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未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嗓音仿佛淬上了冰霜：“你很意外？一个八岁的小孩，她能平安的长大，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你敢说你没想过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现在你在忏悔，你以为哭的惨一点，就得得到我们的原谅？不，你要的也不是原谅，你要的只是你自己的心安。但我现在告诉你，我们永远不会原谅你，婉容姑姑也不会，你做了善事这么多年，也弥补不了你造下的孽，你就带着这些痛苦去下地狱吧！”
她铿锵的嗓音字字珠玑，话里的冷意像是料峭的山风，不带一丝温暖。
没说一句，唐戚时的脸便白上几分。
等到唐未晚的话音落下，唐戚时的嘴唇颤抖着，终于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房间里的医疗仪器顿时大响起滴滴的警告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北骁收拾好电脑，牵着怔住的唐未晚很快走了出去。
很快，苏寒跑了回来，身后跟着好几个白大褂的医生，很快越过他们进了病房。
唐未晚被陆北骁拉着走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木质的椅子冰凉，明明穿的衣服够厚，却仿佛穿过布料，一直凉到了心底。
唐未晚整个人被冻得哆嗦了一下，缓慢的看向陆北骁。
“你说，他会死么？”她缓慢的道，眸色满是复杂的情绪。
陆北骁薄唇轻抿，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随后他揽过她的肩，嗓音沉沉的，只有四个字。
“罪有应得。”他道。
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唐戚时也被推出来，很快送进了急救室。
唐未晚就那样跟着陆北骁坐在长椅上，头靠在他的肩上，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白色墙砖，在之后，一句话也没有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医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唐未晚要站起来，陆北骁按住了她，自己迎了上去。
“怎么样？”他的嗓音因为许久没说话，带着几分沙哑。
没有资格
她一笑起来，那眸底的亮色更耀眼了，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陆北骁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身子，挡住又一个男人朝这边打量的目光。
等唐未晚吸完了豆浆，苏寒也找到了接机的车，几个人很快去往了去医院的路上。
到了医院门口，唐未晚很早便看到了老爷子和唐晔华在门口的身影，连唐应德也来了。
她连忙下了车，一路跑去。
到了近前她担忧的握着老爷子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但终究还直挺着身子站在那里。
他也知道她的心思，安慰的反握住她的手：“放心吧，爷爷没事。”
身后，陆北骁礼貌的打着招呼：“爷爷，父亲，二叔。”
前两个人都熟练的点头，唯有唐应德，摸了摸后脑勺，还有些不自在。
陆北骁成为他侄女婿这件事，就算孩子都有了，他也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一下。
“山庄里的张妈一早就来老宅照顾生儿了，你爷爷亲自来c市一趟，好歹要将这件事彻底了结。”
陆大人再一次安排好了，连张妈都想到了。
唐未晚朝身后看了一眼，脸上扬起了笑容：“好，那我们快进去吧，爷爷来一趟那么辛苦，不能老是站着。”
唐老爷子也不推辞，举着拐杖往里走，一边笑着道：“是不比你们年轻人，这做了几个小时车，腰酸背痛的。”
大家说说笑笑着，气氛也轻松了一些。
直到到了江子夜的病房门外，猝不及防刚好看到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江挽月，氛围一瞬间沉寂下来。
老爷子顿时怔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盯着江挽月的那一张脸。
江挽月迎面对上那么多人，再一看唐未晚和陆北骁都在人群里面，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她看着江老爷子，脸上几分动容，但终究是没有说话，低头走过了人群，打开了病房门。
“奶奶。”她走进几步，喊了一声，嗓音有些淡漠。
门里的人骤然抬起眼看过来，一时间对视着，每个人脸上都失去了表情。
半晌，老夫人冷着脸，沉默的站起来。
她一边扫了眼床上，一边冷着嗓子道：“子夜睡着了，要说什么，都出去说。”
“不用了。”她的声音刚落下，床上本来还阖着双眸的江子夜便张开了眼睛，一双眸子冷沉沉的盯着最前面的老爷子，眸底是分明的恨意。
老爷子毕竟征伐了一辈子，哪怕已经耄耋之年，也不会被一个小辈的眼前给乱了阵脚。
面对江子夜的冷眼，他的脸上只是有些复杂。
缓慢的踱步进了病房，他看了眼江子夜，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江老夫人。
“今天来此，是为了跟江家说声谢谢，还请您接受我诚挚的谢意。”老爷子说了，松开了手中的拐杖，双手垂在身侧，竟然深深的鞠了一躬。
江老夫人脸上顿时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又冷下来。
她尖锐的嗓音毫不客气的道：“若是为了婉容，你恐怕是没这个资格。”
当年的事
江老夫人说完，面色有些微动，虽是嘲讽，但仍忍不住观察唐老爷子的反应。
尤其是后面唐家其他人还有陆北骁都在。
虽然她咽不下那口气，但是这毕竟是陆唐两家的势力，她的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
原以为老爷子会愤怒，再不济脸上也该有几分不悦。
可是没有，统统没有，老爷子只是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颓唐了。
