌侯府行动,即便意志消沉下来,变成完全受人控制的傀儡,这种种变化也不可能瞒过天佑帝的眼线,继而所导致的一切后果都将是灾难性的。
很可能韩谦这次所筹划的盐事以及新置均州等事都会化为泡影。
你有何策应之?奚荏看韩谦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难得对韩谦语气低柔的问道。
难。韩谦摇头说道。
正如他完全不跟信昌侯他们商议,就直接拉三皇子沈漾支持左司筹贷一样,黑纱妇人及信昌侯这次将张平姚惜水安排到三皇子身边事先都没有透露一点口气,说白了就是不容他这边拒绝。
那边摆出如此强硬的姿态,已经表明不再有退让的可能,他这边反倒不便再硬扛了。
赵庭儿不在身边,韩谦也不管奚荏心里是否恨他杀兄之仇,此时郁闷,便将这里面的诸多纠缠,一一解释给奚荏知道,说道:这事情我觉得十分操蛋,还能跟你说说,你说三皇子此时是什么心绪?偏偏这时候,我又不能跟这些蠢货撕破脸
你不能立时坚定给三皇子以支持,恐怕三皇子对你也会变得很失望吧?而这次所筹划的盐事,恐怕便会夭折掉!奚荏蹙着秀眉说道。
你却也不蠢。韩谦说道。
奚荏禁不住想横韩谦一眼,这话是夸她,还是在骂她?
韩谦却没有在意奚荏心里在想什么,但关键的问题恰如奚荏所说,他不能跟柴建这些蠢货撕破脸,但他要是不能立时在柴建张平姚惜水三人面前摆出强硬的姿态,限制住他们对三皇子的干涉,不仅安抚不了三皇子受挫的心,还可能令三皇子对他失望,很多事情就会变成一团糟。
韩谦借故又跑去三皇子的临时府邸,找到一个相熟的侍卫,这名侍卫只是当初从龙雀军收编过来的老卒,不知道太多事,但在张平前日午日抵达襄州城,他是能感受到三皇子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韩谦苦思无策,天色渐黑,他也没有心思吃什么东西,差不多到亥时,才有人跑过通报说三皇子从防御使杜崇韬那里回来。
韩谦将奚荏杨钦喊过来,说道:我先去见殿下,你们随后便闯进去寻我,说接到线报得知少习山方向发现梁军异动,但到底什么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杨钦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韩谦竟然要他慌报军情,奚荏却是知道韩谦没有办法解开这边的结,只能用此策暂时脱身,至少短时间内不用直接面对三皇子,以免三皇子对他个人也失望透顶。
吩咐好杨钦与奚荏之后,韩谦便穿过巷道去见三皇子。
韩谦是第一次见到内寺伯张平,见他是一个四十岁出头,也有可能年龄要更大一些白面无须脸颊狭长削瘦的中年男子,人显得精明干练,眼瞳里神采熠熠,看他手腕各处关节粗大,想必也是习过武的。
除了三皇子柴建张平站在廊下,韩谦过来,还看到大堂外的院子里乱糟糟一团,十数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背箱搬笼,跟搬家似的,问过才知道是杜崇韬送给三皇子的乐师舞姬;三皇子也没有拒绝,吃过宴后,便直接带回这边的宅子来。
看站在廊前的三皇子脸色阴郁,显然是并没有因为得到十几个美娇娘而心情舒展,只是强忍住没有发作。
韩谦知道这一切跟他所预料的一样,张平与姚惜水的到来,三皇子内心是极力抵触,却又无力反抗,以致也完全不顾这十数美娇娘里有没有杜崇韬或者其他人安插的眼线便收了下来。
三皇子也是用这种任性不惜局面会失控的方式,用来发泄对张平等人的不满吧?
