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还是抛一下手机，让手机这个朝夕相伴的诚实“万事通”来做决定吧。正面朝上表示去，反面则为不去。

    我立刻坐起身来盘好腿，将被子也扯平整了，然后拿起手机往空中一扔，手机在空中翻着跟斗向上窜，转眼又翻着个儿往下掉，“噗”的一声落在膝盖前的被子上。哇，反面朝上，不用去杭州了，我心兀自一沉。

    在庙里丢信卦都有三次呢，我也要抛三次才行。我拿起手机自问：是要正面，还是要反面呢眯着眼睛想了一下答案，结果居然是“不知道”。我现在是无头苍蝇闷头驴了，只好问手机。

    再抛一次，结果是正面，该去。正反一比一，就看最后一次了。这回，我格外郑重，用力抛高一些，眼睛死死盯住手机的反转方向，可惜转得太快看不清。又是“噗”的一声响，我的小腿肚突然生疼，呀呀呀手机砸到我了，再看朝向居然是反面。

    手机落地朝向的总体信息显示叫我不要去杭州，在家待着吧。这么多天，可怎么呆得住呢曾听信徒们说过，丢卦如做梦都是反的。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是要去的这算不算自欺呢

    类似于丢卦、弹硬币、抛手机等两象活动，照此看来其实就是一种游戏性质的心理暗示活动，每个人在抛之前其实都是有心理预期的，只不过想通过卦相与意念的吻合，来加封这个念头是神谕的，剔除心中的疑虑从而增强它的合理性和可行性，产生积极的鼓励导引作用。即使不吻合，也可以通过吉语来扭转指向。到底是神欺人，还是人骗神呢多么有趣的活动，多么有趣的思维，多么有趣的人们！

    跟自己幽默了一把之后，起床循从老习惯禅坐导气，再运动健身，不过心里一直惶惑着，无法集中精神。

    当我吃完早点回来时，想到假期刚开始，时间太充裕了，还是决定去杭州找小乔。我带好身份证，看了手机里的零钱后再带上一些现金，找来旅行包，到衣柜里挑了几套换洗的衣服，有夏季的，也有秋季的，怕到那突然降温所以备用。手机充电器也必不能少。

    临出门时，给女儿馨慈发了一条短信说：爸这几天要出门去旅游，你有空就到爸这儿来住哈。

    在年代乐队微信群里也发了信息：各位战友，从今天起我要出门旅行了，排练我就不能参加了，要不就休息几天当然你们喜欢也可以继续。呵呵，轻轻地我走了，过不了几天又会轻轻地来。

    “剑哥，是不是去找你的小乔美女啊”柳一迪“调皮”一笑。

    过一会儿成于思露脸了：“那也正常。希望剑哥凯旋归来。”

    “猜吧猜吧没有罪。”再配上一个“憨笑”算作回复。

    我背着旅行包就出门了也随手把门关上了。手机的信号越来越弱，最后断线了，我把手机揣进裤兜，直接向车站走去。

    还没到车站，就有的士司机在门口招呼乘客拼车去鹰潭，价钱跟上次一样。看到车况还好，我自然就答应了，司机让我卸下旅行包放在后备箱里，副驾驶座有人就坐后排了。后排座也有一个人，还差一个人就可以出发了。

    我们都是陌生人，没有谁愿意开口说话。此次去杭城与暑假去已经是两种心情了，我胳膊肘搁在摇下了玻璃的车窗上，头靠在枕垫上眯着双眼什么也不想。没多久，又有一个人来了。我起身下车让她坐中间，再上车关门。

    车子启动上路，司机摁键关上车窗打开了空调。有人跟司机说话，别人也偶尔插嘴加入了谈话的行列。只有我满怀惆怅，满怀忐忑，与人交谈毫无兴趣，窗外的风景也无意欣赏，一手抓着车顶上的把手靠在座椅上安然养神。可是并没真的静下来，因为在猜想到杭城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情况，我该怎么应对。

    车子偶尔的颠簸或者快速转弯会自然打破人身体的平衡，使我惊醒，打断我的思虑。这时，我才会侧头看一下窗外的风景，可谓是“天蓝地碧山映红，此时恰与旧时同。伊人转身伤行色，千里追寻冀重逢。”

    一番暗自慨叹之后，又回到原来的状态。没多久，车子就停下来了。只听司机说了几句“车子到站了，已经到站了，各位醒醒。”

    我睁眼一看，“鹰潭火车站”赫然在目，随即打开车门下车，掏钱准备付账。司机也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提醒我拿旅行包。我走过去把钱交到了他手上，拎起包说了声“谢谢”就向车站售票厅走去。

    买了一张最快的动车票，一拿到票就直接过卡进候车厅。一进候车厅就会想起去年在此相见的情形，那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然而伸手一触摸却什么也没有。我走到规定的候车区域，找了个座，卸下肩包抱在腿上坐在那，拿出手机来试图再次联系小乔，可依旧不通。邮箱也没有新消息。又点开了看她两个室友有没有回音，对话框里存留的还是我上次发给她们的信息。我的心完全悬起来了，但不管怎样都要去试一试，不然怎么会死心，如何面对余生呢

