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明知母妃怀有身孕的时候,不能服用药物,可是他对母妃情深,为了治好母妃,强逼母妃服药!”萧绍宗坐起身子,摊开手,含笑道:“所以你现在该知道,为何父王会生出我这样一个侏儒?这也是拜那位先皇帝所赐!”
齐宁皱起眉头。
这段往事,他自然是不知道,他也无法确定萧绍宗有如今的身形是因为在娘胎之中受到了药物伤害,但至少在萧绍宗的心里,他如今这幅模样,罪魁祸首就是先皇帝。
“我很奇怪,为何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让父皇惊恐无比,甚至因此而害病,尔后还让淮南王府生出一位怪物世子。”萧绍宗叹道:“大了之后我就明白,因为他是皇帝,他掌握着父王和我们一家人的生死。父皇一辈子是先皇帝的奴才,而我这一辈子似乎也注定是萧光的奴才。”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可是他们的皇位,明明是从太祖皇帝手中抢过去的,既然抢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父子的东西,我们为何要敢于认命,为何不能将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皇位自然属于有德者居之。”齐宁道:“太宗皇帝和先皇帝为民谋福,自然该当坐镇天下。”
萧绍宗笑道:“你又如何知道,如果是父王和我坐在皇位上,我们就一定不能为天下苍生谋福?”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龙椅,缓缓道:“所以很早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等到我坐上这把椅子,我要以皇帝的身份告诉萧光,从始至终,他都不及我!”
齐宁长叹道:“所以在你登基之前,你是绝不会杀害皇上,只因为你一直想证明自己比皇上更有才干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可惜功亏一篑!”萧绍宗叹道:“我终是小看了你。”随即浅笑道:“不过若是从头再来,我依然不会让他死,依然要让他看到我坐在龙椅上的样子。”
齐宁微一沉吟,才道:“如果不是地藏,我相信你还能多活几年!”
萧绍宗皱眉道:“地藏?”
“你虽然有谋反之心,可是只凭你自己,却无谋反之力。”齐宁盯着萧绍宗道:“你无须否认,是地藏给了你谋反的用气,如果不是那些魑魅魍魉,你或许还会一直隐忍下去,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背负双手,缓缓道:“所以你虽然你自己走到了悬崖边,地藏却在你背后推了一把!”
萧绍宗笑道:“看来你对地藏知道的实在不少。”身体前倾,饶有兴趣道:“地藏告诉我说,你被囚禁起来,今生只怕都无法逃脱牢笼,你又如何能够死里逃生?”
齐宁知道萧绍宗所说的定是自己被囚禁在野鬼岭的遭遇,由此看来,地藏与萧绍宗还真是亲密的很,并不解释,只是淡淡道:“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既然一心想要帮你登上皇位,如今你走投无路,她为何还不出来救你?”
“她若出来,你还敢在这里说话?”萧绍宗带着嘲讽的语气道:“你可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着急。”萧绍宗似笑非笑道:“她迟早会找上你,你耐心等待,而且不会太久。”随即发出一声怪笑:“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何必去问地藏是谁。”
齐宁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绍宗悠然道:“莫非你自己还没有察觉,你根本就不是锦衣齐家的血脉,你身上流淌的血液,与锦衣齐家没有丝毫关系。”
齐宁骤然变色,不自禁上前两步,厉声道:“萧绍宗,你是什么意思?”
“听说齐家太夫人在佛堂诵经,一直不曾出门。”萧绍宗双眸带着笑意盯住齐宁:“就连锦衣候府的下人也斗许久不曾见过那位太夫人,齐宁,你告诉我,那位太夫人到底是死是活?”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我或许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可能也知道。”萧绍宗道:“是了,你是锦衣候,要掌控齐家,可是那位太夫人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成为你控制齐家的掣肘,于是你杀了她唔,也许还没有死,但却无法再掣肘你,应该就是这样了。”他似笑非笑:“那你为何不问问她,你身上到底流淌的是谁的血液?”
