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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孤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花静开

    其实越往北半球走,白昼持续的时间应该越长,但太阳异变引发的灾难打破了地球的老规矩,北极的极昼现象出现在南极,当然前提是南极仍然存在。而南极的极夜现象则永远滞留在了北极,南北极就这样交换了各自的专属特征。

    船外很冷,借船舱里透出来的灯光,海歌能看见自己向外呼出的白气。尽管穿着棉衣,他还是裹上了用厚格子床单做的披风,扶着四层桥廊上冰冷的栏杆,默默向远方眺望。

    冷空气使劲往鼻子里钻,他觉得好像给人拿一大块黑布罩住了脑袋,以至什么都看不见,连呼吸也不太顺畅。若不是船在缓慢行驶时,推进器螺旋桨将波浪从船底推出去,船侧白色指示灯又将浪峰染成暗银色,他压根就感知不出头顶是天,脚下是海。

    “如果继续朝北方极地走,火伊人号就很有可能会撞上从北冰洋飘来的冰块了吧所以必须止步了,停止发动机的运转,依照航行手册上的说明架起助推火箭发射台,等待成功的通知。”

    海歌这么想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口袋里装着一个小巧的双面显示通讯器。那是他唯一能与成功联系的工具。

    不管往多远看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除非登上瞭望塔,用取代望远镜功能的落地玻璃铺展海图,景象才能真实起来。反正睁眼闭眼都一样,闭眼还能隐隐见到光芒呢,海歌索性就闭上眼,凭想象在脑海里勾勒地球上真正日升或日落的美景。既然已脱离了密封环境,就总该找出一点人造地球生态圈里不存在的真实感吧。

    根据航海日志推算日期,现在已接近2199年七月的月末。假如月亮还活着,它就应该打西方升起,落下时正好与初晨的阳光擦肩而过。

    记得小时候在狼窝生活时,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干活,所以总有机会见到日出。

    那些艰苦难熬的日子里,月末的黎明是最让他着迷的时刻—黑夜如浓墨凝结的冰巨




第六章 街头偶遇
    然而想到韦德尔,海歌内心却隐隐作痛起来。初次见到那位外星来客,是在他从宁新市逃进西津市的第一天。

    但那次二人的见面不叫认识,只叫偶遇。韦德尔披着结成一团一团,脏成了焦黄色的金色长发,留着鸟窝般乱蓬蓬的大胡子,穿一件又脏又破的黄恤衫坐在繁华的坎特大街边嘴里吹口琴,手里弹吉他,两脚还不停击打一套残缺不全的架子鼓,正专注地向南来北往的人流做表演。但实际上,唯有他自己陶醉其中。

    五十年前,在西津这个国际化大都市里,类似韦德尔这种在街头讨生活的流浪艺人多不胜数,只要装扮与艺技够稀奇古怪,吸引得了路人的目光,他们通常都能获得丰厚的回报,所以尽管给叫做乞丐,其实日子过得堪比富人。

    时过境迁,五十年后,这个行业日薄西山,凭挖空心思在街头搞怪以讨钱度日的谋生方式,再也不象二十二世纪初那样盛行且酬劳可观。

    电子化文娱大肆流行,幻象思维潜移默化进世纪末人类的血液,戴两片隐形的视网膜贴片vr眼镜,坐在沙发上就能与超级明星一起站上舞台激情互动,谁还稀罕低俗无聊的街头文化

    对于这类乞讨大军,人们早已麻木,匆匆经过时要不漠视不理,要不随便扔一两个铜角币,态度之淡漠,远不如对待养在家里的宠物,不,甚至连在垃圾堆里翻食的流浪猫狗也不如。

    于是流浪艺人们被逼着纷纷转行,本事不大的去坑蒙拐骗,厉害一些的就加入黒社会,通过参加贩卖毒品、武器或者奴隶的勾当丢小命或者发大财了。

    只有韦德尔不挪窝。他就象块石墩子,多少股时代大潮涌过也没能把他从坎特大街冲走。现实生活日趋残酷,他却如旁观者般自在,每天乐器箱盖上堆了多少角币与他无关,仿佛他幸幸苦苦吹拉弹唱的目的只是为娱乐自己。

