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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演武场一层,皮革工坊。

    外面北风呼啸,鹅毛飘雪。屋内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古代专业的制甲工匠,称为‘函人’。《考工记》上亦有“函人为甲”之句。

    刘备习惯称呼为造甲匠,或干脆叫革匠。

    皮、革有别。生皮髹漆,便是革甲。

    除了刘备黄忠等人,徐荣也在。正充当模特,站在台上,被匠师们细细量取身材尺寸。

    鼍龙具装的标准甲片,已裁割完毕。现在量取的是一些特殊部位的甲片尺寸。完成全部甲片的裁割只是第一步,跟着要进行第一次散片髹漆。然后送往水压作坊,压成合甲。之后编缀成甲,整套髹漆两遍,方可使用。

    人甲、马甲,皆是如此。

    刘备正细细观摩良匠制甲,忽听西阙号角长鸣。

    有敌来袭!

    敌从西来,必走官道。此路通往涿县县城,怎么可能

    不等刘备冲出演武场,西阙号角再响。一短二长,警报解除。

    刘备在白毦精卒的护佑下,向西阙走去。楼桑八景之一的西林烽鼓,距阙楼不远。片刻即到。

    阙下崔霸横戟立马。

    百余刀盾兵在他身后排成方阵,截断官道。身后长街聚拢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各种表情都用,唯独没有惧怕。也是,胆敢攻楼桑者,皆被枭首装匣,堆在涿县市口。日晒雨淋,霜风冰冻。

    见刘备到来,围观人群纷纷行礼,口称少君侯。这便散开,让出道路。

    白毦精卒散布在刘备身侧,护他穿越人群,停在刀盾兵身后。

    崔霸一身黑搪札甲,脸覆鬼面,盔带红缨。身披狼皮大氅,持双钩镰枪。单枪匹马,冲对面稀稀朗朗的骑士喝问:“来人通名!何故闯我楼桑!”

    “呼喝!”背后刀盾兵,以刀击盾,壮大声威。

    便有一北地壮汉,骑鲜卑大马越出队伍,瓮声说道:“我乃辽东游侠田冈,来投兄长徐荣!”气势亦不曾弱了分毫。

    “众兄弟切勿轻动!”背后一声大喝,正是急急忙脱掉甲胄,从工坊赶来的徐荣。

    “主公勿忧。来人皆(徐)荣之兄弟,辽东义士!”都是随他纵横辽东多年的北地游侠,徐荣抬眼认出。

    &




1.129 棋逢对手
    徐荣以下,田冈、马兴、韩隆,皆豪侠。驰骋辽东,杀胡夺马。整日刀头舐血,时刻不离马背。练就了一身精湛的骑术。麾下百余人,弓马娴熟,悍不畏死。且重诺轻身,皆为义士。

    口说无凭。

    演武场便是拭刀石。

    在一千观众面前,操练一番。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达溜达。

    黄忠万人敌,不敢相约撕斗。徐荣这便约崔霸、韩猛、黄盖,加上乌莲,携百名乌桓突骑,与之相斗。

    演武场一票难求。

    五文钱的票价,竟被炒到百文,仍一票难求。不知有没有催生出黄牛党。

    场中积雪清扫一空。为防冲突摔伤,刘备又命人用积雪沿四周,围起半人高的雪墙。

    如此场面,少君侯自当在场。

    五层大平座。刘备携母亲、公孙氏,及家中艳婢,齐来观战。还有一众同学好友。就连恩师几位大儒,也被邀请在列。

    楼上楼下,人山人海。演武场楼层,本就比一般民舍高阔。五楼平座,相当于民舍十层。居高远望,十里风情皆入眼中。正值隆冬,河川皆白,银装素裹。却有一河,绿水长流,蜿蜒向东。便是涞水。涞水冬不结冰,乃因源头温泉众多,群泉密集。水挟山势,如巨马奔腾,又称巨马水。

    暖柜在侧,火炉居中。便是隆冬,平座上亦暖风熏熏,毫无寒意。矮几上摆满蜜浆、果脯,各种小食。皆兴致高昂。

    大儒弟子,北海一龙自当在列。管宁跪坐在恩师身侧,不时添茶倒水,尽心服侍。剩下二人却不时看向刘备居中跪坐的主筵。见少君侯少年得志,言谈举止,自有威仪。身旁慈母娇妻,还有艳婢环伺左右。不禁心生羡慕,亦大为折服。