齐宁心下骇然。
他对那位早已经死去的锦衣世子身世自然是充满疑虑,但实在没有料到萧绍宗竟然也知悉此事,更让齐宁吃惊的是,从萧绍宗的口气之中,此人竟似乎真的知道真相。
便在此时,却听到马蹄声响,齐宁赫然转身,遥望过去,只见到承天殿外的广场之上,大批的兵马正往承天殿涌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队队骑兵。
萧绍宗坐在金銮殿上,自然也看到殿外的情形,却是淡定自若,神色不变。
很快,骑兵冲到承天殿近处,却是左右分开,向两边抄过去,看那情势,显然是要将承天殿围起来,大批的步兵也是人字形分开,一部分跟随骑兵绕到承天殿后方,一部分则是冲上石阶,直往承天殿过来,到得殿门前,齐宁瞧见当先一人正是虎神营统领薛翎风,却似乎早就知道薛翎风还活着,只是微微颔首,薛翎风抬手止住欲要冲进殿内的将士,远远望见萧绍宗坐在金銮殿上,手中长刀前指,厉声喝道:“叛贼萧绍宗,还不从殿上上下来?”
萧绍宗哈哈一笑,并不理会。
无数官兵冲到殿门前,却没有闯入进去,黑压压一大片,大刀长矛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寒光。
很快便见到人群分开,闪开一条道路,隆泰小皇帝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了台阶,到得殿门前。
隆泰一身便装,斗笠早已经摘下,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淡定,站在殿门外,远远望着坐在龙椅上的萧绍宗,神色平静,抬步走进大殿,身后众人要跟上,隆泰抬手止住,众人便不敢随同进殿,齐宁迎上两步,跪倒在地:“臣参见皇上!”
隆泰看了齐宁一眼,只是轻声道:“平身吧!”缓步往前行,齐宁知道萧绍宗武功了得,提防萧绍宗突然出手,是以紧随在皇帝身边。
“你来了?”萧绍宗居高临下看着小皇帝,依然是面带微笑:“我一直在等你!”
隆泰抬头看着萧绍宗,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那把椅子并不好坐!”
萧绍宗笑道:“可是我现在坐得很舒服。萧光,你可知道,为了坐上这把椅子,我等了太久太久,为了让你亲眼看到我坐在这把椅子上,我付出了很多的辛苦。”
“朕没有想到,你心里的恨意那么重。”隆泰平静道:“朕坐上那把椅子,只想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给他们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衣食无忧。”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你现在还只是阶下之囚。”萧绍宗叹道:“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护天下百姓?”
“护佑百姓,只因仁心。”隆泰道:“朕的道路,必定艰难,或许日后还会遭遇许多挫折,可是只要心存大仁,得百官相助,励精图治,终有一日能够达成心愿。”凝视着萧绍宗,平静道:“你是太祖皇帝血脉,既有才干,本该协助朕开创盛世,可是你权欲熏心,竟然自绝于天下,朕也无话可说!”
萧绍宗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指着座下龙椅道:“萧光,椅子就在这里,你敢不敢自己来抢回去?”
隆泰皱起眉头,萧绍宗嘲讽笑道:“齐宁,你可看到,你一心守护的这位皇帝,竟然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你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懦夫?”
“皇上用的是天子剑,是用来荡平天下纷乱,不是与人好勇斗狠!”齐宁冷冷道:“萧绍宗,你若想逞匹夫之勇,我可以成全你!”
第一四零一章 承天亮剑
萧绍宗颔首笑道:“满朝文武,真正敢与我一战的只有你,有资格与我一战的,也只有你!”看向隆泰,嘲讽道:“萧光,你身陷囹圄,是他出来救你,如今你懦弱不战,还是他出来给你挡刀,我看你这皇位不如让给他算了。”
齐宁微微变色。
萧绍宗道:“咱们这位护国公,出身军功世家,秦淮军团曾是他们齐家的嫡系,即使秦淮军团无法回京救援,他依然可以号召许多人为他效命,这份威望,我瞧你拍马也是赶不上的。”
隆泰冷笑道:“萧绍宗,事到如今,你还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忠奸是非,莫非你觉得朕不懂?”
