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家幽静的小酒馆,要了个雅间,房门开着,让丫鬟和小厮们守在门口。
唐慧珠心里燃烧着一团怒火,她连着倒了好几杯酒喝下去,想要将那股怒火给压下去,然而越是喝,火气就越大,就像是浇了一层油一样。
她眼眶通红,童年时期那些不美好的,惨淡的回忆涌上了她的心头,“许公子,我真的很羡慕你和沐嫣,还有皇后娘娘,你们有感情这么好的父母,过得那么幸福,而我,却总是被我爹和继母算计着,想把我卖到有钱人家去,根本不管我要嫁的那个人品性怎么样,给的银子多就行了。好羡慕你们三兄妹。”
许知远喝了一杯酒,自嘲地笑了起来,“唐姑娘,你不过是看到现在沐晴的日子过得好,沐嫣也千娇百宠着长大,我父母感情也好。可惜你没看到威远将军府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祖母对我娘恨之入骨,对我爹也冷漠至极,沐晴总是被她们欺负刁难,我娘也受了很多的苦。偏偏我爹在战场上杀敌还行,在家里就是个懦弱的,一味地向着祖母。”
回忆起沐恩候府那个老夫人残忍又狠厉的手段,“沐晴她被用大石头砸得头破血流,被人按进池塘里,差点死了过去。
我祖母买通了杀手,趁着我爹忙的时候,要杀了我娘和沐晴,要不是沐晴警觉和坚强,提前有所防备放毒弄死了那些杀手,我娘和沐晴早就死了。
我爹也被二房的人买通人,用淬了剧毒的利箭差点刺穿心脏,也是沐晴想尽办法把我爹给救回来的。威远将军府有好几次差点倒下,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幸福。”
当然不管什么时候,他爹一直深爱着娘亲倒是真的,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把沐晴和沐嫣卖了换银子,的确也不需要。
唐慧珠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小声地说道,“没想到皇后娘娘以前竟然遇到这么多的事情,她比我坚强多了,也没看见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痛苦和伤害。”
许知远低垂着眼帘,想到那个懂事的妹妹的身世,他都忍不住心痛,“以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从娘胎里就带了剧毒出来,五脏六腑被毒素侵蚀着,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皇上活得不长了,所以哪怕他贵为太子,绝大多数朝中的大臣都不看好他,毕竟谁也不觉得病入膏肓,随时都会死掉的太子能够登上皇位。”
年轻俊逸的男人想到了那些往事,嘴角勾起一丝宠溺的弧度,“唯有沐晴,她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不管遇到怎样的磨难和困难,从来都不放弃。唐姑娘,我跟你说这些事情,是想告诉你,不要轻易地被打趴下,谁然现在看起来很难,咬着牙熬过去,再想起来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许知远没有说的是,沐晴真正的身世比唐慧珠还惨,她的亲生父亲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拜月教的人杀死了,她的生母去了北狄国做探子和内应,沐晴也很可怜,是个很值得心疼的孩子。
唐慧珠终于把她的心事说出来了,“我恨的是我爹竟然想要把我骗回去嫁人,换巨额的聘礼。他还让那些堂哥和表哥逼着我去皇上面前求情,将我爹和叔叔伯伯们都弄到京城里来做大官,说不想待在那穷乡僻壤了。”
她又灌了一杯酒进肚子里,火气却怎么都浇不灭,“他们哪来的脸呢简直异想天开,就凭他们那贪婪的模样,真的到了京城里,谁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我可不想丢人,就安分守己地待在密州好了。”
许知远看着满脸怒容,“你和你爹都不同,你看得清楚,懂礼节知进退,目光长远,比起你爹和你的叔叔伯伯们脑子都要清楚。”
“谁要像他们,我像我娘,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温柔善良,知书达理,只可惜我爹不知道珍惜,我娘命也不好,在我还没满一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
唐慧珠打了个酒嗝,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圈,“许公子,换做是你,对于这些阴魂不散的亲人,贪婪毫不满足的亲人,你要怎么办说不通打不得,还不能把人给杀了,但是他们一直烦着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许知远其实也是个暴脾气的人,他脸一沉,阴测测地说道,“那有何难,直接把他们关到大牢里待一段时间,让他们吃一吃苦头,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京城的险恶,他们自然就不会满心满眼地想着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了。真是好笑,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呢。”
唐慧珠心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但是他们又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把他们关进牢房里,我心里过意不去,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哪怕我再厌烦,身上流着唐家的血是怎么都抹杀不掉的。”
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纠结地抬起头来,“许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在京城里我除了认识皇上和皇后,还有公子和夫人以外,我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虽然觉得很冒昧,但我还是厚颜请公子帮忙。”
许知远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得要看看是什么忙了,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帮你,要是不太难,我自然愿意帮忙的。”
