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矩阵

    田启正低声发出感慨。他和荣潍面前各自漂浮着一个小巧的屏幕，大量的数据瀑布一样的向下流动，之前周瑞礼的操作是为了搭建指令通路，说白了就是通过黑客手段制造肉鸡和跳板，刀光剑影的争夺都在远端主机发生，回馈回来的只有一些周瑞礼才明白的代码，大部分精妙的地方旁人基本看不懂，

    而指令通道建立起来之后，泽辰对硬件的操作就好理解多了，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眼神已经从一开始的戒慎变成了狂热，只是目标各有不同——田启正来自大组织，更感叹这私人世界的严密与高规格，惊叹甚至敬畏于这背后所代表的庞大财富，荣潍更多是一个人独自行动，所以对泽辰的手法和技巧更加关注。

    “如果是我看见那个警戒模块，就直接放弃了，没想到那么精密的电路，只是简单的伪造一个时间戳，就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制造溢出……”

    绰号「空探针」的荣潍，本身在硬件方面自然是有一定造诣的，正因为懂所以才对泽辰的手法更加地惊叹，只可惜能够明白原理并不意味就能做到，最重要的其实是其中的细节……

    真想知道这伪时间戳的格式啊！

    荣潍内心涌起了强烈的冲动，然而马上就给他自己压下去了。能知道原理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了，像‘伪时间戳的具体数据格式’这种关键性的机密，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是绝不可能得到的。

    就在这时，泽辰那不紧不慢的操作，突然停了下来，顿时在场的人目光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已经取得98%的权限，没有惊动任何监测模块。”

    泽辰沉稳地总结了一下，目光转到凌夏树的身上，“虽然我跟硬件打交道已经有几十年的经验，这次的环境加成也非常可观，基本确认这次做得毫无纰漏，但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明白——”

    呼！

    凌夏树呼吸一滞，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对泽辰点点头，“您说，我听着。”

    “你姐姐曾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转移，这改变了她的人机界面状态，造成一些漏洞失效，同时还额外多了个实时监测程序，”

    泽辰不紧不慢地陈述着，“当然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那个实时监测程序也已经被我截断了数据流……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

    他注视着凌夏树，神情变得严肃，

    “当我100%取得权限之后，你姐姐的人机界面就将暂时处于离线状态，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次来自系统上层的偶然访问——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矩阵的随机抽样调查——都将导致暴露，甚至会导致系统把这个容纳仓的状态判断为废弃，启动后续的‘循环’处理；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就只能采用比较强硬的方式、用自己写的一个不完备的操作系统强行对人机界面的硬件进行‘刷机’、改变它在系统中的标识码，虽然仍然能够把人带回来‘上线’，但有什么样的影响却无法预料，可能会造成功能残缺、甚至脑死亡……

    所以，我跟你确认最后一次:要继续吗”

    别墅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司威转过身、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仿佛沉睡似的凌春榆那消瘦的脸庞，其他人则把目光投向凌夏树，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

    凌夏树下意识地握着拳，呼吸沉重，嘴唇挪动了几下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啧，你总是搞这种事。”

    费尔南的声音在凌夏树身旁响起，随后一只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被他吓着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和中彩票头奖差不多，他就是习惯性把最坏的结果先说出来。”

    肩膀上的手掌带着慰籍的温度，进入耳中的话语也令人心头一松，凌夏树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声带，艰难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继续。”

    泽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在面前的键盘上敲了下去，伴随着清脆的敲击声，昏迷中的凌春榆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一样闪烁了几下，倏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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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相逢的那个微笑（六）
    劳埃德的‘私人世界’。

    “正在抹除原始登记信息，目前进度14%……15%……”

    机械的报告语音在别墅客厅里回荡，凌夏树和其他人一样，都只能通过泽辰身旁仪器的转播来获得消息，时间在感觉中变得异常漫长，哪怕这抹除的过程实际只用了几十秒，对凌夏树来说也同样煎熬无比，手心紧张的汗水不停涌出，被设备通风的气流掠过，森凉无比。

    “……抹除完毕，正在导入新的注册信息……导入成功，开始重写索引记录……”

    报告语音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报告着进程，泽辰仿佛入定一样、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双手抱胸，费尔南在凌夏树看不到地方，凌厉地瞪了周瑞礼一眼，后者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在项链的回车键上又敲了一下。

    他身旁的机械悄然变化，延伸出一些新的终端，上面每个瞬间都在掠过大量的数据，而且基本都被标示成红色或者橙色，

    “我的手艺你还不信么，一群没脑子的机器扫描再多次也没用……你看，警戒系数毫无波动，一个肉鸡都没被发现。”

