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双界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LL林灵
惧蹲下,直直盯着瘫在门与墙夹角处的遂,他俩中间,只隔着一道看似不起眼的木栏。平常,惧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绝不多费口舌,可接下来,遂听惧对她说了一百多年以来最长一段话。
“……我也清楚神管大人不允许。他好像一直都警惕着我们两个接触,小墨镜,就是他派来盯着我的人。遮掩只会让人觉得做贼心虚,所以每每碰到你的事,我就会让他替我陪在你身边。这些,我都不怕,只是你的心,我不清楚。我喜欢你,这,我想要你清楚。”
这些话,惧盯着遂,很平静地,一字一句说完。
“小,小墨镜,小墨镜他居然是间谍等我出去,打死他我!”磕磕巴巴说完,遂蓦然回神,唯恐避之不及,赶忙往牢房最里滚,躲惧远些。
遂怂得像狗,惧云淡风轻,坦然得很,语气慵懒,好像在缓缓叙说故事一般。
之后,他提及到一个人,一个在遂心头重重插上一刀,然后最近消失不见影儿的人。
“张宣仪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些事情我不清楚。他又是如何通过神管大人那关,让他来往无间自如,但,不可置否,他是个诚实的人,对你的好,无人可比。“他摇头,一副与情敌惺惺相惜,自愧不如的模样。
闻言,遂不由自主冷笑。
诚实多虚伪的形容,倘若这样的评价也真,那“痴情”一词,也可用在清东明子这大花包子身上了。
“看,连你也被他骗了去,他可真厉害……如此说来,负心人还真是我咯,下次碰到他,我还真要说一句对不起。”
这,总有机会的。
像是不知遂已经恼了一般,惧继续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无间道碰到他,他对我说了一些话,还让我帮忙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他让你宽心,好好做自己的鬼别胡思乱想,在无间的日子漫长,混一混就过去了。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卢百年那里,他会连同狐族为你出一份力。他说了两次让你宽心,前世……你真是他妻子,以后也不会另娶她人。”
忍无可忍,遂压抑着怒气问惧:“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为他说话”
“我佩服他,对你,他或许有愧,但绝对比我坦然。”
“佩服一个情敌,我也挺佩服你的。”认识惧百多年头一次,跟惧今日话多的罕见程度有得一比,遂斜睨惧,讥言冷讽。
这句话,好像把惧伤到,之后,他就蹲着,好一会儿没动静。遂瞟了他两眼,见他低下头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便心软也放轻了语气:“我还以为你喜欢引汤呢。”
“喜欢……”听到这两个字,遂立即觑眼,眼神略带不善,敢情,这老兄玩儿自己呢。
但紧接着惧又补了一句话:“只是朋友的喜欢。自我来无间以后,她待我挺好的,处处照顾着。虽然,有点神叨叨,说着说着话,就碎碎念‘可惜了啊’。但扪心自问,她是个很好的人,对你,对我,真的很好。”
孟引汤时不时犯神经这种情况,在与遂相处过程中经常出现。与惧的情况一样,都是说着说话,她便直愣愣看着你,莫名其妙冒出一句“可惜了”,有时候更离谱,你路过,她便若有所思倚着桥头,也是念“可惜了”。
最近有清东明子冒出来,她这种神叨叨的习惯才好了些。
惧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不对别人念,非得对他俩念,遂也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当,孟引汤就是个疯婆子……
忽然沉默有点尴尬,遂寻思着以前一些事儿,继续问着惧,想借此机会,把之前因为张宣仪闹出的不愉快带过。
有些事被说穿,他俩好像没有不自在,聊得越多,反而相处更自然……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引汤,有一次我看见你给她捡头上的烂叶子,今儿怎么就寻思着对我坦白呢莫非,你是看她那里没戏了。“
“……叶子”思索片刻,惧恍悟:“就你陪她上山挖药,然后恰巧碰到神管大人洒水洗无间那日么”
遂点头,就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无间“下雨”,也是,那天,她决定放下一些奢念,不再那么排斥张宣仪。
“那次,我本来是想给你捡来着。”
闻言,遂愣住,手抬起慢慢摸上头,那天,她头上也有烂叶子吗