萧绍宗叹道:“你若真的懂,为何此前对我那般信任?可见这世间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你萧光还没有那双慧眼。”目光移向齐宁,微笑道:“朕与你比拼智谋,最终却落败于你,在很多人眼里,我犯的是死罪,既然如此,临死之前与你一战,倒也算是痛快。”抬起双手,摇头道:“朕苦练多年,还真不曾与人正大光明的交过手,若是就这样死去,实在有些遗憾。”
说完这句话,萧绍宗缓缓起身来。
候在殿外的薛翎风立时沉声道:“护驾!”却是领着一群兵士冲进大殿内,护卫在隆泰身侧。
萧绍宗哈哈一笑,薛翎风冷声道:“萧绍宗,你逆君叛国,罪无可赦,还不伏诛?”抬起手中刀,便要下令兵士冲上,齐宁却已经抬手道:“慢着!”
薛翎风一怔,齐宁直盯着萧绍宗,淡淡道:“我既答允与他一战,谁也不得插手!”
齐宁心中很清楚,萧绍宗的武功极其了得,他孤身一人,已经是陷入绝境,可是真要将他拿住,必然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这些兵士冲上前,无非是自寻死路而已。
他转过身,向隆泰道:“皇上,臣恳请皇上赐臣与其一战!”
隆泰微一沉吟,终于点头道:“朕准了!”瞥了萧绍宗一眼,才轻声道:“小心!”
萧绍宗转过身,握住椅把上的金色龙头雕饰,陡然间一用力,便听“呛”的一声,他竟是从里面抽出一把长剑来,剑柄却赫然就是那龙头雕饰。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万想不到在这龙椅之内,竟然藏着一把利剑。
隆泰神色凝重,萧绍宗却已经握剑转过身来,手中那把长剑雪亮无匹,寒光闪烁,一看便是一把锋利宝剑。
“你刚才说的天子剑,便在此处。”萧绍宗淡淡笑道:“这是太祖皇帝当年征战疆场的佩剑,后来经过巧匠重新淬炼,藏于这龙椅之内,萧光,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隆泰只是冷视萧绍宗,并不言语。
“齐宁,我知道你剑术了得,今日我便看看你的剑术,是否果真如同传闻中那般了得。”萧绍宗横抬天子剑,缓步从金銮殿上一步步走下来。
齐宁皱起眉头,想不到萧绍宗竟然要与自己比剑。
他倒有一把毗卢剑,却在齐家府邸,自然不能让人回去取来,忽听得身后传来声音:“齐国公!”
齐宁回过身,只见到一人走到自己身后,一身神侯府的打扮,戴着斗笠,仔细一看,竟是西门战樱,心中欢喜,见到西门战樱手中拿着一把剑递过来:“这是六师兄的佩剑,名叫苍松剑!”
齐宁一怔,神侯府北斗七星他几乎都熟悉,唯独不曾见过位居第六的武曲校尉,想不到武曲校尉竟然也是用剑。
他扫了一眼,后面黑压压一群人,不但有羽林营和虎神营的兵马,京都府和神侯府的人也在其中,只是丐帮众人却没有随同入宫来,人头攒动,也认不出到底谁是武曲校尉。
“十大名剑之中位居第八的苍松剑?”薛翎风倒是有些诧异:“原来苍松剑在神侯府!”
齐宁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这苍松剑竟也是十大名剑之一,虽然及不上自己那把位居第四的毗卢剑,却也是一把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剑。
接过苍松剑,西门战樱欲言又止,却还是退了下去,齐宁转过身,抽出长剑,将剑鞘递给了薛翎风,薛翎风伸手接过,也是道:“爵爷小心!”
