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星穹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圣者晨雷
清河紧接着向俞龙、戚虎、李果等诸人行礼“诸位都是大秦英杰,前途远大,只因为与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男人结交,远涉流沙,慨然赴死,我为弟妹,当替我家那口拙舌笨心蠢的男人礼敬一表,多谢诸位兄长贤弟。”
她说到这里,王无忌手中的杯子就已经当的一下跌落下来。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能不明白清河的身份?
他出自家规森严的世家大族,钟鸣鼎食礼仪井然,哪曾想到清河以堂堂公主之身,竟然会抛头露面歌舞敬酒,他原本猜想之中,这个舞女的身份再了不起,也不过是清河身边的使女罢了。
此时他口中发苦,但目光却凝聚起来。
他用眼角余光看着陈殇,见陈殇被戚虎按住,稍稍放心。
然而清河已经行至他的面前,双眉一竖“汝何物也,敢要我,大秦清河公主,西域于阗女王,咸阳四恶之首陈殇家的娘子给你敬酒?莫非你以为,我家夫郎手中之剑,斩不得你这跑来摘桃子捡便宜的衣冠猢狲么?”
说完之后,清河手中的酒杯一掷,一杯酒部泼洒向王无忌。
王无忌横臂去挡,酒杯砸在他的胳膊上滚落在地,而酒却洒了他一头脸。
然后清河甩袖旋身,怒而迈步,扬长离去,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留给王无忌。
王无忌唯有在其后弯腰行礼。
他再直起身时,看到周围众人,无论是随赵和早先来到西域的诸人,还是跟随着张选与他来西域的诸人,一个个都是对他视若无物。
他心中凛然明白,经此一事,自己在这草草设立的西域都护府里名声扫地,哪怕冠有副都护之名,但实际上却没有几个人会听他的了。
王无忌心中既是羞恼,又是愤怒,他瞪向张选,张选分明是认识清河公主的,若是给他一点暗示,他也不会有此戏谑之语,更不会受此羞辱。
这一路上来,张选待他甚是亲热,可到了于阗之后,他才意识到,对方这一路上不过是敷衍应付他罢了,如同大将军对九姓十一家始终怀有戒心甚至是有意铲除一样,张选同样看不上他这个九姓十一家的成员。
“你……我……”他立在那里,却无人理会他,这让王无忌怒意翻腾,却找不到可以下的台阶,一气之下,当即离席。
在他身后,他听到陈殇哈哈大笑的声音,不仅如此,隐约陈殇还说了句“我最喜欢便是陈殇家的娘子那一句,啧啧,咸阳四恶之首……哈哈哈哈,不怕你们官大爵高,我终究是咸阳四恶之首,喝,喝!”
王无忌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了陈殇一眼。
此次张选来此,带来的旨意里除了官职任免,也有爵位升迁,俞龙、戚虎诸人,都得到了关内侯的爵位,唯独陈殇什么爵位都没有。现在想来,却是这厮收获最大,毕竟连清河公主都不明不白地成了他家娘子。
赶走了不识相的家伙,席中气氛好了许多,张选妙语如珠,哪怕还有人为赵和的遭遇而愤愤不平,但渐渐的,众人都欢喜起来。
就是赵和自己,也形状如常,并无半点失爵的惆怅。
只不过暗地里,张选又低声对赵和道“此次应募而来的随员,有不少都是九姓十一家之人,你要当心些他们。”
赵和再次向他道谢,连连劝酒,张选也不再拘束,这一路来确实辛苦,吃嚼的都是干粮,此时正可饱一饱口腹之欲。
张选连饮之下,大醉而归,赵和让人安顿好他,又与俞龙一起,好生招呼了那些随他而来的人,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让他意外的是,一个身影,站在他的住所之前。
他的住所就在女王府边上,原本是一座于阗贵人府邸,不过于阗贵人也就那样,因此规模并不大,也不象中原宅院那样几进几跨。
赵和看到这个身影时,目光一凝。
那身影听得响动,转过脸来,向着赵和行礼“又见着赵君了……还请赵君放我入内。”
这身影,正是王无忌。
赵和扬了一下眉,他身边有樊令阿图等人,自然不会害怕此人,而且他心中也有些好奇,这个王无忌刚才颜面尽失,此时为何又来见自己。
将王无忌放入屋内之后,王无忌又是行礼“来西域之时,上官丞相召我入内,给了我四个字,要我在西域如此行事。”
赵和眉头一撩“镇之以静?”