好像是有的吧,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就抖落到了地上,也不需要谁来替她摘下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是贱的,鬼也是。
男女之情,难以琢磨透彻。
爱了就爱了吧,只当“永远”,这个极其遥远的词就是同穴即可。花花世界,生测不变,能一起老死也不易……
如此说来,永远也是有期限。
今日惧表露真心后,遂与惧之间的生分顷刻烟消云散。人就是贱的,鬼也一样,有一人对自己有那种意思后,有点喜欢,便会亲近,不会理智琢磨这事儿真实性。
遂没了顾忌,开始话多起来,天南地北什么都说。惧静静听着,时而点头符合表示他在认真听,时而也插上一两句话,反正比起上次关禁闭,惧来探望,不再是她一个人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听说神管大人给你找过相亲对象,那女子怎么样神管大人说她的容貌可比引汤,身段与性子可媲美小屁孩他娘。”而后,遂替惧抱不平:“这个老秃驴,色得很!你相亲,他看得倒是仔细。”
好像事不关己,惧微笑着摇头,与遂的愤慨成反差:“就去咖啡馆坐了一会儿,我没仔细看。”
“好看吗”
“谁”
“她啊,你的相亲对象。别给我说没仔细看,你俩见面,神管大人肯定是让你露出真容,她看了你,你也看了她,难不成,和她说话时,你是斜眼瞟着其他地方的”
“……没引汤好看,也就没你好看。”
“此话怎讲”理解不了惧的脑回路,遂困惑,“我一脸黑雾,你又不知道我的模样。”她也不知道他的模样。
“引汤说,你比她好看。”
“瞎吹牛。”谦虚后,遂开始在脑中对比她与引汤的容貌,可由于对自己的样子很模糊,对比不成功,她记得,自己一脸红纹很吓人。
“没有,我的脸很吓人……一脸红纹,而这些红纹还像虫子一样会动,也亏得神管大人不让我们露出来,不然我肯定会吓到大家。”
“不吓人,连小墨镜给我说过,红纹这东西在你脸上,和长在那些怨鬼脸上大不一样,看起来妖异,很酷。”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可遂受伤那次,小墨镜也没在场啊。遂皱眉,又起了杀心:“谁给他说的……明子”
话问到关键点,惧沉吟:“嗯,好像是他。”
遂在心底默默记上一笔,小墨镜恐命不久矣。
人是贱的,鬼也是。
和惧说话时,遂很欣喜,夸张点可形容为亢奋。这个没良心的女子,选择性将张宣仪抛却脑后,可当一个人静下来后,她便有些许落寞,开始审视自己,究竟是她愧对张宣仪,还是张宣仪愧对她多一点。
思考没得出结果。
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会懂她张宣仪的愧疚从哪儿来。秘密,是不能以任何方式泄露出来的,写在纸上有朝一日会广而告之,刻在石头上风雨侵蚀也挡不住流传百世,藏在心底,时不时拿出来瞧一瞧,然后继续放回去,一件接一件东西沉压,这才是秘密。
某一天,孟引汤红着眼睛跑回了无间,这天,刚好是遂“重见光明”出狱的好日子。
无间最凶猛的爱宠小黑皮早早抱着一把艾草,坐在地牢外的花坛上等着遂出来,百无聊赖之际,它撇见一抹红色倏忽之间掠过。
遂在惧的陪同下走出地牢大门便看见小黑皮瞪大眼睛呆愣愣盯着某处,她一瞬间出现在它身后,把它头顶的毛搓成一股朝天:“在看什么”
“女人,刚刚我好像看见孟引汤跑过去了,就跟屁股上挂了一串炮一样,跑得老快了。”毫不在意把遂搓的那股毛抹平,小黑皮说完话正正回过头,猛地便看见了惧,它微微有些讶然,因为,这俩人站的距离实在近了些。看来,最近无间传闻,惧有事没事就往地牢跑有点不对头,不是空穴来风。
小黑皮张大盯着遂,好像是目睹捉奸现场一般,遂忽然有点心虚,支支吾吾解释:“呃,小墨镜……小黑皮你看,小墨镜就是不靠谱,今天我出狱呢,就他把我关进来,却忽然说有事来不了,这不,就劳烦惧大人亲自跑一趟,来放我出来了。”
信了遂这套说辞才有鬼,小黑皮没说话,默默转过头去不看因遂避嫌拉开距离的两人,因为,来的时候它刚好碰到小墨镜:
狭路相逢,小墨镜一看见小黑皮就跑到它身后,一把就抱住,还贱兮兮揉了它肉最多的屁股、肚子、脸好几把。
排斥粗了母耗子以为的一切公物种如此与自己如此亲密,小黑皮一脚蹬开他。
“笑得这么贱,干嘛去又旷工小心我告你。”
小墨镜一张ydang笑脸凑到小黑皮面前晃啊晃,十分嘚瑟:“嘿嘿,清子请我喝酒,还有美人。”
“和清东明子厮混只会降低身份,谁稀罕,你一个黑脑袋就别在我眼前晃了,黑气都快被你晃散了去。不过,你前几天不还吼着,要与无间道断绝关系吗”
“……什么时候说过!我有说过吗你这个小耗子别莫要乱说话!小心我把你叉起来烤咯。”
“和雅不喜欢陆半斤了”
对于小黑皮这个问题,小墨镜没有回答,一脸傲娇离开。从他几近嚣张大摇大摆地走姿,小黑皮得到了答案——这厮,八成就是守得乌云见月开,守着墙角挖穿洞。
把遂送到院外后,惧便离开,作为无间未来主管大人的不二人选,他一直都很忙的,这些日子去地牢陪遂说话解闷,也是硬挤出来的时间。他悠哉游哉陪美人蹲黑,手下人恐已不快。
站在门口目送惧离去后,遂转身,同时,合上的门自己缓缓打开,就在她抬脚迈入门槛时,一把艾草倏然带风扫过把她抽了回来。
