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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归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风光霁月

    包妈妈摆弄着腕子上的镂空银镯子,仔细咂摸了秦宜宁的话,笑容都真切了起来。

    秦宜宁的话透露了四层意思。

    她知道,孙氏只是被蒙蔽了双眼。

    她也知道,孙氏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母亲。

    她更知道,是谁蒙蔽了孙氏的眼睛。

    最要紧的是,她虽然没有被母亲接受,却并无恨意,而是愿意等待。

    如此表达真切,足可见她的话还未深说,秦宜宁就已经心领神会了,给出了定国公夫人最想知道的回答。

    这般通透的姑娘,就是定国公夫人身边养着的小姐们也未必能够达得到,更是比已经过了中年还鲁莽冲动的姑奶奶要强得多了。

    “四姑娘的意思,老奴明白了。”包妈妈就郑重的行了一礼。

    秦宜宁侧身,只受了包妈妈半礼,然后以半礼回之,拉住了包妈妈苍老的双手:“您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人,在我心中您也是长辈,往后再无须如此多礼了。我不知夫人那里如何安排,也不知哪一天能去给外祖父与外祖母请安,还请您代我给外祖母带个致意。”

    “是,老奴省得。”

    包妈妈与秦宜宁对视着一笑,便不约而同的缓步又往正厅走去,期间只是闲话,再没有说一些要紧的。

    廊下的婢女在门前撩了暖帘,往里通传。

    秦宜宁与包妈妈先后进门,正看到孙氏满面怒容的端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秦慧宁紧挨着孙氏而坐,正抽噎着用帕子拭泪。

    屋内凝滞的气氛,让包妈妈和秦宜宁都明白,秦慧宁方才必定是狠狠的告了秦宜宁一状。

    孙氏强压着火气,对包妈妈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来,道:“包妈妈先请坐,容我处理一些家事在陪你说话儿。”

    说着强硬的吩咐采橘给包妈妈端来一个杌子。也不理会人是否已经坐下,就指着秦宜宁道:“你!跪下!”

    秦宜宁从进屋起,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就已收敛,微微蹙着如烟的秀眉,轻抿淡粉嫣唇,毫无反抗的端正跪了下来,垂眸平静的道:“夫人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孙氏站起身,几步到了跟前,一手叉腰弯身点指着秦宜宁,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甲差一点戳到她脸上。

    “我前脚刚出门,你随后就敢对慧姐儿动手!你当这里是你那山里头,没有王法了不成!”

    秦宜宁闭了闭眼,早已经冷透了的心在面对孙氏时再也不能生出希望,伤心之后反而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无视这些了。

    “回夫人的话,女儿没有。”

    “你没有!你既没有,慧姐儿脸上的伤难道是鬼打的!”

    “夫人既知道秦慧宁挨了打,必然也已经知道她为何会讨打了。女儿身为您的骨肉,怎能见您被人蛊惑离间您与父亲。”

    “你放肆!当着我的面儿你还敢顶嘴,可见我走后你有多跋扈!到底是你没有养在我的身边儿,我也不求你如同其他的千金小姐那般知书达理,但你也不能真将外头的那些市井气带进府里来啊!你以为你是泼妇骂街,拳头硬就能站稳脚跟吗!




第二十章 重视
    孙氏打发了秦慧宁回慈孝园休息。

    可不知为何,方才秦宜宁跪地仰视自己时强忍泪水的双眼,却仿佛定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屏退了身边的人,只留下包妈妈一个,孙氏郑重的道:

    “您是跟在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看事情也要比我更加通透,依您所见,慧姐儿真的是挑拨了是非吗”

    包妈妈笑着道:“姑奶奶是明白人,只是慈母之心蒙蔽了双眼罢了,其实您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

    “答案”孙氏若有所思。

    “是啊,夫人从前总是说,若想瞧一个人如何,不要管这个人说了什么,只看事情结果,就能将这个人做过什么分析出个大概。譬如您虽口中说着不原谅姑爷,这不还是回府来了吗,足可见您对姑爷是真心实意的好。老奴想,姑爷也定能体会您的真心。所以这些年来对您一直都爱护有加。”

    这话说的孙氏心里熨帖,紧绷的心情略有所松缓。

    但是仔细想想,可不正是如此。

    她虽吵闹的欢,但心里到底是在乎秦槐远的。秦槐远对她虽然也吹胡子瞪眼过,但到底还是很敬重她的。

    孙氏不禁喃喃道:“慧姐儿懂事,她的每句话都能暖进我的心里去。只是我的确是因为她无意之中一句话才对宜姐儿的身世产生怀疑,正因有了怀疑,情急之下才会与相爷吵了起来。还有,今日回府之前其实我已经决定要认下宜姐儿了,方才却控制不住脾气,差一点打了她……”

    包妈妈垂眸,但笑不语。

    孙氏一时间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不不,慧姐儿那孩子心地是好的,许这一切都是巧合呢!包妈妈,您说是不是”

    包妈妈见孙氏这个模样,原本的一句“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就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不过是个仆妇,就连定国公夫人这么多年耳提面命都没将孙氏掰正了,她说什么又有何用

