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两个印章的确一模一样,没人会去怀疑玉玺是假的,也就不会去过多地分辨那几个字,偏偏不凑巧,她要做摄政太后了,兴奋得睡不着,将圣旨视若珍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就给看出端倪了。
他们抢了半日的玉玺,竟然是个假的。
不过幸得上苍庇佑,他们虽未在御书房找到真正的玉玺,却找到了一张盖了玺印的御帛。
这正是大宝盖得笑出猪叫的第一道“圣旨”。
国君舍不得丢掉,便把它珍藏起来了。
这件事,皇后不知情,她也不用知情,她能物尽其用就够了。
皇后倨傲地看向王內侍:“王公公,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以为你偷走玉玺,找人模仿陛下的笔迹,拿道假的圣旨过来就能废了本宫吗?”
事情急转直下,怎么看,王內侍都比皇后的嫌疑大多了。
王內侍再受宠,终究不过一介下人罢了,哪里比得上相濡以沫的妻子?
当两道圣旨的内容相悖,众人更愿意相信皇后手中的那一道才是真的。
皇后郑重地说道:“圣旨上的玺印是陛下昨夜亲手盖上去的,万幸是陛下先拟定了这道圣旨,否则还不知王公公要用偷走的玉玺做出什么幺蛾子!”
“不是,你们……你们……”王內侍百口莫辩啊!这个毒妇!毒妇!毒妇啊!
李內侍呵斥道:“来人,王德全偷盗玉玺,伪造圣旨,污蔑皇后,把他抓起来!”
几名御林军蜂拥而上,一把擒住王內侍的胳膊。
“你们不要被她骗了!她的圣旨是假的!她是妖后!妖妇!毒妇!她勾结国师殿!她秽乱宫廷!她……呜呜呜呜!”王內侍的嘴让人堵住了。
然而就在王內侍即将被人拖出去之际,一道健硕的身影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踹开了擒住王內侍的御林军。
王內侍得了自由,拔出嘴里的布片,惊喜道:“影护卫!”
影十三穿着长长的玄色斗篷,从容地走进金銮殿。
在大臣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单膝跪下来,打开斗篷,将被他护在怀中的小黑蛋轻轻地放在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大宝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抱着玉玺,哒哒哒地走了几步。
见玉玺如见国君。
众人乌拉拉地跪了一地!
就连皇后也花容失色地跪下了。
大宝跐溜跐溜地走到御史大夫的跟前,拿过他手中的圣旨,弯下肥嘟嘟的小腰身,将圣旨铺在地上,小手指戳了戳:“嗯嗯!”
御史大夫顺着他指的地方望了过去,那是圣旨的背面,被纹理遮掩的地方,用极淡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太初四十一年,腊月十七,酉时三刻,大宝亲印。
这是国君心爱的小曾孙盖的第一个印,也是他第一次听见小曾孙笑出猪叫,对国君来说,这是值得珍藏的记忆。
他悉心地将它记下了。
他好好地珍藏着。
原本只是一份对大宝的疼爱,却不料关键时刻成了扳倒皇后的最有力的证据。
这是国君的字迹,御史大夫与太尉、太傅不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这根本不是国君盖的印,是小殿下盖的。
那方才皇后说玺印是陛下昨夜亲手盖上去的,明显是在撒谎了。
所有人看向皇后的脸色都变了。
王內侍扬眉吐气啊。
小殿下来得太及时了,晚一步就让这毒妇得逞了!
王內侍神气地说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谁伪造圣旨看不出来吗?还不快把这毒妇拿下!”
御林军面面相觑。
三公交换了一个眼色,异口同声道:“拿下她!”
御林军们朝着皇后冲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李內侍一把扑过去,将大宝拽进了怀里,一只手掐住他喉咙:“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V345】
李內侍的举动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那会儿众人都跪着,谁也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变故。
大宝是在御史大夫身旁被劫走的,御史大夫自责死了,他是怎么慢了一步,让小殿下身陷囹圄的?
