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明月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口红续命
有人走进四象楼。
他不是那种存在感很强的人,几乎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他只是悠然地在一层漫步着,没有一点参与喧嚣的打算。
当他路过顾霓云的影像时,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凝视着这影像。
从前,非鹤楼一层有很多很多影像,他们都保持在一个高度。随着比赛进度的推进,他们逐渐拉开了差距。
最高处的影像一共有十六个,这其中的每一个都脚踏万千青云,身披无穷金丝,灿若神明,显得强大而威严。
这就是新一届的天元十六子,戡梧界当代最杰出的天才。
每个人的影像下面都有一段较小的影像来展示他们最辉煌的一段表现,那是他们在刚刚结束的一场比赛中的表现。这是四象楼为这场比赛挑选出来的集锦,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的辉煌。
在顾霓云的辉煌片段里,她和对手有一段短暂的对峙。她凝望着她的对手,眼神复杂。
这个看影像的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爱对面的人,甚至和他没怎么见过面。但她恨这个人。
恨他雪上加霜,恨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让她陷于更深的泥沼。
但她一定很难说这是他的错,也很难说自己恨他是因为自己真的在乎这件事。
她也许隐隐约约心里有数,但她不能、也不愿去面对的是,她真正怨恨的,其实是她自己。
那个无能的、任人摆布的、无法反抗的自己。
看影像的人移开目光,正巧张望到旁边沈淮烟把向凌波的灵光一剑击破的一幕。
他的目光对着那里,人却一直站在顾霓云的影像下,漫不经心地想着谁也不知道的心事。
——也许是因为事不关己,总之他从来没有像顾霓云那样在意过两人退婚这件事。齐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是任人摆布,只是因为不在乎。
他不在乎订婚,不在乎和一个完陌生的女修结为道侣,自然也不在乎退婚,不在乎那个女修会是什么感觉。
哪怕是现在,他也一点都不在乎——即使他输给了自己的前任未婚妻。
但“输了”这件事本身他还是很在乎的。这是他真正在意的事情。
他本以为天元十六子是掌中之物、手到擒来的。
事实证明,他对自己过于自信了。
但这也是好事,意味着他见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而这终将转化为他的动力。
齐作荣悠然抬起头,慢悠悠地从顾霓云的影像下走开,重新在大厅内漫步。
他一路上路过了很多影像,其中不乏立在最高处的那些身影。几乎是走马观花地,他扫过所有的集锦。
不是每段集锦、每个影像下都有人的,更多人看过一遍就走了,真的想研究就会买四象楼的集锦。
其实齐作荣也买了,但在不同的地方看感觉是不一样的。
而有一个地方绝不会冷清。
齐作荣走到那里,和沉默围观的人一起抬起头仰望着那段集锦。
如果有人看看这些人的面孔,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至少也是闯入了第二轮的参赛者,不乏决赛选手,甚至还有几个人的影像正飘在这个大厅的最高处!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竟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似得让人难以置信。
那是震惊、叹息、难以相信、自愧不如又不愿如此轻易承认不如的复杂神情。
那是既生瑜何生亮的神情。
齐作荣明白这神情背后的复杂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模一样的。
面色苍白,但双目湛湛、神情决然的青年手握青锋,他手中的光芒太盛,以至于让他整个人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天神临世,怀抱日月,照耀诸天!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感,下意识地怀疑他是不可战胜的。
每一个修士都会扪心自问,你可以战胜一个修士,难道你能战胜天神吗?你可以压过神通道术,你能压过太阳的光辉吗?
哪怕隔着影像、隔着时空,站在这段集锦前,哪怕反复思考、反复揣摩,再次看到这一剑的时候,站在这里人还是和最初一样的反应——那是他们最真实的、发自内心的反应。
接不下。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没有任何自认天才的人愿意承认自己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什么也不算,更不会有人愿意承认自己难以超越。
但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不愿意接受也得接受,事实不必你承认,也不必你接受。
如果还有心变强,那就得接受。
因此虽然难以接受,但他们这些人心情复杂后还是能很快接受的,这是一颗强者之心必备的素质!
但……绝不包括——
一把纤细的、精致的、可以直接出现在任何一个考究的少女的梳妆台上的修眉刀,泛着令人心醉的朦胧而梦幻的光泽,就像是春夜雨打海棠后、满地吹红里那一盏温柔的、诗情画意的提灯。
无论它出现在哪里,都会牵动人心里最温存的一角。
但绝不该在这里!
绝不该在这昭如日月的一剑前!
提灯迎向太阳,灯光拥抱日光。
最荒谬的、最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灯光撕开日光,诗情画意踏破天神临世,那一点绯红就好像被日光簇拥了一样,在那盛极的光芒里上下翻飞,它不像是在撕碎日光,倒像是在起舞,对手的光辉甘愿为它加冕!
从极炽烈到极沉静,漫长得好像有几十年那么多,但其实看影像的人只是短暂地呼吸了一次。
再没有什么昭如日月,徒留诗情画意。
这不是什么赛台,这分明是戏台!
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台,却像是只上演了一个人的表演。
影像一黑,又从头开始放映起集锦来,美貌的女修微微扬首,八十一道流光织成罗网……
影像前的人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
他们沉默而又心不在焉地等着影像重新放映到那昭如日月的一剑,一边沉默而又心不在焉地理着凌乱的思绪。
这怎么接受?
这叫人怎么接受?
谁能接受这个啊?
。
(iishu)是,,,,!