    包妈妈又安慰了孙氏几句,就急着告辞回定国公府回话去了,留下孙氏呆坐沉思。

    与此同时,秦宜宁正带着瑞兰和秋露走在回雪梨院的途中。

    此处四周幽静,少有人经过,偶尔可见一群鸟儿乍然从远处的枯树枝上飞起,初冬的天空碧蓝如洗,天气却是仿佛比昨儿还冷。

    秦宜宁行走之时气定神闲,蜜合色的锦缎斗篷微微展开一个弧度。

    秋露和瑞兰二人则是一左一右扶着她。

    秋露抿着唇,一语不发。

    倒是瑞兰觉得今日秦宜宁既宽容了她,往后必定是要重用的,既然要重用,闲话两句也没什么,便低声道:“姑娘方才受委屈了。”

    秦宜宁给了瑞兰一个微笑。

    瑞兰仿佛受到鼓励,“那位包妈妈是定国公夫人身边的红人,她的一句话,在定国公府里比个姑娘还要重要一些,才刚慧宁姑娘那般挑拨的夫人对您动手,您怎么不在包妈妈面前与夫人闹上一场呢。也好叫包妈妈看着知道您的辛苦,也好回了定国公夫人。”

    秦宜宁宛然一笑,轻声道:“以夫人的性子,若真闹一场也未必是好事,反会惹得夫人更气恼,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瑞兰听了颔首,由衷感叹道:“四姑娘是真正的孝顺,真心关心夫人身子的,不像慧宁姑娘,为了自己的事只一味的撺掇的夫人动怒……”

    话说到此处,瑞兰恍然大悟!

    她能够看明白的,包妈妈那般的老人精哪里能看不明白

    四小姐今日若真是拿出昨儿的威风来在孙氏面前斗一场,虽也不会吃亏,可到底落了下乘,说不定还会将跋扈的野名声传到定国公府去。

    这般不动声色的顺从事态发展,反而是让秦慧宁将挑拨之事,在包妈妈的面前又重演了一遍!

    从前指责秦慧宁挑拨离间,空口白牙,就算说了不足为信。

    可眼见为实!包妈妈今儿个不就亲眼看到了吗!

    瑞兰看着秦宜宁的眼神十分崇拜,“姑娘做的对,是奴婢想左了。”

    秋露虽不多话,却也是个通透人,此时也已经明白了,道:“这是慧宁姑娘自己作死,即便惹了定国公夫人的不喜,也着实怪不得咱们姑娘。”

    “是啊。虎有伤人心,何必在为她遮掩”秦宜宁微笑。

    瑞兰和秋露都笑了起来。

    其实两婢女心中都有共同的想法并未说出来——最只得佩服的,却是秦宜宁不多言语,只那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夫人熄了动手打人的心思,没让自己皮肉吃苦。

    这就足可见她们追随之人是个进退有度,有勇有谋的人!她分明已将孙氏的性子摸透了。

    虽然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可主仆三人回到雪梨院时心情都很轻松。

    才进院门,祝妈妈就迎了上来,笑着道:“姑娘回来啦。相爷为您请的宫里的教习嬷嬷已经到了。”

    秦宜宁闻言抬眸,正看到一位年过四旬容貌端庄的妇人迎了出来,笑意满满的屈膝行礼:“奴婢詹氏,是宫中专管调教规矩礼仪的教养嬷嬷,奉皇后娘娘的谕,前来陪伴姑娘几日的。”

    “皇后娘娘”秦宜



第二十一章 令人眼红
    雪梨院正屋之中,詹嬷嬷眼瞧着一炷香燃尽,笑着颔首:“姑娘不愧是秦丞相的嫡女,果真聪慧过人、一点既透,这站姿姑娘学的极好!您这会子也该乏累了,不如歇一歇”

    “多谢詹嬷嬷。”秦宜宁虽应着,端庄的身姿却并未乱一寸,只是神态上多了几分放松。

    詹嬷嬷见她如此,更是喜欢。

    “姑娘学以致用,是极有灵性的。这规矩礼仪虽人人都懂,却不是人人能做的漂亮。今后您要做的,是要让新的习惯深入您的骨髓,让您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都拥有新的记忆,这样才能有处变不惊的风仪。”

    “詹嬷嬷说的是。”秦宜宁深感赞同,认真的点头。

    “往后姑娘的一举一动,不论是坐、卧、行走,每一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奴婢都会仔细为姑娘讲解,让姑娘领会到您的每一个举动和眼神,都会带给旁人什么样的感受。”

    秦宜宁闻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见她这般神态,詹嬷嬷忍不住教导道:“您是大姑娘了,有些话奴婢不说您也懂得,如姑娘这般的大家闺秀,未来的路就全在婚姻一途之上。而且如您这般家世煊赫的贵女,您未来的夫家底子并不会弱。

    “身为女子,能得夫家的喜爱,中馈女红、品行才华要紧,而大宅生活中,少不得与人交往,孝顺长辈和睦姑嫂自然最是要紧的,能在与人交往之时,准确的把握住自己的一举一动,能将各种意思精准的表达出来,并且能从旁人细微的小动作上分析出人的心情和心理,这样的本事虽不是人人都能学会,但姑娘可以尝试去了解。”