柴建张平脸色也不好看。
张平的真正身份见不得光,原本以为到襄州城后,将宁安宫的眼线从三皇子身边都剔除出去了,他们平时说话做事,没必要再那么小心翼翼时,却不想又因为三皇子的任性,这边的宅子里又住进来这么一群摸不清根脚的乐师舞姬。
我新收的义女,在襄州也没有事做,这些乐师舞姬便交给她调教吧。张平以不置质疑的口吻说道。
似乎在韩谦他们过来之前,张平柴建与三皇子正商议这些乐师舞姬怎么处置。
人是杜崇韬送的,张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处置手段,想着先将人都赶到姚惜水那里,至少能让这边的宅子清静起来。
郭荣沈漾等人都还在赶往襄州的路上,更何况郭荣此时只是担任监军使,也无权再管束临江侯府后宅之事,这后宅之内便是张平柴建两人说得算。
杨元溥现在有些后悔答应收入这些乐师鲁莽了,但心里的怨恨未平,怎么都不甘心再次轮为受他人摆布的棋子?
他脸色阴沉的站在那里,朝韩谦看过来。
韩谦朝杨元溥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这些事,又朝张平拱拱手,冷淡的说道:韩谦见过张大人,之前都不知道张大人要到襄州来;姚姑娘他人呢?
韩谦话音刚落,姚惜水就从后堂转身走出来,应该是张平与柴建在回来的路上,就商议好要怎么处置这些女乐。
你们都暂且都将箱笼搬到后院去收拾,殿下初到襄州城,宅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你们住进来,也能增添些人气。韩谦没有理会张平姚惜水的神色,直接朝一群颇为茫然的乐师舞伎说道。
除了个别有可能是杜崇韬有意安排过来的眼线,大多数的乐师舞伎不过是权贵圈养在家的奴宠,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被送出去,因而有些迷茫,不知所措;韩谦直接让她们都先去后院收拾。
韩大人张平可不想给韩谦干涉这侯府内宅事务的机会,当即便沉下要训斥韩谦,叫他手莫要伸得太长。
张平还没有想着怎么说事,杨钦奚荏便从外面往里面径直闯过来,被侍卫阻拦在院子里。
什么事情?韩谦挥手叫侍卫让开,让杨钦奚荏走进来,从他们手里接过事前准备好的密信,展开一看,接着转头跟三皇子说道,殿下,梁军在少习山武关方向有异动,左司有两名斥候身亡,传回来的信息含糊不清,我要立时赶去荆子口!
听韩谦这么说,无论是杨元溥张平柴建,还是姚惜水,注意力便立刻从刚才的事情岔开来。
虽然随李知诰李冲前往荆子口驻军的两千三百多兵马,仅占到龙雀军的两成,但这两千三百多兵马却是龙雀军精锐中的精锐,谁都不敢想象要这部兵马有什么闪失,龙雀军会有多受挫。
柴建张平哪里能辨得了真假?
他们听韩谦这么说,当即就觉得韩谦立即动身,越早搞清楚少习山武关方向的梁军动向为好,以免夜长梦多,十多乐师舞姬的安排,便成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韩谦当即与杨钦奚荏出城,乘船过汉子,然后韩谦与奚荏两人带上四匹马,趁夜沿汉水北岸,往西驰去。
你这只是一时之计,瞒不过几天,你还是要回襄州见三皇子,要不然你诸多计划都无法施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奚荏渡过汉水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等见过李知诰再说。韩谦说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策反
荆子口没有什么紧急军情,李知诰他们为惜马力,也是沿丹江河谷的残道,缓缓而行,等后面的兵马过来,一起西进。
差不多又走了两天多时间,李知诰李冲他们才进驻荆子口,与驻守荆子口的襄州军镇将张保见过面后,又将从少习山武关刺探敌情返回的范少黑召过去,了解梁国关中兵马在少习山瞎熊峪一带的动向。
梁军还没有大举压上,但此时也已经在蔡州北部等地跟大楚寿州军进行小规模的接触战——这时候,即便梁国刚刚夺得关中地区没几年,但关中兵马往商州方向集结,对楚国集结于邓襄的兵马施加压力进行牵制,也是必然之举。
李知诰了解过相关情形后,先让范大黑退下去,他亲自将梁军在少习山(武关)一带的部署变化,标识到左司提供的崭新地形图上。
范大黑原本在左司执掌察子房匠坊,也算是颇受重用,能力也是不错,却不想因为与张潜女儿联姻,便受韩谦这厮打压,此刻竟然混得连小头目都不如,他心里怨气多半不小。我看韩谦以后大概也没有再用他的意思,现在正值龙雀军缺人之际,要不大兄你去找韩谦,将范大黑讨过来供我任用?李冲瞥了一眼范大黑离开时颇为落寞的身影,跟李知诰建议说道,他相信大兄亲自跟韩谦提这事,韩谦不会不放人。
李知诰抬起头来,盯着李冲的脸打量了片晌,也不清楚李冲有没有私下里许诺范大黑什么,直接告诫他说道:
你嫌现在事情还不够多,不够乱?你莫要在这里给我滋若是非。
韩谦回到金陵后将范大黑林海峥一脚踢开,另外安排他人执掌左司兵房察子房,便有警告震慑左司其他部属的用意在,怎么可能会轻易同意范大黑脱离左司,转到他们麾下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那样的话,韩谦以后还要怎么管束部属?
