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手臂轻微摇晃，嘴里哼着柔和的歌声在哄着婴儿入睡，婴儿小脸红扑扑的，但说不上粉嫩。
岸芷的模样倒是和眼前的这两人都有着几分相像，他们应该就是岸芷的父母了。
中年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英俊挺拔，只是眼睛里的目光有些闪烁。妇人的年纪约莫二十七，看上去要比岸芷成熟许多，温婉贤惠的模样，就像春日里午后的阳光温暖着你。
罗清就站在两人的不远处，跳动的烛火没能照出他的影子，他们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馨兰，跟我回去吧。”中年男子双手环在妇人的腰上。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妇人的声音很轻，显然怕声音大了影响到孩子。
“信誓旦旦地说会娶我，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后来呢？”
“后来你就不见了，那会儿我考虑过要不要把孩子打掉，但是那样对没出世的孩子就太不公平了。”
声音很平淡，没有大发雷霆，像是陈述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家里，自己一个人把孩子生了下来，看到她的出生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当初你抛弃了我。”
“现在有她我就足够了，再苦再累，我也要把她抚养长大。她就是我的希望，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妇人的目光看向中年男子，眼里带着莫名的意味，“现在，我孩子生下来了，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说要带我回去。”
“我都住到平民窟了，你都找到我，那你要么一直在关注我，要么家里的势力很大，找我很方便。”
“那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我是有苦衷的。。。”中年男子想要辩解。
“你不是要带我回去，你只是想把孩子带回去吧。”妇人没有让他辩解下去，出言打断了他。
“不是，我这次来，就是带你和孩子一起回去的，家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中年男子松开双手，起身站起，双手紧抓妇人的肩膀。
“是么，那我跟你回去，又是以什么身份呢？”妇人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中年男子的双手。
“这。。当然是孩子母亲的身份了。”
“那我的孩子呢？”
“也是我的孩子啊！”
听到这句话，妇人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眶有些发红。
中年男子上前从妇人身后环腰搂住，“跟我回去吧，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妇人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以后不会让你受苦了，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孩子长大了一定和她妈妈一样漂亮。”中年男子嘴唇贴在妇人的耳边，说着贴心话。
“让我再好好想想，好吗？”妇人再次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
“今天太晚了，你先走吧，我考虑好了再告诉你。”妇人已经下了逐客令。
男人被挣开的双手僵在半空，英俊的脸上脸色有些难看，“那你还要考虑多久？”
“给我几天时间，好吗？”像是乞求，声音有些哽咽。
看着妇人泛红的双眼，男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那你平时多注意，孩子照顾好了。”说完，中年男子转身离开，算是答应了妇人的请求。
“现在后悔么？”罗清出声问道，当然，妇人是听不到的，他只是发自内心的一问。
妇人抱着婴儿来到床边坐下，“后悔么？”
泪水模糊了双眼，嘴里低声呢喃。
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妇人哭着哭着，她又笑了，“怎么会后悔，有你，妈妈就知足了。”
“你以后长大了，不要像妈妈这么傻啊。”
“妈妈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你争取到好的成长环境。”
“看来要跟他回去了，不管对我怎样，对孩子总会好的吧。”
