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是自己的错觉吧。
-99- 罗生门
“呐，小破剑，你决定好了没有？”在公园门口等了一会儿，井上中中听到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他扭头看去，发现茨木童子正坐在河畔公园里唯一的那根路灯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两条纤细的小腿荡在了夜空中，看着不像是什么凶恶的鬼王，更像是一个贪玩的小女孩。
“你无论问多少次，我的答复都不会改变的。”中中举起了手中的竹剑。
他是斩过茨木童子一条手臂的名剑鬼切，而鬼切是斩鬼的，怎么可能会认鬼为主，那岂不是本末倒置——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的尊严，哪怕是面对死亡，他也不会给出任何别的答案！
“没意思。”茨木童子漠然的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嘻嘻的说道，“小破剑，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好不好。”
中中握紧了剑，冷静的看着她问道：“什么机会？”
茨木童子脸上戏谑的神情越来越浓郁，她阴着脸低笑起来：“你现在快跑，赶紧跑，能跑多远是多远，而我接下来会放很多鬼去抓你，如果今天晚上你能活下来，我就再让你活一段时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呀？我保证我今天不参与到追杀你的过程中来，那你还是有希望活下来的。”
她不是很想杀了这个小付丧神，但真要杀了，也不会觉得愧疚，相比之下，她更加在意的是如何获得更多的乐趣——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和熊孩子没什么区别，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哪里管别人的死活。
“我拒绝。”中中摇头道，“我不会陪你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的，你直接杀了我就行了。”
“拒绝？”茨木童子的笑容忽然冰冷起来：“你不愿意？但这是你可以决定的吗？”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小树林的方向，淡淡道：“我记得你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流浪汉是吧，你如果不同意陪我玩这个游戏，你猜猜看，你这些熟悉的人都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一次中中平静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愤怒的看着茨木童子，大声道：“你想对爷爷他们做什么？！”
茨木童子看他这个反应，满意的点点头：“我什么都不会做呀，如果你配合我，那我怎么会有兴趣对一群无辜的流浪汉动手呢，对吧？”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当然，如果有人不肯配合我，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反正我这千年来杀过那么多人，区区一群流浪汉而已，你觉得我会手软吗？”
“我同意你的要求，我陪你玩好了。”中中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直接被茨木童子杀死也就算了，但如果身边的人也遭到牵连，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了。
而且如果不是直面茨木童子，或许真的有一线生机，哪怕很小……
见他同意加入到了游戏之中，茨木童子开心得笑了起来，笑容甜腻腻的，看起来像是在恶意卖萌。
然后她又伸出手，轻飘飘的拍了拍，下一秒，一道超过数米的巨大门扉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公园门口。这扇门看材质有点像是青铜铸的，门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恶鬼浮雕，活灵活现，像是以真正的恶鬼为原型刻画出来的一样，很容易让人产生上面的鬼神会从门扉上钻出来的恐怖感。
这是她的罗生门，连通着她所掌控着的大江山鬼城，有了这扇门，她可以在任何地方都将整个大江山的所有部下都召唤出来，民间传说中的百鬼夜行对她而言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
罗生门很快打开了，露出了门内那个鬼气森森的灰白世界，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颇为古老的街道，像是回到了千年之前的平安时代，而更多的则是那些体态不一的鬼影，他们拥挤着向罗生门的方向奔跑过来，像是十八层地狱中饱受苦难的灵魂看到了天国的入口。
很快，这些恶鬼们便从罗生门中涌了出来，走到了路灯柱下，对着坐在灯柱上那个娇小无比又威严满满的幼女身影恭敬的低下头，单膝跪地。
茨木童子低头俯视着眼前的众多恶鬼部下们，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二，撒，系……”等确定了从罗生门中召唤出来的恶鬼数量已经超过20头之后，便挥手关上了罗生门。
人间世界对恶鬼的诱惑力是很大的，此时罗生门里面仍然有不少恶鬼满脸渴望的想要钻出来，但面对着缓缓闭上的门扉也没有什么办法。
有一个门内的恶鬼把手都伸了出来，结果硬生生的被夹断了半条手臂，而门外的一个恶鬼见状赶紧把手臂捡来塞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后咽了下去——鬼与鬼之间经常会互相吞噬，属于正常现象，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的名叫青狼丸，香橙大人召唤我等劣鬼有什么吩咐吗？”一个额头有独角，体形超过三米的青皮恶鬼恭恭敬敬的问道。
