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浮生记

    看样子，让李煜找了一千年的莫明竟然就一直居住在此。

    两个分别多年的人再次相见，可以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种强烈的感情。分别千年，再见之时皆不同。莫明不是当年那个洒脱淡然的降魔师，如今一个他是受情所困，痴心难改的苦男子，另一个他是为寻兄弟，断臂走天下的好兄长。

    “师兄……你的手……你怎么了”

    “没事，这点小伤没事！”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我当年回过这间屋子并没有看到你，后来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没有找到你。”李煜有些哽咽。

    当李煜抱住他时，他就发现李煜左手袖子是空的，眼眶红了，但又似在强忍着用着哭腔喊道：“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莫明跪下了。

    “你小子，还知道自己错了！这么多年了，都不报个平安！害我白白担心！好多年了，我都没有听到你叫我师兄了。”李煜拍了拍他，道。

    “师兄！师兄！师兄！”

    两个人都很激动，我和宸静静站在一边不做声。过了很久这对师兄弟才平静下来，莫明才注意我和宸。

    “这两位是”莫明问。

    “他们是我的朋友。”李煜道。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




明宸八（上）
    “在渺渺死后我入魔，想死没死成，我就想去酆都找渺渺，大闹酆都后我和师兄走散，变得疯疯癫癫，我踏遍人间山河湖泊，黄沙大漠，看遍人间烟雨蒙蒙，夕阳西下，好似大梦一场，梦醒之后，我又回到这里。我想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我痴痴呆呆一千年，回到这儿又恢复如常。当初渺渺说她会在这儿等我前来赴约，可惜……现在我要在这儿等她归来。”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五十年。”

    “五十年！”宸惊呼。

    “你对这边的村民施法了”白易潇问。

    莫明点头。他在住下来之后便施法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是这两年才搬进来的外地人。不然这么五十年他不老不死恐怕要吓死这边的人。

    “你可见到了渺渺”李煜问。

    只见莫明眼下的悲伤显露，失望摇头。

    他没有见到

    “可是我总觉得渺渺她就在我的周围，在我的身边。”莫明望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风一物，眼中深情可见。

    “你想见她吗”我问。

    “想。”

    “若是你们再见之时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模样，你还想见她吗”我又问。

    “我想见她。”

    看见他写满坚持的脸，我道：“今晚亥时之后你会如愿以偿。”

    “当真”莫明激动地站起来，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又向我确定一遍。

    “是。”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莫明要飞起来一般。嘴里念念有词说是要向齐渺渺好好赔罪，要把这里变成当初他和齐渺渺互定终生那晚一模一样。莫明在忙忙碌碌之中度过这个下午，在院子里打转把这里变成他想要的样子。看着这一切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要悲哀。世间难得有情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是……

    晚上亥时，我们齐聚在院子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莫明和齐渺渺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晚的模样。

    “渺渺呢他在哪儿”莫明迫不及待。等了一千年了，他几乎癫狂，真的想下一刻就让齐渺渺站在他的面前，迫不及待用她入怀中。

    “跟我来。”我带着他们去了屋外的桃树前。

    李煜不解，问：“渺渺在这里”

    “人在死后都会前往酆都，既然当初你们已经去过酆都却没有见到齐渺渺的魂魄，那么她就还在人间徘徊。你们走遍人间却没有看到她，因为她就在这里。”

    “不可能，莫明在这里五十年都从未见过渺渺，她怎么可能在这儿！”李煜道。

    “别急。”我以闻天语对着桃树施法。

    不过片刻，便见到桃树上散发淡淡蓝光，蓝光汇聚在桃树树身前，缓缓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大镜子。镜子里面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有封印是谁会对这一棵树施下封印术

    我没有管继续施法破除封印。随后从那发着淡淡蓝色光芒的镜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女子，长发飘飘，一身粉衣，美目流盼，笑颜如花，美得不可方物，只可惜，这笑容中没有新奇与活泼，反而透露出很深很深的哀伤与仇怨。

    莫明哽咽许久，嘴唇颤抖，许久才从口中念出她的名字：“渺渺……”