“正是。”王无忌应道,然后看着赵和“凡赵君所订之策,一律不改,凡赵君未做之事,一律不做。”
他这样表态,看上去对赵和相当尊重,但事实上,经过清河泼他一脸酒水之事,他想要在西域都护府做什么都不可能了。
因此赵和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赵和相信,王无忌流露出这种善意,为的是接下来要说的话。
“方才我是故意失礼,原本是想让张公以为我与赵君势不两立,不曾想会有如此结果……也不知是我演得太好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王无忌又道,言语之间,却没有半点醉意了。
他目光清澈,看着赵和的神情也相当诚恳。
赵和微微愣了一下“王副都护这是何意?”
“大秦朝廷之上,恐会有变动。”王无忌沉声道“上官丞相,时日无多了。”
见赵和并没有表露太多的惊讶,王无忌明白,张选已经将此事透露给了赵和。他轻声道“上官丞相最担忧之事,乃是大将军谋朝纂位……为些,上官丞相觉得,朝堂之上,仍然需要有力量来牵制大将军,让大将军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他看中了你们九姓十一家?”赵和略带讥意“上官丞相当真是苦心积虑,他老人家有什么问题……”
“赵君还没有懂我的意思,上官丞相真正的目的,是维持自己身后的平衡,而决定朝堂政局是否平衡的,一在中枢也就是咸阳,二在中原主要是关中之地,从来不在西域。”王无忌看着赵和,沉声道“我被派来西域,实际上不过是将大将军的一部分关注引来西域罢了。”
赵和噗的一笑“我与大将军关系更好,你就不怕我把这话转给大将军?”
“关系更好?大将军想杀赵君之意,便是我这个局外之人也一清二楚,若不是有上官丞相和李太尉,赵君墓上的树,都有两丈高了!”王无忌同样噗的一笑。
赵和一时失语。
见赵和不作声,王无忌继续道“而且,赵君,你对自己的身世,就真的不想知道么?”
赵和又是抬眼望他,目光变得极为深沉。
“赵君,虽然烈武帝和大将军做得极为干脆……但是,以烈武帝之威,要将逆太子遗孤从铜宫中弄出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何还要专门下旨意?甚至还要安排赵君你在铜宫之中,冒充逆太子遗孤?又为何有五贤先后主动入铜宫,为赵君师长?”
王无忌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赵和一个都回答不了。
王无忌最后道“大将军自以为权倾天下一手遮天,但是,九姓十一家在朝多年,门生故吏之广,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有些秘密,大将军以为无人知晓,但对于九姓十一家来说……这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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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意气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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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殇紧了紧腰带,得意洋洋地进了赵和的院子。
他左顾右盼,看到樊令蹲在院子里数蚂蚁,而阿图则抱着长矛靠在墙上打盹。
陈殇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正值晴日,日上三竿,往常这个时候,赵和早就忙着四处奔走去了,而樊令与阿图也跟着到处跑,哪里有现在这么悠闲。
他与赵和关系非同一般,因此上前直接问道“怎么了,今天难道西域下雨了不成,你们都这么闲?”
“一大早就不对劲。”樊令蹲在那抬起眼,翻了他一下道“你进去看看?”
陈殇缩了一下脖子“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阿图噗的一笑,而陈殇怒目相视“笑什么笑,你这个黑炭球!”
“你怕贵人。”阿图缓慢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陈殇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阿图是指他敬畏赵和。
别的事情可以认,这事情是不能认的。因此陈殇跳着脚道“黑炭球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如何会怕他,我是什么人?我是咸阳四恶之首,清河公主的男人——我还是将阿和那小子从铜宫里带出来的,怎么会怕他?”
然后他迎来了樊令与阿图的双重鄙视。
“呸,樊令,你说说,我几曾怕过他?”陈殇道。
樊令撩了他一眼“自从你爬上了清河公主的床,你就怕了,你在公主的床上有多威风,你就有多怕阿和!”
“你这厮也胡说八道起,我那不是怕,不是怕,那是因为欠了人情而心生内疚,你懂不懂,你这杀狗的自然是不懂……”陈殇嘟囔着道“兄弟之间的内疚,那能算是怕吗?”
他这话换来的自然又是一阵嘲笑。
然后阿图看着樊令“你也怕。”
樊令笑容顿时一敛“陈殇说你是黑炭球,我觉得他还太客气了,你根本就是一个爬粪的虫子,嘴里吐出的都是粪!”