他的名字叫青狼丸，是这群恶鬼中唯一的有角恶鬼，在大江山鬼城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了。刚刚罗生门是在鬼城中随机打开的，周围的恶鬼实力都不强，只是运气好才能先一步钻进罗生门里为鬼王效力，他算是这群恶鬼中唯一的精英人士。
“看到那个小不点了没有，给我杀了他。”茨木童子抬手挥了挥，像个女王一样发号施令起来，可惜她的身板太小，尽管很努力的板起脸，也仍然缺乏那股威严满满的感觉。
然后她又对中中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就那么想死吗？”
中中还是第一次看到茨木童子使用罗生门，望着这群狰狞可怖的众多恶鬼，一时间有些发呆，直到茨木童子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恨恨的看了茨木童子一眼，转身向着公园外的小路尽头狂奔过去——现在只能跑了，凭借着自己对京都地形的熟悉，也许能甩掉他们！
而另一边，在青狼丸的带领下，一众恶鬼们也马上朝着中中逃亡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们造型虽然狰狞，许多都是人高马大、青面獠牙的猛鬼形象，但以人类的灵魂强度是不足以察觉到他们的，换而言之，只要他们不主动现身，基本算是隐形状态，即便旁若无人的在闹市区出没，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而这就为他们的追杀活动提供了相当程度的便利。
然而，等身后的茨木童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后，追着追着，漆黑的小路上，最前面的青狼丸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青狼丸大人？”一个红皮恶鬼急忙刹车，免得撞到对方的后背，而其他恶鬼们也纷纷扭头看了过来，眉宇间有些困惑——大家伙正追着起劲儿呢，战斗力最彪悍的带头大哥咋停了？
“我想起我在人间界还有点事情，你们去追吧，我很快就跟上你们。”青狼丸说道。
“有事？”其他恶鬼们面面相觑。
咱们都多少年没来过人间界了，你还能有事情没处理？
但既然大哥都那么说了，他们这些弟弟级别的普通恶鬼也没敢问什么，点点头，随后继续按照鬼王的嘱咐追逐起了那个小男孩——若是能追到并杀死那小鬼，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这边少了个竞争者也是件好事。
等一众恶鬼离开后，青狼丸咧嘴笑了笑，表情显得十分兴奋，转身便朝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弄走去——这群白痴，居然那么费心费力的去抓那个小不点，真是没脑子，他们难道不知道抓住了那小子，就会被香橙大人送回大江山里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城吗？
好不容易获得了来到人间界的机会，不吃几个人，岂不是太浪费了！
……
商业街上人来人往，西野莲音从一家便利店走了出来，拧开了一瓶刚买的乌龙茶，喝了一口，然后便打算顺路直接回家。
不过，沿着路走了一百多米，还没出商业街呢，看了一眼系统，他忽然发现上面刷屏般的出现了大量的任务。
这些任务属于常规任务，换而言之是有对任务目标的坐标定位的，这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果茨木童子或者中中那种情况，他大概还得在周围瞅瞅，分辨一下身边的路人里哪些是活人哪些是妖怪，那也太困难了。
随后，他打开了任务信息，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从提示上来看这些目标对象清一色的都是恶鬼，但战斗力普遍偏高，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把西野莲音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恶鬼按在地上打，很让人怀疑是不是哪个地方开启了什么地狱之门，这才把一群高战斗力的恶鬼都放了出来。
都很棘手啊……
一遍扫下来，西野莲音的眉头皱了皱，这些恶鬼都很强，而且和海蜃会那两个僵尸不同，恶鬼们在灵魂方面强度也很高，他的魂之爪恐怕难以造成致命伤，反倒是物理手段可能更有效一些——这里的恶鬼已经不是恶灵那种魂体了，都是实体化的妖怪，用刀剑什么的就能对其构成威胁。
也就这里是全面禁枪的日本，换成自由民主美利坚，这群恶鬼还真不能无法无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被一枪崩了……
不过很快，他看着系统地图，感觉有些怪异了——虽然偶尔有个别恶鬼在外边独自行动，但大部分恶鬼的行动都很有目的性，像是打算集体去什么地方，或者是在追赶着什么，在小地图上扎堆前行。
这是打算做什么？
-100- 去和地狱里的阎王说吧
根据系统地图上推断，恶鬼前行的方向似乎并不是一个固定地点，他们在前进的过程中经常会在街道上拐弯，甚至有时候还会在某个巷子里绕上一圈，目前来看，更像是在追逐着什么。
西野莲音喝了两口乌龙茶，一边朝着恶鬼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一边看着系统地图猜测起来他们在追逐什么？是人吗？还是妖怪？
应该不是东西吧，东西会长两条腿出来乱跑，那多半也是付丧神了。
等等付丧神？想到这里，西野莲音觉得不对劲了，他仔细看了看这些妖怪所在的位置，发现正在不断远离出云路，但逆向思考一下，他们难道是从出云路那边跑出来的？
出云路那边有什么，不就是河畔公园里的那个小付丧神吗？
这群恶鬼不是在追杀中中吧？
想到这里，西野莲音心中一惊，在周围人鄙视的目光中把一瓶喝了一半的乌龙茶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朝着恶鬼们所在的方向赶了过去没办法，日本街道上垃圾桶太少了，而且这种紧急情况下也确实没空去在意什么公德心。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夜幕下，霓虹灯闪耀的京都街头，西野莲音一路狂奔，渐渐来到了远离人群聚集地的鸭川附近，这里的路上行人很少，三三两两的也都是些情侣，大概是在散步。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发现在马路的正中央有一个身材两米的恶鬼正在艰难的奔跑着这恶鬼一头黑色长发，皮肤赤红，满身肥膘，只穿着简陋的黑色兜裆布，边跑还边喘着粗气，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多半是恶鬼中的肥宅了。