    周瑞礼用指关节在屏幕最侧方一个数据不断涨落的渐变色柱形统计图上敲了一下，这是整个指令链路安全性的实时统计，一直保持在数值极低的状态，颜色也始终是绿色。

    “我相信你个球……这件事非常重要，如果因为信息通道的事情出岔子，我就直接把你搞成新系列的主角，”

    费尔南瞄了一眼那个柱状图，一语双关地讽刺了周瑞礼之后，面无表情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铅笔胡，

    “长期以来都有很多喜欢我风格的忠实粉丝强烈呼吁我转战g片，我一直下不了决心……也许你能帮我一个忙”

    噗！

    周瑞礼目瞪口呆两秒钟之后，原本散漫的脸上表情抽筋一样地扭曲起来，迅速坐直身体，手指娴熟地在项链坠回车键上一撬就抛飞了键帽、露出下面一个充满金属质感、小一号的新回车键，毫不犹豫地按下。

    一圈同样充满金属质感的新屏幕凭空从他身边弹出，上面显示的数据信息量一下子增加了数倍，而那个柱状图也同时一分为六，分别显示出更详细的反馈信息，这一分开就发现其中第四个柱状图数值凭空高出其他栏数倍，已经开始变黄。

    心里偷偷抹了一把汗，周瑞礼抬手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操作，很快就把疏忽的地方补起，全部六根柱状图的数值都变成了绿色。

    “索引重写完毕，开始编制迁移记录……编制完毕，准备写入数据库，预计10秒后矩阵主机接触，10，9……”

    平板的报告语音响起，泽辰霍地睁开眼睛，松开手臂、紧盯着屏幕开始活动手腕热身。

    唤醒’凌春榆的过程，说起来玄奥，揭开本质其实就是通过非法手段重启凌春榆的人机界面、然后私自更改硬件标识、伪造转送记录后重新在节点主机这边上线，说白了跟转卖一辆赃车的过程没多大区别——毕竟底层维生系统是不管你来自矩阵还是节点主机的，只要有个标识我就给你提供营养。

    但没有人会在这个阶段麻痹大意，因为最大的麻烦来自root:它负责监控和记录非法操作，一旦某个漏洞用的狠了，矩阵在这个模块出错的次数超限，就会导致下次更新中root会生成针对性的补丁，原本能当成杀手锏使用的入侵手法，瞬间就变得一钱不值，

    所以顶级的编写者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手法，发现一个漏洞就会如获至宝然后严防死守，甚至很多顶级编写者还有专门编写欺骗程序‘帮’矩阵堵住这个漏洞的行为，彻底保证这个漏洞除了自己再没人能用。

    “……1，0，接触开始……成功获得迁移数据库权限……写入中……”

    机械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地报告着，费尔南气势一变，双手在身侧微微舒展，目光警惕地四处扫视起来:“注意，最关键的时候到了，都打起精神，不要放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凌夏树重重地点了点头，全身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手段都已经进入预热状态——如果阑安武在这个时候出现，无论如何也必须拖住他30秒！

    老狗和司威、荣潍等人也都纷纷做出了警戒的姿态，这些人都明白姐姐对凌夏树的意义所在，因此态度都非常认真。

    “写入成功，开始清扫系统日志……正在删除临时账户……正在搜索隐藏记录……”

    喵——

    一声若有若无的猫叫突然夹杂在语音播报中传来，费尔南、周瑞礼、泽辰、田启正、荣潍，这几个拥有不俗实力的编写者同时变色，泽辰甚至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矩阵回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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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相逢的那个微笑（七）
    这一声微弱而熟悉的呼唤传入耳中，顿时让凌夏树双眼发热，几乎当场落泪。

    “姐姐，我在这里。”

    他瞬间出现在胶囊旁边，俯下身子，轻轻抓住姐姐已经瘦到皮包骨的手:“我在这里！”

    “我……好像……作噩梦了……”

    人机界面的重启过程还在继续，凌春榆意识只清醒了一部分，感受到凌夏树的呼喊之后，本能地向弟弟倾诉着回应，“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全是门的迷宫，却又一扇门也打不开……只有我一个人……好害怕……”

    她紧闭着眼睛，喃喃地低语着一些破碎的语句，手指用尽最大的力气抓住凌夏树的手，脸上隐约能看到恐惧的表情，“我似乎……在那里呆了很久……一直是一个人……冷……”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姐姐，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噩梦了……”

    凌夏树安慰地轻抚着姐姐的手背，多少个夜晚，在他从杀戮的梦境中‘醒’来之后那短暂的休憩时光里，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场景，幻想着能够握着姐姐的手把她唤醒，再次一起收拾屋子，一起制作糕点，一起品尝那些成功或者失败的作品……