妇人看着怀抱里的婴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唉！”
一声叹息在房间内回荡，只是这声音只有罗清自己能听见。
第五十六章 孤独童年
第一个房间的记忆到此结束。
罗清从里面退了出来，站在了对面房间的门口。
房门变成了合金铁门，门板上锈迹斑驳还有各种涂鸦随处可见，潦潦草草的涂画，蜘蛛蝎子蜈蚣这种虫类偏多，还有一些药剂的配比也随意地写在上面。
门板中央大块留白，鲜红的字体格外扎眼，其余涂鸦留白的地方也被这鲜红的字体占满。
“野种”！
这里就是她童年的记忆了。
再次将手搭在门把手上，那种穿越时间之河的感觉又一次降临，这一次的时间节点不再是回溯到过去，而是从岸芷的婴儿时期跳跃到她的童年时期。
房门被推开，罗清走进屋内，房门自动关上。房间里很暗，只有书桌实验台那边有一片光亮。
房间比先前的那间要大上不少，也比那边要干燥舒适，至少没有了潮湿发霉的味道。
内部的陈设还是相当的简陋，进门左边最里侧一张双人床铺，床头顶着里墙，床尾处摆放着一个两米高半米来宽的衣柜，衣柜上放着之前看到过的那个木箱子。
房间右侧最里边，床铺的对面摆放放着一个书架，上面罗列的都是药剂学、药剂分类、药剂杂学和药剂融合之类的书籍，书架旁边一张简易的木头书桌，顶墙的一边，摆放着一盏台灯和几本书籍，桌子案边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上面未干的字迹显然刚刚有被使用过，一支钢笔就躺放在笔记本的边上。
书桌旁的墙面上是一扇窗户，不过玻璃窗上被贴上了遮光纸，外面的光线很难照射到里面，所以就算开着台灯，房间里面还是很暗。
窗台下面摆放着一张实验桌子，桌上放着各种药剂试管和玻璃器皿，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此时就站在实验桌前，手里拿着不同的试管药剂熟练地在各种仪器上做着试验，每有一步进展或者变化，她都会在笔记上做上记录。
因为桌子较高，她不能坐着，就算是站着，都要在脚底下垫一张小凳子才能让她做实验的姿势稍微舒服点。
罗清就站在她边上，默默地注视着小女孩。
女孩梳着一个马尾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样貌清秀，只是太瘦弱，皮肤也是营养不良造成的病态的白。
这会屋内就女孩一个人，她非常专注地调配着药剂，几种不同颜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在试管内翻滚着冒着气泡。
这时从窗棂上吊下一根蛛丝，一个小黑点慢慢滑下。
“小黑，你来啦！”小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今天来的有些晚啊，又自己去抓虫子了么？”女孩手上戴着一副银丝手套，她用手指逗弄着刚刚爬到桌上的黑色小蜘蛛。
蜘蛛没有抵触，似乎很享受女孩的触摸，小脑袋一晃一晃，两支螯爪左右摇摆，圆滚滚的腹部也跟着摇晃起来，模样看起来倒是非常可爱。
“呵呵，小黑，你还学会跳舞啦！”
“我今天刚完成了一副新的药剂配方，你要试试么？”说着，女孩拿起还在冒着气泡的试管往培养皿里滴了一滴，把培养皿往小蜘蛛的面前推了推，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黑色小蜘蛛两只前爪攀附在培养皿边上，其它三对肢节爪子抵在器皿壁上，口器打开探出一根透明导管，慢慢伸到那滴药剂上面，沾了一点就缩了回来。
“怎么样？”女孩眨巴着眼睛盯着小蜘蛛。
似乎感觉药剂效果不错，小蜘蛛黑色肥肥的腹部扭了扭，像是在说：“嗯，不错，味道挺好。”
继续伸出导管，这次是直接刺入药剂开始吮吸。
看着小黑呼哧呼哧的吸收着药剂，女孩脸上神色由期待变成了满足，她很有成就感。
待器皿里那一滴被完全吸收干净，女孩这次往培养皿里多滴了几滴，小蜘蛛黑色的头脑袋趴在壁边，透明导管也不收回，就等着女孩继续喂食。
将几滴药剂吸入腹内，小蜘蛛的外壳变得更有光泽，培养皿内见底，不等蜘蛛催促，小女孩又往器皿内倒了些，这次的量就稍微多些了。
“今天就这么多了，新药剂具体的配量还没弄清，先让你尝一下。”新的药剂配量要慢慢调试，第一次还是少点为妙。
女孩将试管放好，就拿着笔记本仔细观察着小蜘蛛的变化。
“砰！砰！砰！”
铁门被人锤得砰砰直响。
“小芷，我们的作业都写完了吧，明天就要上课了，你可别忘了！”门外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诶，小兰你姐在家吧？”
“什么我姐，你别瞎说话，小心我告诉你妈！”这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听称呼应该就是小时候的阿兰。
“她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我爸又没娶她妈，让她们住进来已经是恩赐了。”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来的。