这倒怪不得御史大夫,他只是一介文官罢了,正常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不能做出比他更快的反应。
最可气的当然还是这个阉人,朝堂之争历来都有,夺嫡之战也屡禁不止,可不论怎样,不该牵连无辜的孩子。
何况还是一个这么可爱到炸裂的孩子。
大宝被抢了心爱的小纸纸时,委屈得瘪嘴哭了,然而真被恶人劫持时,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冷静。
他没哭没闹,也没乱动,就那么乖乖地待在李內侍的怀中。
要不怎么说是皇族,这份沉着冷静的气度绝不是寻常孩子能有的。
大宝的反应令不少大臣松了口气,但同时,也越发恨起这个不要脸的內侍来!
这么小的孩子他也下得去手,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李內侍是皇后的人,他的举动连带着皇后也被朝臣们唾骂了,若说方才只是三公对皇后有所怀疑,他们大多数人都还处在一个将信将疑的阶段,那么此时,所有人都对皇后的罪行深信不疑了。
勾结乱臣,祸乱朝廷,淫秽宫廷,这等在他看来绝不可能发生在皇后身上的事,眼下连证据都不需要了,他们信得不能再信了!
皇后真是被李內侍坑惨了,她绝没想过会利用大宝来替自己脱身,她是犯下过罪孽不假,但她都是不得已,在她心里,依旧想做一个好皇后、好太后,她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劫持一个孩子呢?
皇后捏了捏眉心,转头望向李內侍:“李玉!把人放下!”
李內侍正色说道:“娘娘!不能放!放了您就死定了!他们会把您抓入天牢,如今陛下染了恶疾,无法处理朝政,您若是落在大帝姬手里,您觉得自己还有活头吗?”
皇后的心里咯噔一下。
没错,若是她倒了,这群大臣一定会倒戈大帝姬,鉴于她对大帝姬做的事,她压根儿就没有活路了。
还有雁儿与她的一双孩子。
雁儿抢走了燕王,而燕王是大帝姬的亲家,有这层关系在里头,难保大帝姬不为燕王复仇,届时雁儿与她的一双孩子也保不住了。
皇后的神色变得纠结起来。
“皇后!你不要执迷不悟!”御史大夫出言劝阻。
皇后的眸光一动,又浮现了一丝犹豫:“李內侍……”
李內侍咬牙道:“娘娘!今日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与您无关!奴才不忍心看您蒙受冤屈!才出此下策,待到时机成熟,娘娘有了全新的证据,证实自己的清白,奴才便是死也无憾了!”
哎呀哎呀,听听这不要的,王內侍要吐了,板上钉钉的事,他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本事怎么没混个佞臣当当的!
皇后最终被李內侍说服了。
她放弃了抵抗。
李內侍威胁道:“你们都让开!准备一辆马车,谁也不许跟上来!别妄图偷袭我,我的指甲里藏了毒药,不小心划破小殿下,你们可追悔莫及了!”
原本真打算偷袭他一把的御林军不敢动弹了。
他们不能拿小殿下的命去赌。
小殿下是国君最宠爱的后嗣,国君曾带着他上过朝,坐过龙椅,还给了他玉玺,他们若是害得小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御林军让开了一条道来,为李內侍与皇后备了一辆马车。
“等等,一会儿璃儿要过来怎么办?”皇后抓住李內侍的手腕。
李內侍道:“小郡王这会儿都没来,估摸着是来不了了,再者金銮殿动静这么大,小郡王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他与此事无干,娘娘不必担忧,赶紧上马车吧。”
皇后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须臾,再次抓住李內侍的手:“雁儿她……”
李內侍小声道:“奴才会想法子将小帝姬救出来的,娘娘先上马车。”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惊恐坐上了马车。
御林军与大臣们遥遥地跟着,随时准备将小殿下救下来。
李內侍掐住大宝,凶狠地说道:“所有人退避十丈!否则吓得我手一抖,划破了小殿下就别怪我了!”
王內侍赶忙挥手:“退退退!都给杂家往后退!”
