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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你这臭丫头,就拿你哥打镲吧!”

    苏绣弯下腰,一边收拾着一边反驳。

    “我可没有。您没听我哥说了,小武哥请他们,吃了八个菜,十块钱。那吃什么呢纯属吃票子呢!一斤猪肉才七毛八。老天爷,合着他们吃了十来斤肉。这可是咱们家好几天的伙食费呢。”

    “苏裁缝”也不由感叹。

    “要说小武这孩子倒真不小气,可像这么花钱不行啊,有点穷人乍富的样子。确实是太浪费了!真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毛病以后怎么办,找机会我得说说他……”

    苏绣出屋再进来,又开始墩地,嘴里却叨叨。

    “爸,您看您!就是抠门!看别人花钱都这么心疼!我看这辈子,指望您带我下馆子是没戏了……”

    “苏裁缝”大感失面子,不由争辩。

    “瞧你这话说的。太瞧不起你爸爸了。我还告诉你,你爸爸也阔气过。你当咱家的招牌是闹着玩儿呢搁以前我缝一件旗袍挣六十大洋的时候,那也见天下馆子、逛戏园子。1948年,我娶你妈的时候,给她做的头面首饰,即使比不上你洪大妈这样的大宅门太太,可比个处长太太、司长太太也毫不逊色。那时候,咱家还有自己的包车和厨子、老妈儿呢。可我现在才挣几个一月才三十六,能拿棒子面儿凑合养活你们就……”

    正说到这儿,突然间,床上的苏锦又嚎了起来。

    “别!别!我不会修脚。经理,师傅,你们别逼我……我就会做衣裳……拿剪子……小武答应了,答应给我换工作……我不干了……我要当裁缝……”

    他拼命吼着,呼着,求着,带着恐惧,令人心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又沉沉睡去。

    这次“苏裁缝”父女都沉默了。

    半晌,苏绣才说,“爸,我哥真可怜。咱不能光指望别人啊。您干脆送点礼,也跟领导说说,把他弄您那儿去得了。团里不是排新戏,需要添置新盔头吗最近瞧把您给累的!难道不需要加人手我哥要去了不正好吗……”

    哪知“苏裁缝”却一嘬牙花子,大吐苦水。

    “闺女,你是不知道啊,真不是你爸爸舍不得这张脸。其实我已经跟王团长提过了,可他是副团长,没人事权,只能帮我跟上头说说,其他就爱莫能助




第二百一十五章 平金打籽
    几天下来,李主任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打了无数个电话。

    这种行为真有点像现在的电话销售,完全是一种全面撒网的意思。

    但好在当年人生活节奏慢,到没什么人因为反感挂断电话的。反倒为了解闷儿聊得不亦乐乎者居多。

    这样,还真被他们趟出了几条路来。

    最先获得解决的,就是苏锦的工作问题。

    有关这方面,李主任给联系了三个关系。

    一个是“京城服装三厂”的人事科长,一个是“雷蒙服装店”的采购员。还有一个是“普兰德洗染店”的织补师傅。

    于是洪衍武就邀李主任作陪,在外连连请客。

    而命运这东西就是这样,要说事在人为的确没错,但有时候还真是成事在天。

    因为苏锦这事儿,居然在最有希望的地方纷纷碰了钉子,而最不报希望的地方,却偏偏获得了成功。

    先说“京城服装三厂”。

    按理说人事科长就管招工人,应该成功的概率最高。可是呢,人家说了,他们厂子全是机器生产,首先就不在乎工人裁缝手艺的高低。

    另外,他们厂子现在人满为患,领导为了安插人手,彼此都快打起来了。互相正窝里斗得欢呢,弄得现在就连工人的孩子办接班儿都难。

    他这个人事科长工作太难做了。说不好听的,被领导、工人们挤兑在夹缝里,跳楼的心都有了。要能安排,他都情愿把自己安排到车间去,让别人干这个人事科长。

    说最实际的,就连他自己的孩子现在家里还待业呢。所以就是好处再诱人,他都办不到啊。

    结果这顿饭,就成了人事科长的诉苦会。

    跟着再说“红都服装店”。

    1956年的时候,总理与京城市长曾共同提议,将沪海的“雷蒙”、“波纬”、“造寸”、“蓝天”、“万国”、“鸿霞”等一批名牌服装店迁入京城,来满足首都人民的生活和外事工作的需求。

