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摇风
小女童坐在长凳上,双腿提溜在半空,前后晃动着。
“恒幽,这么久了,收手吧。”老人苦苦哀求着。
小女童歪了歪脑袋,一双纯净的大眼望着老人,“爷爷,你在说什么呀”
面色悲怆的老人张了张嘴,黯然地看着小女童,在他的眼中,烛火不住的跳动,悸动,不安,绝望,一切的黯然神伤都从这双眼睛中倾斜而下。
小小祠堂里,一声叹息,漫天飞雪。
止步于村口的陈安之,心神一动,抬头望去,土路那头有人拎着一盏灯笼步履缓慢,朝着这边而来。
沐如意下意识握紧长剑,眸中清冽。
只见老人了然一人一灯来到近前,停了下来,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沐如意的脸庞,准确说是落在那枚小小的簪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怖悸,佯作无事移开后看向陈安之,轻声问道“后生,你们这是何苦呢”
陈安之轻笑,双手负后,与他对视,正声道“你又是何苦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你那双提灯的手,可还有两袖翻书风”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老人惊愕,显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最震惊的还是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年岁尚小,却叫自己怎么都看不透,尤其是那番训斥之言,像极了当年在书塾里,先生责备自己的样子。
“你”老人张了张口,满口苦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安之修为虽失,但这些年阅人的经历却丝毫不少,况且三千年前与他交情最好的两个人,偏又是这天底下学问最大的,一位是先生,而另一位则是三州五地最推崇的那个姓何的少年。
所以第一次见面时,老人身上残余的书生气,虽混杂在枯朽里几乎悄不可察,却还是被他发现。
陈安之道“你家孙女,睡了”
说到孙
#p#副标题#e#女二字,陈安之略微停顿,眯起眼睛打量着老人。
老人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白纸灯笼,眼神惘然,语气低沉,“我愧对先师。”
“她这一觉要睡多久”陈安之微微扬起下巴,看向更高处的月。
“我不知道。”老人摇摇头,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我劝不了二位,天色晚了,若是休息便随我来吧。”
陈安之悠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人且如此,更何况百年的要,终究是人妖殊途。”
老人默然转身,提着灯笼走几步又停下,“不要伤她。”
此时此景,落在一旁少女的眼中,叫她云里雾里听不懂这俩人在绕些什么,但听到真的要进村时,偏有些筹措起来。
土路两旁是很常见的农家小院,很干净,在灯笼的昏暗光下可以看到,院子里种了些葱姜蒜,还有小菜之类的东西,鸡鸭鹅这些畜类被关在笼子里,所以显得特别干净有序。
再往前走,一位穿着粗布衣服,扎着头巾的妇人正在水井旁打水,抬起头正看到老人领着陈安之两人走来,扬起手臂在脸上抹了抹汗,带着农家人惯有的热情,大声嚷嚷道“居在啊,你上次教我那就诗叫什么来着”
老人提着灯笼没有说话,倒是这妇人兀自笑起来,“哦,对对对,就是这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那妇人抹了把脸,用力提了提水桶,有些吃力地往一旁走开,“不愧是咱们村的人,改明我也让我家那兔崽子多跟你学一学。”
沐如意一脸不解地看着妇人自言自语,下意识把疑惑的视线投向陈安之那边,后者正托若有所思地盯着妇人手中的水桶。
只因为那水桶空荡荡,可那妇人却步履踉跄,似乎尤为疲惫的样子。
老人没有解释,继续往前走,又经过一家小院,一糙汉子正蹲在院门口,捧着个空碗呼噜呼噜往嘴里扒,也不管有没有吃到东西,津津有味的咀嚼。
“洪居在”糙汉子突然放下碗筷,冲着路边嘿嘿笑道“要不怎得说京城的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床上功夫可不得了,你这般进京回来,有没有试一试”
“唉唉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动手啊。”糙汉子说着突然往旁边跳开了。
姓洪名居在的老人止住脚步,带着浓浓的悲色,转身对着陈安之说道“你看到了吧。”
陈安之点点头,沐如意往他身边站了站,脸色有些不适,毕竟自踏进这幽谷以来,她就觉得似乎有阴云压心头,再加上现在目睹了如此异常的一幕,刚才水井边的妇人,蹲在门口的汉子,他们全都在自言自语。这种感觉让她心闷气不顺,就像是正气落深狱,只有靠在陈安之身边,才觉得安心一些。
“这里的人,全都被困在梦里。”洪居在提了提手中灯笼,枯瘦手指抬起一一划过那些安静的小院,最后落在自己的胸前,“除了我,可我已经算不得人了。”
