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看到薛翎风显出真容,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遇害的薛翎风竟然还活着,猛然间听到一人叫道:“是是薛统领,薛统领薛统领还活着!”
一声惊醒了其他的官兵,许多人都显出欣喜之色,欢声道:“是薛统领,是薛统领!”
薛翎风坐镇虎神营多年,他本就军功赫赫,成为虎神营统领足以服众,而且多年来待兵如子,为人正派,在虎神营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薛翎风前番遇害的消息传到虎神营,虎神营上下都是悲痛无比,而陆晓朝趁机上位,虽然也有威望,但比起薛翎风在虎神营的威望,那是拍马也及不上。
此时官兵们看到薛翎风竟然死而复活,心中的欢喜可想而知。
不少平日里与薛翎风交情极深的部将已经流下泪来,一名部将已经冲出来,指着陆晓朝道:“陆晓朝,你说薛统领被害,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你要给三千虎神营将士一个交代!”
陆晓朝脸色铁青,他向远处瞧过去,却发现萧绍宗竟然不在原先的位置,不知去向何方。
他猛然大笑起来,翻身下马,握紧手中刀,盯着逼近过来的薛翎风道:“你既然还活着,为何迟迟不敢露面?”
“该露面的时候,我自然会露面。”薛翎风长刀横抬:“我只是要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既然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也就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陆晓朝笑道:“不错,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低吼一声,持刀向薛翎风冲了过去。
薛翎风虎目一寒,迎上前来,挥刀砍过来,双刀相交,“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两人同时变招四周虎神营官兵却已经将两人围住,唯恐陆晓朝趁机脱身。
后面发生的变故,攻城的玄武营却并无察觉,秦重战刀挥舞,指挥将士攻城,双方箭矢漫天飞舞,虽然城头羽林营将士全都化成射手,但玄武营的箭矢也一度将城投压制住,而盾牌兵已经是距离城墙近在咫尺。
第一架云梯开靠在城墙后,下面的兵士立刻牢固云梯,弓箭手后方的步兵在呼喝声中,已经如潮水般冲到了城墙下。
守城的兵力终究是太少,秦重故意将进攻的宽度拉长,为了抵挡敌军借着云梯等上城头,几百名羽林军不得不分散开去,如此一来,城头箭矢对城下兵马的威胁便大大削弱,连续数架云梯靠上城墙,玄武营的兵士悍勇无畏,直冲到城下,借助云梯开始向城头攀登。
齐宁两盒箭矢尽数射没,心知根本无法抵挡住十倍于己的兵力攻击,虽然城头上的几台弩车连续不断地射出巨箭,但除了增加伤亡,却实在不能阻挡敌军攻势。
他抬头遥望,却猛然瞧见虎神营那边的阵型明显出现了变化,黎明时分,距离虽远,齐宁却还是看到了那边出现的骚乱,陡然间意识到什么,不禁欢喜道:“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十二个时辰一到,却没有见到自己期盼的情状出现,齐宁本以为自己这一次的豪赌输得一败涂地,但此刻却终于发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薛翎风出刀凶狠,陆晓朝虽然也是刀法了得,但却终究无法与薛翎风相提并论,只十余招后,陆晓朝已经只有招架之功,薛翎风一刀比一刀霸道,冷喝道:“你若是受人欺瞒,本将还能饶你一死,但你自甘下贱,竟然早就包藏谋反祸心,本将岂能容你!”大喝一声,又是一刀砍下,陆晓朝抬刀来挡,薛翎风大刀狠狠砍在陆晓朝刀刃上,陆晓朝只觉得整条手臂发麻,心下骇然,抬头看时,薛翎风大刀已经顺着刀身内划,陆晓朝心知不妙,欲要后撤,脖子上一凉,薛翎风手中大刀已经贴在了陆晓朝的脖子上。
陆晓朝心知大势已去,手一松,大刀脱手而落,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虎口已经被震裂开,鲜血溢出。
薛翎风高声道:“你死与不死,由大家说了算。”左右看了看,大声道:“他该不该死?”