遂还没说话,小黑皮便把艾草甩肩上,一只手叉腰呵斥遂:“干嘛刚从牢里出来,你不能这么进去。”
艾草驱邪,打身上有点痛,遂本来有点恼,但现在有点茫然。她的小破院儿,虽然破,简陋,但好歹也有花有草有桌有座,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怎么不能进去你倒是说个合理的给我听”
“晦气。臭女人,你说说你!短短时间,就往地牢那破地势去了两次!我听小墨镜说,这一年你可够厉害,禁足、去刑场、关禁闭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你确实够厉害,这么玩儿也没从这个位置上掉下来,怪不得其他人都说神管大人是你爹。”说完,小黑皮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干艾草,霎时浓烟四处弥漫。
“呵,他倒希望当我爹,可咱命薄,也没那个福气。”不是爹,可神管大人管得比爹还多,想到这里,遂叹气,然后看见了小黑皮手里冒浓烟的那把艾草,这回是真的很困惑:“想玩儿拿着就好,你干嘛点燃不觉得呛吗”
小黑皮咳嗽着,用爪子捂住嘴:“这是我特意托人从人间带来的,你刚从牢里出来,用这个熏一熏,去去晦气。”
“我是鬼,不晦气还干嘛你没听见活人一倒霉就说闯鬼触霉头了吗”
在人间,艾草是个好东西,可在无间,这东西实在不讨喜。
“熏得我脑袋疼,你拿着也不怕把自己熏死成耗子干儿了。”
遂唯恐避之不及,一脚踹上小黑皮屁股,在它踉踉跄跄扑倒在地上时,一脚把艾草踢飞,然后,她与小黑皮听见,艾草飞落的反向,传来一声惨叫。
第三百二十四章 嗜甜六百年,她却不知人间甜味儿为何。
无巧不成书。
好巧不巧,孟引汤的小老弟小黑,倒霉到家的,一把接住了被遂踢飞的正在燃烧着那把的艾草……
艾草呲呲在手里燃得旺,已经不算黑的小黑鬼则表现得很淡然。不见一丝慌张,他一把甩开艾草,抬头看向遂,眼里表现出的东西,看着不像是他了,倒像是一位活了很久,成熟稳重的男人。
呼气吹着手心被烧糊冒烟的皮肉,小黑抬头时却满是幽怨走到遂跟前,泪眼朦胧望着她。
可若遂没眼花的话,她刚清楚看见,小黑眼底闪过不符合他平时性子的阴冷,倒不是现下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
“遂大人,你去看看我家老大吧,她一回来就哭,还抱着一桶忘情汤喝个不停,都呕了,但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去抢桶还被她打。”
疑心着,遂连连看了小黑好几眼,只见着他眼神淳厚满是担忧,已经是新肉的脸皮,额头处被砸变形一块儿。刚才那一眼匆匆捕捉到的异常,好像真是她的错觉。
“……她怎么会哭”
想起孟引汤好像早些年就已经把眼泪水哭干,小黑猜测道:“应该是干嚎。她埋着头我也看不见,只听见哭的声音‘哇哇’。”
“差不多行了,别太夸张,谁哭都会‘哇哇’,就孟引汤充其量揍死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如此失态。”小黑皮一脸不信任看着小黑。在它的认知里,孟引汤=悍妇,应该还没谁有胆,有那个份量让她哭。
之后,遂拎起小黑皮一把扔回了院子,紧接着就与小黑一起,匆匆赶往孟引汤的住处。
在遂的世界里,朋友都比较主动……主要还是因为她不爱动,连半斤这个闷葫芦碰上她,话都比她多。
以往,只要她一闷着不出门,孟引汤总会上门来找她,插科打诨,一个人滔滔不绝讲……总能找到一个法子烦她,让她有个鬼样,为的,就是不让她一个人与世隔绝独处,真真像个死人。
自一来无间,遂就认识了孟引汤,细数时间晃眼已逝一百多年,孟引汤与遂是友,却更像是同难之人相互扶持,在对方最难时拉一把。
而今日,遂来到孟引汤住处,好像还是这多年第一次主动上门。
孟引汤的院子院门紧闭,严丝合缝想撬都没处使,里面清楚传来哭声,原来,她真的是在“哇哇”哭。
来到孟引汤院外,遂对小黑做了个离开的手势,示意他先去做自己的事。随后,她没敲门便推开了院门,为的就是不让孟引汤有拒绝的机会。
伴随着“吱呀”一声,小门缓缓打开,遂看见院子清幽空寂,孟引汤,毫无形象坐在屋檐下,抱着一个木桶,木桶里装满黑绿黑绿色儿的汤汁,她正拿着一个白瓷碗一碗接一碗往自己肚子里灌。
“受什么刺激了,这么不要命灌你自己熬的汤”
孟引汤眼含泪水摇头,却没一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遂听神管大人说过,她的眼泪水早就哭干,流不出来了。眼泪是精气,死人不比活人,把“哭”这很简单的宣泄情绪放在活人身上,一滴眼泪,就是一滴血。就是因为哭,消耗精气太多,所以孟引汤才会在无间混六百年,还没遂这个一百年的小丫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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