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不过一剑事

    但他们看起来却更为成熟，反而少年因为脸上的纯真笑容，总给人一种他是小孩的感觉。

    这种笑容，或许只有在五六岁的小孩身上才能看见。因为人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很多东西了，那种笑容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少年小小的身子靠在摇摇欲坠的摊位上却根本没能将其压倒，足以看出他身体有多么的薄弱了，骨瘦如柴来形容他也是再合适不过。

    顾晚风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来问我们关于杀人者是好是坏的问题”

    少年笑着道：“因为现在城里到处都在传孙员外的事情呀。明明是一件凶案，但我却看见很多人都在暗中叫好，这就让我很奇怪。我不知道这个孙员外的死，究竟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杀人的那个人是好是坏。”




第两百四十一章 道两三句人心
    少年真就像是一个孩子，他的问题就是最天真的问题，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其他的意思，只有疑惑。

    他好像真的很疑惑，也是真的很认真去思考好与坏这个问题。

    顾晚风听到他的回答很是奇怪，问道：“你说孙员外死了，其实很多人都在暗中叫好吗”

    少年愣愣的点头说道：“对呀，我还听到一些叔叔婶婶在说孙员外死的好，早就该死了这些话。”

    对于少年的话顾晚风没有丝毫怀疑，倒是颇为感叹。

    顾晚风无奈的摇头说道：“看来这个孙员外平日里还真是遭人憎恨，被灭门了还有人叫好。”

    司徒空笑道：“关键还不止一个人叫好，是很多人都在叫好，足以看出这家伙真就死不足惜。”

    连昊和盛原一直都未曾开口，盛原倒还正常，可连昊却极其淡漠的站在一侧，目光紧紧的盯着拥有纯真笑容的少年。

    少年没有注意到连昊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没有间断，却又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喃喃说道：“这么看来，孙员外应该是个坏人。那坏人应该由好人来制服，杀了他的人算不算是好人呢应该是好人吧毕竟他杀了坏人。”

    少年无心的话，却总是能够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上。

    顾晚风皱了皱眉，他当然想说不。因为这个人不仅是杀了孙员外，还杀了他整整一家。

    但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

    因为少年的笑容，他的这个笑容就是因为简单才能拥有。

    他好像单纯的认为整治坏人的就是好人，被大家认可的就应该是好的。

    但事实上是那些百姓暗地里叫好，明面上却又在借助此事来对付江湖人，来抒发他们内心的怒火。

    明明孙员外的死他们感到很开心，却又表现出很恐惧的样子。

    顾晚风有些苦恼，为何这些百姓的心思也这么复杂，很多他没想到的事却被少年两三句给点了出来。

    道两三句的人心，却是令他感到无比惆怅。

    顾晚风没说话，司徒空却开口了，他说道：“杀了坏人就是好人吗坏人也能杀坏人，难道坏人杀了坏人他就变成好人了吗”

    少年洁白的牙齿熠熠发光，咧嘴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呀！但我知道坏人就是坏人，坏人就该死呀。坏人如果不死，那就会死很多很多的好人。”

    司徒空被少年无情的怼了回去，这让他很是不爽，哼了一声道：“小屁孩，你想的还挺多的坏人是该死，但也不是谁都能杀得死坏人的！是不是没事干，尽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好好长大才能有成就吗”

    少年笑容收了回来，嘟着嘴道：“我也不想的，但是我读不起书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也知道坏人该死！反正大家都很开心，我就觉得那个人做了件好事。”

    对少年后面说的话他们都没听进去，因为他们听见了少年说的读不起书

    顾晚风和司徒空都愣了愣，看着眼前少年身穿的麻衣满是补丁，的确不像是能读的起书的人。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他还能做什么

    顾晚风他们在十五岁的时候，早就已经接触武道并且有了一定的成就了，自然跟不用说，这是必修课。

    明明他们之间的年纪相差并不大，但他们所经历的东西却是天差地别。

    有些时候，人不得不承认命的重要性。因为命运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顾晚风看着少年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揉了揉脑袋，很仔细的想了想回答道：“我叫张安安。母亲和我说，希望我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所以给我取名安安。不过很久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了，我自己都快忘了呢”

    “”

    顾晚风又是被他喃喃自语的话触动了一下内心，很久没人问过他的姓名以至于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顾晚风继续问道：“那安安小兄弟，你的父母呢”

