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十二宫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轻北歌
这句话说得极妙,我这两日晨昏定省,都看见荣贵妃脸色发青,尤其是本当轮到她侍寝的那几日更是一脸不快。原本宫中就她一位贵妃,现下再封了一位昭贵妃,也在得宠一事上落她半头。现下彻底不得见君面,不要说求子嗣,连求福气都难得。
更要命的是,皇后就算身子骨再遭罪,也死活不肯免了嫔妃们的早请。她原本在太后那儿告了病,这阵子都不用去慈宁宫请安,却还是要荣贵妃与诸妃一同来给她晨间问好。
这半个月来,坤宁宫的主位上都不见人影,只有一颗硕大的东珠明晃晃的发亮。荣贵妃每次睁着睡不醒的眼睛对东珠朝拜,听珠夏不冷不淡的一句:“代皇后免礼,皇后今日身体不适,各位早回。”连身体都憔悴了不少。
出坤宁宫时,我和宁儿姐姐手挽着手看热闹,偷偷躲在主子后边就看见荣贵妃跺着脚对庄贵人道:“这几日你在太后那里可还说得上话”
庄贵人提起这件事还是颇为得意的:“太后与太妃们的补药一直是我在供,自然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那你就去想法子跟太后说一说,就告诉她皇后这几日身体大好,一直向来给她老人家早请献孝心呢。”荣贵妃说罢,眼珠子一转,一咬牙补了一句:“上次我存着补身体的那几颗百年的灵芝、千年的人参,林林总总你全都给太后老人家送过去,就说是皇后送的。”
庄贵人眼珠子都瞪大了:“娘娘,那可是您留下来养这一身伤筋动骨的,现在全都给皇后送了人情,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荣贵妃的嗓音都变尖了:“她富察世烟不仁,休怪我不义!”
这犯了名讳的声音一出,就听见坤宁宫里头传来一个声音。
“瓜尔佳玉华!”
荣贵妃一怔,我和宁儿姐姐也都一怔,纷纷转过头去。
就看见还穿着睡袍的皇后,头发也没梳,似乎急匆匆的赶到坤宁宫正殿,指着门口的荣贵妃喊了这一句。
“你怎么来了,不是养病么!”荣贵妃一个白眼没翻到天上去。
皇后很是得意:“我躺在床上,就预感着有人要犯我名讳,我刚出暖阁呢,就果然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荣贵妃无言,庄贵人见势不妙赶紧告退,我和宁儿姐姐找机会也想跑。
“那你今日还练不练……”荣贵妃话说到一半,又被皇后一声大喝打断。
“瓜尔佳玉华!”
“你还喊我名字做什么!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荣贵妃气得跳脚。
皇后眉梢眼角更显得意:“练舞自然还是要练的,我怎能被你一个小小贵妃比下去。只不过这名讳一事,你喊我一声,我喊你一声就公平了么我必定是要多喊你一声才能扯平的。”
“你不是常常自诩名后典范的么,怎么这么小气”荣贵妃低声嘟囔。
“我就对你小气,谁让你不是皇后我是。”
就在皇后和荣贵妃斗嘴时
九十一章 出嫁
皇后与荣贵妃一闹,便到了七月末。
我的女诫也抄的差不多了,宁儿姐姐胡乱交了几张。
而此时,便已是婉如出嫁的日子了。
公主出嫁和亲,宫内早早的就开始筹备,我也心里有所准备。母亲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到场,出于善意,也将姨娘以随身仆从的名义给带入了宫,听丫鬟说,姨娘在宫门外的时候一直嚷嚷着自己才是公主生母,要站在尊贵之位才行,被宫里的掌事姑姑狠狠地骂了一顿才消停。
七月二十七,大吉,宜出嫁。
宫内红毯一直铺到了午门,皇后与皇帝都盛装出席,耶律辽国的使者也尽数到场。
这是建章年间第一位出嫁的公主,并有和亲之意,便尤其显得金尊玉贵一些。
但毕竟是养女的身份,典礼便有昭贵妃主持,皇后与皇帝只是观礼。
先是耶律使者上前,表明和亲之意,再有皇帝赐婚,将固伦和敬公主许于辽国,封为贵妃,永结两国之好。
婉如出来的时候,天衣华服,凤冠霞帔。
辽国沿袭旧俗,服饰略近于旧时汉衣,婉如便着了一身绣有凤凰的嫁衣,耳坠东珠,也以彰显大清尊贵之意。
许久不见,她的容貌比以往更胜了不知多少分,眉目间带眼波流转,含笑中有烟视媚行。几分羞怯之意,几分妖娆之情;几分闺秀之雍容,几分红颜之风情。
