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脉

    “那便好，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了。”道人点点头。

    场间陷入沉默。

    驴车继续前行。

    道人坐在了那少年旁边，老僧赶着驴车，在朝阳初升的光辉下，显得十分宁静。

    沉默的氛围下，那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天空，也看到了旁边的道人。

    道人朝着他笑了笑。

    “好好休息，不要说话。”老僧的声音传来。

    少年略有些困惑，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从天王峰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但他明白，也许是这僧人和道人救了自己。

    他理应要表示感谢。

    但听到那僧人的话，他又闭上了嘴巴。

    嘴巴虽然闭上了，但要开口的想法却未止息。

    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嘶哑，开口的那一瞬间很艰难，浑身刺痛，但他还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们是谁”

    道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老僧的声音又传来:“空闻。”

    少年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的名字，但想来应该是，所以他再度闭上了嘴巴，因为说出那一句话，好像让他变得很累，困意袭来，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

    人间大部分地方已经春意盎然，魏朝才终于过完了它的冬天。

    满城梨花白。

    前方有一座旧庙。

    老僧沉默的拿着酒葫芦，不时的喝上一口，一副很满足的样子，那道人也还是笑眯眯的，看着庙外的世界与更远处的雪原。

    少年艰难的走到佛前拿了颗果子啃了口，回到门槛上坐着，看着雾气已经尽散的雪原，问了一个问题。

    “每天看着相同的风景，不会觉得无聊吗”

    被救已经过了很多天，一开始需要被人搀扶才能站起身，现在他已经能够自己行走了，但还是很困难。

    “我愿意这个世界就这样无聊下去，因为那样可以少去很多纷争，不止是大魏，北朝各地都在涌动，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老僧那低沉而悠远的声音响起。

    少年沉默了良久，道:“我想要离开。”

    “现在不可以，你离开会死。”

    “您会救我。”

    “我当然会救你，所以你更应该听话，等你该离开的时候，你自然便可离开。”

    “我叫徐淖。”少年望着那老僧。

    “嗯。”老僧只是点了点头。

    徐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娃娃，如果有些事情想不通，那便暂时不要去想。”道人开口，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我有一个朋友，我担心......”

    “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而非别人，你的那个朋友没事，但你有事。”道人看着他。

    徐淖怔然。

    他明白，这僧人和道人皆是高人，他们的话，当然是




第六十六章 都城里的挑战
    

    春季惊蛰时节，雨水常见。

    洛阳城的这场春雨已经落了一天一夜，看样子还要继续下去。

    雨势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有些烦人，尤其是光滑的青石板路变得湿漉之后，很容易让人滑倒。

    天王宗的陨落，已经过去了很多天。

    因此事，大魏虽然生出一些动荡，但在洛阳城中，却早已归于平静。

    苏扬联络了飞天场的人帮忙寻找徐淖的踪迹。

    至今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未见徐淖的尸体，说明他有极大可能还活着，有了这个想法，苏扬便也不再太过担心。

    寻找徐淖的步伐未曾停止，苏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钟离候府里，雨丝轻敲着窗户，模糊了院子里的春景。

    江飞鱼和田昕貌似确定了关系，两人时刻都在一起，每每都会被苏扬瞧见，可谓恨得牙根痒痒。

    这不仅又让他想到了陆嫣然，当即马不停蹄的便去了天书阁。

    温老的离开，似乎对天书阁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他们对外宣称，温老是在进行闭关，稳固第四境的境界。

    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起疑心，原本温老便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洛阳城不见温老的身影，本就是常有之事。

    火蛮仙客依旧待在天书阁，他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只是喝酒，但他喝酒的地方，却是在天书阁的某一处山间凉亭。

    在那凉亭的后面，是郁郁葱葱的后山深处，天书阁的弟子从来没有人进入过那里。

    那里便仿佛禁地一般，除非得到温老的允许，天书阁的弟子才可以靠近这里。

    现在温老已经不在了，火蛮仙客又堵住了唯一的去路，天书阁弟子更是无法接近此地半步。

    天书阁的大小事务，都由老妪在打理，温老亲自指名，由她暂代阁主之位，待得日后温老离开的事情败露，老妪便是下一届正式的阁主。

    苏扬大概能够猜到一些，但具体情况却是一无所知，甚至温老是生是死，他也不清楚。

    所谓的离开，究竟是单纯的离开这里，还是离开这个人世，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苏扬无法去相信，像温老这等绝世强者的仙逝，会是这般寻常，不见丝毫波澜。

    他行走在石径小道上，天书阁一如往日般寂静，这似乎是大魏王朝唯一的净土。

    迎面，柳思璇走了过来，她看着苏扬，说道:“外婆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苏扬不解，问道:“什么话”

    “她让你去藏书阁。”

    “藏书阁”苏扬眉头微蹙，那里有什么好去的，他曾经在那里待了很多天，里面根本没有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藏书阁并非藏书库，也不在天书阁内。”似是知道苏扬心中所想，柳思璇又道。

    苏扬这才反应过来两者的不同，不免讶异道:“原来天书阁真的还有另外一个藏书楼”

    柳思璇显然也并不了解，只是说道:“总之你去一趟便知道了，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那里有人等着你。”

    苏扬点点头，刚要迈步，却又突然看向柳思璇，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还欠着我钱，你不会是要假装没这件事吧”

    柳思璇转身便想走，但苏扬怎会让她如愿，一个箭步便拦住了她。

    “你果然是想耍赖！”

    柳思璇很无语，索性倒也干脆的说道:“是啊，我根本没有钱，之前是骗你的，谁让你这么好骗的。再说了，去天王宗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都陪你去了，难道还比不过那区区几千两金子”