第四百零五章 她到底有多强
【】(iishu),
杜兰真击败程慕颐的那一刹那,非鹤楼前的所有人都寂然无声。
程慕颐那样强势的、极盛的、势不可挡的一剑,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毫无波澜地被化解了?
程慕颐手里的剑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的手保持着出剑的那个姿势。
然后,从剑尖开始,仿佛什么易碎品似的,一寸寸地化为碎片碎裂,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程慕颐的手里只剩下一个剑柄。
他整个人轻轻地颤抖着,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一样,越摇幅度越大,最后几乎摇摇晃晃,就要跌倒在地。
他的眼神还带着点茫然,而这茫然下是难以置信,更是不愿相信。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执着地不愿意倒下,想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杜兰真慢条斯理地收起了她的修眉刀,仿佛是漫不经心地望了程慕颐一眼,等着他的反应。
她在等他认输!
程慕颐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而他的明了不知为何甚至让他厌恶!
他不希望自己流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厌恨,那只能是弱者的无能狂怒。程慕颐的骄傲不许他做出这样的姿态!
但这隐藏的厌恶下,还潜藏着隐隐约约的战栗。
对于杜兰真胜过他这件事,其实并不是让他、让所有人惊诧的点。
事实上,无论是杜兰真赢还是程慕颐赢,包括程慕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太惊讶。前者赢了显得理所应当,后者如果赢了虽然出人意料但也不是不能想象。
他们真正震惊至极、难以想象,甚至于难以理解的是,她怎么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接下程慕颐的蚕心剑,轻松得好像随手来一段剑舞?
说真的,所有人对于“胜过程慕颐”这个概念的要求只是整体的、最终的胜利而已,只是胜过程慕颐这个人。只要杜兰真能撑过蚕心剑锋芒最盛之时,那她就是胜过程慕颐了——连最强的、透支接下来所有力量的一招都不能把对手打败,程慕颐凭什么不败?
从来没有人会苛求她要接下这一招,没有人会把“胜过程慕颐”这个概念的条件提高到要在蚕心剑锋芒最盛的时候比它更盛!
因为那个时候,你面对的不是程慕颐,而是三倍的他最鼎盛的一击!
比一个人强,显然只需要比他强就行了。硬接蚕心剑,那就是比他强整整三倍!程慕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啊!
谁能做到这种事啊?
偏偏杜兰真做到了。
这岂不是说明她比三倍的程慕颐还要强?
这……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这就不是一个筑基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旁观者不信,程慕颐也不信,他比所有人都不信!
他施展蚕心剑的时候,状态虽然不算最佳,但也堪称不错。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信谁能在蚕心剑锋芒最盛时与他相抗!
他想过杜兰真避开这一剑,在这一剑里表演她高绝的身法,想过她在蚕心剑盛极而衰的那一刻悍然出手。
但他绝没有想到、也绝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毅然决然又轻描淡写地提着一把中品法宝——是的,甚至连上品法宝都不是,而是用一把中品法宝硬接他的蚕心剑!
何等的轻描淡写,何等的举重若轻,又何等的傲慢自大!
这是羞辱!
他沉默地、摇摇晃晃地、冷冷地望着那个含笑望着他的女人。
唯一确信自己会赢、不可能有别的可能的人,大概只有杜兰真她自己了。
在所有人心里这场比赛是四六开,程慕颐四,杜兰真六。只有在杜兰真心里,这场比赛程慕颐没有赢面。
“我输了。”程慕颐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淡、神情复杂地说道。
他也可以不认输,但那只能意味着更狼狈、更不堪。杜兰真等他开口认输反而是在给他面子。
如果他迟迟不开口,杜兰真就会亲手送他下台,那时候他才是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承让。”杜兰真客气地朝他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温和得像是和他友情切磋。
温和得像是程慕颐真的让了她、她的胜利没什么了不起。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绝不是。
程慕颐很清楚自己绝没有一点失手,更别提留手了!
她是真真正正在他拼尽全力、手段用尽、最强最鼎盛的情况下击败了他!
即使重来一百遍,程慕颐也没有办法赢。
如果说以前程慕颐只是觉得她很强,那么这一战之后,他才真正明白她的强大的真正概念。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他只是通过这一战摸到了自己的实力天花板,而杜兰真的极限在哪里,他根本看都看不到!
即使不愿承认,即使不敢承认,但程慕颐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冒出了一个难以忽视、难以消除、难以阻挡的念头:
无能为力。
“杜兰真胜。”元婴真君的宣布结果姗姗来迟,打碎了所有人的恍惚,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他们用一种复杂而难言的眼神凝望着台上那个微笑着准备退场、平淡得仿佛只是过来逛了个街的女修。
他们本以为自己了解她的强大,本以为自己了解她的实力,至少有个概念。
但事实证明,也许,他们的概念都是自以为是,他们的了解都是误解,他们以为的仅仅只是他们所以为的!
“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待会还有别的比赛,你去不去看?”而那个让所有人陷入沉默的人,此时正若无其事地招呼着自己的密友,“还杵在这儿难道是想自己上去表演一番?”
“走了走了!”
无数人沉默地望着她挽着美貌的女剑修,云淡风轻地、姿态从容地,无视所有打量的目光,从赛台前远去。
她头也没有回一下,甚至没有给这片个人表演舞台、观众一丝多余的目光。
她怎么能这么强?
她怎么会这么强?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强?
她……到底有多强?
所有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些带着震撼和疑惑、怀疑和好奇的问题。
而答案呢?
也许在她不回头的背影里,也许在她平淡的傲慢里,也许在茫茫的风里——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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