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魄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静水漪汐
“小女子名伍六七,特随掌事共同拜访城主大人。”林涟漪刻意示弱,乖巧地等着无垠坐下,才坐在他边上。
井楼危低下目光去,眼中不经意地闪现一丝深刻的笑意,却不曾为旁人发觉,又捧茶抿一口,和善地如自家长辈一样笑了笑,对无垠道“伍姑娘美貌稀有,掌事大人好福气。”
“稀有”一词,别有含义。
林涟漪更加谨慎,一言不发,看向无垠。
无垠察觉其目光,亦觉不悦,对井楼危简单解释一句“这位伍姑娘只是不久前进入江湖,跟随我学一些本事罢了。”
井楼危又看她一眼,含笑道“伍姑娘既能跟着这位邪道大人物学习,将来也必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本城主先祝伍姑娘来日得道,与掌事大人同为人中龙凤了。”
林涟漪笑道“那小女子只有勤奋修炼,力向掌事大人学习,方能对得起城主大人如此祝福了。”
井楼危点点头,看向无垠,道“伍姑娘如此勤奋,本城主就看着掌事大人如何教导她了。不知这次掌事大人带着伍姑娘光临剑丹城,又特意到此拜访我,是要学习什么?”
此时侍者奉了茶上来,井楼危抬手示意,令所有侍者退下,仿佛要与无垠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林涟漪收去笑意,暗想这城主才问了我的情况,随即便不加寒暄单刀直入,做事定是雷厉风行。
“倒并非是来学习。”无垠道。
“哦?”井楼危显然故作惊讶。
无垠也是单刀直入“城主大人,佘夜潭听闻剑丹城有一位炼丹师炼出了长生不老仙药,虽是传闻,但佘夜潭的主人,幻澜,对此很感兴趣,故派我来问问究竟是否为真。”
井楼危目中光芒陡然一亮,随即暗如平常,他注视无垠的目光已有了几分盯的意思,面容上的笑意已不再仅仅是笑意,似乎还含有某种威胁“不知掌事大人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一谣传?”
无垠面容上闪过一丝惊讶,他讶问“竟是谣传吗?可是那传言十分详细,剑丹城中……”
井楼危脸色不变,却有些不自然。
“炼丹师管鸣丹一月前制出长生不老仙药,思索一个月后终于决定昭告天下,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此事最后还是没有公布,只有少数人将此事传了出去。”无垠淡淡地微笑着,直视井楼危。
井楼危还以对视,并未回应。
林涟漪恍然大悟。
管鸣丹制出了长生不老仙药,本打算卖出的,但是凡人间之人,谁不想长生不老?
井楼危亦是如此。
闻得有如此仙药,即便不知真假,也断然不会让天下人知晓。身为剑丹城的城主,明显是他压制了消息。
至于佘夜潭为何会知晓,千羽林、百琐庄、十虹涧等人又为何知晓,定然是管鸣丹自己想办法将消息散布出去的。
至于他为何如此行为,恐怕不外乎钱财和声名两个原因了。
林涟漪暗暗叹服,无垠抢先来到城主府,而非请求管鸣丹将长生不老仙药卖给他,确是妙计。
管鸣丹既然想卖药给别人,以博取钱财和声名,定然不会在正道一上门时就立即卖了,自然若是无垠上门拜访,他也未必会卖。
而此刻无垠向城主坦言,令城主下令,将管鸣丹拉到城主府中,正道那边便没辙了。
至于能否从城主手中分到一杯羹,就看无垠接下来的话术了。
无垠道“城主大人有所不知,今日除了我佘夜潭之外,天涯教其他分派,以及千羽林三大领袖门派都到了此处,也许此刻都正在前往管鸣丹府上。”
管鸣丹目露精光,却又捧茶,喝了一口,道“掌事大人,请先喝茶。”
无垠嘴角舒展一丝微笑,捧茶随意地品了一口,道“好茶。”
林涟漪捧起茶后就没有放下,她只需看戏就好。
井楼危放下茶,缓缓问道“既然是管鸣丹大师制出了长生不老仙药,掌事大人又知正邪两道都赶着去求药,为何你却来拜访我?”