    知道他的人无法理解,收入如此微薄,每天收摊时讨来的钱还不够买一磅面包,可为啥这么多年过去,这家伙还没饿死或病死

    带着一身伤闯入西津市的海歌,犹如惊弓之鸟。这座城市太美也太大了,仿佛是用光与电虚构的神话宫殿,他不管往哪条大街上走,都怕踩脏了洁净的人行道。

    看那一座座高楼直插蓝天,就象许多用变色玻璃垒砌的巨人。两边塔楼是巨人的羽翼,可它们不用高飞,头颅就已没入了游荡的云团。所以那些楼宇,大多望不见顶。

    半空中,不时响起如蜜蜂振翅时发出的“嗡嗡”声,其实那是一辆辆设计成各类昆虫形象的飞行汽车,在看不见的空中公路上疾驰。世纪末汽车的动力燃料不再是汽油或电,而是水。每辆汽车的燃料箱,都是具有大功率高效能的氢氧分离器,只要往里面注入足够量的水,分离出来的氢气就能供汽车平稳飞行很长时间。氧气则从排气管排入大气,为保证人类健康的生活环境做着贡献。

    与上个世纪人们所倡导的节能减排、绿色出行准则不同,即将进入22世纪的地球人将汽车驾驶当成了促进绿色环保,避免温室效应的最佳途径。

    尽管飞行汽车不会造出大动静的噪音,还是能吓得走在地面的海歌精神紧张,他总错觉那些车辆是冲他而来,要把他捉回宁新市。

    走了很久,终于有一个地方吸引他,让他停下了脚步,那就是韦德尔的表演场地。流浪



第七章 暗中跟踪
    夜幕降临时,白天隐没在日光中的公路一条条亮起来,犹如无数色彩斑斓的溪流。溪流相互交错,给本来就已很绚丽的城市又增添了如梦似幻的美感。

    世纪末公路的建设采用的是光悬浮原理,光压制造的悬浮效应能保证车辆顺预定路线正常行驶。

    相比磁悬浮,光悬浮的另一个好处在于在夜间,人们能用不同颜色的光区分道路,无需路灯照明,也无需导航设备指引。这种全路段色彩标识比导航仪更受司机们欢迎,沿途有彩光引路,他们就能准确地找到方向,还能避免在行驶途中打瞌睡。

    但横跨空中,贯通了东西南北的光悬浮公路,还有在上面行驶的车辆与海歌有什么关系他可没打算沿哪条公路继续流浪,去往别的城市。

    对他而言,西津是同时给了他新鲜、迷茫与新奇等各种感受的新天地,这里再也听不到兽吼,更没人对他如驯养畜牲般呵斥。

    不会再受带刺皮鞭与火烫的折磨了,也不会再因为明晃晃的电子匕首不断从耳边飞过而吓到尿裤子—他时常在那种表演里充当活标靶,天知道什么时候表演者会失误,将匕首插进他的脑袋……

    反正不管呆在西津的哪一片区域,他都同样感到自由,也感到陌生,既然哪儿都一样,就不如跟着韦德尔吧。能在那人的音乐里找到归属感,说不定就是与他有缘!海歌一厢情愿地假想那脏兮兮的流浪艺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就当他是从没见过面的父亲吧,否则这样无礼地跟踪陌生人,怪不好意思的。

    韦德尔拖着一车累赘走路,所以快不起来。并且他的住所不仅在西郊,离市中心还挺远。经过一家便利店时,他把车扔在门外,大大咧咧走了进去。车上那堆破烂乐器没人感兴趣,不用怕给弄丢。

    便利店老板估计早与他混熟了,对闯进来的流浪汉只笑着打招呼,而没有开赶。

    今天的收入比往天略好,韦德尔将讨来的铜角币倒在柜台上,与老板兑换成虚拟币后买了一条法棍面包,外加一小瓶绝对伏特加烈酒。用了这么多竟然还有盈余,他便将余额尽数输进了埋在胸口的身份识别芯片。

    这年头,地球人早已不再采用电脑身份登记这种麻烦的人口统计方式。一个人从呱呱坠地长到三岁时,医生就将一粒米粒大小,用医用材料制成的身份识别芯片埋入他胸部的皮下。随着年龄增长,芯片一点点与血肉合拢,就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身份证没法伪造,也没人能在干了坏事后为逃避法律责任,将它从身体里掏出来。芯片实在微小,人一旦成年,就很难再在身上找出它。

    海歌对走在前面的流浪艺人一无所知,流浪汉能有钱买烈酒,在西津人眼里会是奇事一桩,他却没啥感觉。西津市最穷的人应该穷到哪种地步,他没有概念。

    韦德尔似乎一点儿也不饿,随随便便把面包往木车上一扔,就迫不及待地拧开酒瓶盖,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酒入肝肠是那样舒服,脏兮兮的家伙心满意足地从喉管发出“咕咕”声,当高度酒精冲入头脑,他又开始嘟嘟囔囔说些含混不清的话。