“杀,杀,杀!”
四周虎神营官兵齐声高呼。
薛翎风叹道:“陆晓朝,你莫怨我!”大刀猛力划过,鲜血迸射,已经是割断了陆晓朝的喉咙,陆晓朝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抬手捂着喉咙,很快便向后倒地,身体抽搐,随即不再动荡。
薛翎风握刀在手,看着陆晓朝的尸首,闭上眼睛,但很快就睁开眼睛,瞧向正在攻城的玄武营,高声道:“鸣金,鸣金!”
前方很快就传来金鸣之声,声音刺耳,远远地传开,正在奋勇攻城的羽林营听到后方传来金鸣之声,都是诧异,但鼓响冲锋、鸣金收兵乃是兵家常理,若是违抗,反倒要军法从事,攻城兵马后方的将士立刻掉头回转,已经攻到城下甚至开始向城头攀登的兵士听到金鸣之声,也都不敢再继续进攻。
齐宁听到金鸣之声,又见到敌军开始后撤,长舒一口气,立刻传令停战。
便在此时,却瞧见一道身影在乱军之中不退反进,那人身法灵敏,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就如同泥鳅般穿过人群缝隙,直往城下过来。
萧绍宗!
齐宁冷笑,取过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对准了鬼魅般的萧绍宗,一箭射了出去,箭矢又快又急,直取萧绍宗!
第一三九九章 金銮殿上论春秋
齐宁这一箭犀利无比,刺破空气,直往萧绍宗袭过去,眼见得便要射中萧绍宗,却见到萧绍宗一挥手,那支箭矢便偏了方向,射进旁边一名兵士身体。
齐宁心下微惊,暗想这萧绍宗的功力果然不弱,又见到他穿过人群,已经到得城下,城头的将士接到命令,不再对城下射箭,萧绍宗十分轻松到了城下,身形掠起,已经到得云梯之上,随即如同冲天鼠一般,踩着云梯瞬间便攀上了城头。
玄武营全线后撤,萧绍宗却逆向而行,孤身一人攀上城头,齐宁实在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意图。
萧绍宗一上城头,羽林营将士先是一怔,随即四周众将士纷纷向萧绍宗冲了过去。
萧绍宗却是探手抓住一名靠得最近的兵士,提着那兵士冲到内城头,二话不说,竟是将那兵士从城头丢了下去,惨叫声中,萧绍宗双臂一展,已经如同鹰隼般从城头跃了下去。
萧绍宗此举,不但让四周将士大吃一惊,就是齐宁也是骇然变色。
这皇城城墙又高又厚,即使轻功了得,要从城头跃下,那也是九死一生,齐宁如今的功力天下间少有人及,即使如此,齐宁也不敢就这般跳下城头,他身形一闪,在萧绍宗跃下之时,已经到得内墙墙垛边,见到萧绍宗身在空中,随着那往下坠的羽林兵一同落下,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只见到萧绍宗一只脚踩在了那兵士的身上,兵士下坠速度更快,而萧绍宗却借着这一踩,等若是卸了大部分的下坠之力。
齐宁这才明白过来,只见到萧绍宗轻飘飘落地之后,也不回头,直往宫内方向而去。
余别古惊诧万分,下令道:“入宫追拿!”
齐宁却抬手道:“且慢!”微一沉吟,才道:“你们恭迎皇上,我去追拿萧绍宗!”