江老夫人不由有些语塞，对着他苍冷的脸色，嘴里剩余刻薄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老爷子沉默了好几秒，才重新抬眼看向她，又看向江子夜，认真的道：“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你们会怪我，是因为你们是真心对婉容的，凭着这份真心，让我老头子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这声谢谢，我还是要说出口的。”
老爷子说完，对着江子夜，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和江老夫人之间好歹是平辈，对江子夜，则是彻底的长辈敬晚辈了。
唐未晚瞬间往前走了一步。
可是看着爷爷果决的背影，她又明白，他的决定，她是改变不了的。
江子夜森冷的目光缓缓的打量唐老爷子，眸子里没有半分温度。
哪怕老爷子一个躬鞠下去，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一样。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半分钟后，江子夜终于有了反应。
他嗤笑一声，眼底丝丝嘲讽不断蔓延：“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唐老爷子没反应，但唐未晚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江子夜冰冷又狠厉的嗓音便道：“那我让你去陪她，去死呢？”
“江子夜！”
唐未晚彻底忍不住了，猛地朝前走去。
而比她更快的是陆北骁，在她跨一步之后，最快的速度又挡在了她的前面。
唐未晚对上他宽厚的背影，很有安全感。
只是心里还是一团怒气堵着，江子夜的话，简直太过分了。
陆北骁的脸色更加冷寒，幽邃的眸子像是淬了冰霜般，黑压压的凝在江子夜身上。
江子夜一声冷笑，毫无反应：“怎么，又不敢了？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
他话里的嘲讽更重，夹杂着纷涌的轻蔑。
陆北骁笔挺的立在那里，平阔的肩满是即使被日光笼罩着，也满是清霜的冷气。
“苏寒。”他低唤一声，在最后面的苏寒连忙走到了他身边。
陆北骁的手臂轻抬，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台带去了f国的笔记本电脑。
苏寒连忙接过去，迅速从包里拿出来，在一旁的茶几上开机打开。
唐未晚忍不住从陆北骁的身后挤出来，冷声解释道：“之前说过，三天时间，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森冷的眸子转而看向江子夜，嗓音依旧冷到极致：“江子夜，还未了解真相，你的话说的有些太早了。”
江子夜救过她，这是事实，可是他当众侮辱爷爷，这也是事实。
唐未晚紧抿着唇，她还有更多锋利尖锐的话，但想了想，终究是忍了下去。
不冲突
江子夜的表情却依旧不屑一顾：“是真相，还是捏造的事实呢？”
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半点不信任唐未晚和陆北骁带来的‘证据’。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挽月终于在此刻有了动作了。
她看了眼面前唐家的人，这些人，大多以前素未蒙面，但现在却知道，她的身体里和他们留着同样的血脉，这样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江挽月朝前走第一步时，江老夫人的目光便朝她落了过去，眼带着警告，意在让她不要掺和。
但江挽月的步子没停，一直走到了江子夜的病床前。
她低婉的目光笼罩在江子夜的脸上，本来娇俏的容颜，却在看着他的时候，满是复杂的掩不住的神色。
“哥哥，”她说：“或许妈妈也想看一下有什么解释呢？那是她的亲人啊，万一是误会，妈妈也会开心的。”
“她不会开心，就算是误会，那么多年她受过的苦也都是真实存在的。”江子夜毫不犹豫的说道，虽然对着她时，嗓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生冷彻骨。
这句话让唐家的几个人表情都变了一些。
唐未晚的眼帘也有些低垂下去。
其实她也这样想过，婉容姑姑一辈子所受过的那些无妄之苦，被拐卖，进福利院，被领养，被养父性骚扰，这其中哪一件，放在某个人身上，都要成为他一辈子逃不开的阴影。
但偏偏婉容姑姑她都受着了，在当时还小的她的心里，该是多大的苦楚啊。
唐未晚咬着唇。
其实这些她都明白，她也心疼婉容姑姑受的苦。
但她想让江家人知道，这一切真的与爷爷没有关系，他从来没有想过丢掉婉容姑姑，他已经在自责和愧疚度过了那么多年，或许还会带着这份自责和愧疚直到死去。
这样的惩罚，真的足够了。
“哥，我们听一下吧，我相信妈妈在天之灵，是愿意给，给，”她顿了顿，扫了眼唐老爷子，终究还是没带称呼：“给唐家人一个解释的机会的。”
江子夜的表情依旧不容商量，但苏寒和陆北骁对视一眼，已经直接打开了电脑上视频的播放键。
唐戚时悲戚的嗓音顿时在整个病房传递开，苏寒将进度条一下拉到最前，从头开始播放。
趁着开头还没有什么信息，唐未晚多说了一句：“看完这些，你再怪罪不迟，不冲突。”
说完，她很快别开了看向江子夜的目光，和陆北骁并肩而立。
所有人的目光，统统转到那一方十五寸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连太阳也似乎在帮忙，刚刚还有些阳光的，此刻突然阴了下去，让屏幕上的画面显得更加清晰。
唐戚时的脸逐渐在画面里出现了，以及他满是沙哑的声音。
一般的视频该是大屏是老爷子的，但陆北骁当时便调了一下，大屏一直是唐戚时，老爷子只在右上角占一小格。
于是他的五官一旦清楚的出现之后，江老夫人很明显的看了老爷子一眼。
不难看出，这两人是兄弟。
没有怨言
唐戚时悲拗的嗓音先是平缓的，逐渐带上了泣音，最后泣不成声。
从头到尾，大半都是他不断回忆的诉说，大段大段的过往被毫不留情的掀开。
那是唐戚时这辈子的伤疤，也因此，即使一直没有提到婉容的事情，但因为他悲凉的嗓音，江家的人一直没有说什么，包括江子夜。
唐未晚再听了一遍，眼前不断浮现的是唐戚时当时哭泣的模样，他也许是真的后悔了，但也是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