“你怕。”阿图道。
“呸,我,我什么时候怕过他?”樊令吐了口口水,不过他自家也明白,自己心是虚的。
事实上,从齐郡回咸阳之后,樊令就有些怕赵和了。
赵和虽然没有明说,可对他的真实身份,却已经早就心知肚明。
他便是大将军放在赵和身边监视赵和的一枚棋子,当然,名义上是保护赵和。
樊令自问自己并没有泄露赵和什么秘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赵和的什么秘密,赵和的生活方式总是很简单,他就算有什么大的打算,也一般会藏在心中,轻易不会泄露出来。
但赵和的手段,还是让樊令心中担忧,哪怕明知道赵和不追究他暗中为大将军传递消息之事,樊令也依然内里难安。
这下被阿图揭破,他也有些恼羞成怒,瞪着阿图道“你这黑子,莫非就不怕了?”
阿图很诚实地点头“怕,从知道贵人就是最后的希望起,我就怕……怕得要命。”
樊令与陈殇都是拿掌一拍自己的脑门,他们方才忘了,这个昆仑奴可是因为什么狗屁的绿焰灭世的预言而来到赵和身边的。
“所以要找一个不怕他的人来劝。”阿图神情有些肃然“我们都不敢说的话,那个人敢说。”
赵和今天显得意志非常消沉,他们从来未曾在其身上看到过这种情况,阿图更为敏感,因此提出这样的建议。
“你家娘儿们?”樊令看着陈殇。
从身份上来说,清河公主是不需要怕赵和的。
但是陈殇摇了摇头,多少些有自嘲之意“实话实说吧……我怕阿和,倒有三分是从那娘儿们身上传过来的,那娘儿们……”
陈殇说到这,又摇着头。
他对清河非常了解,总觉得清河对赵和的态度有些怪异。
“俞子云?戚王佐?李硕夫?”樊令又道。
俞龙首先被他们否决掉,俞龙此时正因为抢了赵和西域都护之职内疚呢。戚虎与李果也不合适,这二位背后同样也有点名堂——陈殇很清楚,若只是为了众人之间的交情,戚虎、李果在了结西域之事后,便应该回咸阳了。但他们还留在于阗,同样是因为他们背后之人在发力。
咸阳四恶能够在咸阳城中闹出那么多是非来,偏偏达官贵人们拿他们无可奈何,这背后其会没有名堂。现在倒是俞龙的身份单纯一些,原本他背后的晁冲之等吴郡一脉在咸阳之变中已经完蛋,大将军只不过是收降纳叛收下他罢了。
“我想到一个人了。”陈殇想来想去,转身跑走。
不一会儿,他又晃了过来,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碗的小姑娘。
正是王鹿鸣。
若说有人不怕赵和,只有王鹿鸣了。
王鹿鸣端着碗,迈步进了房间。从亮处到暗处,她的眼睛稍稍有点不适应,因此眯眼立了会儿,然后发现赵和的堂屋里并没有人,便直接走向卧室。
进了卧室,看到赵和拥着一领皮裘,靠在床上若有所思。
“鹿鸣,你怎么来了?”
被王鹿鸣的脚步声惊动,赵和坐正起来道。
“听闻你早上没有吃东西,殿下让我给你送来这个。”王鹿鸣噘着嘴,将碗放下,然后把赵和的皮裘掀起,开始自顾自地折叠起来。
小姑娘忙忙碌碌,整理着房间,赵和看着她轻快的身影,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过她突然停下手,回头瞪了赵和一眼“还不趁热吃了,莫非等我来喂么?”
赵和哑然一笑,小姑娘跟在清河身边,多少沾染了点她的脾气,变得泼辣起来。三年前在咸阳城中初识的时候,小姑娘可是和王夫子一般,端庄稳重,哪里会这么和他说话?
不过不管王鹿鸣用什么口气和他说话,赵和心底都觉得一丝柔软。
当初在他极困顿之时,小姑娘的一份关怀,让他知道铜宫之外这个陌生的世界,终究还是藏着善意的。而王夫子的言传身教,也让他看清了一些迷惑,最短的时间内便从少年时代的逆反与迷惘之中走了出来。
他挪到桌子边,将碗端起,那是一碗羊肉汤。
“于阗这里少的东西太多了,原本我是想给你做豆腐脑儿来着,你最喜欢甜的,可是现在却买不着豆腐。公主说咱们自己想法子去磨,但没有豆子如何磨法?公主说那咱们就自己种些吧……可是要种豆子,只能等来年了。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天天喝豆腐脑儿……”
小姑娘一边整理屋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赵和这人非常有收捡,屋子里并不是很零乱,她的整理,也就是将一些东西从这边挪到那边然后再挪回来罢了。
但屋里有个人做这些事情,赵和就觉得十分安心,甚至连昨夜王无忌带来的不快,也因之而淡了许多。
他从来不是为了那些恼人的事情而活着的,他是为追逐自己欢喜的感觉而活着。
“吃好了!”
将一碗羊肉汤吃完之后,赵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又变得炯炯有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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