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贵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弱水西西
李纯离京前,坚持将这枚玉留给了程紫玉防身。
先前在李氏坟前程紫玉没肯收,但这一次,为了让李纯安心,她收下了。只是不想,还真就用上了。
“快二十年了,他都没让这玉在朕眼前出现过。没想到,他把玉给了你。”皇帝紧紧握住了这枚有他名中字的玉佩。他更没想到,昨日程紫玉状况危急时没拿出玉来,今日反而……
“李纯看重你,是你的福气。朕会尽力照应你,满足你的要求。你是要朕全力营救李纯吗你放心,朕不会让他有事……”
程紫玉不敢开口打断皇帝,只能摇了摇头。
“那你要什么你直说吧!”
程紫玉磕头:“锦溪需要一个时辰。”
“什么朕没听清。”
“锦溪需要一个时辰与您说话。这一个时辰,需要绝对私密,需要没有外人进出,需要皇上不见任何其他人。需要皇上的耐性和信任。”
皇帝眯起了眼,于公公则轻声道:
“郡主,您这要求往日里倒是不算什么。但今日怕不太妥当。这个时候,进出御书房的消息不少。今日事务繁杂,皇上都没回养心殿休息,到这会儿还空着肚子,就是为了处理政务。朝臣们也是来来往往,朝局事宜瞬息多变,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皇上怕真就抽不出来呢。郡主……不如选别的”
程紫玉抬眼看向皇上。
“皇上,李纯说了,让我有困难就拿了玉佩来找您。他说不管我提什么,皇上都会答应的。此为一。第二,我有把握不让皇上后悔。第三,皇上昨日不是说愿意听我一言吗第四,于公公,此刻,皇上还没发话,您僭越了。”
于公公一愣,只得赶紧跪下请罪。
程紫玉这才看向于公公。
“我知道您关心皇上,所以您放心,我说的私密环境,不包括您,您可以留下。正好,我也有事请教您。”
于公公面色又是一突,只觉程紫玉话里有话。
皇帝自然是应下了。
偌大御书房,包括外间都被清空了。
侍卫在外重重把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日薄西山,这段时间也正好没有来人来急报。
“说吧。”皇帝抬了下巴示意程紫玉。
“于公公说的不对。”
程紫玉瞥了眼面色很不好看的于公公。
“于公公口口声声哲王一定凶多吉少,明示暗示他要么落在了珏王手,要么已经遭了不测,但我不这么认为。
咱们都了解朱常珏。哲王不管死了还是落在他手,对他来说好处都太多了。他若真做到那一步,哲王此刻就不是‘失踪’,而是一定会被他溜出来宣告天下!
哲王死了,对他来说好处不言而喻。而他若活捉珏王,更是大好事。
他既可以拿哲王来威胁朝廷,还可以拿哲王来逼迫康安伯。他可以拿哲王来讲条件,还可用凌辱哲王的方式来打脸朝廷。他更可以用那样的方式收获民声民意。
那么,朱常珏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利益。我想,那才是他最想要的。他怎会不知皇上顾虑,他怎会不知哲王价值,他若真得到了哲王,怎会不声不响他放着那么大的武器不用,他傻了不成”
皇帝眯起眼来。
不错。
按着朱常珏的风格,他大可以先将消息散播出去,然后将老五绑在大军最前面,以此来要挟朝廷退步。或者,他若将老五绑在船桅,康安伯被他一逼,也会无条件撤退。那么整个东海,他想要拿下便是轻巧无难度。他扣下老五还不吱声,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我听闻哲王的千里马惨死。他们闲的吗用得着和马较劲”
“说不定他们是想示威”于公公忍不住。
“示威的话,砍了哲王一只手,一只耳,拿了哲王什么信物,剥了哲王衣裳游街之类的效果岂不是更好朱常珏就是那样的人不是吗
所以我怀疑,那马是因为太过瞩目或是先前已经伤了,所以被哲王他们给扔下了。朱常珏的人没追到哲王,便只能在马的身上做文章。又在那周围做出了以多打少,血流成河的痕迹,为的就是让咱们相信哲王落于他们手上。”
“好处”