无垠道“管鸣丹大师制出长生不老仙药,如此大事,秘而不宣,实则是为剑丹城考虑,也是为城主考虑。如今众人将拥挤于大师门前,此事定然立即广传,到时剑丹城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如从前抚虚大师铸剑大成之时,每每江湖剧变,正邪两道与剑丹城人具死伤无数,虽因幸事而起,而终实为惨事。”
井楼危目如深渊,悄藏笑意,道“掌事大人此言有理。”
无垠关注着他目中神情,目光亦明亮起来,继续道“再者,江湖之人,皆求一长生,在下斗胆以为,城主大人身为剑丹城一城之主,亦求一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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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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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楼危嘴角一动,流露出微笑,目光显明了许多,但还是保持着平静地望着他。
“管大师是剑丹城人,若有如此仙药,理当交给剑丹城城主。”无垠微笑,停顿一下,道,“城主以为如何?”
井楼危哈哈一笑,他低沉的声音响动,如威胁的呜咽。他盯着无垠,两眼微微眯起,道:“掌事大人说得好。多谢大人告知此事,不知大人有何所求,若是本城主能够帮得上忙,必定相助。”
无垠似乎会意般地笑意收起一些,却也更深:“仙药奉献与剑丹城城主本是理所应当,然难免天下江湖之人闻之气愤,修行不够得不到长生便迁怒于城主大人。
“只要城主能够分出一部分给在下,让我佘夜潭的主人也尝试此仙药,佘夜潭定然为城主顶下获得仙药之名——竭力为城主大人阻挡一切刀剑。”
井楼危目射寒光,而寒光中又有炽热的渴望。
林涟漪浑身一震,凝视身边无垠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石桌之上,茶香四溢,却无人关注。剑丹城的城主和佘夜潭的掌事四目相对,冷厉的交锋中落下了会意的星火。
林涟漪警惕不已,这次不单是警惕井楼危了,恐怕接下来对敌幻澜的谋划也要发生变化。
无垠借力此事,恐怕是要和井楼危搭上关系。
接下来,阴谋诡计,正邪相责,都要上演了。
剑丹城,也绝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做到不偏不倚。
悬之又悬,险之又险。
捧着茶水,不知是茶烫了还是紧张过度,手心沁出汗水,察觉到心跳快了一些,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双腿,尚未如无人时按照蛇妖族的习惯交缠成扭曲的蛇尾。
她冷静下来,小心地盯着二人。
无垠冷静之中自是气定神闲,来之前定然是做足了准备;井楼危对视之中深深思索,其中利害关系并非能够轻易定夺。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井楼危忽然轻松一笑,身体后倾,道:“一言为定!”
无垠点头,道:“一言为定。”
林涟漪微笑,与无垠相视一眼,眼里毫不吝啬地流露赞叹之意。
井楼危看到,笑道:“伍姑娘,你看这位掌事大人,能把我说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人在江湖,这本事可得跟着掌事大人好好学学。”
林涟漪笑道:“城主大人说得是,小女子记下了。”
井楼危向她深沉地笑了笑,仿佛暗示,又低头看了眼茶,惋惜地叹了口气,道:“这茶也凉了,可惜。”他侧过面提高声音,呼唤一声道,“把那封信拿过来!”
无垠疑惑,待侍者拿着一封信上来,疑道:“城主大人可是还有要事?”
井楼危拿过信,令侍者下去,又将信递给无垠,面露悲伤,遗憾地叹道:“掌事大人,你猜这封信是谁写给你的?”
信封上一字未题,无垠皱眉,撕开信封,抽出其中信纸。
尚未打开对折的信纸,他便见这信纸左上角有褶皱,仿佛写信之人不小心压坏了信纸。随着信纸慢慢抽出,才惊见整张纸褶皱不平,似是在潮湿状态下被书写的;其上又有几点似是为什么水滴沾湿,因而有些破损。
打开信纸,文字笔画有些乱,不知是写信人太过匆忙还是写信时已无力写得整齐。
但还是可以从某些字体细节上看出来,写信人是学过书法的,若是正常写信,应当是一面干干净净娟秀大方,令人见之便觉赏心悦目的文字。
是什么人,遇到了什么情况,才不得不给他留下如此凌乱的一封信?
无垠隐觉不妙。
林涟漪出于好奇,也稍稍凑近,看着他抽出整张信纸,亦觉不好。
信已抽出,拿在手中,却没有写信人之名。
扫视信中文字,无垠只觉蹊跷,皱眉,抬头问道:“是谁?”
