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星穹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圣者晨雷
“去陈殇家中再说”赵和道。
差役们看到宅邸里的情形,都不敢逼得太近,而只是吆喝着要将宅邸包围,等官兵来了再披甲进来。这就给了赵和他们脱身之机,他们从后边破窗而出,迅速钻入到西市拥挤的人群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回到了陈殇的家里。
陈殇将两个仆人都打发走,赵和才把自己抱来的桌面木板交给俞龙。
俞龙瞄了一眼,上面没有什么,赵和提醒他要侧光看,他依言斜放木板,让从窗子里透进的光照在木板之上,才看到那里有一个字。
是一个歪歪曲曲的“错”字。
左“金”右“昔”,只不过因为不是用笔写成,所以右边的“昔”字很不规范。
“这应当是华祭酒用指甲刻出来的犬戎人灭口之时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竭力挣扎,但是却挣不脱,于是他便用右手大拇指在桌上刻了这个字。”赵和闭眼联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他刻下这个字,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去见犬戎人是个错误
俞龙看着这字,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我觉得你去纠结这个字没有什么用处,他便是死前知错了又能如何,于事无补,现在关键还是要弄明白,他究竟为何要去见犬戎人”趴在那的陈殇道。
“问题是去哪儿才能知道”俞龙有些焦躁“难道我还能直接去问华祭酒,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晁御使还活着呢。”陈殇幽幽地道。
俞龙一惊“去问御史大夫晁冲之”
御史大夫晁冲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什么谭渊、温舒,甚至华宣,都差他太远。那可是堂堂五辅之一,烈武帝遗留下的顾命大臣,甚至可以说,现在他手中权力比皇帝本人还大。
原本他们找华宣,便是希望能从华宣这个侧面打探晁冲之,现在华宣已死,只能直接正面对上吗
“你看,晁冲之派家人盯着阿和,他又与华祭酒关系密切,你不觉得,他已经成了一个关键人物么便是不直接去问他,在他面前晃一晃,试探他一下也是可以的。”陈殇道“他虽是位高权重,可总不能在大廷广众之下杀人灭口吧”陈殇嘟囔“有时我觉得,咱们就是思前想后顾忌太多,所以才被人牵着鼻子走。那背后之人,思虑之深,行事之诡,远胜过我们,我们与他去比这个,不是以己之短敌其之长吗”
不得不说,这家伙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方法,有时确实可能产生奇效。在几乎别的线索都断绝的情形下,去当面询问御史大夫晁冲之,似乎是一个好主意。
“我这就去他府中求见”俞龙犹豫了一下“我此前上他家拜访过两回,应该会见我”
“得了吧,这个时候,你哪也去不了,今夜乖乖歇在我这,明早明早似乎要早朝,你们在半路上拦他,公开场合问,那么多人都看到,他不得不答。”陈殇道。
确实此时暮鼓已响,街市将进入宵禁状态,他们几人上街,哪怕俞龙有国子监学生的身份,也会被巡街的武侯、军士抓去受杖。
几人便在陈殇这里对付了一夜,李果家穷,好歹还有那么一大片宅邸,陈殇这厮不但穷,家里宅邸也甚是狭小,几人不得不挤在一块儿。赵和听着他们的呼噜声,熬到后半夜才睡着。
当他完全入睡之时,又陷入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那个满是绿色火焰的梦境,只不过与上回相比,他还在梦中听到了凄厉的叫声。
当他惊醒过来时,才猛然意识到,他听到的叫声,是西市那个异族女子克丽雅的声音。
抹了抹汗水,赵和坐起来发了会呆,这才又重新躺下睡着。
这次睡得很香,不过到了清晨时,他被俞龙摇醒“起来,阿和,我们得动身了。”
赵和睁开眼睛向外一看,外头还是黑漆漆的,只是约略有些晨光。
“原本圣皇帝将早朝之时定在巳时,但是烈武帝事无巨细皆要过问,早朝时间就只能提前,于是放在卯时初,而官员们要在卯初赶到,就必须于寅时动身。”俞龙见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当即对他解释道。
赵和撇了一下嘴“给烈武皇帝当官儿,还真很辛苦。”