“或者是想来与咱们谈交易,或者麻痹咱们以争取这段时间先找到哲王,又或许……就是想让皇上如刚刚那般苦恼。毕竟哲王没了,皇上似乎就没有选择了。我觉得,这才是朱常珏真正要的。”
“老五没了,朕也不会选他。”
“是!可朱常珏既然当日选择叛出,自然已经歇了这个念头。”
“那你什么意思朕不明白,哲儿没了,他岂不是帮了太子”
“我先前也有这个疑问。但我现在明白了。皇上,谁说哲王没了,您就只能选太子刚刚……”
程紫玉看向于公公,“您忘了,还有一个正被白将军护着的安王。我便问一句,刚刚于公公那么一说,您是不是也动心了”
皇帝面色突然转黑。将他幽暗的眸子转向了于公公。
刚刚,于海的确帮着老四说了好几句。
于公公一下红了眼,噗通跪地直喊冤枉。
“郡主可不能随意乱指。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
“于公公别急。您刚刚也没说错什么,您对皇上的忠诚我也毫不怀疑。”
于公公被皇帝叫了起,可他瞧着程紫玉却是一阵后怕。
“郡主所言都是推测,万不好胡言。”
于公公擦了擦额头汗。“老奴觉得,郡主所言有漏洞:按郡主之意,哲王是逃了吧可他人呢为何咱们找不到他他为何不向官府求助”
“两江衙门已散,现如今江南局势混乱。又先后有好几次京官南下,说白了,人员复杂。而先前哲王被连泼几次污水,又一直有朱常珏的人在江南推波助澜。官府,善堂,时疫方面都有人在捣鬼,可见暗中的蛀虫不少。
这种环境下,若哲王他好不容易逃走,岂敢随意冒头他能分清哪些人是可信的哲王在江南一年多,认识他的人太多了,在这种千夫所指之时,只怕他一冒头,就要被人发现吧
他唯一能信的应该是康安伯。可康安伯的大部队在海上,他压根没法去求救。而且线报里说哲王重伤了,所以我觉得他最有可能是找地方暂时躲避,一边疗伤,一边等康安伯回返陆地才会现身……”
倒是有点道理。
“可到底只是推测。”皇帝眉头紧蹙。“这就是你要跟朕说的”
“不,只是一部分。但我说这个,是希望皇上这会儿千万不能对哲王放弃。我相信他一定还好好活着!而且我觉得,之后朱常珏那里发现哲王失踪后,肯定会开始和朝廷谈判,说他已抓了哲王,但偏偏又没法将真的哲王推出来。我希望皇上和当地官员不要被他迷惑了,也请皇上给康安伯去封信。”
程紫玉深吸一口气。
“下边,我要说重点了。”很多话,没法说。比如前世今生,怎么切入,才是皇帝能接受的
“皇上,”她跪了下来。“锦溪问句大逆不道之言,您的身子,是不是已经不行了”
“大胆!”于公公痛骂一句。
空气却窒住了。
“你怎知”皇帝忍不住将身子前躬,看向程紫玉眸底。这事,他瞒得很严。
“我一天天瞧着您虚弱下来。刚刚听闻您吐了血,出来的沈御医眼眶都红了。他熬药的时候还在开着一张张方子,可我又瞧见他将写好的方子又全给废了。我知道最近沈御医只给您一人看诊。所以我猜,您的病情是不是沈御医治不好”
而且,沈御医在外间熬药,那气味一直在她鼻间窜来窜去。从开始熬时,她便觉得气味熟悉。想了好久,她想起来了。
前世的后程,皇帝每日在太后那里喝的就是这种气味的药。太后没了之后,她跪在御书房时,鼻间充斥的也是这个气味。当时的皇帝也是命了御医在御书房亲手熬这个药。
但她后来回荆溪的路上听朱常安说过一嘴,那药不是治病的,而是虎狼之药,耗的是元气和底子,是用来激发身子最后那点潜能的。等到油尽,灯也就枯了。
可此刻的皇帝,已经用上了这药
再看看皇帝此刻的模样,的确已如前世的最后时刻。
“我一日日看着皇上您的头发变灰,变白,我看着您的身子亏空下去,我看着您气色不好,连……”程紫玉看着皇帝的指甲。一般人看不出,可她的眼,岂是一般“您的指甲带了些紫。”
皇帝抬手看去。可不是尤其在灯下,更明显了。
“许是朕用的药比较凶。”
“皇上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毒否则,是什么样的病,御医没办法是什么样的病,让身强体壮的您在短短几个月就耗成了这样”
这一点也是被程紫玉列上疑问的一条。
皇帝身子是不错的。前世是大概在两年后才不好的,但也拖拖拉拉,总之比程紫玉活得长。可看着皇帝这状况……
病提前了
若是自然病症,自不会突然这么快提前,所以她怀疑是人为。
可……今生在她怀疑太后前世病情时,便也疑上了前世皇帝的病。当时她便将怀疑告诉了李纯。