    苏扬哑口无言，讲感情便不能谈钱，谈钱就伤了感情，这绝对是人世间最为苦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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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飞鱼公子飞鱼剑
    斜风细雨落在油纸伞，雨滴啪嗒四溅，染湿了伞下青年男子的衣袖，在他开口之后，场间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江飞鱼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撇嘴道:“你要挑战，我便一定要接受么”

    “小侯爷应不是这般怕死之辈，若不接受挑战，丢的也不止你一个人的脸。”

    “把你的伞拿开。”江飞鱼沉声道。

    油纸伞下，那青年男子抬起了手，然后一张纸便以迅疾的速度穿过雨雾，不沾染半点雨丝，落在了江飞鱼手。

    将那张纸紧紧抓在手里，江飞鱼微微低头，便是瞳孔一缩。

    这是契约书！

    签订生死斗的字证。

    下方空白处，有一个名字，那字迹很潇洒，很厚重，写着‘连卓’两个字。

    “连卓......原来是你”江飞鱼大感讶异。

    苍羽宗弟子连卓！

    油纸伞往抬了抬，露出了连卓的一张脸。

    “我承认，我轻视了你。”

    连卓看着江飞鱼，漠然说道:“你在南境十万大山杀死了苍空宁，苍空大族自此再无香火，作为好朋友，亦是同门师兄弟，我来向你挑战，你是否还要拒绝”

    江飞鱼脸色凝重，咬破右手拇指，重重地按在那契约书的空白处，随后，将其丢还给连卓，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明日一早，生死台见。”连卓收起契约书，转身离开，不做丝毫停留。

    看着那雨雾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江飞鱼默然不语。

    田昕担忧的小声说道:“那个人看起来很凶，会不会很厉害”

    江飞鱼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一手下败将而已，他既然想替苍空宁报仇，那我接下便是。不过跟以前相，他的确变强了不少，但我也早非往日可，一次他败给了我，这一次，他也绝对不会赢。”

    ......

    苍羽宗弟子连卓要与小侯爷江飞鱼打生死台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洛阳城，无论在什么时候，看热闹的人都不会缺少。

    四处可见议论此事的人。

    前年，江飞鱼在生死台打败苍羽宗的加明杰，一战成名。时隔一年，苍羽宗的连卓又要与江飞鱼打生死战，这绝对是值得关注的大事。

    苏扬自天书阁回来后，便也得知了这件事情，但他并未在意。

    且不说江飞鱼已经突破准境，他的隐骨之体也并非摆设，算那连卓同为准境，也奈何不得江飞鱼。

    所以对于这一次生死斗，苏扬起不了半点兴趣。

    然而对于旁人来说，这却是能够轰动洛阳城的大事，清晨一早，生死台便已经人满为患。

    苍羽宗的芮山长老望着连卓，轻声说道:“你此举未免有些太过冲动，那苏扬斩杀大衍门的谷德，又覆灭了天王宗，种种事件都可谓惊世骇俗，此子妖孽，背后又有天书阁撑腰，哪怕是我苍羽宗，也不能去随意得罪。那江飞鱼拜了苏扬为师，若他死在生死台，苏扬此人断不会无动于衷。”

    “生死台的规矩是陛下设定的，战败的一方不能寻仇，那苏扬难道真的胆子大到与整个大魏为敌”连卓嗤之以鼻。

    “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以更改。那苏扬多次行惊世之举，陛下不也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先前是我小瞧了他，此人成长速度之快匪夷所思，天王宗何其之强，却因苏扬一人而覆灭，若他想，同样也可以让我苍羽宗覆灭。为了大局着想，你此举不止冲动，更很可能会葬送自己的未来。”

    芮山长老看着连卓，神情严肃，又有着一丝忧愁。

    连卓怔了一下，他似乎是听出了芮山长老的意思，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深吸一口气，更加坚定的说道:“等杀了江飞鱼之后，我会叛出苍羽宗，后果我一力承担，苏扬若要寻仇，我接着便是，断然不会牵连到宗门。”

    芮山长老沉默。

    并非是他胆小怕事，若是在天王宗覆灭之前，他自然不会将苏扬放在眼里，哪怕他斩杀了谷德，也绝对动摇不了苍羽宗的强大。

    然而现在不行，与苍羽宗齐名，甚至更胜一筹的天王宗被苏扬灭了，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情。

    堕天王可是迈入神台境界的大修行者，算是十个谷德，也不够他一巴掌抽的，可是是这样的强者，竟然死在了苏扬手。

    甚至整个宗门都被灭了。

    苍羽宗的人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在此时节去得罪苏扬。

    如果这场生死斗以江飞鱼身死而结束，依照苏扬的行事作风，他必然会无视生死台的规矩，杀苍羽宗。

    那么为了宗门的未来，或许，他们会选择抛弃连卓的未来。

    这一场生死斗，无论怎么看，连卓都讨不到好处。

    杀死江飞鱼，他自己的下场也会很惨。

    而若杀不死江飞鱼，那么死的会是他。

    这么一看，似乎不论结局怎么样，连卓都是必死的。

    芮山长老感到心里很憋闷，堂堂苍羽宗，大魏最强宗门之一，竟然会因为苏扬一个人，而被逼到这种境地，甚至要自废双臂，抛弃自家弟子。

    这绝对是人生最大的耻辱，但是芮山长老却无能为力。

    他只不过是准境巅峰的修为，算他心里再不甘心，面对苏扬，恐怕连让对方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江飞鱼的身影也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