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矩阵

    费尔南一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直到不经意看见了凌夏树奇特的表情和目光的焦点，这才恍然发现了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脸色一变——

    他虽然混迹底层，但并没有放松本身的防御，长年开启着非常严密而高级的监察模块，防御策略多达1149项，竟然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被人发动了黑客攻击、甚至还让他没有得到任何提示……这种程度的技术，凌夏树怎么会有

    只转了一个念头，费尔南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凌夏树提过的那台‘节点主机’上，也只有这个层次的存在，才能编写出这样诡异的入侵手段。

    “确实是受到了它的启发。”

    凌夏树痛快地点头承认。「不灭潜伏者」本来就是钟天祯的作品，不过他也不是纯抄袭，至少现在子虫反馈数据的筛选处理程序，就是他自己改写的。

    效率肯定比不上钟天祯的原作，但好处是能够定制筛选规则，从而获得更多底层信息，

    实际上他这次倒不是有意放出「不灭潜伏者」的子虫，而是一直以来开光环开得习惯了、下意识的举动，从费尔南的反映上来看也不是故意针对「不灭潜伏者」子虫，而是因为某种防御策略被动生效。

    “你们在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

    老狗有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人，他到现在还连个a.i.都没有，自然无法察觉这代码层面上的交锋。

    “看来我又得把你成为大人物的预测时间点往前挪了。”

    既然已经暴露出实力，费尔南的气势也随即就释放了出来，身体微微坐正，原本高挑着的下巴低了下来，目光变得灼灼有神——仅仅只是几个微小的变化，却让人感到眼前突然换了个人，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

    老狗敏锐地察觉了气氛的变化，惊疑地打量了一眼费尔南，肩膀下意识地就往前一倾、把凌夏树的半个身体挡在了背后。

    “嗤！”

    费尔南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弧度，随着嗤笑声，壁虎一样的胡子微微颤动，仿佛被老狗的不自量力给逗乐了。

    “你姐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他抬头看着凌夏树，说出了大概是对方从进入隐世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像费尔南这样的老家伙，既然已经阴差阳错地暴露出自己的本相，那就直接换另一种谈判的方式，用最震撼人心的方式，一次性把对方压服。

    “非常感谢——”

    即使以凌夏树的心志，此刻依然忍不住颤抖起来，沙哑的话语都带上了一丝颤音，然而感谢的话刚开了头，就被费尔南马上抬手阻止了。

    “我可不是慈善家，我提供帮助，自




225 费尔南的艺术（二）
    费尔南似乎很重视自己的人设，或者换个说法，对这种混迹于底层社会的做法，很‘乐在其中’。

    毕竟他的工作和隐世其他人有点区别，演员都是从‘现世’找来的，要给节点主机上交一大笔额外点数用来在片场开启隐秘的‘员工通道’，一旦不小心惹来了探员，还得掏点数请节点主机擦屁股，这里面的风险和花费其实都非常巨大，所以只有确实能获得‘乐趣’才会愿意维持这种花销，如果真是个单靠作品收入维持生活的导演，估计被探员找上一次，就直接破产了。

    他这次挑选的藏身处是一个简陋的顶层空间，以前一直当做仓库，内部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旷的空间倒是方便了他直接改造成自己的片场。

    所以当凌夏树和老狗掀开当做屋门来使用的厚重胶垫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半整洁温馨仿佛高级公寓、另一半狼藉脏乱如同野地垃圾堆的‘和谐’景象，

    当然，也少不了男女演员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奋不顾身的碰撞，汗水在强烈暖色系大灯映照下折射着微微的光芒，肉隐肉现、活色生香，荷尔蒙的味道几乎像是沸腾浴室里的蒸汽，毫无缓冲地扑面袭来。

    凌夏树的视线在那扭曲纠缠的美妙曲线上停留了几秒钟，随即转向大灯背后的暗影区域，不出意外地，迎上了费尔南深沉而玩味的目光。

    “嗨，”

    费尔南矜持地打了个招呼，挥手示意拍摄助手暂停这一幕，一声令下之后原本一脸如痴如醉的演员们瞬间回复了平静的表情，解开纠缠之后娴熟地走向各自的休息区，彼此之间连一句多余的交谈都没有。

    “……所以我不爱在他干活的时候过来，这种场景看得多了，严重影响观看成品时候的乐趣啊！”

    老狗眯着眼，死死地盯着女主角行走间摆动出的圆润曲线，嘴里却说着不满的话语。

    “不好意思，我们只对花了钱的消费者负责。”

    费尔南捏着自己上翘的胡子，语气嘲讽地反击了回来。

    “他们两个回来了吗”

    凌夏树左右扫视了几下，没发现施黎加或者世妙的身影，不由得开口询问。

    “刚出来，还带着你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弟，只是现在盯着从那里面出来的人太多，我让他们暂时先别过来。”

