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记之天意

    尹明朗慌忙摆手，红豆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啊，你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不会是术士。再说，你要是术士的话，我可能早就没命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来，小哑巴，咱们去找早饭吃吧。”

    眼看红豆就要带自己去翻垃圾，尹明朗此时才真的有点慌:（大神！救命！快说说哪里有吃的，红豆她可不像是开玩笑啊！）

    尹明朗是不死之身，哪怕把毒药当糖嚼，复活也不过是睡一觉的事，他既然不想跟红豆翻垃圾，那么顺着废街向北走，见到路口右转，便可到达经正十二街，那里好歹也算是贫民窟里比较繁华的地方。

    尹明朗如获大赦，使劲地拉着红豆，向经正十二街的方向狂奔。“小




第十七章 朋友
    “路边的坏人还真多。来，小哑巴，咱们开饭吧。”红豆豪爽地拍了拍手，仿佛刚刚只是碾死了一只臭虫，她毫不讲究地啃着馒头，旁边的尹明朗顶着张震惊脸，颤巍巍地指向墙角的尸体，提醒着她刚刚杀了个人。

    “啊你说这个坏人吗我大哥说杀了人要收拾好，但是我现在又没在家，就没必要收拾了吧”红豆委屈地辩解。

    （我靠，你们家经常杀人吗这语气怎么这么熟练……）

    红豆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把那无辜女人的身上翻了个遍，总算掏出一个破烂的钱袋:“好啦，收拾干净了。”她蹦蹦跳跳地走了回来。（原来是这种“收拾好”……）尹明朗默默吐槽，接过了钱袋。

    袋子里装了一堆铜钱，这女人毕竟是个穷人，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就在现在，她的女儿还在摊子前等着她回去，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连跟母亲道别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也太惨了吧。）尹明朗越来越觉得愧疚，毕竟是自己偷东西在先，不仅没道歉，还派打手把受害人给结果了。尹明朗把铜钱分成两份，只留下了一半，剩下的连同钱袋一起塞回了尸体的口袋。

    “你这小孩儿真怪。”红豆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尹明朗:“你应该留着这些铜片换东西吃才对。我大哥高兴的时候总是给手下发这个东西，这样大家就能一起开心了。”

    （这个女魔头怕不是什么黑道千金啊，什么都不懂，还这么凶悍。）尹明朗没理会红豆，自顾自地啃起馒头:（好难吃……靠，我想家了。）

    早饭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接下来又该为午饭发愁。（我现在生活主业怎么变成填饱肚子了……）尹明朗被红豆拉着，跌跌撞撞地在街上闲逛，表情愁苦。

    “怎么了，小哑巴你不舒服是不是没吃饱”红豆嗅出了尹明朗的郁闷:“我也没吃饱。果然外面没有家里好。”红豆回忆起家里的种种好处，不禁口水直流:“家里有特别多的好吃的，顿顿都能吃到肉！是最嫩最嫩的那种，吃完还有点心……啊！你闻！有点心的味道!”

    红豆顿时来了一股力气，铁钳一般拉住尹明朗的手，拐进复杂的小巷，转到宽敞的街头，这里环境还算干净，前方不远处正是一家糖饼店，店里还隐隐传来米粥的香味，这家店门户大开，窗明几净，一看就不是穷人消费得起的地方。红豆可不管那些，两眼放光地闯了进去。

    “我想要吃糖饼。给我拿……拿十个！”红豆伸出双手比划着，亏得她只长了十根手指，否则整家店都能让她搬空。

    “这位姑娘，师长糖饼一共三十个铜板，你有这么多钱吗”老板倒是和颜悦色，红豆大手一挥:“小哑巴，他跟咱们要铜片，全都给他吧。”