    张安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双眼也失去了光彩，垂下头说道：“父母都不在了”

    顾晚风立刻明白了不在了的意思，并不是父母不要他离开了，而是死了。

    “现在就你一个人了吗”

    张安安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就我一个人了。”

    就在顾晚风还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张安安悲伤的情绪仿佛瞬间被抹去，眼神又焕发出光彩，开心的说道：“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王婶婶王叔叔，张婶婶张叔叔，胡婶婶胡叔叔，总之好多好多他们经常带我去家里吃饭，还给我住的地方，不用让我和小狗狗抢饭吃，也不用在外面受冻了。他们都是好人！都是好人！”

    顾晚风跟着说了一句道：“对，都是好人！”

    因为张安安的际遇，他也想到了自己在边镇的时候。

    在边镇里，每一个人对他都特别特别好，在那里呆了半年，几乎每一家的饭他都吃过。

    他虽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但他吃过百家饭。

    张安安不一样从他的话里能听的出，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没经历过这些的司徒空和盛原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这真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反观连昊却没有太多的动容，这就是他的性格，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变化，让人感受不到他内心是否有变化。

    张安安继续笑着说道：“今天叔叔婶婶都没出门，但我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就在聊孙员外的事情，反正看着他们很开心，我就很开心。这里是张叔叔的摊位，我平常都会来这里帮他看摊位，张叔叔是卖馒头的，每次结束他都会给我两个馒头，很香很香。不过今天应该是没有馒头吃了”

    顾晚风微微说道：“你真认为孙员外一家的死是一件好事吗”

    张安安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好是坏，我只知道叔叔婶婶们都很开心，那我就开心呀。如果孙员外不死的话，叔叔婶婶们依旧会过的很不开心，我好久都没看他们这么开心过了呢！可是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呢，杀死孙员外的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顾晚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站的角度不同，看待事情的方法也有所不同。

    若只是站在他这种置身事外的人身上，那杀人者自然是坏人。

    可回想一下，顾晚风曾几何时不也想过灭人满门吗

    他承认他想过，当他实力强大之后，一定要去找到罗刹堂的藏身之地，然后将这个组织彻底摧毁。



第两百四十二章 说半个好与坏
    这个世上，许多事不能深究，否则你会发现某些事件背后的人性是何其丑陋，甚至肮脏。

    因为看待问题角度的不同，所以对待事情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张安安觉得开心，是因为他周围的叔叔婶婶们开心，是为了晋阳城内一个坏人的消失开心。

    孙尧圣最开始觉得愤怒，是因为他觉得灭人满门者的内心过于凶狠，这件事情做的极其过分。

    其实谁都没错，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导致想法不同，那么面对问题的方式也是不同的。

    百姓们表面上唾弃江湖人士甚至厌恶他们，但暗地中却又因为江湖人杀了孙员外这个恶人而感到开心。

    甚至顾晚风想的更远，若是他将来实力强大，真的灭了罗刹堂这个组织，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如此的大快人心吗

    可对罗刹堂来说，这种灭门之灾不最是痛心绝望吗。

    杀意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但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调度心中的杀意。

    这点顾晚风很了解，因为他的剑法其实就是一套能杀人的剑法，但他始终无法将这套剑法发挥到极致，就是因为他无法调动那属于自己的杀意。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正是因为他能够随心随意的调动身体任何一处力量转换为自己的力量。

    杀意利用好了，那就是战斗利器，未战先诛心。

    当感受到那磅礴的杀意而开始害怕的时候，就是你丧命的时候。

    若是顾晚风能够做到这一步，他的剑法必定会更强更恐怖。但那时的他，一定会变得更加冷血无情。

    顾晚风看着张安安，低垂着眼帘问道：“在你的心里，此人是好人坏人真有那么重要吗”

    张安安果断的点头道：“当然重要啦！我看见很多人都在找这个人，想要将他给抓起来。他若是坏人抓他当然没有问题，可若他是好人呢，好人也要被抓吗”

    顾晚风摇了摇头道：“这已经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了。国有国法，他犯了法规就要受到处罚。哪怕他真是一个好人，可他却灭了别人满门，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大恶之人了。朝廷要将他绳之以法，合情合理。”