齐宁下了城头,直往宫内去,进入中宫,前方便是空阔的广场,中间一条大道直通往前往巍峨的承天殿,那是皇帝召集百官朝会之所,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躲在内宫,而能战之兵都已经登上城头,是以殿前广场空旷一片,连一名卫兵也是没有。
齐宁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的承天殿,终是踏步向前走过去。
空旷的广场,齐宁的身影显得孤单而渺小,直走到殿前台阶,齐宁一步步踏上了台阶,走到承天殿正门前,殿门大开,没有朝会的大殿之内,更是冷清的可怕。
东方天幕已经映红一片,旭日初升,阳光照射在金碧辉煌的承天殿上,让这座帝国最为巍峨神圣的大殿泛着绚烂的光彩。
齐宁缓步走进大殿之内,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金銮殿上的萧绍宗。
萧绍宗就似乎是在观摩大殿一般,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是在金銮殿的铜鹤上轻轻抚摸,动作温柔,就宛若是在轻抚最宠爱的女人一般。
齐宁走金銮殿下,萧绍宗也不看齐宁,似乎料到齐宁会跟随而来,含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太祖皇帝的英明神武,那时候就很奇怪,父业子承,为何祖父的皇位,不是父王坐在上面?等我大了一些,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用不着讲道理的。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你没有实力,手里的宝贝就是怀璧其罪,你有了实力,不但你的东西属于你,不是你的东西,也会属于你!”
齐宁淡淡一笑,道:“皇位从来不是东西,而是人心!”
“人心?”萧绍宗一怔,随即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我就是这个意思。”齐宁平静道。
萧绍宗哈哈一笑,缓步走到龙椅边,轻抚龙椅,转身坐下去,含笑道:“你还是没有明白,很多时候,不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而是得天下者得人心。只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有很多人心归顺于我,你要明白,天下间真正的慷慨忠义之士并不多,多得是趋炎附势随风摇摆的龌龊之辈,这一次你赢了,可是如果你输了,你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齐宁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萧绍宗。
“那些所谓对大楚忠心耿耿的朝臣,就会尊奉我为天子。”萧绍宗道:“他们心里即使怀疑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的蹊跷,但为了自身的前程,没有人会说出口。”抬手指着金銮殿下:“他们会跪在我的脚下,高呼万岁,而且会将你齐宁唾弃成为亘古未有的绝代凶贼,也一定会有人争抢着去帮我清扫锦衣齐家,你说对不对?”
齐宁点头道:“如果你胜了,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绍宗微微一笑,道:“齐宁,其实我很欣赏你,萧光唯一幸运的地方,就是有你这样的帮手。”身体微微前倾,道:“如果我没有给你留下那唯一的弱点,你觉得这次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齐宁当然明白萧绍宗口中“那唯一的弱点”是什么,很诚恳道:“如果皇上真的被你所害,或许结局会是另一番景象。”
“也许你心里在嘲笑我的愚蠢。”萧绍宗微笑道:“明明可以毫无破绽地达成目的,为何还要给你留下反击的机会?”他手肘撑在龙椅的椅把上,一只手撑着左脸,看着齐宁道:“我知道你最后想赌一把,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能看穿我的底牌。”
“那天晚上,你让陌影带人在鸿运茶楼围杀我,那是你最大的破绽。”齐宁叹道。
萧绍宗皱眉道:“我没有听明白!”
“那天晚上你欲要置我于死地,可算是精锐尽出。”齐宁道:“那些人是你在京中隐藏的实力,做那样的事情,你连京都府和神侯府的人都没有动用,自然不会调动兵马。”
萧绍宗“哦”了一声,齐宁才继续道:“如果只是让他们围杀我,倒也不是什么破绽,只是那些人手中的兵器暴露了一些事情。”
“兵器?”
“那些人用的兵器,大都是从秦淮军团得来。”齐宁缓缓道:“卫戍京城各营官兵的兵器,都是以上等精钢所制,强过了前线征战的秦淮军团,两种兵器,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精钢所锻造的兵器,不但需要上好的精钢,而且锻造起来也十分麻烦,秦淮军团十万大军,若都是配备这样的兵器,几无可能。我曾经见过秦淮军团兵士的佩刀,记忆犹新,那天晚上,你手下那群人手中的兵器,就有许多与秦淮军团所用一般无二。”
萧绍宗似乎明白过来:“你猜到这些兵器是从秦淮军团偷运出来?”