    尹明朗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们从尸体上也就搜刮了七八枚铜板，还还回去了一半。尹明朗硬着头皮拿出四枚铜钱，老板咋着舌，递给他们一张糖饼，实在地还回了一个铜钱:“行了，拿上这个快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你糊弄我！我叫我大哥来杀了你！”红豆气得直跺脚，尹明朗赶紧拉住，抓过糖饼就走出了店门。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把你们都杀光！”

    老板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最近这几天都没见着流浪儿，今天真是晦气。”就在此时，坐在角落的两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悄声离席，向尹明朗二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神，你刚刚说有两个人尾随我们是学院的人来接我了）

    红豆嘴里塞满了食物，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尹明朗情绪突然高涨，他满怀期待是不是大学士回心转意，要派人接自己回去，却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能像这样悄悄潜行，跟踪两个流浪儿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不是吧……又来）尹明朗扯了扯红豆的衣角:（又来坏人了，大姐，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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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雷暴
    （都快入冬了，这天还说变就变，真怪。）尹明朗抬头向天上看去，乌云从四面八方赶来，像是特意来参加一场宴会，就在不远处，对着废街的方向，天空被骤然点亮，几乎在同时，惊雷声响彻八方，仿佛近在咫尺。旁边的红豆脸色大变，一把扛起看戏的尹明朗，向前方狂奔。

    “完了，小哑巴，我认得这种天气。学者！是学者来了！”红豆边跑边喊，嘴上叫着“小哑巴”，其实也没在乎尹明朗听没听清，她只顾着玩命地跑，自己的影子都快跟不上她了。

    （学者）尹明朗“坐”在疯狂逃命的红豆号高铁上，费力地抬起头，集中注意力，开启了语素的视野。

    果然是学者的作品——天空中语素疯狂搅动，不断地组合成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定义，定义拼凑意群，意群组成节点，节点构筑语法，这是一场无比庞大的引导，尹明朗只认得其中几个节点:【狂风】、【骤雨】、【雷霆】……他突然想起，这语法他在《天灾集》里读到过，名为【雷暴】，小可湮灭街道，大可使城池坍塌，现在语法尚未成型，就已经可以看出它毁灭性的力量，可以预料，过不了多久，这语法的中心就会变为一片废墟，每个被波及到的凡人都必死无疑。

    （这也太可怕了……）尹明朗越看越熟悉，这场引导的每个细节简直像教科书一样标准，他心里半是惊恐半是钦佩:（等等，《天灾集》在去年出版，怎么可能现在就有人用得这么熟练）尹明朗突然反应了过来——恐怕是《天灾集》的作者亲自来了。

    （葛伯伯来了）

    执剑阁首座葛江平专事司法，他两年前接受皇室委托，孤身一人，深入南方巫蛊之地，把那里与叛军交往密切的术士杀了个一干二净，回来就写成了这本《天灾集》，称得上是学院里的实践派第一人。葛江平如今在学院地位崇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降临到外城，还引导起了【雷暴】这样的大杀器。

    （那他是不是来找我的啊）尹明朗的心脏开心得砰砰直跳，可是看着头顶酝酿的灭世风暴，心里又凉了半截:（不对，我姑妈要是想找我，一个【招来】就能直接把我拉回去。我靠，可别让葛伯伯见着我这惨样，真是丢脸……）

    此时的红豆可没空管尹明朗的内心独白，她的速度不减反增，周围的街道飞速倒退，就在尹明朗头晕目眩的时候，红豆猛地来了个急刹车，她步法轻巧地顺势漂移，冲进了一栋门户敞开的木楼。

    “是太牢神的庙宇！呼，呼，我们得救啦……”

    红豆呼哧带喘地蹲在了地上，看来她刚才真是吓坏了；尹明朗则彻底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但因为没吃多少东西，好歹还能忍住没有呕吐，等气喘匀，尹明朗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是一间破庙，门外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景象——原来红豆一口气竟然跑出了城区，一路赶到了外城的边缘。这间庙宇还没荒废多久，四下的陈设上覆了一层薄灰，但整体还算整洁，屋子的正中心摆放着一尊泥塑像，想必就是“太牢神”了。这塑像样子诡异，有着苍鹰的头、女人的身体和毒蛇的长尾，神像张开怀抱，像是在迎接尹明朗两人的到来。