    平座席间,另有公孙瓒、田骅、陈逸、胡辅等人。个中滋味,自不必说。

    士异也在。想着与刘备的初见。再看楼桑今日之气象。颇多感慨。有道是,三岁见老。

    少君侯杀寇千人,年少复爵。如今贼反不断,四面烽火。若立新功,必然重赏。亭侯之上,乃是乡侯。少君侯擢升乡侯,又要多久

    大儒学友,居右席。

    家臣部将,居左席。

    耿雍、崔钧、黄忠当仁不让。第二排乃,潘鸿、朱盖、吕冲、魏袭四将。手下白毦精卒散布四周,警戒宵小。

    与众人复杂的心情不同,刘备此时关注,全在场中。

    箭头全都折去。刀刃皆缠裹麻布碎皮,且涂之以白垩。射中砍中,便会留下白印。以此来断胜负。鼍龙具装还未制出,各自皆穿往日旧甲。防御力大致相若。乌桓多重铠。辽东多轻甲。突骑和游骑,单从名字亦知大有不同。

    先前以十骑对十骑,徐荣胜。如今双方百骑,想在演武场中再行游击战术,已无可能。骑兵对战,刚猛迅疾。动若雷霆,一蹴而就。所谓:照面见生死,一合分胜负。半身飞出,视线坠地便是输。输即死!

    三通鼓罢,双方人马簇簇上前。

    那边徐荣、田冈、马兴、韩隆。这边崔霸、韩猛、黄盖、乌莲。

    乌莲猛然举刀,弓弦疾响。

    突骑齐射,斜向半空!

    本以为游骑先发,岂料竟是乌桓突骑先射。

    不愧是游侠。这边左右挥刀,将乱箭拨去。徐荣一马当先,先行加速。

    原来如此!

    不愧是杀胡夺马的辽东游侠。明知乌桓亦善齐射,这边诱其先发。却暗中集聚马力,抢先发难。马速便是战术。先行便是抢占了先手。徐荣、田冈、马兴、韩隆四将一马当先。崔霸、韩猛、黄盖、乌莲亦不甘人后。

    八将各拉起一个锋矢状的阵势,彼此对冲。而先行加速的辽东游骑,锋面更锐。

    人马如龙,刀枪高举。

    各自锁定目标,除去对手,再无其他。

    崔霸一踢马腹,直取徐荣。

    劲马奔冲。徐荣钢刀高举,与崔霸硬拼一记。

    咣——

    火线迸射,白烟四起。

    刀上所缠麻布碎皮,竟大半崩去!

    徐荣上身微晃,扛住崔霸一身怪力。不及多想,这便翻转刀刃,用刀背冲一迎面而来的突骑,重重砸去。

     



1.130 鲜卑寇边
    接连两次冲锋。高下立判。

    徐荣这边尚有一半游骑。对面乌桓却只剩三成多。

    然而徐荣身侧,田冈、马兴、韩隆三豪侠,皆被打落马背。乌莲也赢了刘备只顾看崔、徐二人斗将,未曾见韩隆如何落马。倒是公孙氏告诉他,乃是黄盖舞动双鞭,以一敌二。将马兴、韩隆双双击落马下。

    田冈却是与韩猛兵器相抵,正待角力,不料被韩猛一脚踹下。韩猛占了马镫的巧。田冈无镫,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腹。而韩猛却可空出一脚,踹其下马。

    愿赌服输。胸前印着个硕大鞋印的田冈,恨恨的牵回马匹。惹来不少善意的哄笑。

    场中人马奔腾,往来厮杀。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人仰马翻。激烈异常。

    又互冲数次,徐荣只余十余骑。对面也只剩崔霸、韩猛、黄盖三将。

    “少君侯,依老夫看,今日便战到这里吧。”开口的是陈寔。

    恩师卢植也出声附和:“可也。”

    刘备还有何话说。这便命人鸣金收兵。

    一排兵士齐齐敲钲。

    钲(zheng),铜做。形似钟而狭长,有长柄可执,口向上,以物击之而鸣,行军时敲打。大小不同的钲组合在一起,可为“编钲”。

    钲声刚歇,掌声雷动。

    观众轰然叫好。口哨尖叫声,震耳欲聋。

    五层平台之上,几位大儒名师,互相攀谈,皆面露喜色。诸如公孙瓒、田骅等人,更是交头接耳,亢奋异常。

    尤其是公孙瓒和田骅,喜不自禁。刘备问过方知,原来两人设下的演武博戏,众人纷纷投注双方人马,却少有买和局。两人这便赚了个盆盈钵满,一扫先前逢赌必输之晦气。焉能不喜。

    恭送恩师和大儒进入装修一新的华美天梯,直降楼去。

    刘备便和众学子道别,与士异同乘一部天梯,下了楼去。

    留下公孙瓒等人在平座上欢呼雀跃,回味前事不提。学坛虽已放假,想必他们也没打算回。

    楼桑虽横竖不过三里。周长却足有一万两千方步。恩师等人这便乘车返回学坛。

    春秋战国时,小诸侯国都城,横竖不过二里。周长多不过八千方步。还不及楼桑。即便此时的下等县,城内大小也只与楼桑相当。唯一不同,楼桑无墙。且东西长,而南北短。东西长约五里,南北长二里。大致呈柳叶形。