    费尔南隐晦地回复了一句，随后眼神示意去比较私密的地方交谈，三人避开来自‘现世’的不知情员工们，进入了仓库角落用作器材存放的简易隔断房。

    “哇哦，我不得不说，你真让我惊叹。”

    关上门，费尔南就双目放光地打量着凌夏树，脸上带着赞叹的笑容，“虽然我知道你将来肯定会成为一名大人物，但是你仍然出乎了我的预料——第一次进入‘女神狩猎区’，就带出了一名觉醒的女神！”

    他瘦削的脸孔满是矜持的激动表情，铅笔胡都在微微颤抖，发自内心地感慨着，“仅仅只是一个月，你已经是能够和‘诗人’、‘暴君’这些同样带出女神的传奇人物相提并论的知名人士了！”

    “运气好而已。”

    凌夏树礼貌地微笑，内心却丝毫不为所动。走过一次女神狩猎区，各种‘意外’让他对隐世背后的秘密有了一丝体会，对自己目前取得的‘成就’根本毫无感觉。

    看着凌夏树的态度，费尔南微眯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迅速转向老狗，目光变得居高临下，“那么，你这次也是来还钱的”

    “你那点钱算什么，见面就提，心眼子真小。”

    老狗刚刚过眼了足够让‘自由变量’都心疼的财富，眼界已经彻底告别了以前的底层，别说自己以前欠着费尔南的那点毛毛雨，就是凌夏树的学费、之前迫使他们进女神狩猎区咬牙卖命的10万点数‘巨款’，甚至比不上价值最低的那只箱子。

    女神狩猎区不愧是隐世最大的冒险者拼命的赌场，只要成功一次，瞬间就是天堂。

    虽然那些并不是属于老狗的财富，但并不妨碍他成为把这些财富花出去的那个人。

    带着这样的傲然，老狗一边竭力摆出最随意的姿态，一边抖手抛给费尔南一张v卡，里面是凌夏树当初定下的10万点数学费，还有凌夏树帮他还的欠债。

    ——所以说，只要有抱大腿的运气，还有敢抱着大腿一起进女神狩猎区的勇气，欠债什么的，都不叫事。

    “了不起的年轻人，看来我做了一次极其正确的投资。”

    费尔南看了一眼v卡里的数字，尖细的声音透着满意，随后将v卡收起，微笑地等待着——显而易见，凌夏树和老狗主动上门还钱，肯定



224 费尔南的艺术（一）
    ‘导演’费尔南，在隐世大多数人的印象里，是个猥琐、油滑，有点本事但毫无威胁的老家伙，虽然拍片子的水平很不错，但除此之外的正经事就没什么出息，每年大概有两个月会拿着拍片的报酬尽情消费，然后之后十个月就在各个藏身处之间流窜，躲避各种各样的债主……

    总而言之，要搞一个地位投票的话，费尔南的得分虽然肯定比老狗要高，却也差不多是紧挨着。

    等凌夏树初步了解了一点《帕格尼与四面体》这本书的秘密、又进入‘女神狩猎区’经历了一系列提高眼界的‘意外’事情之后，才对于费尔南的技术水平有了真正的认识，心目中对他的评价上升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即使不如让人痛恨万分的‘导师’，至少也是在詹觉明之上。

    因此当凌夏树想要在一片应对矩阵升级的紧张气氛里再找一个强大的编写者时，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费尔南。

    “那家伙现在应该在躲债吧，我得先去打听一下。”

    老狗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虽然在凛河节点集训时的经历让他对费尔南的评价提高了不少，但在他心里费尔南依然还是个混子的形象，最多身份比他高一点，“上次他拍片不是出事了么，为了赔偿节点主机他肯定是大出血，现在想要找他的话可不容易！”

    “尽快找到他。”

    凌夏树简单地点点头，没有跟老狗解释费尔南的真实技术实力的想法。虽然进入隐世时间不长，但他已经明白，在隐世如果没有天赋，那还是尽量别知道太多的好。

    “好咧。”

    老狗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这件事对他来说没啥难度，因为是费尔南要求凌夏树进入‘女神狩猎区’，所以之前就已经约定好了相关的联络方式和暗号，现在只需要打几个电话就行。

    “他现在躲在一个偏僻的小节点基地，‘白泉’，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正在抓紧时间补拍一个番外，准备突击赚一笔钱还债。”

    很快，老狗就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这个节点基地的环境比较特殊，听说是当初建设节点主机的时候，某个和颜色有关的模块出错了，所以那里经常会出现一些特殊的景色，每年还有一次专门将错就错故意制造古怪颜色的特殊艺术节……不过去的人不多。”

    他在底层混了三十年，虽然一事无成，但是至少还可以称一句见多识广。

    “能不能直接请他过来”

