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朝静静地开了口:“据说,南诏第一个坐上龙椅的皇帝并不是开国皇帝。”
燕王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赞赏:“看来琮儿也知道云州之战。”
燕九朝道:“大伯提过,但没说太多。”
俞婉一脸幽怨:“大伯怎么没和我提过?”她还是不是家里最受宠的闺女了?
燕王温和地看了自家儿媳一眼,贴心地把她爱吃的点心推到了她手边,随后接着道:“没错,当年太祖打下江山,在民间自立为帝,定都云州,但迁都后却有堂弟不服,道是江山是大家一起打的,皇位也该大家一起坐,自古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太祖自然不答应,但那位堂弟又的确立下过汗马功劳,在民间与军中的声望颇高,最后,太祖想了个法子,与堂弟在云州老城一决高下,胜者为帝,结果太祖输了。”
俞婉愕然:“那……”
燕王叹道:“愿赌服输,太祖果真把帝位让了出去,不过那位堂弟也不是个不识相的,自己当了十几年皇帝寿终正寝前,又将皇位归还给太祖的儿子了。”
俞婉唔了一声,还算那人有点良心,不过仔细想来,这与良心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当初他向太祖挑战,太祖本可不应,却还是应了。
燕王接着道:“之后,云州之战的传统略作更改后被保留了下来,有皇子不满自家兄弟做储君的,都可向对方提出挑战,若是赢了,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了,当然,储君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只是一旦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一般人都不会答应吧?”俞婉说道。
“嗯。”燕王点头。
不答应又不会少块肉,答应了却有可能输掉储君之位,眼下他们的局势有所不同,大宝在南宫雁手中,他们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俞婉问道:“是比什么呢?一定要本人出战吗?”她娘这么羸弱,会输得很惨哒!
燕王摇头:“非也,云深之战一共三局,蛊术、巫术、武功,三局两胜。”
这么说俞婉就明白了,拼阵容的时刻到了,南宫雁与南宫璃手中有国师、有三个修罗,后两项几乎是稳超胜券,难怪南宫雁有底气给他们下战帖。
这是南宫雁赢回女君之位的唯一机会,也是他们救大宝的唯一机会。
“帖子上还说了什么?”俞婉问。
燕王看着帖子道:“说,若是大帝姬赢了,皇位归她;若是大帝姬输了,大宝还给她。”
俞婉眉心一蹙:“等等,言外之意是我们赢了,大宝就不还了?我们还必须输给她?”
燕王再度摇头:“她应当不是这个意思。”
以燕王对南宫雁的了解,她是写得太着急,表达得不够准确,南宫雁真正想说的,就算你输了,孩子也还给你,总之你不亏。
俞婉对帝姬之位毫无兴趣,她相信她阿娘也一样,南宫雁真是作茧自缚,他们拿到药引后就会离开南诏,乖乖地做她的帝姬不好么?
等南诏后继无人了,国君难不成还能不把帝位传给她吗?
为什么非得上赶着作死呢?
以为谁都和她一样,把帝位看得比金子还贵重吗?
他们可是有矿的!!!
南宫雁这回是触犯众怒了,原本谁也不想插手南诏的事情,可她竟然劫走他们心爱的大宝,那他们也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地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燕九朝。”俞婉朝自家相公看了过来。
燕九朝会意地点点头:“回赫连府。”
这道帖子既然是给大帝姬的,那就必须交到大帝姬手里。
“大宝呢?”小宝睡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进来。
二宝与他一道。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
平日里都爱捉弄大宝,可最喜欢的也是大宝,大宝不在,觉觉都睡不香了。
俞婉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大宝出去了,爹娘很快将他接回来。”
“嗯。”小宝挠挠肚子,翻开自己的口袋,“我给大宝留了糖。”
“二宝也留了。”二宝留了两个。
“真乖。”俞婉将两个小家伙抱进怀中,想到孤零零被抓走的大宝,不知爹娘与弟弟不在身边,他会不会感到害怕。
马车一路疾驰,皇后的肠子都快被颠断了。
她的头套早已掉了,露出一块难看的秃顶来。
她用手遮了秃顶就不能稳住身形,稳住身形就不能遮住秃顶。
她又气又急道:“能、能慢点吗?”
“不能。”南宫雁抱着大宝,语气冰冷地说。
“雁儿……”原本是该高兴女儿苏醒的,可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后实在提不起兴致来,皇后想起了被女儿一箭射死的李內侍,难以释怀道,“你为何杀了李玉?李玉聪明能干,今日若不是他……”
南宫雁打断她的话:“今日若不是他,也不会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女儿这是在……凶她?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宫雁。
南宫雁却没功夫去在意自己的语气,她冷声道:“母后可知那內侍是什么人?”
皇后不解道:“不就是本宫的內侍吗?”
南宫雁眸光一冷道:“他是前朝余孽,潜伏在母后身边,目的是唆使母后谋反,弄得南诏大乱,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l0ns3v3
【V346】
南宫雁会知道这个还得益于自己这段日子的重病不起,驸马的遗弃,燕九朝的算计,女君府的没落都让她变得心如死灰,所有人都认为她与活死人没两样了,在她面前便没了往日的小心翼翼。
她阴差阳错听了不少事,其中就有李玉与一个同伙的谈话。
李玉说,他越发得了皇后的欢心,皇后已经离不开他了,这枚棋子好生用着,能把南诏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届时他们想复国便容易多了。
李玉虽死,他同伙仍在中宫,不过不重要了,他们已经离开了。
皇后这辈子最大的算计都在宇文炤那里了,被宇文炤与国师殿庇佑多年,她不如当初小心,也不如当初警惕了,李內侍的事就是一个巨大的教训。
想到自己险些成为一个內侍的棋子,皇后的心里涌上一股恶寒,她握住南宫雁的手,叹息一声说:“母后错怪你了,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母后还不知自己要被那个阉人拐去哪里。”
最大的错误可不是差点被拐,而是当着朝臣的面掳走了大宝,这是无法挽救的错误,日后便是南宫雁排除万难洗脱了皇后与国师殿的“勾结”,也改变不了今日在金銮殿上犯下的罪孽。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了。
三日之后的决斗,她必须赢了大帝姬!