几分媚骨,几分傲气。
几分尊贵气度,几分浪荡魅影。
她对皇后皇帝一拜,说告辞皇额娘皇阿玛,转过身去时,耶律的使者惊讶的说不出话。
与会的命妇、官员也说不出话来。
我与妃嫔们站在一处,远远的见母亲睁大了眼,而姨娘则落下了泪来。
她素来刻薄又焦躁,难成大事,唯独在此刻可以读出她面目上的温情。
宁儿姐姐在我旁边也忍不住咋舌:“这究竟是怎样的绝世人儿,我竟然觉得你也半分比不上她。”
“她身上的担子比你我重。”我长长叹了一声:“只愿她在辽国一切都好,如她所愿。”
她拜谢帝后,再拜谢昭贵妃,转身而去时,我听见昭贵妃说了一声:“等等。”
婉如有些惊讶,我们也有些惊讶,都想看昭贵妃说些什么。
“你这一路远去,千里之外再无相会,昭额娘想念你。”昭贵妃说道,她的声音中情谊真切,但却并非出自于婉如的亲昵,而是带有很几分的庄重沉稳。
“多谢昭额娘挂念。”婉如行礼道,却见那昭贵妃往身后微微一指,我才发现,今日侍候昭贵妃的,并非是望月。
而是一个并不常使得的丫头。
少倾,一个整装衣冠,也将头发盘起的女子出现在昭贵妃身侧,我仔细一看,那人才是望月。
她一身淡粉的衣襟,身边绣着红金条纹,原本象征着未嫁之女的辫子也挽了起来。
而最终要的是,她也着了一身耶律装束。
“这是……”婉如虽然与诸妃不算相熟,但应当也听过昭贵妃与其掌事宫女望月在后宫的诸多事情。
“虽然仓促,但这是送你的陪嫁,凡事我都已经教导过了,你尽可放心便是。”昭贵妃柔声对婉如道,让望月站了过去。
“此番前行,两国交好,要恪尽本分才好。”昭贵妃对两人都叮嘱道:“忠义为上。”
我见婉如眼角颤动,低声欲拜,被昭贵妃搀扶了起来。
“记住,你是大清固伦和敬公主,为嫡为长,不必拜我,亦不必拜任何人。”昭贵妃叮嘱完,婉如点了点头,带着望月转身而去。
大典从清晨至黄昏,人都站的昏沉了,才见结束。
鼓乐隆隆声中,婉如坐上了远嫁的马车,我见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终出了午门。
&
九十二章 训明正音(上)
训明正音,此为后宫之课,定在每日下午申时之后。
如今秋色渐浓,便不再燥热,于是皇后吩咐人清了整整一个翊坤宫来做诸妃的课堂。似乎颇为重视此事,但私下各自都觉得,皇后此番作为为的是避免舞蹈练习。
毕竟在教皇后与荣贵妃之后,玉贵人越教越有劲,就差睡在北三所了。
这天下午,我推门进了翊坤宫,发现愉嫔、荣贵妃、如妃和皇后和祥常在平贵人已经早早的到了。此番集会,宫里向来是不拘礼的,便没有定特别的时间。经过上一轮练舞的大集合,如妃的脸上满挂着不放心,悄悄的来找我问道。
“瑾嫔,依你之见,你觉得这训明正音的课,不会太吓人吧”如妃小声小气的问我。
“荣贵妃与皇后怎么说”我问道。
“她们说只是上课识字学习,好像不丝很累,但姐姐我从没认真读几个书啊,祥常在会不会像先生一样拿板子打俺”如妃又问。
我一听这话,如鲠在喉,缓了缓道:“如妃姐姐,不论你想不想上,我觉得这课你得认真上才行,对你来讲很有价值。”
“丝吗”如妃问道。
“丝的。”我认真作答。
不一会儿,昭贵妃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翊坤宫正殿,旁边的织心悄悄对我讲,那是望月的亲妹妹凝星,应当是姐姐举荐来继续服侍昭贵妃的。
见昭贵妃进来,我心里也放心了大半,安抚如妃道此课必定很有价值。
我前去与昭贵妃问好,看见昭贵妃一脸兴致勃勃,凝星的手里还捧着笔墨纸砚,似乎对这堂课十分期待。
“不怕你笑,我自幼出身武将世家,虽然习武有余,但父母终究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许我识文断字,只哥哥在幼年时念写古书与我听。”昭贵妃与我闲谈道,她难得主动倾诉至此,应当是十分想读书识字的:“因此我常常想,那些书若是能亲自读亲自看,必定更有裨益一些。以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能得祥常在教导,倒很是高兴。”
我也与昭贵妃对谈,随性问道:“不知昭贵妃的哥哥在幼年时常与您念写什么书可是《女训》、《女则》之类的教导之文”
昭贵妃笑道:“我父母的原意,本是让他给我念这几本书好好教导我如何为人妇道,可幸得哥哥教导有方,没半个月就把这书念完,后来便再胡乱的念了其他许多。”