唐慧珠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请公子将我那个堂哥和表弟们劝回密州城去,别再来缠着我了。不管是让我回去嫁人,又或者是让我去跟皇上讨要高官厚禄,我都做不到,他们留下来谁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呢。”
这件事情对于许知远来说不难,他痛快地就答应下来了,“没问题,不过你想让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做准备。对于你的哥哥,好声好气地劝他们离开绝对不可能的,必须要以权压人才行。”
唐家的人既然敢带着那么多人到京城里来,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利益,又怎么舍得回去。
唐慧珠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来,“那我在这里先谢过公子了,真的太感谢公子了。正好我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准备礼物让他们带回去。”
只要能将那些唐家人送走,唐慧珠哪怕散点财她都愿意。
许知远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端详着她,忽然说道,“以你的容貌和才华,还有你的品性,想要在京城里嫁个好人家不难。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嫁到一个显赫的人家去,最好是那种有魄力的,大公无私的人家,能够护得住你,又能够镇得住你爹,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你爹也不会总是绞尽脑汁地想把你骗回去嫁人了。”
唐慧珠有皇上和皇后护着,不管是嫁给京城里的哪户人家,几乎都是没有问题的吧。
谁料面前的姑娘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很冷静地说道,“对于我的婚事,我并不想勉强,除非遇到能够让我怦然心动,又是两情相悦的人,还能护得住我,我才会嫁。”
她说着,忍不住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然而我要求那么高,怎么能嫁得出去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比起在密州的生活,我好过太多了。”
虽然有些悲观,但她为什么要草率地决定自己的下半生,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奶娘说了,她娘亲就是在怀孕的时候,作为她爹远房表妹的继母到家里做客,趁着娘亲不能伺候她爹的时候,爬上了爹的床,没过两个月就怀孕了。
最后娘亲气得动了胎气,生她的时候难产,在九死一生地将她生下来以后,身体都被熬坏了,哪怕为了她多撑了三个月,还是离开了人世。
那他那个没良心的爹在娘死了不到两个月,就把那位热烈勾人的继母娶进门了,因为继母也被搞大了肚子。
唐慧珠从那时候就暗暗地告诫自己,她再也不要重复走母亲的老路。
许知远却并没有流露出不赞同的想法,他很是感慨地说道,“没错,嫁人是应该擦亮了眼睛找。沐晴以前说过,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好人家,加错了人是会要人命的。唐姑娘,你的想法和沐晴的差不多,以前我娘催着她家人的时候,她就是不肯妥协。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很好,嫁的男人很不错。”
虽然是皇上,却一直把她当成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宠爱着,两年的时间了,后宫没有别的妃嫔,哪怕以后就算皇上要纳妃,许知远也毫不怀疑,沐晴绝对是皇上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她是独一份的。
他想到了自己被逼婚,忽然眨了眨眼睛,略带着点顽皮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要求也很高,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娶的姑娘,还把整个京城的媒人和绝大多数的贵女都得罪了。因为我不是嫌人家长得不漂亮,就是嫌人家脾气不好,不然就是琴棋书画不过关,那些贵女被我挑剔得,最后想要拿刀砍死我的心都有了。”
唐慧珠被许知远逗笑了,“许公子你真逗趣。”
喝了酒发泄了心底的苦闷以后,不管是许知远还是唐慧珠,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了。
“你的事情我帮定了,不过你别着急,过几天就把他们撵回老家去,不会让他们再烦着你了,你只管安心地在京城里住下。”
许知远对着唐慧珠保证道,不过想到了什么,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女孩子韶华易逝,唐姑娘如果想嫁人而不是孤独终老,还是多出去参加宴会,多认识一些人,或许更容易寻觅到如意郎君。你总是待在府里不出来,就白白虚度光阴了。”
“公子说得对,在下受教了。”然而她还是不想出去,只想跟着药材打交道,偶尔请沐嫣出来逛逛街,喝喝茶,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很满足了。
许知远办事效率很快,他直接去了宫里,找萧霖烨和许沐晴,说出了要帮唐慧珠恐吓他的那些堂哥表哥的想法,要把他们吓退,别再逗留在京城里烦唐慧珠了。
许沐晴充满八卦地问道,“哥,以前我没看你对哪个女孩子那么上心过啊,难道你对慧珠一见钟情了”
她按捺着心底的激动,忍不住问道。
许知远烦躁地将手摆到一边,“皇后娘娘,你别瞎猜好不好,你看我脸上有哪点像是情窦初开的样子吗她不是帮过你嘛,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于情于理,我都要帮她一把,总不可能看她被骗回去跳进火坑里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跟她斗,谁坑死谁不一定呢
许沐晴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失望得很,她的确没有从许知远的眼睛里看出有半点爱意,沉浸在爱河里的愉悦,有的只是不解风情,是榆木疙瘩一样。
“算了,指望你爱上哪位姑娘啊,恐怕要等到平儿和盼儿都长大成人了,可能你才会娶妻吧。”她满是嫌恶地说道。
许知远瞪着她,毫不客气地说道,“谁说我不解风情的,曾经我有过深爱的姑娘,那时候我是多么的解风情啊,只是我的桃花被你掐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嘛,现在就是碰不到心悦的,我能怎么办呢?”