    秦宜宁闻言,望着詹嬷嬷的眼神充满了感佩。

    这是秦宜宁回府之后,第一次有人将她既定的未来摊开在面前,然这般对她坦诚的人却不是她的母亲、祖母,或者任何的女性长辈,却是一位教养嬷嬷。

    她知道,詹嬷嬷只是教导规矩来的,许多话她不说也可以。

    如此格外的关照,她感激不已。

    詹嬷嬷一对上秦宜宁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翦水大眼,心里就喜欢,笑着道:“就如姑娘现在的眼神,奴婢能看得出您的欢喜和感激,奴婢方才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自己会用肢体语言,又能够读得懂旁人的肢体语言,能做到这些姑娘往后在夫家也会便利许多。您或许没有总结这些,如今却是已经不经意在用,而且奴婢也感受到了您的善意。”

    秦宜宁脸上便有些微的红晕,颔首道:“我明白了。”

    詹嬷嬷又道:“规矩礼仪,其实是分开来的两个意思,规矩是一种规则,若做错了有可能引人笑话,更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而礼仪,却是一种与人交往之时能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的本事。”

    “不仅肢体上,还有人的语言、语气、穿戴、配色等等上体现出来。这段时间,奴婢还会为姑娘讲一些衣饰的搭配。譬如什么颜色搭配会给人何种感觉,什么衣服又该搭什么首饰。这样姑娘日后见到陌生人,从喜好穿戴上首先就会对人产生一种认识。”

    “所以,我看到的人,也有可能是故意那般穿戴表现,或许为了迷惑旁人,也或许为了增强旁人的某一种感觉,故意表现出一种模样来让我看到”

    詹嬷嬷笑意加深:“姑娘聪慧。”

    “不,是嬷嬷关爱。我自小长在乡野山林,并未接触过这些,想来也不会有人细细的为我分析这些,您的几句提点,使我受益匪浅,对我的未来帮助极大。”秦宜宁感激的行礼:“往后还要多劳烦嬷嬷了。”

    侧身避开她的礼,詹嬷嬷也还了大礼。

    她虽是奉皇后谕旨不得不来,如今一个下午的接触下来,也是真心喜爱、尊重面前的少女,觉得她坦诚又可爱,丝毫没有做作。

    在宫中侍奉多年,詹嬷嬷见过的女子形形色色,美貌的很多,聪慧的也不少,但如秦宜宁这般和她眼缘的却是头一个。

    与秦宜宁相处,既不会觉得她过分的客气谄媚,失了她相府千金的身份,也不会觉得她自视甚高妄自尊大,令人厌烦的懒得开口。她能够将她们的关系把握在一个令人舒服的距离,让詹嬷嬷这个见惯了冷暖的都忍不住想将自己所知的多告诉她一些。

    “今日时辰差不多了,姑娘想必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奴婢就先告辞了。”詹嬷嬷笑着站起身。

    秦宜宁忙道:“嬷嬷劳累了一下午,我已命人预备了晚膳,请您留下,咱们一同用膳可好”

    “姑娘赐饭奴婢感激不已,只是您是相爷的掌珠,身份尊贵,奴婢不敢冒犯,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詹嬷嬷微笑推辞。

    秦宜宁摇头笑道:“您如今是我的教养嬷嬷,便也是我的师父。弟子与师父同桌用饭,还要算弟子僭越了呢,请您千万不要客气了。”

    这一番话说的太熨帖,让詹嬷嬷根本无法推辞,她也有心与秦宜宁更近一些,便客气的道谢留下了。

    饭菜并非是多么丰盛的酒席,不过也是秦宜宁特意吩咐祝嬷嬷去厨房使了银子加了菜的,四荤四素一羹,因祝妈妈的儿媳就在厨房当差,做的也照比寻常的饭菜要仔细一些,味道自不必说。

    一餐饭下来,虽守着食不言的规矩,二人也觉得关系又紧密一些。

    饭罢吃了茶,詹嬷嬷再度告辞,秦宜宁就嘱咐瑞兰和秋露二人去送詹嬷嬷回客院休息,还留了秋露在客院贴身服侍,千万不要怠慢。

    其实,府里听说宫里来了一位教养嬷嬷也并未在意,原是安排詹嬷嬷住在雪梨院西厢房的。

    还是秦宜宁下午吩咐瑞兰去了一趟



第二十二章 补偿
    秦慧宁的话让老太君动心。

    家里姑娘不少,三小姐更是不日便要及笄,与建安伯府二爷的婚事也已经说的八、九不离十,再镀上宫中嬷嬷教导的这一层金,对相府的姑娘们着实是件好事。

    可为难的是,皇后娘娘说的是让詹嬷嬷来教导秦宜宁,可没有要带上别人。若是他们与詹嬷嬷特别熟悉,捎带着许一些金银倒也不怕她不应下,左右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但他们又不熟,贸然而来也真不好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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