    凌夏树第一时间想法就是让对方过来，这样他这边还能继续寻找新的编写者，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没啥指望，他现在可轻易不敢出来。”

    老狗耸了耸肩。

    “……”

    凌夏树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心里清楚费尔南绝不会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躲避不出，但既然对方有意伪装成这样的一个角色，恐怕就不会轻易打破一直维持的‘人设’。

    那就抓紧时间马上去一趟。

    “联系一名jumper吧，越快越好，我们去一次‘白泉’。”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心里果断地做出了决定。费尔南的技术，值得他转门跑一次。

    说起来，过去了这么多天了，柏良宽他们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也已经脱离了‘女神狩猎区’了吧

    因为想到jumper，凌夏树终于有时间想起了女神狩猎区里曾经一起行动的颜俊和柏良宽等人。别的不敢说，至少颜俊肯定还是活着的，因为「疯狂希望」在他体内植入的代码还都在隐蔽地发送信号，

    施黎加和世妙作为费尔南带来的神秘人选，实力不俗而且肯定都握有底牌，应该也不至于死在里面……

    不知道这次去会不会遇到

    耳中听着老狗联络jumper，凌夏树脑海中的思绪短暂地发散了一下，随即收拾心情，依次和谷吉、拾音交谈了几句，吩咐他们在这里耐心等待，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安川’毕竟曾经繁华过，老狗很容易就找到一个价格便宜、信用还过得去的jumper，价钱刚谈好不到十秒钟，眼前的空间就突然裂开，一辆看起来‘历史悠久’的载具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先交钱。”



255 相逢的那个微笑（八）
    “什么”

    周瑞礼的失声惊呼甚至都喊破了音，随即就转成无比暴怒的咒骂:“他们都没长脑子吗敢把这么重要的资料灌进去”

    节点主机是现代‘隐世’存在的基础，是目前一切‘习以为常’的现状的维持者，在数百年来隐世无数智慧深邃如海的强者不断地完善下日臻完善，能够纯粹依靠可怕的计算力和矩阵相持，强行把节点中人类的各种数据在矩阵中变得隐形，即使是root都拿这些节点主机毫无办法。

    当然，消耗也是极其惊人，隐世中大多数觉醒者每天的工作，追根溯源，其实都是在为节点主机收集资源。

    但是强大的节点主机本身有一个无法克服的固有致命弱点，那就是面对‘物理摧毁’毫无办法。

    节点主机本身是依靠无数斗争中失败的觉醒者遗骸作为运算单元的，本来现实中机体所在的位址隐藏在浩如烟海的人类容纳仓之中，被发现的可能性很低，但这次郁平和邵仲弘他们打得主意就是在这些遗骸物理位址的上级线路中动手脚，制造通讯故障，以此来延缓更新的覆盖速度，以此来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那台被黑掉的维修机器人，记忆体当中储存了这些上级线路的位址，当然原计划是以维修的名义动了手脚之后，这些位址都会被删除干净，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失去了控制。

    “任何馊主意的共同点就是，在它的馊味散发出来之前，它看起来都像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费尔南的铅笔胡随着他咬牙切齿的话语一跳一跳的，双目散发出骇人的煞气，“他们以为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在这个更新大幅度提前的关键时刻，那些敌人怎么可能不紧盯着这些大组织的动作”

    “肯定完蛋的嘛。”

    老狗低声在凌夏树耳边嗤笑，“从洵美女神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这些大组织根本漏的跟筛子一样，做个什么计划，不到一天连待在地下几百米的矿工都开始传小道消息了……”

    “嘘。”

    凌夏树做了个手势，阻止了老狗后续的嘲讽话语，表情严肃地注视着费尔南，继续关注对方透露出来的情报——老狗没有编程知识，所以对这件事还停留在‘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底层咸鱼心态，但凌夏树心中很清楚，如果那个维修机器人被矩阵捕获、从记忆体中获得了各大节点主机上级线路的位址，那将是一场波及整个隐世的灭顶之灾。

    而且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全体灾难，包括他，也包括姐姐——因为‘进入隐世’这个行为本身，从代码层面来讲其实就是删除了‘现世’的账号、重新在节点主机注册并由它接管维生系统的过程，一旦节点主机被摧毁，他们也将跟随它一起毁灭。

    “「d.i.o」那帮疯子、人奸究竟想做什么”

    周瑞礼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臂，脸色涨得通红:“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为了拯救人类，结果就用这样的方式这是要让十七扇区所有的隐世成员都去死啊！”

    下一刻，他突然有些摇晃，身体一歪，无法自控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右手扶住墙壁、左手却不自觉地抓向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冷静点！就算「d.i.o」那帮人计划的再好，也得先问问我们这些老家伙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