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回到改开前

    沈铁军小心翼翼的把车子推下台阶，王乐已经弯腰将林阳背在了背上，开口道“不行就找两块板子一搭，你油门加着也好上。”

    “那还是麻烦，拆了吧，赶快背给李师傅看看去。”

    沈铁军摇了摇头，进了家看到王乐还站在旁边，连忙开口撵人，不想堂屋门口出现了个人影，一个面色复杂的熟悉面庞，沈铁军当即将车子停好，往屋里的方向望去“王哥，毛叔也来了”

    王猛咕咚咽了口唾沫，小鸡吃米般飞快点了点头，面现忐忑忑的冲着屋里就笑“钱主任也在呢。”

    随着声音，毛利民的大脸出现在门口，脸上的笑绷着，双眼圆睁摆出副生气的样子，开口道“铁军，你这样可不对，你现在也是领导了，让外人听到——”

    “这不是咱——钱叔，秦哥。”

    沈铁军的称呼令秦鹏有些受宠若惊，两人可是只在青州饭店里见过一面，倒是没想到人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姓，当即面色通红“沈主任，这怎么敢当。”

    “这是家里，咱们自己人就不说外边那套了。”

    沈铁军左右一看，屋里就只有陈晓云在，这时屋子里一暗，王乐拎着壶水走了进来，放下了包茶叶开始翻茶杯，开口道“大梅出去要菜了，我说打个电话的事儿，她说电话里怕是说不清，还说你下午没事儿的话就请个假——”

    脱掉风衣的沈铁军手中一轻，陈晓云已经拿着到了门后衣架上挂好，他转身才拿起茶叶，便见到双白皙的手臂探过来拿走，开始熟练的翻茶杯放茶叶倒水的忙活，当即解开了袖口的铜扣卷起了袖子，坐到了钱伟宁的旁边，嘿嘿就笑“今年过年回去没上门，钱叔莫怪。”

    钱伟宁的家便是在青周市，然而沈铁军接到的消息跑回来的时候，已经算是过了半个年，他也离开老家回了安然地委，眼瞅着他这么个说法，心中便是暖暖的，笑着开了口道“你幸亏没去，家里只有我的老母亲在，去了怕是没人招呼你，听你父亲说今年也没回家过年，去的羊城”

    “是，我大哥去年有了儿子，我娘怕孩子遭罪，就没回家过年。”

    沈铁军说着接过陈晓云的茶杯放在钱伟宁面前，然后站起身将第二杯端给了毛利民，后者连忙站起身接了转身放在茶几上，半个屁股坐在了圆凳上，面含微笑轻声应着“是了，据说羊城冬天不是很冷——”

    。




第三百一十章 一模一样的（为盟主冥之新月加更）
    “钱叔毛叔喝茶，就当还是您想给我披红戴花跨马游街的时候。”

    沈铁军说着再次一让，王猛和秦鹏便跟着陈晓云出了门，毛利民听他说起当时的情景，神情轻松的端起了杯子，看着他就笑“一转眼你都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了，博士不念了”

    “只能说是赶上了好时候，博士倒是还在念，我所在的办公室，也算是我的研究成果。”

    说着看到钱毛两人面现好奇，沈铁军倒是知道自家的办公室，便是连其他部里也有不知道的，继续开口道“去年我进京，发现城里的居民用菜和咱们家差不多，大白菜和萝卜都是要限量供应。

    到了冬天时万物萧条，是想选择也没有可选的，便萌发了点念想，名字叫做菜篮子工程，目的是解决城镇居民的时令菜，以及副食品供应不足的问题。”

    “是要修建大型蔬菜和畜牧基地”

    钱伟宁也是从县太爷父母官走上来的，不同的是他之前所担任的革委会主任不光抓党务，更是直接涉及到民生领域，所以沈铁军一说他就想到具体业务，而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你也说不是外人了，现在上面每天都有新的文件下达，还有人拿着四中全会的文件，和去年九月份的75号文件说事儿，仍然认为以前的制度适合咱们农村生产力发展水平——”