“雁儿,你身子怎么样了?”方才只顾着逃跑,都忘记去关心女儿的身体了,一念至此,皇后的心头涌上一层愧疚。
南宫雁道:“我没事。”
不是真的没事,是有事也不能出事,生死关头,她倒下了,就一切都完了。
皇后哪里不明白她是在逞强?皇后心疼地抬起袖子,去擦她额头的汗水,却被她偏头躲过了。
皇后的神色一僵:“雁儿,你……”
她想说,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与陛下的谈话,知道我与宇文炤的事了?
话到唇边,她跳过这一茬,直接问道:“是不是在怪母后?”
“没有。”南宫雁敷衍地说。
皇后哽咽道:“母后知道你怪我,母后的确有错,可母后不是故意的,母后当时……”
“别说了!”南宫雁不想听她与宇文炤的风流史!
南宫雁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知道过真相,她的母后没有背叛她父君,她也不是靠着宇文炤逆天改命才当上了天命福星,她没有抢走属于大帝姬的一切,她没有……
“雁儿……”皇后再次握住了南宫雁的手。
一个剧烈的颠簸,皇后的身子朝一旁倒了过去。
母女二人的手分开了,南宫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皇后自女儿的脸上感受到了无尽的冷漠。
她终究是怨上自己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皇后难过地说。
南宫雁道:“去帝姬府,接璃儿与溪儿。”
话音一落,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南宫雁的面上掠过一丝警惕,一道健硕的身影跳下车来:“母亲,是我!”
“璃儿!”南宫雁神色一松,挑开了车帘。
南宫璃快步走了上来,见到皇后与南宫雁怀中的大宝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诧,俨然一早便知道了。
他行了一礼,道:“外祖母,母亲。”
皇后欣慰地颔了颔首。
“溪儿呢?”南宫雁没看见南宫溪。
南宫璃在南宫雁身旁坐下,道:“我把她安置在妥当的地方了,母亲不必担心。”
一段日子不见,南宫璃也清瘦了,他们这家子不知造了什么孽,一个接一个地犯在大帝姬一行人的手中,折腾得不成人形。
南宫璃断掉的肋骨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接上,灵丹妙药都用了几大缸,也亏得他是皇族,换寻常子弟,如今只怕仍在病床上躺着。
“走。”南宫璃对车夫说。
车夫挥动马鞭,继续往前驶了起来。
南宫璃看了眼在大帝姬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眸中一片冷意,他让芸妃母女与俞邵青折腾得那样凄惨,如今他们的小心肝落在他手里……
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南宫雁提醒道:“暂时别动他,我留着有用。”
南宫璃收了满眼杀气:“知道了,母亲。”
马车避开了繁华的街道,行驶在冷冷清清的巷子里,不多时便出了街区,来到一条荒无人烟的幽深小径。
南宫璃挑开车帘望了望:“母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南宫雁没答他的话,而是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兜兜转转,九曲十八弯,终于在皇后几乎被颠吐的时候抵达了一片小竹林。
南宫雁抱着大宝下了马车。
这时,大宝已经醒了。
一睁眼到了一个截然陌生的地方,他依旧没有哭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南宫雁怀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南宫雁整个人都处在随时可能发作的边缘,得亏掳来的是大宝,若是叽叽喳喳的小宝与二宝,兴许在手里就有罪受了。
皇后戴好头套,在南宫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南宫雁尚虚弱着,这么大一个小肥仔,不一会儿便抱不动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重?”
大宝摇摇头。
南宫雁嘴角一抽,那家人都是一群什么怪物?这么胖的孩子不嫌重的么?
“自己走。”南宫璃将他放在了地上,抓住他一只小手。
大宝乖乖地跟着她走。
皇后与南宫璃跟在二人身后。
约莫走了一刻钟,几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清雅别致的院落。
竹篱围的院子,茅草盖的小屋,看似简陋朴实,廊下的地板却又用的是最上乘的金丝楠木。
皇后与南宫璃的步子齐齐顿了顿。
“这是……”南宫璃刚一出声,侧面的小道上走来一名白衣男子,男子没发现他们,侧颜一晃而过,迈步进了小院。
南宫璃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眸子一亮,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父亲!”
男子转过了身来。
那是一张与燕王有着三两分相似的脸,但绝不是燕王本人。
南宫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失落。
是的了,他怎么可以忘了,那个男人早已抛弃他们母子,去投奔他的梓君与他的琮儿了。
自己是在期待什么?那个男人良心发现、回心转意,要与他们共度难关吗?
“璃儿。”白千璃认出了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喜悦的笑。
这亲昵的称呼令南宫璃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本王的名讳?”
“我是……”白千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冲走过来的南宫雁颔了颔首,随后他惊讶地看向被南宫雁牵在手里的孩子。
他见过燕九朝,这孩子不论神情或五官都像极了燕九朝。
他心头惊讶,却并未开口。
他又看向了一旁的皇后。
“我母后。”南宫雁说。
白千璃行了一礼:“见过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