    海歌对韦德尔跟得很紧,生怕一不留神就失去了这唯一的依靠。韦德尔却对身后的小不速之客毫无察觉,看样子意识在酒精作用下变模糊后,他压根就留心不到身周之事了。当然那条回家的路已走过无数次,只要没醉得昏睡过去,他还是能凭本能摸



第八章 求生欲望
    看着水泥空地上欢闹的场面,海歌原本的喜悦全消不说,心里还堵得难受。他感到愤恨,感到失意,他摸着不停咕噜噜作响的肚子咽口水,悲叹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大城市郊外的土狗。

    要知道从宁新走到西津的一个多月里,他除去不停寻找有助消炎的草药处理伤口,就只能从垃圾堆里搜找变质的食物充饥。新鲜的法棍面包,哪怕还没逃离那恐怖的狼窝马戏团时都没机会品尝,现在却只能饥肠辘辘地望着它被狗分食。他这个苦命的大活人啊,躲在远处连香味都闻不着。

    长面包给韦德尔一分为二,但他拿来喂狗的只有半条。七只狗的胃口也不大,等吃完地上碎块,连渣都不剩了,便安静下来,乖乖回到韦德尔身边转悠,不停用身体或尾巴蹭他的裤管,看样子是在表示感谢。

    “行啦,今日演出结束,观众们请离场吧。我乏啦,要去睡觉啦。”韦德尔朝狗儿们说,语气温和,丝毫不带流浪汉标志性的粗鲁,那斯文有礼的模样,倒真象在同家庭成员道晚安。

    这话里隐含指令,大概是已经听习惯了,“流浪狗”们条件反射似地乱叫一通以回应,就身形矫健地朝仓库后的小山奔去。直到这时,海歌才震惊地发现,那些哪是能堂而皇之在城市垃圾堆里找食吃的野狗它们分明就是狼!

    这发现吓得海歌够呛,他刚从禽兽堆里爬出来,正庆幸还留着口气,怎么就又遇上了凶性十足的狼谢天谢地,幸亏及早远远离开了,否则万一它们灵敏的鼻子嗅到气味,整整七头狼扑上来,他铁定得像韦德尔手里的面包那样,给撕成一块一块的!

    万没想到,在摩天大厦勾画出完美天际线的华丽都市里,竟还出没着“狼”这种野蛮凶残的动物!冷静后细思,海歌更觉得奇怪,狼的嗅觉比狗更灵敏,而且还是群狼,纵然真隔了有三百米远,也不可能没发现他这主动送货上门的人肉美食吧莫非七头狼都是素食主义者,只爱面包不爱荤腥

    “总算舍得天黑咯,现在这该死的气候,扰得人想好好睡个觉也难这半截子面包,留着没用,就看还有哪个迟到的家伙晚上肚子饿,把它给消耗了吧!”

    韦德尔接下来的举动,是今晚最大的转折,海歌几乎不敢相信他能遇到这样的好运!他满以为不用问,剩下的面包肯定是韦德尔的晚餐,却怎么也料不到那人粗胳膊一挥,又将面包扔出去老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车库,拉开卷闸门,进去后再将门放下,就悄无声息了。

    ……

    海歌不敢轻举妄动,他谨慎地猫低腰,眼睛直勾勾瞅着给遗弃在地上的面包。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能想象两眼肯定比饿狼的眼睛还亮。

    天全黑了,夜风吹走酷暑,却直截了当将新鲜面包的清香送进鼻子里,那香味直钻入心,惹得海歌口水失控,滴滴答答顺着嘴角淌下来,关都关不住。

    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如果放弃韦德尔留下的面包,就得饿一整晚。

    闻着香味,海歌坚强地忍耐。

    他又疼又冷,手脚不停发抖,抖得头晕了也停不下来。让他哆嗦不止的原因很多有疲惫,长途跋涉后仍未休息的疲惫;也有恐惧,偷偷溜到一个陌生人屋前,却完全不知屋子主人究竟是和蔼好客的邻家大叔,



第九章 新的一天
    奇怪的是,整块空地边缘不止没见着水龙头,就连胶皮水管也没发现。或许韦德尔从来不洗澡,可他难道连水也不喝一口吗

    海歌就快卡死了,口水能软化塞在喉咙里的面包,奈何他吞咽得太急,咬进嘴里的块太大,等不及用口水自救了,他都快没力气呼吸了……

    万分危急的关头,有了希望!