    而“红都”这个牌子,其实是从伟大领袖诗词里选出来的,属于“运动”中改名的创举,实际上呢,这家店就是过去的“波纬”。

    店址最先在“前门饭店”,后来又迁至“东交民巷28号”。

    因为技术力量好,服务质量优,不但在外宾和社会名流中享有很高的口碑,自1957年来,还开始承担“中南海”里领导和外事人员的制衣业务。

    于是为了方便裁缝师傅,中央甚至破例给“红都”特批了一辆轿车,专供他们进出“中南海”使用。这是何等荣耀

    应该说,这个工作绝对对口儿,要能去再理想不过了。

    而且采购员办事痛快,根本没什么墨迹的。听洪衍武这边许了两条大中华,吃请的时候,这位就真把他们的经理给请来了。

    按理说这事儿,凭着洪衍武有各类热门儿的家用电器当底牌,应该有的可谈。

    可“红都”的经理一听苏锦的家庭情况,都没下一步,就一口把这事儿回绝了。

    这不是他有多么高风亮节,就一点不动心。关键还是“红都”要承担领导人制衣任务这一条,对内部职工的政审条件很高。

    据经理称,他们的职工基本上父母都是党员。苏锦就是家庭条件再差,那至少也得是没犯过错误的产业工人家庭,自己是个团员才好。可一个“小业主”的孩子,这就……

    总之,这还真不是靠人情、托关系就能解决的事儿,无能为力。

    所以这顿饭又白请了。为守信诺,也为交个朋友,洪衍武还搭进去两条烟。

    这样最后也就到了“普兰德洗染店”缝补师傅这儿。

    其实这时候,洪衍武和李主任都是想着死马权当活马医了。他们的打算是哪怕把苏锦先弄进去当个洗衣工呢,总比修脚强不是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调换吧。

    没想到那织补师傅很有自知之明,为人特别谨慎,见面归见面,坚决不去饭馆。哪怕洪衍武再三相邀,织补师傅也坚决不吃请。就在大街上让他们直接说事。

    洪衍武没辙,就只能直截了当,把苏锦的事儿说了,还把他家传手艺全方位地夸了一番。

    可织补师傅仍旧显得很为难。

    他说真不是不帮忙,而是自己职位太小说不上话。

    他倒也能把经理给请出来,可问题是“普兰德洗染店”同样是沪海迁京的企业,而且还是京城唯一一家提供洗衣和精工织补的单位。他们照样也要承担外事任务。

    那么在政审要求这儿,恐怕比起“红都”来也宽松不到哪儿去。

    所以虽然听着苏锦是个人才,可办不成是大概率的,得先有个心理准备。

    就这样,当天草草地散去,洪衍武和李主任简直都丧气到家了。

    可没想到才第二天一早,完全出乎意料,“普兰德”的经理竟然主动给李主任打来电话,说自己听织补师傅说,有个想找工作的人是裁缝世家,还会做绣工,是不是真的

    李主任含糊其辞地应了,那头又问水平怎么样李主任说这我可说不好,你们得见了单谈。

    更没想到的是,那头还特急。说马上就要见。

    这么着,当天没等下班,李主任找了洪衍武。然后俩人一起去让苏锦请假出来直奔了西四,与“普兰德”的经理见面。

    这次见面异常顺利。听苏锦一说起“京绣”和“苏绣”头头是道。“普兰德”经理是特别惊喜,说你工作的事儿好说,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

    说完就急匆匆又把他们给带到了西四南大街20号,位于丁字街路口的西南角的“造寸女装店”。

    洪衍武一见“造寸”这俩字儿,就特腻歪。心说真是的,怎么还非跟沪海干上了。

    原来这里也是沪海迁京老店之一。其店名正是由民国时期的知名作家张爱玲,一句“造寸造寸,寸寸创造”的好评而来。

    “运动”前,京城甚至一度还流传着“男装去雷蒙,女装要造寸”的口碑。

    这是因为这两家店曾经承揽了“中南海”领导人的全部制衣任务。当时主要领导人的衣服和几任第一夫人的着装,只出自这两家店。

    像如今正红的‘红都’,那仅是后起之秀。完全是因为“运动”以做奇装异服的借口把“雷蒙”给封了。它才有机会接过男装大旗。

    而最让人么没有想到的是,洪衍武他们一进店门,发现“造寸”方面居然对他们的来访也很重视,由店方经理亲自出面接待。

    特别是对苏锦,更是格外热情。

    再等到“造寸”的经理让人拿过一件丝绸衬衣来,“普兰德”的经理从旁再一解释,洪衍武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普兰德”和“造寸”如今都面临着一个不小的难题。

    敢情被取来的这件丝绸衬衣是一个美国女记者上个月刚在“造寸”定制的,不是标准款式,是这位美国人自己的发明创造。

    由于这个美国女记者非常喜欢刺绣工艺,在京城买了不少绣品。所以当时她就特意拿来了两条蓝底金线的袖带,要求用这种材料做衬衣的袖口和领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司训班
    苏锦的工作顺利解决,不但让“苏裁缝”一家欣喜若狂,对洪衍武感恩戴德。也同时激发了边家的极大憧憬。