他们这边硬要强迫韩谦同意范大黑过来,只会叫双方已经变得脆弱的关系,更加的岌岌可危。
其他时候还可以玩这种阴谋,这节骨眼上,搞这样的动作,不是自寻死路?
无端被大兄训了一句,李冲脸色也是讪然,心里暗怨当初也是大兄对韩谦太过隐忍,才坐使左司坐大,要不然的话,左司连筹立的机会都没有。
看李冲讪然离开,李知诰也没有多想,继续研究左右的山川地形,一直到午时腹中空空,饥饿难忍,他才走出大帐。
看到李冲跟范大黑站在寨院角落里窃窍私语的说着什么,李知诰担心他不知好歹拉拢范大黑,搞恶跟韩谦的关系,厉声喊道:二郎,你过来。
大兄,什么事情?李冲跑过来问道。
你安排范大黑立时再去少习山盯住梁军动向,莫要在这里闲荡。李知诰说道。
何苦迁就韩谦那厮?李冲不满的质问道。
李知诰瞪了李冲一眼,叫他立刻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这时候嗒嗒一阵马蹄急驰的声音传过来,李知诰走到高处,往东南方向眺望过去,却见是韩谦与奚荏二人连夜驰马赶到荆子口,然而两人身边也没有其他扈卫相随。
李知诰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连忙叫人打开寨院前的栅门,走过去帮韩谦挽住缰绳止住马,急切问道:沧浪那边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怎么孤身过来?是不是有山寇袭击沧浪?
我们进去说话。韩谦扫了站在一旁,也是一脸意外的范大黑一眼,将马匹交给李知诰身后的扈卫,便与李知诰往大帐走去。
看到李冲也要跟着进来,韩谦在大帐前停住脚步,沉声说道:我有重要军情与都虞候商议,请李兄在外面暂等片刻。
李冲嘴角抽搐了一下,扬眉盯住韩谦的脸,想要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为录事参军,地位在诸曹参军之前,至少在明面上,比韩谦的侍卫营副指挥要高出一截,不知道韩谦有什么破事要跟大兄说,却是他不能听的?
二郎,你先在外面等着。李知诰说道。
听大兄如此说,李冲便想暂时隐忍下来,但见韩谦从叙州所收的侍婢,竟然跟着进了大帐,李冲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将腰间佩刀摘下来扔出去。
走进简陋的大帐,韩谦看长案所铺的地形图,所标识的笔墨未干,跟李知诰说道:我使范大黑盯住少习山,没有异常,无需回来禀告,却没有想到我家这位最忠厚老实之人,心思要比以往活络多了。
李知诰听韩谦意有所指,也开门见山的表明态度,说道:是有人建议我收留范大黑,但此事不合时宜,被我呵斥过了。
范大黑却也能用,都虞候为何不从善如流?韩谦盯住李知诰的眼睛问道。
李知诰剑眉微蹙,他做事光明磊落,但也不喜欢韩谦如此狐疑的打量他,语气冷淡的问道:你匆忙赶到荆子口,不会仅为范大黑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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