“又念了哪许多呢”
“《战国策》、《资治通鉴》、《孙子兵法》什么的。”
“喔……”我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你哥哥还挺有时间,这书可不薄啊……”
“其他还好,《资治通鉴》通篇两三百卷,后来我哥哥念不过,还是去请了一个女先生与我昼夜朗诵的。”昭贵妃笑道:“不过都是当些睡前读物罢了,做不得真,比起男子们正经上学还是有差的。”
言及至此,昭贵妃谈兴大起,问我道:“你自幼通文识字,可有诵读诗书的习惯快快说些来与我听,我以后识字了也去读读看为好。”
我实在惭愧道:“我不过是读些唐诗宋词类的闲书罢了,虽然识字,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胡乱玩耍,并没有读什么要紧书。”
祥常在听见我们两的谈话,才旁边翻阅书案备课的她也凑了过来:“我倒也有睡前读书的习惯,若是自己累了,也找女先生与我念些。她姓那拉氏,出生京城世家,我的京城话正是与那女先生学的,因此才这般像样。”
“这说明找一个靠谱的老师是夺么重要啊。”我感叹道。
“喔”昭贵妃一听很是欢喜:“你读些什么书”
“我爱读的是故事。”祥常在一提起,也眉飞色舞的:“其中临川四梦《牡丹亭》、《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为最爱,还有元时不少杂剧《窦娥冤》《倩女离魂》亦为妙极。我入宫前,江湖之中流传一本《红楼梦》,虽只得四五十残章,但真真天下一绝,让人爱不释手。”
昭贵妃一项见解宽宏,对祥常在爱看闲书的行为也十分赞赏:“我平时也爱听戏看剧,咱们不是男子,不必研究四书五经,若是能将这些话本、故事琢磨透
九十三章 训明正音(下)
平贵人与我们讲的故事有很多,虽然言简意赅,但都听出了里头深长的意味。从《金枝欲孽》到《宫锁珠帘》再到《如懿传》,一桩桩一部部都仿佛真实发生的一般,十分详实有趣。
这些故事与平常听见的话本完全不同,其名字也颇有些不一样的意味,我与昭贵妃听完,不由得纷纷鼓起掌来。
“妙啊……妙极——”昭贵妃道:“这些可尽是那个女童所言”
“是。”平贵人点头道:“她天生聪慧,所说的又不像故事,因此我才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窍。而我又恰巧入宫,便很觉得此乃上天指引,要我按其所吩咐的去做。”
“那这女童如今何在”昭贵妃又问。
“喔,这女童啊。”平贵人很随意的答道:“三年前因为拉着一个有妻有妾的贝勒私奔,被人打死了。”
“……”
“……”
我摸着下巴沉思:“她是你嬷嬷的女儿,应当是家生的奴仆,乃是贱籍”
“是贱籍。”平贵人答。
“他两如何认识的”
“一次家宴,我父亲邀请贝勒来家中小聚,她在旁伺候的。”
“二人算是情有所钟”
“贝勒的确觉得她性格聪慧,颇为有趣。”平贵人道:“只是父亲曾提过是否要赠予他,被贝勒拒绝了。”
“既然都拒绝了,那她的出路无非配个小厮,能放给人做妾室姨娘都算积德,为何还要执意与那贝勒私奔”
“因为爱情。”
“……”我沉默了。
“……”昭贵妃也沉默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对平贵人道:“你看啊。这个女童自幼虽然聪慧,当长大之后居然引诱堂堂贝勒抛弃妻子与她私奔,你说,她这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平贵人道:“也不全是,她是写信与那贝勒邀请他私奔,但那贝勒没答应。”
“然后呢”
“然后她半夜溜出府邸,潜入贝勒府当中要与其诉衷肠。”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被人当小偷打死了。”
“……”
“后来无非赔了点钱,也就事了了。”
昭贵妃也终于开口:“平贵人,你不觉得,这女童所为实在奇怪,不仅逾越规矩,甚至有害人伦。因此她的话不宜相信吗”
“可是!”平贵人两眼放光:“可是她一切都因为爱情啊!爱情的事情,哪有对错呢”
我将目光转向一边的祥常在:“祥常在,你觉得呢”
祥常在一脸沉醉:“《牡丹亭》中有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