薛翎风见多识广,萧绍宗在这个时候向齐宁提出比剑,至少证明此人对自己的剑术还是很有信心。
“圣上!”薛翎风向隆泰一躬身,虽然没有多说,但隆泰明白薛翎风的意思。
齐宁和萧绍宗都是剑术高手,这两人在承天殿比剑,胜负难料,薛翎风显然是担心这两人比剑之时,隆泰靠的太近,存在风险。
隆泰只是看了齐宁一眼,微微点头,这才转身退开,薛翎风等人簇拥着隆泰走出大殿,只站在殿外,承天殿内,一时间便只剩下齐宁和萧绍宗。
萧绍宗从金銮殿上走下来,右臂始终横抬,齐宁手握苍松剑,剑尖指地。
大殿之内的空气一时间如同凝固一般。
“叮!”
一阵清鸣之声响起,萧绍宗冲出两步,率先出剑,剑锋所指,直逼齐宁。
齐宁见到对方长剑来势稀松平常,也不显得如何高明,可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萧绍宗,此人狡诈多端,与其对敌,万不能有丝毫的疏忽,瞧见对方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当下亦是宝剑指出,迎向了来剑。
萧绍宗剑到中途,忽然转而向上,若有若无,齐宁不知萧绍宗剑术深浅,倒也没有趁势强攻,猛见到萧绍宗长剑自上而下直劈下来,他长剑向上之时云淡风轻,可是往下这一剑,却有着石破天惊的气势,其实这一剑招依然是稀松平常,但气势凛然,从空中疾劈而下,确有开山裂石的气势。
西门战樱在殿外瞧见,花容失色,却见到齐宁侧身闪过,斜刺一剑还了过去。
在殿外观战众人之中,也不乏精晓剑术的高手,看到两人开头这几招,都是法度严谨,双方显然都没有一上来便出全力。
只是十来招过后,两人的身形便越来越快,剑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已经抛开了相互试探,齐宁剑招奇诡,萧绍宗也是不遑多让,承天殿内,两人身形纵横交错,剑鸣之声响彻大殿,殿外众人却实在无法看出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众人却是不知,齐宁此刻心中却是极为惊骇。
齐宁所习的剑术,根源于北宫连城的无名剑谱,他在朝雾岭与陆商鹤一战,剑术得到了突破,不再拘泥于无名剑谱之内的剑招,出招随心所欲,犀利无匹。
但剑招可以不顾,可剑意却在其中。
万变不离其宗,齐宁在剑招之上突破了桎梏,但剑法之中,却依然是无名剑谱衍生出来的剑意。
萧绍宗连出数剑,看似平淡无奇,但齐宁既知剑意奥妙,却能够看出来萧绍宗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招式之中,暗含着极为厉害的杀机,只要找准机会,随时可以变化成凶狠的杀招,而事实也如他所料,他使出无名剑法逼迫萧绍宗露出本事,面对无名剑法,萧绍宗自然再不能轻松自如,出招也开始变得奇诡起来。
别人一开始还看不出其中门道,但几招过后,齐宁却已经骇然发现,对方的剑招之中,明显有无名剑法的影子。
难道萧绍宗练的也是无名剑法?
这并不是第一人,当初陆商鹤的剑法,便是与无名剑法一般无二,只不过陆商鹤虽然修的无名剑法,却还是拘泥在剑招之上,并不似齐宁在剑术上的悟性,可是萧绍宗眼下出招,虽然只是含有无名剑法的影子,可齐宁却是更为骇然,只因为萧绍宗似乎同样也没有拘泥在剑招之上,出剑之时,变幻多端,就如同自己一般,悟出了无名剑法的剑意。
萧绍宗从何习来无名剑法?
齐宁当日擒住陆商鹤,虽然从陆商鹤口中得到了诸多讯息,却恰恰忘记逼问陆商鹤的剑法从何而来,此后陆商鹤身死,再想追问也是不及,为此齐宁想起,心中倒是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