所有人退避了十丈,守门的侍卫也不例外。
车夫是中宫信得过的人。
李內侍说道:“不要追击,等我护送娘娘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把小殿下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王內侍心道,老子信你个鬼哟!
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不能激怒了这个狂徒。
他的眼神告诉王內侍,他已经疯了,他不会在乎大宝的生死,若是不能安稳离开,他会拉着大宝一块儿死。
大宝的命比他重多了。
所有人只得眼睁睁地看李內侍抱着大宝上了马车。
就在他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车厢之际,忽然一支箭矢自侧面的小道上破空而来,在空气里发出一声嗡鸣的细响,李內侍的汗毛一竖,却不等做出反应,便被那支箭矢横着贯穿了喉咙。
所有人皆是一怔。
王內侍大骇:“小、小殿下!!!”
一道清瘦的身影策马而来,足尖一点,跃上马车,在李內侍倒下地之前及时接过了他怀中的大宝。
这一幕简直不要太惊险,所有人的冷汗都被吓了出来,李內侍倒下去,他们以为小殿下也会跟着一道摔下去,那样哪怕不被他划伤也得在地上摔伤。
万幸是让人接住了。
等等,这人是……
王內侍看清了对方的脸,然后万幸不出来了。
这突然冲出来射死了李內侍,又抢过了大宝的人不是南宫雁,又是谁?
南宫雁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只是终究大病一场,不仅瘦脱了相,面色更是难以言述的苍白。
然而这份苍白中,透出一抹谁也不曾见过的果决与冰冷。
南宫雁不动武多年,王內侍险些忘了她曾经也是与武将们习过武的,只是她武艺并不怎么高强罢了。
王內侍暗暗咬牙,早不醒晚不醒,这个节骨眼儿上醒来,总不会是特地赶来救小殿下的。
南宫雁一手抱着大宝,站在马车上,另一手掷出一道帖子,扔在了一名御林军的手里:“这是我的战帖,回去告诉我姐姐,想要回孩子,三日后,祭坛见!”
“哎!”王內侍正欲叫住她,她却一鞭子打在马上,骏马疾风般驶了出去。
王內侍跳脚:“愣着做什么?快追呀!”
御林军们赶忙追出宫门,奈何先前被李內侍威胁离得太远,想追也没追上。
王內侍带着帖子去了泗水街。
燕九朝已经回来了。
影十三也回了。
王內侍将大殿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与燕九朝与俞婉以及燕王、萧振廷说了,听说大宝被人劫走了,所有人的面上都笼上了一层暗影。
影十三单膝跪地:“属下失职。”
燕九朝没说任何怪罪的话,而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影十三蹙眉道:“属下发现李內侍的动作了,原本是赶得及救下大宝的,但属下被一股无形的内力压制了。”
燕九朝淡道:“修罗?”
以影十三而今的实力,能彻底压制他的人不多了。
影十三点头:“当时,应该是有一个修罗在附近。”
俞婉眉头一皱道:“难怪南宫璃龟缩着没去上朝,原来是这儿等着,他是不是早做好了血洗朝堂的准备?南宫雁既然舍得杀了李內侍,那李內侍应当不是他们的爪牙,如果李內侍没出手劫持大宝,朝堂上的人可能一个也活不了。”
这事听起来有些疯狂,但皇后一脉已经被逼入绝境了,以南宫璃的歹毒并非做不出这样的混账事来。
王內侍目瞪口呆:“这么说……还多亏李內侍那一下了?”
因为李內侍劫持了大宝,皇后可以抽身而退,又因为南宫雁及时出现,向大帝姬下了战帖,如果有活路,当然不会走玉石俱焚的那一步。
王內侍感慨:“小殿下是用他自己救了文武百官的命啊,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俞婉道:“先看看战帖怎么说。”
燕王打开了战帖。
战帖是南宫雁匆忙之中写的,字迹潦草,但总算可以辨认,大致是说三日后,与大帝姬约在祭坛来一场云州之战。
“什么叫云州之战?”俞婉不解地问。
萧振廷也愣愣地睁大了眸子,很显然,他听过长平之战、雁门之战、巨鹿之战……云州之战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