    我翻看存在相册里的小乔照片，每看一张心就会触动一下，就会想起彼时彼刻的情景。时间，因为欢悦的真情才变得有意义，有生趣，只是可惜太短暂了。

    广播里响起了提醒检票准备上车的语音。我连忙收起手机，拽起旅行包去检票口排队。

    出了检票口，跟着众人按照文字、符号的提示来到了月台上，拿出车票对着静候的动车寻找车厢车座。找到之后，就将包放在车厢上面的行李架上，再安心落座。

    一路上，有时看手机，有时瞌睡，有时看看窗外流动的景色，当然偶尔也去上趟厕所来驱散久坐的不适。

    三个小时左右，动车就顺利抵达杭州东站了。我取下行李跟着队伍有序地走出车厢，和大家一齐向出站口走去。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舒剑”，我循声寻找，没有发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在我茫然之际，“舒剑，你不认识我么”这个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了。

    我急忙转头定睛细看，哇，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是她。




第二百四十三章 遭遇昨天
    我立刻停住脚步，一个身材丰腴薄施粉黛的精致妆容下难掩岁月积淀的那么一丝丝庸俗的中年妇女肩挎坤包走到了我面前。

    二十年没见面了，今儿个在此偶遇，真是中彩啊！

    两个人怔怔地四目相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身旁路过的旅客都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侧眼扫了一下确认不是仇人相见便带着微笑往前去了。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惊愕地问。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来看儿子呀。”她笑着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哦，看儿子呀，怎么讲”我疑惑的神情。

    “儿子在杭州读大二了，假期里都不回家来看我，只好我来看他了。”她笑着说。

    “那你另一半呢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我继续我的疑问。

    “他有事出差去另一个城市了。”她一脸坦然。

    “哦，你儿子就上大二了，恭喜恭喜！”我真诚地道贺。

    “舒剑，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她的语气突然有些颤颤巍巍了，声音里有关切有爱怜隐约之中还有愧疚，大概是看到我有些难以隐藏的落魄的神色吧。这个她就是我年轻时最初的相亲对象，也是最初的恋人童欣。

    “怎么界定这个好一直无病无灾，算不算好呢一直上班挣钱，吃不饱饿不死，算不算好呢一直遵纪守法，没有什么出格的事，算不算好呢”要我说过得好不好，真是五味杂陈啊。曾经的恋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而现在的恋人又消失不见了，中间又离过婚，叫我怎么回答忍不住有些颓丧了。

    “平安是福，平淡也是福啊！”童欣和我并排一起走着说，中年人谈幸福已不同于年青时了，当初觉得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幸福。

    “我们的双脚踏着的是世间的路，我们的灵魂行走的是心间的路。真正意义上的生活追求的是心间之路，从这点来说，我谈不上好。”面对曾经倾心的人，我没必要伪装自己，故意说过得好来气她，来打击她当初的选择有误已没有那个必要了，“这些年你应该过得还好吧，看你气色红润，肤色健康，额头光亮，眼睛有神就是最好的证明。”

    “过得一般。你现在好能说耶。”童欣瞟了我一眼笑道。

    “以前跟这也差不多吧。”我对口才还是比较自信的，虽然平时不大喜欢说话。

    “如果你当时能跟我父母多说些好话，或许就不是今天这个结局。”童欣瞋目道。

    “当时太年轻，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太蠢了。”我拍了一下脑门面露愧色，“幸亏我蠢，不然就没有你今天的幸福生活。”

    “你怎么不说，我们也许会更幸福呢”童欣又瞋目了。

    错过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自嘲了。

    出了火车站，我们来到了大街上。我和童欣相互看了一眼，都有舍不得分开的意思。

    “我们一起去吃点什么，可以么”我请求的口吻。

    “好呀！当年的感觉又来了。”童欣笑道，似乎有旧梦重圆的意思，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太阳伞撑开，遮挡中午耀眼的阳光。

    “年代不同了，感觉不一样。”我试图表明态度。

    童欣朝我露出了那么一点媚惑的微笑。

    走了没多远，路旁就有一家酒店。我就指着对童欣问：“咱们去这家看看，行么”

    “可以啊。”童欣和悦地回应。我们走了进去，童欣收起了伞放进包里。

    来到前台，服务流程跟其他的店差不多。我们被安排到大堂靠墙的一个卡座那，都将肩包放在了一旁坐下。桌上有菜单，我让童欣点。

    她让我点。我不好再推，只好按家乡口味点了两荤一素一汤。问童欣喝什么，她说随便，就点了几瓶啤酒。

    服务员拿着单子就走了，然后我们一起喝茶。

    童欣再次问我来杭州干什么。

    我迟疑了那么一刻说来旅游。哪怕再不顺利，也不好当着自己曾经恋人的面说自己又被女朋友踹了吧。

    然后谈起杭州的美景，童欣讲得头头是道。我问她为什么如此熟稔，她说经常来杭州有空就赏景，可以免费替我当导游。

    酒菜上来了，我们边喝边聊。喝了几杯之后，理智因为情绪兴奋而开始失控。童欣问及了我的家庭情况，我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已经离婚多年，至今单身。