    再看十里陆城亭,宛如一片桑叶。沟渠为水润脉络,良田为青嫩叶片,楼桑邑便是持重的叶柄。纵横交错,水肥田美。西侧还有野林环抱,绵延秀丽,好一处风水宝地。

    不久,茶馆便有四将八骑的评话,新鲜出炉。说书人讲的绘声绘色。众茶客听的津津有味。比起上古传说,先秦诸怪。邑民还是喜欢楼桑发生的故事啊。

    最近烽火连连。官道上时有六百里加急呼啸而过。许多信使都在楼桑置舍更换马匹。置长崔钧已问过信使。说,十二月,鲜卑寇幽、并二州。

    鲜卑连年寇边,却多在并州。幽州只有小股游骑南下。如今却大举来犯,颇不寻常。

    刘备去问乌莲。答曰,右北平已见大队鲜卑游骑。乌桓不敢接战,远撤避其锋芒。长城边塞已点燃烽火,边军枕戈以待。朝廷一日数问,正调集兵力,准备北上出击。

    涿县处幽州南部,北边有代郡,上谷郡、广阳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辽东等郡。

    按理说,本该安全无虞。不料近日却听闻,涿郡也有鲜卑踪迹。

    怎么可能

    路不太平。学子们这便暂居楼桑,没有返乡。或能像田骅这般,乘海船离开。楼桑繁华盛景,学坛温暖如春。学子们也懒得冒雪出行,写书信以报平安,这便兴高采烈的留在学坛过正旦(新年)。

    《四民月令》:“腊明日谓小岁,进酒尊长,



1.131 胡杂骑兵
    西阙官道,通往县城。乃北面来敌的必经之路。如今天寒地冻,沟渠皆平。若不循路而行,一不小心深陷雪坑沟渠,轻则损兵,重则全军覆没,悔之晚矣。

    崔霸领数百刀盾手,已将邑前官道阻断。韩猛率余下刀盾手,散布邑中,维持治安。居高远望的市楼,亦敲响大鼓,关门闭市。听到鼓声,邑民纷纷关门闭户。很快,热闹的街巷便空空荡荡,人马无踪。

    演武场内,突骑、游骑,业已集结完毕。

    阙上覆道内的弓弩手,亦纷纷就绪。

    刘备后背绷直,在马背上抬手眺望。只见官道上火把绵延数里,来势不小。

    马踏坚冰声,隆隆不绝。速度亦是极快。

    显然是骑兵。

    只是……

    为何夜袭

    既然夜袭,又为何高举火把

    种种反常,让刘备心头密布疑云。

    但见一条火龙沿官道呼啸而来。崔霸缓缓举起双钩镰枪,目测着敌锋的距离。马蹄声中,浑身披霜,须发皆白的胡骑刚被灯光照亮,崔霸一声怒吼:

    “放!”

    嗡——

    箭发如雨。

    打头的胡骑浑身血溅,撞落马背。

    “举盾!”黑暗中射来的冷箭,皆被崔霸挥枪拨去。刀盾手刚刚高举搪瓷盾牌,便有密集箭雨胡乱攒下。

    叮叮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

    黑油油的搪瓷盾面上,白斑尽起。而胡骑射来的冷箭,却也尽数崩飞!

    “杀!”

    崔霸纵马冲上。手中双钩镰枪连拍带刺,毙敌数人。单骑杀入阵中,无人可挡。便有一胡骑手舞狼牙棒,怪叫迎上。

    崔霸双脚一踩马镫,长身而起。双钩镰枪迎头拍下。

    胡骑不料他竟能站立马背之上。急忙横档。

    崔霸人借马势,居高而击下。双钩镰枪破风疾响,重轰狼牙大棒。

    一击之力,不下千钧。

    胡骑手臂崩折,棒上狼牙反扎破皮盔。脑浆迸裂而亡。

    尸体斜下飞出,撞中后方马腿。马失前蹄,便有一胡骑飞出马背。被双钩镰枪挡胸刺入,惨叫毙命。

    崔霸嘿声一笑。双钩镰枪左右扫荡。挂在枪头上的胡骑尸体,便又砸落数人。

    “崔霸莫慌,某来助你!”韩猛亦领兵杀到。挥舞斩马刀撞入敌阵。崔霸、韩猛,皆千人敌。两骑左右并行,又都是长柄武器。两人合力将官道牢牢守住。

    双阙通高五丈余。覆道内的弓弩手,居高而射。狙杀胡骑为崔霸、韩猛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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