    温热的感觉涌上眼眶，凌夏树用力眨了一下眼，随后再次握紧姐姐的手，紧张地观察着、等待着。

    人机界面彻底重启完毕，开始按照既定程序、释放各种电化学信号操控神经系统正常化，凌春榆的各种生理模块渐渐变得活跃起来，矩阵视觉的视野中，人形轮廓内仿佛被点亮的星空，很快充满了各种光辉。

    “夏树……夏树！”

    凌春榆的神志在各种激素的操控下终于清醒，上次见到弟弟时的最后一幕影像猛然出现在记忆里，让她惶然地挣扎起身发出惊呼，“危险！快跑——”

    温暖的阳光、安静的空气，以及周围人脸上客气的笑容，止住了她后续的话语，面容枯槁的年轻女子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用力闭了闭眼睛。

    原本含笑注视着这一切的费尔南突然眉头一皱，转身离开几步走到别墅的角落里，开启了某个级别极高的通讯频道。

    “没事了，姐姐。”

    凌夏树带着众人之前从未见过的、让人心安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扶着姐姐慢慢躺下，伸手把姐姐的发丝重新梳理到耳后，看着那已经混有几丝白线的干枯长发，忍不住又是眼睛一热，泪水再难抑制，缓缓地沿着脸颊流下。

    “……夏树！”

    凌春榆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掺杂着惊喜和茫然的笑容，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大力气、成功贴在了凌夏树的脸上，下意识地摸索着——

    她不是真得病理性昏迷，而是由于扑救弟弟的时候意识过于强烈导致本体出现了动作、人机界面系统故障从而卡在了现世和矩阵之间，所以在第一次昏迷的时候，依然模模糊糊能感受到一点外界的信息，比如说她知道凌夏树在照顾她，知道自己在医院，也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只是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凌春榆才真正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她的脑海里，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被那些毫无理智的疯狂怪物袭击的场景，那一幕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而凌夏树也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年，成长为有些陌生的青年男性，只有那笑容和眼睛，还依稀留着当年少年的痕迹。

    “是我……姐姐……我好想你……”

    凌夏树微笑着、哽咽着，六年的时间，这个熟悉的呼唤经常在他的耳边幻响，每次都是在短暂的惊喜之后带给他长久的沉默与哀伤，直到今天，终于再次变成了真实的声音。

    他全心全意地聆听这梦寐以求的呼唤，周围的一切都在意识里淡去，眼中唯有姐姐苍白的病容，和溢满心间的失而复得的幸福……

    只是，有人毫不客气地把他从这幸福的一刻拎了出来。

    “把你的姐姐暂时交给别人照顾，夏树……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接收完那条超高级别信息的费尔南，所有装腔作势的表情都消失了，铁青的脸色和隐隐压抑不住的威势，都预示着他已经在爆发边缘，也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出什么事了”

    周瑞礼下意识地出声询问，他还从没见过费尔南的脸色差成这样。

    “一群白痴闯下了惊天大祸。”

    费尔南的铅笔胡跳动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森冷。

    “难道说……刚才的热备切换”

    泽辰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费尔南开口询问。

    “没错，”

    费尔南的怒容变得更加阴沉，配上暗紫色调的礼服，仿佛令周



226 费尔南的艺术（三）
    「不灭潜伏者」是钟天祯用来守卫‘前世’的作品，其中的光环算法可谓是精华中的精华，以往不知有多少才智惊人的隐世英才，就在女神狩猎区里被这些几乎毫无智能的‘低等砂兽’轻易抹杀，看似光辉灿烂的未来，瞬间化为了乌有。

    这个模块最特殊的地方并不在于编程技术有多么巧妙，而是利用了隐世大多数编写者没有机会接触的一些端口，无论是入侵、复制还是反馈的渠道，都超出‘现实世界’的表层、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传统意义上的防御系统对它来说就像是并不存在——

    这种行为就如同绕过计算机本身、从机箱里扯出硬盘线直接加电改写硬盘上的磁记录，本质上也算得是一种降维打击了。

    因此自从凌夏树学到「不灭潜伏者」光环算法的技巧之后，他对于周围世界的掌控就上了一个台阶，这几天在‘加德纳的客厅’的行动，他看似一直冷眼旁观，实际上一直在用子虫渗透和监控那个小环境，漠然只是因为和他无关，一旦有人对他起了歹意，就会知道这一手段的可怕。

    一直以来，「不灭潜伏者」都顺风顺水、无可阻挡，劳埃德那种直接用一个私人世界外壳当做运行环境的富豪，编写的程序也无法避免子虫的渗透，一度让凌夏树以为子虫在‘隐世’是无法阻挡的，还曾短暂地幻想过如果再遇到‘导师’要怎么做……

    然后，今天他在这里终于知道了，「不灭潜伏者」并不是无敌的，至少在费尔南这里不是。

    “……啧，别告诉我说这就是你从那台节点主机那里学来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