    作为边建功来说,希望那是陡然放大了十倍。事实胜于雄辩嘛。

    虽然他还不敢全信洪衍武能让他当司机的话。不过,看苏锦这事儿办得这么漂亮。想必换个体面点的单位,弄个稳定的正式工应该没问题了。

    所以这几天他就一个劲儿跟他爸爸显摆。“爸,您看,我这酒应该喝吧。人家小武没瞎吹,这不给苏锦都办成了……”

    边大爷虽然看儿子不顺眼,可也真心希望这事儿能成。嘴里就说,“小武真要给你办成了。记着人家的好,以后有机会别忘了回报人家,人家遇到事儿你可不能往后缩。这比回请一顿饭,灌猫尿耍假仗义强!听见没有!”

    就连边大妈知道这事儿都不能不夸。

    “这小武是真能个儿啊。这么大的事儿竟让他给办成了!这孩子了不得!不光能买着便宜电视,在社会上还挺能闯的,真不是一味胡折腾。打小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倒是看看,他能不能把建功的事儿也办成了。他要是也给办成了。我就……我还真得……”

    自言自语说到这儿,站在当院儿正晾衣服的边大妈突然瞅见下班的“苏裁缝”进院儿了。

    老太太拦住就问。“哎,老苏,你儿子那事,打算怎么谢小武啊”

    老苏倏然一惊,还以为边大妈看不过眼,在挑他的理呢。

    “啊边大嫂,不是我不想谢啊。我都见不着小武人,我……怎么谢他啊……他现在事儿多,修他们老房子,还得为你们建功的事儿张罗……”

    边大妈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全展开了。赶紧堆出笑脸。

    “老苏,我没别的意思。为小武这孩子的热心肠。我不也想表示表示吗就想问问你的打算……”

    “嗨,瞧您这抽不冷子的,吓我一跳……”

    老苏脸上的颜色这才和缓,又看看前面洪家门前没人,凑过来压着声说。

    “打我这儿讲,我真心觉着怎么谢都不为过。可话说回来,咱实际条件也有限不是反正我寻思着,怎么也得给孩子做身好衣服吧。至于要再找不着小武啊,我干脆就请老洪他们两口子吃饭,也不用去外面了,就家里。咱们就力所能及,都知根知底地没人挑。这本来就是情分的事儿,所以请爹妈和请儿子也是一样,心意表达了就行。我看您啊,干脆也这么办。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呢,至于孩子们之间,就让苏锦和建功自己个儿慢慢还吧。儿女的债,总不能真的都让爹妈出头还吧。您说呢……”

    边大妈仔细听着,很赞同地点头。“是,你说的是,是这么个理儿……”

    跟苏裁缝合计完这一场,边大妈舒了一口气,感到多少有了点章法。

    她可是不知道,洪衍武现在却正着急上火呢。因为边建功这事儿,他彻底弹错了弦子了。

    的确!洪衍武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让边建功当个司机。

    也不吝什么司机,长途货车,短途货车,或是开小车都行。最不济的,开个大公交也行啊。

    不为别的,这年头咱们国家汽车太少见了,千人拥有汽车不到0.5辆,比埃塞俄比亚保有量还低。驾驶员职业的技术含量是出奇的高。当司机绝对吃香啊。

    开货车,四处奔波能带私货,吃货主天经地义。开小车,要么干出租挣大钱,要么给领导当司机吃八方。

    哪怕就是进了公交车队,司机也是大拿。领导哄着,评职称得先紧着司机。女售票员还多呢,解决个人问题方便啊。等干上几年,再出来一样捞钱。

    只是洪衍武通过李主任联系了几家有运输车队的工厂、单位和公交车队,甚至还找到了“首都汽车服务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头上,却宛若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敢情当司机用谁,根本不是这些单位自己能做主的。

    司机倒是哪儿都缺啊,哪儿都要啊。可这年头,个人根本没地儿学车本儿去。因此最关键的权力都在司机的职业培训机构那儿呢。

    当时这种地方可不叫“驾校”,都叫“司训班”。而且还不对外开放,全是内部自己办的。

    运输公司、电车、公共汽车、出租汽车,各有各自的“司训班”。

    到用人的时候,根本不是用人单位说我要让谁谁当司机,而是这内部“司训班”陪训出来的司机指派给你,你不用就无人可用。

    所以说啊,洪衍武是把上下关系给弄反了,费了半天的劲,整个一满拧。

    而且最倒霉的,是这种“司训班”和用人单位根本没什么来往。他们只和各单位总公司或主管部门有联系,另走一条线。李主任的交际圈子根本就够不上,覆盖不着啊。

    到这儿,李主任表示爱莫能助了,洪衍武也就只有用两瓶五粮液再次酬谢他,自己再另想辙了。

    不过俗话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活人总不至于让尿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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