井楼危捧着他方才还惋惜着说已凉了的茶,面容中露出更加惋惜的神情,声音轻了一些,更显沉重,他吐出了一个无垠和林涟漪怎么也想不到的名字:
“张珅诒。”
无垠、林涟漪皆震惊。
井楼危瞥见二人神情,早已料到故不觉得吃惊,他道:“二位看完这封信便知道原因了——张珅诒实在是个可怜孩子啊。”
林涟漪不知其是否真心实意地感叹,她亦没有这个地位和他对话,只能嘴角一撇一丝露出轻蔑之笑。
既是张珅诒留给无垠的信,井楼危显然是私自打开看过了,又或者是封上之前就看过。
“因张珅诒乃正道之人,她令我将写封信交给邪道,我担心其中或许涉及千羽林机密之事,如此则违背了剑丹城中立于正邪之间的规矩,是以本城主只好在封上之前,看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令人封好。”
林涟漪无奈收起冷笑。方才他同意与无垠合谋夺取长生不老仙药之时,定然没有考虑到剑丹城的规矩。
信上所言,令人痛心。
“我为胡衷恣所骗,以父命出嫁,不料胡衷恣实乃正道之贼江湖败类。三袖盛会上,他嫉妒生恨,欲借阴谋诡计杀你。为稳其地位,不惜欺瞒我一生。
“我忍无可忍,出逃于千羽林,不幸为恶人所害,失去修为,几为废人,历经磨难,为秋分前辈所救。
“而今无颜面对昔日熟人,只有将一切告知于你,唯求替我报仇,亦为你和林涟漪报仇。
“胡衷恣头顶向下一寸向左二寸处有一严重旧伤,若能伤及此处,其必死。”
无垠、林涟漪不约而同地深深呼吸。
胡衷恣头顶向下一寸向左二寸处有一严重旧伤,若能伤及此处,其必死。
必死,必死啊。
信纸上,仿佛幻现出不久前暮至长鞭打落高秋鹰头颅的景象。
林涟漪深深地呼吸着,小心控制着呼吸的速度。
现在她是伍姑娘。
无垠深深地呼吸着,却又控制不住也不必控制地急促了一些,目中闪烁出炽烈的光芒,如方才井楼危听到无垠合谋建议时的目光。
好,很好。
无垠放下信纸,二人看向井楼危。
无垠说出了林涟漪也很想说的话:“城主大人,张珅诒告知我胡衷恣的致命弱点,我必然会尝试击杀胡衷恣,如此也会导致千羽林和佘夜潭之仇,岂不是也违背了剑丹城的规矩吗?”
井楼危微笑,坦然道:“非也。此乃胡衷恣与你的私人恩怨。若是千羽林知晓胡衷恣竟是如此德行,恐怕还会感谢你替他们动手除掉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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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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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不知张珅诒现在何处?”
井楼危遗憾地摇摇头,道:“秋分带着珅诒回到我府上之时,她已是饱受风霜、奄奄一息。这封信,实为她的遗书啊。”他叹气一声,道,“掌事大人,我将她遗书带给你,已是尽了最大的帮助了,而后便要看你的了。”
无垠将信纸折叠,又小心地放回信封,一手拿着信件,感谢道:“多谢城主大人相助。”
井楼危眼神平静,道:“诶,既是相助于你,也是为了珅诒这孩子。珅诒遇人不淑,无颜面对千羽林,也不愿认祖归宗,也不愿千羽林的父亲、同门知道她如今的下落,希望掌事对此保密。”
无垠道:“好。不知可否告知,张珅诒死后葬在何处?”
井楼危点头,转身向站在执园门口的执中招了招手。
待执中走过来。他吩咐道:“你带二位去看看珅诒吧。”
无垠、林涟漪先后站起身,无垠道谢道:“多谢城主,城主还是尽快令人把管鸣丹大师请到府中为好。”
“正是。”井楼危道,“执中,记得令秋分到管大师府上一趟,请管大师带着他的仙药到我府中暂避风波。”
“是。”
“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小女子告辞。”
执中随即领着无垠、林涟漪前往张珅诒坟冢。
“从前张珅诒与掌事大人曾是同门,如今闻得她去世一事,还请掌事大人节哀。”
无垠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还是点头道:“嗯。”
毕竟是同门一场,且同为胡衷恣所害,若说毫无感情,只顾着她透露的胡衷恣致命弱点,也难以做到。
林涟漪回忆头一回见到张珅诒时,韩朗嫣与张珅诒打了一场,她也参与其中;后来三袖盛会上,也不见张珅诒脾气好了多少。
也是一个从小失了娘亲,因而父亲过于宠爱,导致脾气大了些的孩子,此外便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了。
这么乖地听从父母之命嫁人,又明知胡衷恣并非真心待她,竟还忍耐了许久,出于面子出于父母之命,也终究因为对其抱有一些幻想,可惜败类就是败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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