许沐晴心虚不已,也愧疚得很,“哥,我知道错了,你那朵烂桃花真的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呢?我总不可能害得你被人背叛啊,你说是不是?”
但是她明白,季莹月是她哥哥心底的一道伤口,要是遇不到帮他驱走阴霾的姑娘,他哥哥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许知远却早就恢复了风轻云淡的表情,“就算你不说,我和季莹月之间也是没有结果的,既然她爱的是萧霖策,我自然会放手,我有我的骄傲。沐晴你也别觉得内疚,过去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早就烟消云散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帮唐慧珠除了她曾经挽救了你的婚姻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她很像你,她的家人把她逼到了没有办法回头的程度,还有继续逼着她,我当然要想办法帮她一把,把她从泥泞里拉出来。”
“你想要多少侍卫,只要跟皇上说就好了,那些唐家的人也欺人太甚,太过贪得无厌,决不能让他们得逞。”许沐晴恨恨地说道。
许知远却气势十足地说道,“将军府就有很多侍卫,不需要这些,我只是来跟你们说一声,要对唐家的人下手了,我害怕到时候又会有人在朝堂上告状,先过来和你们说。”
萧霖烨和许沐晴自然是同意的,许知远就放心大胆地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翌日唐家的几个男人去逛集市的时候,遇到了地痞无赖,几个人连同他们的随从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被抢走了身上所有的银子,浑身是伤,鬼哭狼嚎地躺在地上,都起不来了。
不知道是谁报官了,府衙的人来了,那些地头蛇闻风早就连同银子拿走了,逃跑得远远的。
报官的人很生气地说道,“大人,就是他们聚众斗殴,还打砸了一整条街上的摊子,损坏了很多的东西。”
唐平和唐信等人气得肺都快要炸了,浑身发抖,“大人冤枉啊,我们没有聚众斗殴,是他们忽然撞上来,说我们偷了他们的银子。然而我们并没有偷啊,怎么能认?最后我们气不过,被人诬陷当了小偷,所以才跟他们打起来的。”
说着说着,唐平的声音低了下去,整个人显得越来越心虚,谁知道他们人数虽然多,却打不过那些练家子,被摔得浑身是伤,全身的银子都被抢走了。
衙役们可不想听他们说废话,“既然没有聚众斗殴,那威慑砸了那么多的摊子?赔银子吧,再跟这些摊主赔礼道歉,跟我们回府衙去做个记录。”
唐平等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大人,银子都被那些地痞流氓给抢走了,我们现在身无分文。你看,是不是先把案子给破了,再想办法把银子找回来了,我们再赔偿这些摊主。”
为首的衙役脸色很难看,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不肯赔银子,就跟我们到大牢里去蹲几天吧,来人,将他们全部都带回去,什么时候赔了银子什么时候出大牢。”
最小的唐笙吓得面如土色,身体颤抖得厉害,直接就尿裤子了,一边抖一边哭,“几位官爷,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啊,砸了摊子的真的是那些人啊,求官爷不要把我们关进大牢里。”
脾气暴躁的衙役直接拿着粗重的棍子敲在了唐笙的后背上,呵斥道,“哭什么哭,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蹲个大牢又不是要砍你的头,瞧你那点出息!”
唐笙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疼得龇牙咧嘴,大声地哭了起来,“我姐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她有银子,你们别把我抓起来,让我姐把银子赔给你们。我姐叫唐慧珠,住在东北角达官贵人聚集的杏林巷子往东走第三户人家,求求你们别把我抓起来,更不要关我。”
衙役反手就甩了唐笙一个响亮的耳光,“别再哭了行吗,很烦人你知不知道?先到大牢里蹲了再说。”
恐惧又凄厉的哭声,伴随着这群养尊处优,在密州城里横着走,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直到他们被关进了潮湿的,散发着腐朽阴沉味道的大牢里,带着铁链的门锁哐当一声锁上了。
唐笙吓得六神无主,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大堂哥,二堂哥,这下要怎么办?我不想做阶下囚啊。”
他们来京城的目的不是为了逼唐慧珠到皇上面前讨到更多的好处的吗,要高官厚禄,要实权要财富,然而到了京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根本就不买账,那这下要怎么办?
唐平脑仁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烦闷地说道,“你别再哭了好吗?现在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再吵惹得狱卒们厌烦了,直接拿抹布堵住你的嘴,或者直接拿着银针将你的嘴给缝上,到时候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难道你想要过那样的日子?”
唐笙含着眼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想,我现在想回密州去了,那里有爹护着我,有娘宠着我,比在京城里舒服自在多了。”
京城里的人才凶残恐怖了,他真的害怕自己哪一天不注意就被人给弄死了。
“那就给我安静下来,我们想办法让慧珠过来交银子,把我们保出去。我不信了,唐慧珠她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肯定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她一定能把我们弄出去的。”
唐平前一天还在对唐慧珠恨得不行,嫌弃她不讲人情,太冷漠了,明明她救了皇上立了那么大的功,却不愿意给家族里捞好处,反而自己跑到京城里来享受,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