“再说，没有我，她会帮你们写作业么？哼！”语气趾高气昂，就像开屏的孔雀傲视群鸡。
“是是是，小兰姐威武霸气！”旁边的几个小孩跟着起哄。
“小野种，记得作业写完，不然明天有你好看！”留下一句话，阿兰带着那群她的跟班走了。
罗清眉头皱起，看来妇人带着岸芷来到这何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啊。
听到门外的声响，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连忙蹲下躲在实验桌子底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等那些孩子走远，她才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长舒一口气。
“唉，在何汀兰的家里呆着上课就要帮他们写作业，真想快点长大，出去上学应该就没这些烦恼了吧。”女孩的话里透着无奈。
这些事情她都没有告诉她的妈妈，妈妈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回来之后还要接着做药剂研究，为了她这个女儿，妈妈已经付出了太多了。
来到实验桌前，“小黑，今天不早了，你就先走吧，我要写作业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眼中还是透着些微的不舍。
小蜘蛛爬到女孩跟前，挥舞着两只螯爪，像是在说：“加油！等我变强了，以后我保护你！”
女孩眼眶泛红，用力点点头。
蜘蛛小黑这才转身离开，顺着那根蛛丝爬上窗棂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五十七章 有女长成
剩下的时间小女孩一直坐在书桌前写着东西，应该是在帮那几个孩子做作业。
过了不知多久，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消失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女孩终于把作业写完了。
她趴在桌上休息，低低的呢喃声传出，“妈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你听见了吗”
“妈妈。。呜呜。。。呜呜呜！”女孩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
肩膀颤动，哭声起伏，小女孩瘦弱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孤独。
罗清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做，他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会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看着眼前这个无助的小女孩，他的心里挺不是滋味。
慢慢的，哭声小了下来，女孩站起身，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泪水顺着瘦削的脸颊两侧往下流淌。
她端起书桌前的椅子来到衣柜边上，把椅子放在衣柜跟前，她站在上面踮起脚尖，伸手探到衣柜上面木箱子的下方，慢慢将箱子滑拉出来。
箱子应该不算重，她勉强能够搬下来。
抱着木箱放在床上，箱子表面很干净，看样子小女孩有经常擦拭。
双手扶着箱盖慢慢向上掀起，最上面是一个挂饰吊坠，将挂饰捧在手心，打开翻盖，里面是她母亲的相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青色的旗袍，温婉端庄。
“妈妈！”女孩轻声地呼唤。
带着哭腔震颤的呼喊，罗清听着内心都有一丝动容。
接着从箱子里拿出的就是那件青色的旗袍，将它平整地铺在床面上，抹平褶皱，小女孩慢慢扑倒在上面，手心抱着吊坠，手脚蜷缩抱在一起，就像挤在母亲的怀抱里。
“妈妈，芷儿好想你。”
“妈妈，芷儿好孤单。”
“妈妈，芷儿好害怕。”
“妈妈。。。”
在呢喃声中，小女孩慢慢睡着了。
从第二个房间中出来，罗清站在门口深呼了一口气。
他没有着急先去下一个房间，而是在门口陷入了沉思。还是那副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左手托着右臂手肘，右手手指摩挲着下巴。
第一个房间中的记忆，岸芷的父亲是来接母女一同回家族的，到了第二个房间中，根据小女孩的行为判断，她的妈妈离开了她。
小女孩是母亲的精神寄托，所以抛下女儿自己离开是不可能的，所以那个妇人应该已经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