他们迅速收拾好,然后出门上街。严格来说,现在仍然处于宵禁之时,但是街上已经有早起的人在行走,无非是东市与西市等集市,暂时还没有开放,咸阳城的九座城门,此刻也禁止人出入。
跟着俞龙赶往御街这是所有早朝官员们都会经过的咸阳正街,此时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既有上朝的官员和他们的随从、仪仗,也有挑着担子来卖吃食汤饮的小贩,还有一些早起干活的人们。
不少人站拢着袖子站在御街两边看着热闹,每一个朝廷大员经过,他们就点评一番。
赵和在丰裕坊这么久,还没有参与过这种事情,因此颇觉新鲜。
“那边就是晁御使的车驾”在街房等了一会儿,看到前方过来的仪仗,俞龙微松了口气他们总算及时赶上了。
赵和被人挡着,可望不到那仪仗。
他们挤开人群,在一片骂声中,挤到了最前方。
赵和这才看清楚晁冲之的车驾,一辆普通的油壁车,前方八名骑士、八名护卫,后方同样跟着八个随从。相比其余大臣,晁冲之的仪仗可谓简朴,甚至连一些一千五百石的官员,都比他要有排场。
“这位晁御使的仪仗相当精简啊。”赵和说道。
“晁御使虽然重礼,却极简朴,我两次登门,他都说如今国库不丰,只要有必备的仪仗就够了,用不着多费钱粮去虚张声势,倒不如省下钱给国子监聘请名师。”俞龙道。
赵和听得出来,即便到现在,俞龙对晁冲之仍然很是敬佩。
“不对”眼见晁冲之的车驾就要到这边,李果突然道。
俞龙与他为友多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目光在前方人群中一扫,脸色大变。
赵和却还有些茫然。
然后就看到俞龙猛冲了出去“当心刺客”
就在俞龙动的同时,前方晁冲之经过的人群当中,突然发生骚动,七八个人出来,有人拔刀乱砍周围看热闹的闲人,也有人用手弩对着晁冲之的油壁车便射。
那手弩个头不大,藏在袖中,根本不易为人发觉,所以哪怕晁冲之的随从在俞龙提醒下反应过来,却还是被他们射出了三箭。
三箭中有一箭钉在油壁车的车厢外,另有两箭却穿透车窗布帘,直入其中
看热闹的闲人被刺客们驱赶,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哭喊着冲向晁冲之的护卫,希望得到他们的保护。当护卫举着武器让过这些闲人,向着刺客迎来时,这些闲人中又有人拔出利刃,从背后刺向护卫。
转眼之间,车驾之前,便有超过十具尸体倒下,一片鲜血狼籍
俞龙他们来拦车驾,自然是没有携带兵刃的,此时俞龙赤手空拳,却仍然悍不畏死地迎着刺客而上,在他身边,全是向后逃跑的看热闹者。
一名用手弩的刺客给手弩再搭上弩矢,狞笑着瞄准俞龙
六十、切切小心
“滚”
就在那刺客要扣动弩机之时,李果的喝声中,一根扁担被他当作长矛掷了过来。
那是路旁小摊的扁担,被李果夺来,在这危机之际猛掷出去,正砸在那名刺客的脑门之上,那名刺客身体随之一仰,手中的弩也向上一抬,弩矢飞向了半空。
扁担从刺客头上反弹过来,恰恰落向俞龙,被俞龙一手接住,然后猛然横扫。
一个手执短刃的刺客被他拦腰扫中,轰的一声摔趴在地上。
赵和也想上去帮忙,但这一次李果却没有让他上前,而是又在一名小贩那抢了根扁担,横在赵和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去帮俞龙啊。”赵和叫道。
“区区这几个刺客,还有那些仪仗护卫,用不着。”李果回应。
如他所说的那样,刺客占据的无非是出其不意这一先机,随着那些护卫们反应过来,他们拔刃迎上,将刺客们挡在外围,无法再接近油壁车。
不仅如此,别的官员仪仗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也纷纷派出人手来支援。乘早朝之时当街刺杀大臣,这可是犯下大忌的事情,哪怕与晁冲之关系不睦者,此时都不会落后。
没多久,刺客们或被杀或被擒,无一人漏网。
俞龙脚下踏着一名刺客,手里的扁担将对方脖子紧紧压住,让对方无法抬起头来。他喘了口气,向油壁车内问道“晁公,尚安否”
油壁车里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平静的声音“还好,外边可是俞子云”
“正是学生。”俞龙心里犹豫,要不要在这时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
结果油壁车的车门被推开,紧接着,一个男子扶着车门站了出来。
这男子脸色有些发白,他向周围点了点头,又向俞龙道“多谢子云”
才说到这,他突然手一软,身体踉跄了一下,从油壁车上摔了出来。
俞龙正在他身前,慌忙过去将他一把扶住,这才发现在这男子的肋下,竟然插着一根弩矢
“无意为小贼所伤,并无大碍。”晁冲之捂着中矢之处,支撑着站起,又满脸平静地向四周看了看“咸阳令署遣武侯差役肃清街道,上朝诸臣各自上朝,勿要扰民,也不必惊慌失措”