    毛利民瞅着沈铁军年轻到发指的微笑面庞，生怕他是没听懂，紧接着跟上开口道“咱们不是说看不到大包干的好处，农民们能吃饱肚子，这对我们来说这比什么都强，然而上面还有这种指挥出现，就感觉会不会再有什么反复，许多人的顾虑比较多，思想包袱比较重。”

    “呵呵，我可是才把农委的秦主任顶到墙上下不来，后来还是办公室的梁主任给解的围。”

    想起自己的莽撞劲儿，事后的沈铁军也没想太多，他自从考上研究生起，身上便已经打了改开的烙印，旁人也许会有选择的机会，他是绝对不可能有，当然要是没有恢复高考，他这会儿只能是在地里玩泥巴“他说现在还有农民吃不饱肚子，菜篮子的事儿先可以放放，我就问他这些吃不饱肚子的，是不是都没有大包干的，为什么实事求是的事儿，还要拖到农民们吃不饱肚子，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就火了。”

    毛利民变色一变，当即开口道“那你可就太莽撞了。”

    “现在有些人想要让农民过的好，又指手画脚的这不许干那不许干，高高在上成天想当然的飘着，认为天下的土地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农民也是一模一样的嘛，那地应该也是一模一样的，只要按照他们的指挥，那收成也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沈铁军的思绪飘了会，发现这话和两人说也没啥意思，钱伟宁的顾虑不是他个人有的，而是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中低层主任们都面临的，都知道改开的标志是第十一届三中全会，但是很少人知道这个会议上通过了两个文件《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试行草案）》和《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

    前者是加强人民公社管理工作的，强调是要在这个圈子里给农民松绑发展，后者是直接给大包干松绑的，于是乎像钱伟宁和毛利民这样的基层主任，就有点左右为难了。

    特别是当某些老派的上级，拿着前者文件说事儿的时候，像两人就得考虑选择问题，这个问题没人可以改变，因为选择无处不在，沈铁军没办法给两人指明方向，只能是含糊“去年这个时候徽省第一书记已经升任4级领导，并主管农委工作，由于现在是还没办法敲定过去，所以就没办法朝前看，然而珠穆朗玛峰在把位置交给川省第一书记后，已经好长时间没参加过会议了。”

    饶是心中有顾忌，沈铁军秃噜的东西也不少，这得益于他这俩月的看文件和看报机会，综合了记忆中的事儿再来看，便是最高人怕也是在迟疑“整体大局来看的话，可以确认大包干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咱们那里已经都推开了吧”

    “推开了。”

    钱伟宁缓缓的点了下头，他能听出沈铁军话里隐晦的含义，然而与里面的意思相比，他倒是对这货的进步而感到吃惊，可想想人家这一路走来，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便要追上自己浸淫的几十年，也只能认为是能人无所不能，便感觉今天这一趟真是来对了，接着就笑“所以有些老派领导就着急上了火，我就请了些天假。”

    “您请假还算是好的，陕省都有不少去了党校学习的。”

    沈铁军说着听见外边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才站起身旁边的毛利民跟着站起，门外也出现了王猛的影子，冲着三人开口道“是大梅跟着张启生主任回来了。”

    “铁军，启生主任说你回青周是看望朋友的”

    钱伟宁瞅着门口的沈大梅出现，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后看向了毛利民“以后有这种事儿，你直接给我或者利民来电话就是，现如今你也是领导了，该注意的要注意点。”

    “就是她，沈家凹知青的陈晓云，信里给我说的。”

    听到人家说起，沈铁军也没太多解释，一指门口跟在张启生旁边忙活的影子，接着开口道“，不知道毛叔叔有没有印象，78年的知青副队长，黑瘦黑瘦的小圆脸。

    他连着三年考大学没考上，进单位又受不了管束，在城里贩卖知了猴被当做投机倒把的抓了，不过我去的时候已经放了出来，所以第二天就回京了。”

    沈铁军的话一出口，毛利民面色一愣，接着飞快的红了几分，面上也现出了尴尬之色，开口道“那个，吴二金——刘大刚的事儿我没注意，他和车队上因为报销的事儿起了点误会，我知道的时候都入冬了——”