“朝廷早就颁下了刀狩令,就算是朝中高官的府邸,所用兵器也都有限制,而且还登记在册,当然,京城管员府里即使有兵器,也不可能是秦淮军团的那种,至少也是精钢所制。”齐宁道:“所以在京城要搜罗这样一批刀具,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我知道秦淮军团中,有些吃里爬外的败类,暗中将军中兵器偷运出去,但下落不明,那晚看到秦淮军团的兵器出现在京城,立时就知道了其中的蹊跷。京城守备森严,这些兵器要从前线运到京城,而且还要通过守卫森严的城门,那是如何能做到?”
萧绍宗笑道:“所以你想到了丁易图。”
“丁易图本就是秦淮军团的人,虽然被逐出,但在军中一定还有熟识的人。”齐宁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丁易图如果买通军中的人,而后将兵器偷运回京城,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他打着镖局的旗号,进出京城,平日里难免会给那些守城兵丁一些好处,时日长了,旭日镖局进出京城的货物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严查,你既然要在京城兴风作浪,难免会暗中储存一批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萧绍宗竖起大拇指道:“果然聪明,这可不是谁都能想到。”
“丁易图既然与你交往如此密切,自然也参与到你的计划之中。”齐宁道:“你是淮南王府的世子,通常而言,很难将你与区区一家镖局联系起来,更不可能有人想到你会将皇上软禁在镖局之内,所以你觉得皇上的下落一定是隐秘至极,绝不会有人想到。”
萧绍宗叹道:“可是最后却还是被你猜中,你真该去开一家赌场。”
“我的赌运并不是每次都会这样好。”齐宁叹道:“如果这一次赌错,就是满盘皆输,再想扭转局面也无可能。”
萧绍宗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小的时候,我被送进宫里给他伴读,你可知道伴读是什么意思?就是陪在他身边,永远屈居其下,老师说的学问,在他没有明白之前,我是万万不能弄明白的,我要永远后知后觉,永远要比他晚一些明白那些学问。我那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我都知道的学问,非要在他面前装作不知道,还要由着他居高临下对我指指点点,为什么他有了过错,需要我来代替他受罚?后来我知道,因为他是太子,他是要继承皇位的那个人,是要君临天下的那个人,所以我就要像一条狗一样,他说什么是什么,我绝对不能反对,而且面对他,无论我内心如何痛苦,都要含着笑脸,因为我若是生气,若是不能让他开心,那就是心怀叵测。”他唇角依然带着笑,平静道:“他三年读完的书,我只用了三个月!”
第一四零零章 朝天子
齐宁淡淡笑道:“那又能证明什么?你是想说比皇上聪慧?可是古往今来,从不以聪慧论善恶。皇上或许及不上你聪慧,但他胸有大志,心念天下苍生,又岂是你能相比?你这种秉性,读的书越多,贻害世人越深,倒不是值得自耀的事儿。”
萧绍宗并不生气,依然带着笑脸道:“你可知道,我父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为何生了我这样一个侏儒?”
齐宁一怔,想不到萧绍宗竟然会自言其短,没有接话。
“父王虽然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子,可是被夺去皇位,他这一生,都是活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天大祸临头。”萧绍宗声音不大,宛若在自言自语:“他很清楚,只要他显出对权势的在意,就要遭到龙椅上的人忌惮,很可能性命不保,所以他多年来都将心思放在财富之上,与古董字画金银珠宝为伴,世人都觉得他只是贪图享乐,可却不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龙椅上的人对他放松戒备,不会生出杀心。当年所谓的太宗皇帝死后,市井流传父皇该当继承皇位,但父皇却从无搭理此事,直到那位先皇帝有一次召见父皇入宫,提及此事,为此父皇回府之后,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母妃已经怀有身孕,见到父皇患病,而且嘴里说着一些不能为外人知晓的言语,不敢让府中家奴伺候,寒冬时节,她亲自伺候在父王身边,连续十多天,等父皇病愈,她却大病一场!”
承天殿内空空荡荡,萧绍宗的声音传开去,带着一丝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