李纯告诉她,皇帝很惜命。
吃喝用度都经过了反复的查检。
在这些方面,严密程度非同一般。就连后妃的寝宫,也都隔一段时间会做一次检查。想要在皇帝身上下毒,难度很大。
可连御医都解释不了为何短短时间内皇帝会亏空成了这般,这其中定是有古怪的。
“你说下去。”皇帝手在颤抖,目光却更专注了。
“查不出,有没有可能,是下毒的人,是皇上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没人想到,没人查到”
皇帝眼神倏地盯在了于公公身上。
皇帝疑心一向重,于海今日的确可疑。若他要动手,自己还真就发现不了。
于公公再次咚地跪地。
“老奴愿意为皇上死,绝不……”
“我指的不是于公公,而是田婉仪。”
程紫玉开门见山。“我见田婉仪今日古怪而来,匆忙而离。她说是听闻皇上吐血赶来的,可我却觉得她另有目的。皇上觉不觉得,最近几个月婉仪和您一样,变化很大”
皇帝和于公公同时张大了嘴。他们都没想到田婉仪。
但是,田婉仪的确是近皇帝身子最多的。她要在两人亲密时做点什么,确是防不住啊。
“婉仪瘦了很多,消沉了很多。怀孕的时候不高兴,孩子没了还是不高兴。而且她怀孕是她在小皇孙满月时自己爆出的,她既然主动让孩子曝光,那有什么不高兴的皇上对她何等宠爱,还当时就给她晋了位,可她的表现皇上可还记得皇上想想王玥在太后寿宴曝出怀孕时高兴成了什么样”
“刚刚我见婉仪蔻丹颜色是苋菜红,整个妆面口脂颜色也偏暗沉。一点都不配婉仪。可婉仪在打扮方面是受过培训的,不会选择这种不适合自己的颜色。
苋菜红,偏紫啊!她连给我瞧一眼都不敢,为何她怕我发现什么
会不会是婉仪的指甲颜色和皇上一样,偏了紫而若毒从婉仪身上出,那么婉仪那指甲颜色肯定比皇上您的还要深!所以用红色蔻丹遮掩时,反而出现了红中带紫的苋菜色”
“同样,或许婉仪的口脂颜色,也是因为她唇色也发生了变化。她怕被人看出,只能上了那种老成的妆容婉仪以前肤如凝脂,谁不得赞一声可这会儿不但上了厚粉,肤色还暗沉一片,皇上可觉得奇怪过”
“朕一直以为她是没了孩子,因为消沉所以才肤色晦暗……”
“而且她身上有很重的混合香料味,她若心情不好,也不会用这样的气味。我怀疑婉仪也是在遮掩什么气味。我就是怀疑她,用她的身体为代价,对皇上做了什么。”
若是这般,就能解答她的孩子为何明明已经稳固,却莫名其妙没了……
也能解释她刚刚这一趟的目的。她是来确认皇帝病情的。
內侍说她最近常来,其实她是观察皇帝病情吧
同样,这也解释了她刚刚看见自己的心虚和恐惧,被自己要求看蔻丹时的慌张,以及最后的落荒而逃……
皇帝气得两撇胡都在微颤。虽没有证据,他已经信了。他也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总有些若有似无的气味,他还以为是最近喝多了各种药留下的,难道……
“御医一早就说了,朕的病若找不到源头便只能拖延。但最近已经拖不动了。御医的要求是,一定得要平心静气。每一回牵动情绪,都是一次对身体的伤害。朕开始吐血,便意味着朕那些器官已承受不住了。”
“皇上除了御医,没有找其他大夫瞧吗”
“呵!朝局复杂,朕不能将病情泄露。”不敢啊。
“所以,他们应该是料定了这一点,知道御医们查不出。所以用了什么刁钻的药或者毒……”
“会是谁”
“动机呢”皇帝和于公公同时问到。
“朕宠她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她和宫里其他妃嫔不一样。她没有家世。石家是商户,她家依附石家,她比石贵人还不如。”
“皇上,正是由于她没有家世靠山,最大的依靠也是商户,所以她才更容易被人拿捏啊!”
又是一静。
“来人……”
“等等。”
皇帝刚要开口招人准备彻查田婉仪,便被程紫玉拦住了。
“皇上,刚在外边我便可以拆穿田婉仪的,但我没有。敌在暗我在明,所以咱们一直被拿捏。此刻咱们既然有所洞悉,不如先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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