    这一声“渺渺”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心痛，悲伤，等待，还有痴心不改。眼前的女子，她，齐渺渺，一如当初的模样，美丽明艳，只是她不再活泼，她的心却不似从前。此时此刻她与莫明两两相对，她眼中只有莫明，莫明的眼中也只有她。在场的我们，亦或是世间万物好似都于他们的眼中消失了。

    一时无言。

    “你说过，等你回来相守白头之约。”齐渺渺终于开口了，她叫了莫明的名字，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可是阿明，你为什么要杀我”

    当莫明听见那一句“白头之约”那一刻我看见他的身体有很明显的颤抖。

    齐渺渺死后不肯去酆都还把来带她走的鬼差都打伤，此后她依附在这桃树里，一千年太久了！时光流逝，生前的记忆她大多都忘却了，只记得那天那个她深爱的男子告诉她：“等我回来，相守白头之约。”她在此日日苦等，只为等来那个向她许诺的男子。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足足等了一千年，常见人来人往，生老病死，遇上倾盆大雨，漫天飞雪，看惯花开花谢，春去冬来。她知道每年飞回来的第一只燕子的模样，知道春日这里开的第一枝花，知道桃花源哪片田最早播种，知道哪户人家的女儿嫁给哪户人家的儿子。可是她却没有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后来，她被封印了。被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封印了。

    五十年前那个她等的人终于来了，在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耳畔又响起了那句话。

    “等我回来，相守白头之约。”

    可是她太虚弱了，这一千年来日日受强光她早就不堪重负，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

    今夜一股强大的法力注入桃树，让她得以重现在众人眼前。她终于看见了那个男子，她终于记起了那些前尘往事。

    安静了很久很久……

    “渺渺，对不起。”莫明声泪俱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明你为什么要杀我”齐渺渺又重复了这句话。

    “渺渺。”李煜颤抖的嘴唇终于也叫出了这个名字，“莫明他，他有自己的苦衷，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是故意杀你，是为了救师父……我们本来都计划好了，是凌轹，是凌轹他……”

    “为什么要杀我”齐渺渺又一次重复。

    这是她千年来的执念，是她支撑她存活至今的支持。所以即便她已经记不得那些前尘往事，记不得那些恩怨情爱。可她依旧记得这句话。她见到故人，会讲的，能问的也是这句话。这唯一的一句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插在莫明的心间。

    我看见莫明痛哭流涕。

    “并非他要杀你，而是你们青丘族人！适逢师父病危，为求药莫明才……莫明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他还曾想陪共赴黄泉，还去了酆都寻你却没找到你！渺渺！莫明，莫明他一直记得你啊！”

    齐渺渺呆滞在原地，很久很久。

    被自己的族人和爱人一起抛弃，这样的事情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接受。或许在那一千年中她以为自己会等来甜蜜，却从不曾想迎来痛苦。

    “砰！”

    一外力迎面扑来，莫明到底，口吐鲜血。

    “莫明！”李煜用仅剩的右手扶起莫明。



明宸八（下）
    我们看向那外力的主人，我们不认识他。

    但齐渺渺认识，她小跑过去抱住他“阿启。”

    那是我看见她的第一缕真心的笑意。

    “能摸到我了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白启一改之前的冰冷凶狠，温柔地笑道。

    “白启你干什么！”莫明捂着胸口质问。

    “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白启反问。

    齐渺渺看着白启。像想起了什么一般。

    “啊！我记得了！是你，是你在一旁陪了我一千年。”

    什么白启陪了齐渺渺一千年！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白启陪了齐渺渺一千年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莫明害得他苦苦追寻一千年。可是如果说白启他心仪齐渺渺……那就说得通了吧。心上之人被他害死，即便他知道她在哪儿，也定然不会告诉他。可既然如此，为什么白启不送齐渺渺轮回魂魄受不得强光，我刚刚探寻齐渺渺的魂魄确实已经很虚弱了。不对，不对，我刚刚明白探到了一个封印！难道是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宸问。

    “我记得，这一千年来都有一个白衣公子陪着我。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陪着我站着，一动不动，炎炎夏日为我招来一片白云遮阳，凉凉寒冬为我寻找一丝暖阳暖身，沥沥春雨为我撑起一把纸伞；我记得是你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救了我，我记得是你把我封印在桃花树里，否则我也不可能撑到今日了。对不起啊，阿启，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记起你。”