他在遇刺之后,依然将事情布置得井井有条,既未惊慌,也不遮掩,让人望之肃然,果有名臣风范。
赵和也不由为之倾倒,心里开始怀疑起此前的猜测这位御史大夫,怎么看都不象是那种鬼祟之人,此前那名盯梢他们的人,还有那个黑衣人,莫非只是巧合
此时人群中的差役纷纷过来,将活着的刺客抓走,死了的都抬起扔到一边,让朝臣们的车驾仪仗继续前行。周围的闲人们惊魂稍定,自然少不得议论纷纷,俞龙他们几人,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晁冲之自己,依旧保持镇定,他对俞龙道“有劳俞子云随我同车,长乐宫那边有御医,我到那边包扎。”
俞龙将他扶上油壁车,看到车中还有一根弩矢,射在车壁之上,他心中不由凛然。刺客们的准备非常充分,晁冲之能从他们的刺杀中脱身,实在是幸运。
“烈武帝之后,朝廷虽然有些混乱,但还从未有过象今年这样的,先是除夕之夜贼人入寇咸阳,现在又是刺客当街刺杀大臣。”脸色苍白的晁冲子一手捂着伤处,一边缓缓说道。
“晁公”
“你今日可是来寻我的”晁冲之忽然又转移了话题。
看着他捂着伤处的手沾满了血,俞龙一时无法将质问的话说出口。
“温舒死后,我就一直遣人盯着陈殇和赵和,因为温舒手中有一样东西,乃是我必得之物。”晁冲之平静地道。
俞龙双眼瞪圆,讶然望着他。
晁冲之向他微微一笑“此事做得确实有些不光明正大,因为那件物什,我不希望别人知道,特别不希望公孙凉知道。”
“晁公所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俞龙忍不住相问。
晁冲之停了一下,缓缓道“罗织经。”
俞龙一愣“那是什么”
“烈武帝时江充所著罗织经,这世上最污最秽最恶毒的一本书,江充死后,应该是落到了温舒手中。”晁冲之渐露虚弱之色“我本想暗中取来毁掉,现在看来不成了,有人似乎不让我继续查下去,竟然派了刺客前来。”
“那些刺客是犬戎人”俞龙紧紧盯着他,然后重复了一遍“学生认得出来,他们是犬戎人,所以才能提前示醒”
晁冲之闻言露出错愕之色,旋即微怒“竟然是犬戎人,他们想要被斩尽杀绝么”
他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异样,俞龙虽然仔细观察,却没有看出他心虚的样子。他又道“昨日华祭酒在西市死于犬戎人之手”
“此事我已知晓犬戎人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说”晁冲之脸上闪过怒意。
正说之时,外头传来声音“太医监御医淳于衍,请问晁公安。”
晁冲之疲惫地说道“你们来得倒是挺快,进来为我包扎,再让人给我换套朝服,我还要陛见,礼不可废。”
一名青衣男子匆匆掀帘进了油壁车,晁冲之摆了摆手,示意俞龙先离开“子云,朝中只怕会多出许多事情,那本书我暂时无暇顾及了,就交给你,你去替我找出来,然后将之销毁,切记切记”
俞龙见他虚弱,还想再留,晁冲之又挥了挥手“速去风云激荡,切切小心”
俞龙出了车,此时已经到了长乐宫之前,他茫然下车,回头望了一眼,听到那名为淳于衍的御医急呼起来。
“晁公昏过去了,来人,快将晁公抬出来,抬到避风的地方”
俞龙想要再到晁冲之身边去,但此时围上来的侍卫、御医和军士太多,反把他挤得越来越远。
俞龙看着这些人乱糟糟地将晁冲之抬走,好一会儿,低头往回,渐渐远离长乐宫。
长乐宫是大秦权力的中心,恐怕也是这段时间里最为凶险的地方,他所经历的不过是最近风暴的外围,还没有资格到那中心去。
“俞大哥”
迎面赵和和李果过来,赵和同样是满脸困惑,而李果虽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也有些涣散,分明是对事态的发展完全不能理解。
“回去再说,我觉得,此事不是我们几个能够解透的,硕夫与横之适合战阵之上取强敌之首绩,我与王佐可以各领一军指挥冲杀,阿和你还小,经验尚且不足,真正能够与那些人斗智的,恐怕唯有萧掾史。”
俞龙很有些无力。
若是知道谁是敌人,哪怕与敌人斗心较智,他都不是十分畏惧,但是现在谁是敌人谁是友方都搞不清楚,越查下去有嫌疑的人越多,再仔细查仿佛每个人都是好人,实在让人无法破局。
“那我们就去找萧大夫。”赵和道。
“那是自然的,连晁公都遇刺,这已经不再是你的身世了,恐怕是关系到大秦根基”
在回陈殇家的路上,众人各有所思,因此都处沉默之中。到陈殇家里,将晁冲之遇刺之事说了,陈殇也是满头雾水“原本我们猜晁冲之与犬戎勾结,结果他反倒被犬戎人刺杀,那究竟是谁与犬戎人勾结,华宣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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