    张安安昂着头，不服气的说道：“好人坏人究竟是用什么来定义的叔叔婶婶说他是为民除害，可你们却说他是大恶之人。那为何孙员外活着的时候没人抓他，那为何外面土匪横行没人去抓土匪有好几个叔叔就是因为去别的地方采购被土匪抢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还有的人逃了回来，但却已经身受重伤，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我见婶婶整日都是以泪洗面，为何没人去抓这些土匪给我叔叔婶婶报仇”

    一个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谁知道他这一生究竟能遇见多少个叔叔婶婶。但同样因为他见的多，所以知道的也很多。

    好与坏究竟是如何来定义的，这一直都没有一个特定的说法，哪怕法律也一样不是没有漏洞的。

    顾晚风不是朝廷，也不是本地人，他所了解的信息极其片面，当然不如张安安知道的多，他无法回答张安安的问题，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都出了问题。

    顾晚风一直认为自己很清楚什么是大是大非，很清楚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这一刻他发现这些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好与坏他根本没法定义，一切也都只是他自私的想法。

    从被张安安那纯朴善良的笑容所触动，再到他每一个问题的诛心，顾晚风其实也在犹豫了，此人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做了一件坏事。

    一直沉默的连昊此刻开口说道：“我们代表不了朝廷，朝廷有朝廷的想法，他们的对错也并非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或许此人是好人，想的是为民除害，但做事的方法太过伤天害理，应该伏法。”

    张安安咬着嘴唇，眨了眨那双小眼睛，脸上再度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你们说的好像也没错，他杀了人的确是该伏法，抓他好像也是对的。但他又的的确确的为民除害了，让叔叔婶婶们特别开心，也算是做了好事。这样说的话，他应该算半个好人和半个坏人！”

    顾晚风喃喃说道：“半个好人半个坏人”

    其实这句话概括的不仅仅是这个不知身份的杀人者，同样也是大千世界中的每一个人。

    好坏就如同阴阳、黑白，每个人都有两面的存在。

    顾晚风第一想法就将对方当成了大恶之人，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对方，令他绳之以法。

    可现在的想法却是有所改变了，或许他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呢

    随后顾晚风也笑了出来，看着张安安说道：“安安小兄弟，走，请你吃饭去。”

    张安安笑着说道：“好呀！”

    他好像已经不会拒绝了，只要有人请他吃饭他都是欣然前往，别人的好意他要领，因为他要活命。

    一个不过小自己三岁的少年，却活的像是一个孩子，内心好像没有一丝的阴暗。

    他所展现出的就是脸上那璀璨的笑，任谁看到这样的笑容都会心情大好，仿佛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最善良的一面。

    其实像他这样年纪的孩子，孤独一人，吃百家饭，心里应该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恨才对。

    毕竟别人都是家庭美满，合家欢乐，唯独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连吃口饭都是难题。

    如今长大了能够帮忙看摊子赚些小钱吃饭，那更小的时候他又能做什么只能等待着别人的施舍，或者和流浪狗抢饭吃。

    顾晚风不明白张安安为何能够保持这种积极的心态，他根本没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任何阴暗的情绪，这才是最令人感叹的。

    相对来说，顾晚风甚至都快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失去了这么纯真的笑容。

    可能是他当初咬牙坚持的时候，也可能是他黯然伤神，难过为何自己没有家人的时候。

    当初的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纯真的笑容，真正发自内心的纯真。

    更多的时候，顾晚风只是面无表情的修炼，面无表情的看书，面无表情的说话。

    在天寒山脉这样一个冷漠的环境下，他其实也逐渐变得冷漠，笑的少了慢慢甚至都快忘了怎么笑的。

    直到他下山，去到边镇之后，他的笑容才逐渐多了起来。



第两百四十三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顾晚风和张安安走在前方，连昊、司徒空和盛原紧跟在身后。

    对面张安安的笑容，他们的内心仿佛都失去了防备。听到他的遭遇之后，更是如此。

    他们之间，顾晚风没有体会过人间冷暖，连昊身处皇庭高高在上，司徒空跟随师父周游天下，天不怕地不怕。

    或许只有盛原更能理解一个小人物的内心，更能理解这个笑容的含义。

    盛原家里很穷，又常年被欺压，一直抬不起头来，过的很是艰难。所以他慢慢的改变了，心态也逐渐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