    “没事。你记得便好了。”白启一如从前般。

    我觉得，此时此刻白启与齐渺渺站在一起，好像没莫明什么事啊！这院子里的布置好像是为了他们，而不是为了她和他。

    “为什么！莫明撕心裂肺地怒吼，“你知道她没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被莫明打断叙旧的白启，轻蔑一笑，慢慢转过身来“你好差的记性啊，你忘记了吗她已经死了，是被你亲手所杀。”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是你亲手拿着你的长剑，施法御剑刺进她的心口。莫明，你难道忘记了吗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树上的红丝带已经是黑色的了。”

    为什么是黑色因为红色的丝带上染上了红色的鲜血，齐渺渺的鲜血。

    “不止这丝带上，还有，你的剑上。”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莫明跪在地上，一拳狠狠捶打在土地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就算我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

    是啊，就算告诉莫明，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还能接着被凌轹算计，被青丘发现齐渺渺魂魄在世，也不知青丘能不能放过她究竟为什么这青丘非要齐渺渺的性命她这性命这么值钱吗我真是搞不懂。

    “其实，我都不记得你了。”

    齐渺渺这话说得比白启还狠！只见莫明听完之后立刻抬起的脸上那双沾满泪珠的眼睛瞪得老大了！嘴唇禁不住的颤抖。

    “我见到你时，只记得那句话。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魂魄久久不归酆都，会渐渐忘记前世所有记忆，成为游荡在世间的游魂。齐渺渺在这儿一千年了，谁都不记得了，是正常的。可她记得白启，记得莫明的诺言，我想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刻骨铭心吧。

    我悄悄问白易潇“三哥，你说刻骨的是白启，还是铭心的是莫明”

    “我不知道。”

    “你说……你说什么”莫明步履维艰地走上前来，他想摸一摸齐渺渺。他是修道者，是可以看见，听见，摸得到魂魄。

    可齐渺渺却躲开了。

    “从前……你不会这样。可是为什么你记得他，却不记得我了呢为什么啊！”莫明哽咽着问道。

    “莫明……”李煜拍拍莫明的背，“渺渺已是游魂，这是常理。”

    “常理可她记得白启！她为什么记得白启！”

    莫明的反问，李煜答不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宸问着我。

    “啊按道理说游魂应该是没有记忆，可能是因为白启陪了齐渺渺一千年吧，你觉得呢三哥”我转头问白易潇。

    “是，齐渺渺记得莫明是因为她生前的执念，记得白启是因为他的陪伴。”白易潇道。

    啊，好深奥啊！那时候我是不懂这些话的，三哥比我大了五百多岁，个头也比我高，在人间已经算个十六岁的公子哥儿了，我才六七岁小孩模样。我想以后见识多了就明白了吧。现在且先看着吧！

    话都还未说几句，不速之客来了……

    突然间，冥兵蜂拥而上，将这团团围住。二话不说直接来打我们。我们几个人都还好，可齐渺渺已经没有能力施法。莫明将她紧紧护在自己的身后，纵以一敌百，也不让冥兵伤害她一分一毫。李煜更是挡在他的好兄弟的前面。大敌当前，他们也顾不得那些陈年旧怨了。莫明冥府肯定不会放过，齐渺渺作为游魂冥府虽然不一定要带走，但按规矩也不能落下。

    现在白启应该是我们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人！一下子震开许多冥兵！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怎么又是人海战术！”宸道。

    “还不是因为领队的喜欢以多欺少！”李煜答。

    “就没点单打独斗的本事吗”宸道。

    李煜笑了，答“那一定是怕打不过我们！”

    我飞至半空望去，在冥兵之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果然是你！”我道。

    从众多冥兵中飞出来的那个人是后来的冥府少主——钟玥。他一把长剑就冲向莫明要取其性命，我飞上前假意要打，却又擦身而过，钟玥似乎也发现了我这个奇怪的举动，停下来之后才看清我在这儿。

    “停！”

    冥兵得了钟玥的命令全部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