    “大刚这个人很是有点想法，当时我们村第一个种植棉花的人，我家也是听他说了才跟着种的。”

    沈铁军没想到能扯到刘大刚身上去，接着想起自己说话的语气，瞅着迎过来的张启生飞快的低声道“毛叔你别多想，他现在正捣鼓温室大棚呢。”

    说罢，沈铁军冲着了近前的张启生伸出了手“来到我家，还得麻烦张主任忙前忙后的，这怎么好意思。”

    。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方便说？（日更和为盟主加更）
    “呵呵，当时得知沈主任要回京，我可是想沾点博士生的光跟着回来的。”

    张启生今年四十三岁，这么个年龄有个二十多的女儿，当年也是属于青周市的半面旗帜，人长的样板戏里高大全的模样，方面大耳浓眉大眼，眼神正而清澈，往那里一站便有股正面形象的气质，再加上身子高挑骨架也大，所以年纪轻轻时便成了家。

    对于沈铁军，张启生是真的很客气，这么个年龄的12级领导，也只有建国初有过，原本以为他一个了，谁想今天上了门，又知道了这位的姐姐，那也已经考上了外交学院里的研究生，这姿态也就愈发的低了“我说我带了厨子，大梅非要说你做东，这次真是叨扰了——”

    “你们来我的家，那就是客人，哪里有客人自带饭菜的，赶快屋里坐。”

    沈铁军转身让了让，这个时候家里才算是不冷了，这些驻京办里有的好东西不多，大都是各地的土特产和野味，然而田间地头林之才经过一个冬天，不论大小野物都是马瘦毛长的时候，就吃喝方面来说，他还没进化到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讲究，还停留在两人对酌山花开的境界，简单来说肉要大，块要厚。

    沈大梅倒是在这点上和沈铁军有着极其相同的认知，实际上不光是两人，便是钱伟宁和毛利民也没逃脱这个境界，倒是在驻京办副主任位置上坐了几年的张启生，好似已经进化到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吃着仿膳饭庄的珍馐美味，眼睛还不时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主桌上的四人，沈铁军坐在主位，由于是用小八仙桌来吃饭，钱伟宁坐在了他的上首，张启生坐在了下首，对面的菜口则由毛利民把着，当然菜是不用他接，秦鹏带着王猛和陈晓云三人忙活，沈大梅在招呼完几人后说学校还有课，便告辞离开。

    沈老实家的规矩，是饭桌上不许开口，这点是沈铁军当了爷爷后才有了深刻感受，一个是耽误吃饭的速度，特别是一大家人，老人孩子的在一起，教训的语气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孩子吃的不舒服也容易引发别的事儿，比如婆媳间不同的教育理念——埋头吃饭不许谈事儿，就没这个困扰了。

    但是在这个桌子上，话题自然是不能停，由于沈铁军先前把要说的事儿都说了，钱伟宁和毛利民也只说些家里的变化，然后沈铁军再从记忆里找出点点滴滴，张启生拾遗补漏的穿插着，一顿饭吃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四个人喝了一瓶茅台。

    饭菜吃完，四人转移到回廊下喝茶，张启生端起了杯子喝了口，沈铁军看的便是一愣，钱伟宁的喝茶习惯和毛利民差不多，毕竟后者几年前就在他家里喝过，差不多是相当于在品，也就是童敏说的呷，然而这位驻京办副主任和他差不多，咕咚的吞咽声都能听到——

    “好茶”

    张启生不知道沈铁军的想法，拿着茶杯打量着里面的茶叶，开口吟道“从来佳茗似佳人，绰约丰姿任品斟。流韵标香谁第一风华绝代铁观音。”

    “张主任真是博通古今——”

    沈铁军并不知道这是谁做的诗，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不会面前这位做的，现如今能把七言诗作到如此地步的，那是半个都没有，果然随着他的声音，张启生开了口“呵呵，苏东坡一辈子官场不得志，倒是将这南北珍馐清欢都尝了个遍，这还是他做于溪安的铁观音诗，前些天听到农委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全体上下被大主任敲打的满头是包，还嫌他们高高在上不接地气，要求所有的都要下去蹲点——”