因为已经有过和恶鬼的遭遇了，他也清楚这种恶鬼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普通人看到的，所以也和旁边的行人一样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他现在急着追击恶鬼大部队，没空去搭理这个落单赤鬼，不惹麻烦最好。
而赤鬼这边走着走着，喘了一会儿气，大概是实在走不动了，便一屁股坐在了大马路上。这条路右侧是鸭川，左侧是一些小工厂什么的，深更半夜的路上只有一些散步的行人，也不会突然开出一辆大卡车把这恶鬼给撞了。
随后，这赤鬼看了看前面，发现除了西野莲音之外，大概两三百米远还有一对情侣在沿着鸭川漫步，而身后则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年轻人正在边走边低头玩手机。
赤鬼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舔了舔嘴唇，看向了身后那个边走路边玩手机的年轻人，高兴的自言自语道：“哈哈，有饭吃了。”
西野莲音的步伐瞬间停顿了下来，他扭头看去，发现赤鬼已经起身，慢悠悠的向着那个年轻人走了过去，而年轻人并不能看到这一步步靠近的危险，仍然低着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手机画面上，手指不断敲击着屏幕，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
见状，西野莲音犹豫了一秒钟，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他不能肯定那群恶鬼是不是在追击中中，但从小地图上的动向来看他们应该还没有达成目的，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他掉头向着赤鬼冲了过去，同时开启了雪女化，刹那间银发飘飘，而此时赤鬼已经走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并抓住了年轻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什么东西？！”年轻人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手机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而此刻他终于可以看到赤鬼的面目了，呆呆的凝视着眼前这两个铜铃大的鬼眼，有种误入了进击的巨人片场的既视感。
这是哪儿来的红色巨人？自己是在做梦吗？
年轻人已经被吓傻了，蠕动了一下喉咙，想要说点什么，又被恶鬼口中扑面而来的臭味熏了个半死，然而就在赤鬼张开嘴巴，打算将呆若木鸡的年轻人像吃烤肠一样往嘴巴里塞的时候，西野莲音在他身后猛然跃起，魂之爪像匕首般刺入了赤鬼的后颈肉中。
恶鬼当然不是巨人，后颈肉哪怕被切下来也不能算是重伤，吃痛后他惨叫一声，一把将手里的年轻人放下，随后愤怒的转身抡了一拳，想要把那个暗算他的偷袭者打飞出去。
不过西野莲音反应可比这肥宅快多了，他低下头躲开拳头，然后一个驴打滚绕过恶鬼来到了年轻人的身边，把这小伙子夹在腋下就是一阵狂奔这年轻人正趴在地上不断咳嗽，一时半会儿逃不走，只能由他来帮忙了。
“混蛋！”看到到手的美食跑了，自己还挨了一爪子，赤鬼的表情马上愤怒且狰狞了起来。
然而他本来就身宽体胖，此刻饥肠辘辘，就算是在愤怒情绪的驱使下又跑动起来，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那个卑鄙的偷袭者，只能在原地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也就是所谓的无能狂怒。
西野莲音夹着年轻人一边拉开距离，一边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魂之爪。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1的魂之爪在恶鬼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而这其实不太合常理这明明是灵魂攻击，为什么会留下这种物理层面上的伤口？
随后他又想起了关于恶鬼的介绍，灵魂实质化的妖怪所以这赤鬼的身体就是他的灵魂？怪不得灵魂防御力强，那一身坚韧的皮肤都能比肩藤甲了，他的魂之爪居然也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
“这位帅哥，感谢您的搭救”西野莲音一边思索一边后撤，而被他夹在腋下的年轻人则弱弱的开了口，等西野莲音望过去后，他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又问道，“难道是美女？”
西野莲音进入雪女化后相貌确实有点被带偏了，正常情况下他还是比较有阳刚之气的，但现在看着就比较阴柔了，加上这一头银色瀑布一样的长发，也难怪这年轻人在称呼方面有点不知所措。
“是先生。”西野莲音瞥了一眼正慢吞吞追击过来的赤鬼，把年轻人放了下来，“今晚的事情你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但我劝你最好别乱说。待会儿这附近可能会比较乱，你自己躲远一点，别靠过来。”
“一定一定一定！这种事情我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还有感谢先生您的出手搭救，这份救命之恩，我一定不会忘记的！”年轻人赶紧说道，他幻想题材作品看了很多，接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这要换成别人面对这种世界观破碎般的冲击，真不一定能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