陈安之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沐如意眸子紧缩,咬着嘴唇也不言语。
夜风肆无忌惮的摇着,漾着祠堂后的老柏树。
“洪居在,你再打我,我就把你在京城与那宝带姑娘的事,全都告诉恒幽”
身后又传来糙汉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地随风而来。
洪居在引着两人往前头走,在路的尽头,隔着小祠堂两条小路的一处院落前停了,五件低矮的屋子,左边是柴房,右边是几间客房,正中间的正屋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两道符箓,昏黄的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二位便在这里歇息吧。”视线落在符箓上,洪居在眸中意味不明,再看着陈安之欲言又止,立在门前,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待这对老少消失在屋门后,沐如意这才回过身,把雪白长剑放在桌上,看着陈安之,似乎是在等着对方开口。
一盏烛火下,两人相视无言。
“沐姑娘。”陈安之终是绷不住,率先开口道“你先在这床上睡吧,我在这桌边就能睡。”
沐如意直视他的双眼,一刻也没移开,也没开口。
显然她要的回答并不是这个。
陈安之无奈地笑叹,随意的将腰间的刀横在桌面,这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沐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山鬼之说。”
沐如意点点头,“山鬼不就是精怪,山妖”
陈安之摇头,解释道“关于山鬼,民间有多种传说,山妖,精怪之说也并非假,只是不太准确,寻常人家哪里见过精魅鬼怪,自然也不会细细划分,实则山鬼山妖不同,先有山妖夺人心神,役起魂魄,才有山鬼之说,妖是妖,鬼为鬼,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洪居在刚才说自己算不得人,就是在说自己已成山鬼。”陈安之还欲说下去,沐如意赶紧伸出手指,做了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墙壁,意思是隔墙有耳。
“无妨。”陈安之哑然失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刀,道“我们方才在村口见到的那女童便是造成这周而复始的一切的山妖,不过也亏着洪居在读了些书,与寻常山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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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偏是人活成小鬼(1/3)
清晨微凉,恒幽小心翼翼地从木箱里拿出身大红嫁衣,心里却在想着,自从那日之后就一直在闹着别扭,也没跟他好好的说上一句话,想来也是自己有些小孩子气了,明明夫君已经回来了,回到自己身边了,应是不会走的,他这些日子也有些忧愁,身子瘦了不少,还是找个时间跟夫君好好谈谈,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恍然间,有马蹄声细碎而来,叫浮在空中的沐如意抬眼望去,就看到村头来几辆高头大马牵着的车子,装饰华贵至极,就连那遮窗的纱幔都是上好的料子,一小片就能做好多身这个嫁衣。
那就是宝带姑娘啊,远远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站在最前头的姑娘谈吐举止,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果然是个美人儿。
恒幽走出门,看着宝带姑娘缓缓走过来,行礼后便问道“请问洪公子在家吗”
似是有些察觉,恒幽贝齿轻咬粉唇,眸中却有着一丝自惭形秽,她微微低下头,道“夫公子他今日早些时候出门去了,应该正午便会回来。”
宝带姑娘微怔,随即轻笑道“你就是洪公子的陪读侍女吧,此番公子与我回京,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无须担心。”
像是心脏被突然握住,恒幽只觉得呼吸紧促起来,胸脯起伏不定,埋下头遮住惨笑,“是,多谢小姐赏赐。”
字字句句,宛若刀割了般,叫她肝肠寸断。
恒幽折身回到屋里,伏在嫁衣上,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悲攻心肠,看着那抹鲜艳的红色,秋眸渐起水雾,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傍晚时分,洪居在回来了,他与宝带姑娘说了些什么,恒幽远远地躲在一旁,听不清两人话,只看到那二人一前一后便出了门。
恒幽慌忙跟上去,趴在屋门,喊道“公子,你今晚还回来吗”
洪居在步子顿了一下,低着头却没有任何言语。
恒幽粉唇半启,看着书生身影,扯出一丝笑意,柔声说道“那我煮了晚饭等你。”