    “呵呵，这哪是什么不接地气，代人受过罢了。”

    捏着茶杯打量着里面的茶叶，沈铁军四下瞅了眼其他人手中的茶杯，便感觉杯子外的小公鸡似要跳了出来，下意识的就开了口“吃人饭服人管，这代人受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实际上对我来说是好事儿，前些天才把人家得罪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家新老大什么来头都不知道，不敲打你敲打谁”

    农委现在的大主任是原来徽省第一书记，调任帝都后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然而农委的干部们还是按照以前的调子在走，现在听到这么个消息，沈铁军可以确认是这位耐性已经到了极限，现如今大包干推广不利的原因，就是在这些人的抵触心态中，放到另一个层面上来说，这群人也是欺负大主任新来的“那就等等看了。”

    亦或者是想等着珠穆朗玛峰出来翻身农奴把歌唱

    满脑子狐疑的沈铁军并不知道他这短短的六个字，是将毛利民炸的脊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以至于面色也是陡然一变，接着便恢复了正常，好似先前那般。

    可在座的四人中，除了陷入思考状态——也就是走神中的沈铁军外，钱伟宁和张启生哪个不是眼眉敏锐之辈，后者满肚子好奇他这是怎么了，然而两人属于第一次打交道，是想问也不方便问。

    钱伟宁就没这个顾忌了，又喝了会茶站起身告辞，这都马上下午四点了，望着门口的三辆车开了口“利民上我的车吧。”

    “唉。”

    听到招呼的毛利民连忙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和车外的沈铁军挥了挥手，跟着他上了车后随着启动，望着消失在后面的年轻影子，抢先开了口“嗯，我回去就把刘大刚调到农资公司来，正好眼看着夏天又要到了。”

    “——”

    钱伟宁扫了眼毛利民，这位做事还是可以的，去年天和县的农资公司赚了几百万，他是心里有所顾忌没跟上，潜意识认为那东西赚不了多少钱，却是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利润，想到这里感觉现在地委也可以布置了，接着开口道“刚才铁军说了等等看，我看你有心思”

    “嗯”

    毛利民正满脑子怎么补偿刘大刚，听到后咕咚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看了眼司机，正自犹豫间钱伟宁开了口“怎么，不方便说”

    “没有！”

    毛利民飞快转过头，开口道“前年沈家凹村大包干后，我去看了下铁军的父亲，那时他在地里种棉花，我问他怎么不种粮食。他说小四，也就是铁军不让种粮食，相信他就种棉花，不信就等等看！第二年，国家对棉花提高了收购价，还进行了补贴。”

    车子这时离开天街，道路变得开始颠簸，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子边，是由行人和自行车组成的溪流，钱伟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可以想到毛利民的反应“只看今天铁军的衣食住行，家里还有了帮佣，便知道他那句话说的不虚，算是财务自由了，经济方面肯定有点自己的道道，嗯，这么说来经济和民生都算是言之有物了。”

    “——”

    毛利民很想说我表达的不是这么个意思，然而作为天和县的革委会主任，他又不能向人说些神神道道的事儿，特别是这人还是上官的时候。

    毛利民的迟疑没有逃过钱伟宁的双眼，后者是不会相信这个理由的，要不是才从沈铁军家出来，怕是训两句都是轻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直到下了车回到住处，张启生拿着份文件找了过来“钱主任，刚接到个文件，你看看——”

    钱伟宁的级别比张启生高1级，所以后者这么做并无不妥，相反要是毛利民在，那就不行了，等级森严就体现在这里了“政务院转发的。”

    “谢谢张主任。”

    住在人家的地盘上，钱伟宁的姿态也放的很低，笑着站起身开了口接过，然而当目光落在文件名上的时候，面色一变“关于积极发展农村多种经营的报告”

    “不搞包产到户的地方，可以因地制宜，适当扩大自留地和饲料地。两者面积的最高限度，可达生产队耕地总面积的15，各地的具体比例，由各省、市、自治区革委根据当地情况和社员群众的意见，分别确定，不要一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