    “哇水槽!那边凸起来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水槽!”

    看来小命有救了,海歌瞬间就化身成壁虎,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过去。他脑子里空白一片,只不停在心里祈祷,别是因为天太黑看错了,误把没用的石头看成了是供狼饮水的水槽……

    还好,在狼窝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没有近视,孤儿们没啥机会学习,也找不到书看,他们只要能认识字,看得懂演出节目表了,接受教育的日子也就结束了。海歌的视力,白天能看清六米以外的东西,晚上隔着三四米远辨别前方目标,也一点不困难,所以他看出那东西是水槽,它就一定是水槽!

    多谢七头狼,不仅没把韦德尔留的水饮得一滴不剩,还剩了许多,足够海歌灌个饱。有了水,那一大团夺命的面包一下子就咽下去了,他翻翻白眼,喉头颤动两下,贪婪地大口吸气。

    总算是缓过劲来了……

    喝完水,回到空地上,海歌不再饥饿难耐。他拾起剩下的面包,这回能细细品味那特有的麦香了,就用脏手撕着,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送。等手里空了,他依然舍不得走,可怜巴巴地望着那抹投在地面的黄光,悄悄对自己说“如果我也能走进那间屋子,躺在床上睡一觉,该多么好啊……好像很久都没体会过,躺在一张真正的床上的感觉了……”

    这一夜,海歌就蜷缩着睡在旧仓库的墙垣旁。他捡来一堆稻草和枯枝做成个窝,像只猫似地钻进去,仅把脑袋露在外面。直到入睡,旧车库里的灯也没熄灭,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那人习惯晚上开着灯睡觉……

    毕竟要入冬了,白天再热,夜间也会起寒意。海歌冻得手脚冰凉,内心却很踏实,一个多月来,他真正睡了个好觉。

    其实这远离市中心的废弃贫民窟并不安全,往更远处走,就是没经开发的郊野,近处的山丘也人迹罕至,特别是小山上还盘踞着野狼。野狼固然可怕,海歌却始终想着车库房子里住着流浪艺人,既然那群狼是他的朋友,他不会任由它们伤害人类的。

    海歌一直酣睡到第二天早晨七点才醒。

    其实早在三个小时前,太阳就高高挂在了天上。它一露脸就驱散了夜间寒气,海歌睁眼时发现,不仅不冷了,还出了一身热汗。之所以知道确切时间,是因为韦德尔不知何时打开了卷闸门,正拿着个表皮生锈的小铁桶,哼着小调儿往水槽里加水。大概等他出去“工作”后,狼群就又会跑来为他看家护院。可这儿有什么值得它们看护的是那一屋子谁也不会要的破烂吗海歌胡思乱想着,屋子里传出时钟的报时音,他猜那个钟,肯定也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他很为昨夜选的作为“露天宿舍”的地点得意,认为选择明智,那是沿墙垣往屋后走,靠着一个土堆子的地方,土堆上还盖满枯黄的杂草,远看似荒凉的坟头。当韦德尔往这边看时,他就能赶紧撤离到土堆后隐身。所以他认为,对方



第十章 大雨归途
    一天下来,韦德尔弹奏了不少曲目。有些悦耳动听的曲子海歌以前没听过,他很喜欢,但最能打动他的,依然是那首《500英里》。可惜快节奏的城市里,路人们全都行色匆匆,最多扔点零钱就算了事,韦德尔从早到晚吹吹打打,直到精疲力竭,也没人愿意停留片刻,认真品味他音乐里的意境。

    不过由于更换了场地,韦德尔今天的收入与昨天相比又好了不少,等傍晚收摊时,海歌可以看到他拿来装铜角币的乐器盒盖差不多满了,那些钱加起来,应该可以买一小瓶绝对伏特加外加两条法棍面包了吧说不定,还能附带几片火腿呢!

    想象着肥美的火腿肉,海歌的肚子又开始吵嚷,提醒他是时候往里面添补能量了。

    至于韦德尔,在充满学究气息的普朗克雕像旁坐了那么长时间,就仅在十二点钟时,从缀满补丁的背包里取出个类似装油的瓶子,对准瓶口大喝一气,算解决了午餐问题。无论在这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没再吃喝过任何东西,唯一一次挪屁股,是去附近的公厕撒了泡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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