    她开始有些惊讶，愤慨道：“像你做事有条理，生活带诗意，能说会道，又不惹是非，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哪个女的怎么不知道珍惜，真是瞎了眼了。”

    “是我瞎眼了，一眼看错人结果就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了。”我举着杯子无可奈何地说，“不念过往，不畏将来，干杯。”

    童欣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放在桌上轻轻说道：“要是我们两个当初结婚就好了，你就不会离婚了。”仿佛我离婚是她害了似的，真是可爱啊！

    “怪我命不好，娶不到你。”我叹了口气，无法厘清，只好以“命”做托词为自己解围。

    “怪我当时太听父母的话，也怪自己糊涂，搞不清什么男孩子适合自己。”童欣也叹了口气，“其实”

    她欲言又止改口道：“不说，说多了谁都难过。来喝完这杯酒就吃饭吧。”说完就将剩下的那一点酒一饮而尽了。我也举杯喝干，把瓶子里剩下的也倒尽喝干了。

    两人都盛了一小碗饭吃。吃完后，我们倒水喝了一下漱口，再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将废纸丢进桌下的垃圾桶，然后各自拎包一起走向前台。就在我要掏钱付账的时候，童欣伸出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掌轻轻按下说：“还是我来付吧。”转头对柜员说：“号卡座多少钱”

    柜员低头一看立刻报出了价钱。

    “不必了，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要你付呢”我试着将钱掏出来得到时候，童欣立马抢前一步挡住了我，迅速用手机扫码付款，然后拉了我一下手说：“咱们走吧。”两人朝门外走去。

    “你以前很温柔的，没这么彪悍呀！”我将包背到肩上笑说。

    “这就叫彪悍呀。”童欣瞥了我一眼。

    出了门走在人行道上准备确定朝左还是朝右了，于是我就笑着说：“欣欣，在这里能遇上你真是无比的幸运，这么多年来心里总有想见你的念头，可是真要去见又不现实。不期然天赐机缘，今天如愿以偿了。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在某时某地意外相见。现在我要走了。”

    童欣移步到树荫下怅然道：“你恨我吗”

    我也跟到树荫下动情地说：“你又没伤害我，恨从哪里来我倒是常常感激你才是，因为是你让我在涉世之初就体会到了爱情的美好，受到你父母家人的善待。这份美好与善待使我无论经历什么挫折或打击都没有泯灭良知，总相信好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可毕竟当时是我们家向你提出分手的，我总感觉亏欠了你。”童欣的眼睛有点泛红。

    “可毕竟我们之间门庭差距大，两人相隔遥远，如果我在你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城市也会像你一样选择。请你不要自责，好么”我真的不想让她见了我一面就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就不想带我一起走走逛逛，像二十年前一样吗”童欣露出了渴望的眼神，好像逝去的爱在她心里要重燃了。

    “我也想啊，可你现在早有家庭了”我点到为止。

    童欣粲然一笑：“你还是这样正派得可爱。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看风景，你想哪去了”

    “不，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瓜田李下，何必引起无谓的猜疑呢”我要去找小乔，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改变。

    “嗯，你是一个值得用心的男人。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在南昌相见，我家在那。互相留个电话号码吧，到那就直接我，我会随时接待你的。”童欣报出了她的电话号码，我连忙拿出手机拨打，她的手机响了。两人都记下了号码，顺便也加了微信。

    我们拥抱道别，然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奔前路，还不时回头望望，招手，直至消失在人群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寻找小乔
    我独自一人走在陌生的人行道上，想着自己的种种遭际，恋爱不成，婚姻失败，事业几无，算有些才华吧，可要将它变现又是无比的艰难，唯一不缺的就是追求理想的毅力，但终究有些渺茫，不禁黯然神伤，忽地没了去找小乔的胆子，在街边的树下徘徊起来。

    有个路人无意间看了我一眼，仿佛识透了我的胆怯，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我的心被刺激了，立刻拿出手机查看去小乔的住地该坐哪一路公交车才能到达。

    唉，线路好复杂，还是打车吧。于是我用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目标地址为紫荆花路瑶台仙府小区。

    很快就接到司机问我在哪的电话，我讲清具体位置，一辆六七成新的朗逸就在我面前停下了。司机再次问我是不是要去紫荆花路瑶台仙府。我说完是的就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旅行包就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关门，车子就朝前开了。

    见过童欣之后，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仿佛之前的岁月所付出的心血、劳动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有种虚度年华的后悔。本来喜欢广交朋友的我，此时已没有任何想与司机说话的意思，好想躲起来，躲进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山，像王阳明在云南龙洞里修行观书悟道，开阳明心学一宗，成为一代传世大儒；或者像李白云游天下，看尽好山好水但可能吗不过徒然的梦想罢了。马上就要到小乔的住地，切不可颓废萎靡，生活就是一场战斗，战胜自己的怯弱、怠惰、无知、虚骄等毛病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强者，一个成功者自己目标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