“一定要回来呀,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是月上心头,周围静悄悄的,院门那边始终没有脚步声响起。
“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恒幽呆呆地看着烛火,却怎地都落不下泪。
人心凉了,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吹熄烛火,回到屋里捧起嫁衣,认真地穿在身上,指尖轻轻摸着每一处针脚,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大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似乎要把整个天地都淹没了一般。
一身大红嫁衣在雨中缓缓走着,走过了那条土路,走出了村子,走在绕山的路,这条路她走过好多遍,在嫁过来的时候,就坐在公子家的那辆驴车,也没有顶篷,天空飘下细雨的时候,公子便把外衫脱下来挡雨。
“居在。”恒幽眸中失了神,黯然无光地走着,涂红的唇被雨水打湿,染得下巴也变得猩红起来,“居在夫君,你一定要回来呀。”
山间的路有些难走,更何况她偏挑了些没人的小路,走着走着鞋子陷在泥泞里,抬腿时鞋子便沉了进去,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赤着雪白的小脚往前走,有锋锐的枯树枝划破了肌肤,瞬间涌出血来也没有停下。
直到她来到一处断崖,直到她身子若一只断线的风筝,直到她如失了翅膀的蝶般,坠落下去。
恒幽脚下的步子终于止住了。
沐如意听到了耳畔的风,那些急促的雨穿过了她的身体,落了下去。
“何须要死”嗓音醇厚温润,轻轻落在耳边。
恒幽落地后,是站立着的,在她面前有位男子盘坐在地,一袭青衫似碧水。
青衫儒士无视了对方疑惑的视线,一只手提着茶杯,另一只手中空无一物,做出倒茶的姿势,却真的有水入杯中的声响,茶杯里渐有雾气氤氲,翻滚蒸腾起来。
“坐吧。”青衫儒士随意指了指一处空地。
恒幽看了看,略作犹豫,显然没找到什么可以入座的地方。
似是看出恒幽心中的迟疑,那青衫儒士又开口道“怕弄脏了衣物的话,那便站着吧。”
恒幽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下满脸惊恐。
“哦,我忘了。”枯坐了许久的青衫儒士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你已经死了,现在你不过是一道魂魄,原本应瞬间消散,但我救了你。”
他指了指一旁,在不远处的地面,一摊猩红的血泊中躺着个人,一身大红嫁衣,像极了一朵在黑夜里绽放到了极致的牡丹。
恒幽瞥了一眼,胸脯起伏颇大。
明明身为鬼魅,却还做出人的反应,青衫儒士难免有些好笑,嗤笑一声道“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只需点头摇头便好。”
“你想不想让你夫君回心转意”青衫儒士一手背后,一手端着茶杯。
恒幽犹豫片刻,微微额首。
青衫儒士又道“我可以帮你重塑肉身,铸你心魂,授你魅惑之术。”眼看着恒幽眼中眸中有光亮起,他嗤笑道“但此生你再不是人,
#p#副标题#e#而是妖。”
沐如意认真看去,想要看清那青衫儒士的面容,却总有一团雾气缭绕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楚,突然间,只见到恒幽缓缓点了点头,那青衫儒士手腕轻抖,杯中茶水断珠连线,在空中化为一团雾气绽开,将恒幽裹在其中。
雾气蒸腾起来,淹没了所有。
再散尽。
眼前却变了一副光景。
喧嚣的杂声响了起来。
“妖是妖”
“我亲眼看着恒幽她把那鸡咬断了脖子,生喝了血”
“对的,我看到了,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她从山上掉下去,浑身上下都没有受伤”
一簇又一簇的火把在黑夜里围成了圈,正间中半趴着一袭红裳裹身的女子,她惊慌失措地环视着四周的人群。
“崔二婶,是我啊,我是恒幽啊”
“呸,你个山妖,是不是把恒幽吃了,装成她的样子”
“把她绑起来浸猪笼”
“把这山妖淹了”
“就是她害死了真正的恒幽”
此言一出,像是刽子手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的理由,顿时一呼百应。
“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恒幽苦苦哀求着,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额头被坚硬的石子磕破了,血液蜿蜒曲折的流下来,挂在脸颊,宛若泪水,她不停告诉村民自己只是回来寻自家夫君的,从未害过人,只是实在饿了,才做了生饮这般傻事。
寒冬的水,冰凉刺骨。
“我没有害人,也没有偷东西。”
“那鸡是我家的啊。”
恒幽被沉进河里,她睁着眼看着那深幽的让人心悸的颜色,眸中的光渐渐被猩红填满。
“居在夫君,一定要回来呀,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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