    （这是什么鬼畜雕像啊……原来十二尊神就长这德行）

    红豆却十足虔诚，她匍匐在太牢神像前，五体投地，嘴里念念有词，尹明朗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食物，百无聊赖地把身体探出庙门，继续观察着远处【雷暴】语法的引导情况。

    天空上的语素已经各就其位，天地被染满墨色，乌云翻涌，在天上组成一个倒扣的漩涡，其中不断有闪电探头，阵阵雷霆似乎能将大地劈碎。【雷暴】语法真正成型，葛江平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这所有的风雨雷电都归他管辖，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则全在葛江平的一念之间。

    （怪不得学者们都以为自己是神灵——这种大场面，一群泥塑小人可做不来……）尹明朗转头看向寒碜的太牢神像，两相对比，心里一阵惶恐。

    就在尹明朗发呆的时候，语法终于开始运转了。天空与大地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点亮，数以百计的雷霆劈向风暴的中心，接下来是冰雹和骤雨，发了怒一般从天际砸下，尹明朗离得老远，也能依稀看见【雷暴】范围内的惨状——整片市区如同玩具，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随意玩弄，墙体和砖瓦在风中被撕得粉碎，又被胡乱拼凑成滑稽的怪状。天空中碎片飞舞，里面既有土石，也有不成形状的人体，血液与泥土在风雨里融合交汇，大地颤动，声音仿佛哀嚎，在这可怖的配乐里，万事万物似乎都跟着天地走向了终结。

    “啊——”红豆再也无法忍受，她把身子蜷成一团，像一头受



第十九章 毒物
    （什么！）

    尹明朗看着眼前傻笑的红豆，一脸难以置信。红豆则大眼睛忽闪着:“小哑巴你看起来怪害怕的，是不是饿啦”

    万事万物都有终结的一天，生死不能强求，哪怕是尹明朗、大学士，早晚也有一死。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忧心，是愚者的愚蠢之处，尹明朗着实不该如此。

    （管他呢，死了我姑妈也能把她复活。）尹明朗摇摇头，试图把杂乱的念头摇出脑子。（对了，你说是“城郊分别”的时候红豆会出事，那不去城郊不就行了。）

    尹明朗灵机一动，从地上找到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写下“勿至城郊”这个简洁明了的请求，他按了按红豆头发杂乱的脑袋，红豆凑近端详了好半天，猛地反应了过来:

    “啊我明白啦，你想和我一起在地上画画！”说完，红豆拽过一旁歪倒的木椅子，手上用力，生生掰下来一根椅子腿:“你看我用这个，画得肯定比你的好。”她兴致盎然，站起身就在地上比划了起来。

    （靠……原来她不识字啊……）尹明朗郁闷地泄了气，一边的红豆倒是玩得很开心，没一会儿就在结束了“战斗”，地上的浮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半狗半牛的动物。“你看这只野狼画得像不像！”

    （像个妖怪。）尹明朗默默吐槽，一边点头表示赞许，红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我大哥说我画画‘狗屁不通’，还不如小哑巴有眼光……”她满脸通红地转过身，红褐色的乱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飞舞，尹明朗心中一动。

    “我去找点吃的，你可别乱走，马上回来。”红豆灿烂一笑，看了看庙外远处风暴肆虐过后的惨状，笑容僵了一僵，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这算不算立flag啊……）尹明朗目送红豆离开，打定主意绝不乱跑，绝不作死，坚定死守阵地，当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在太阳偏斜的时候，红豆带着一只死兔子赶了回来。

    “小哑巴，我可好久没自己打猎啦，大哥跟我说不让我吃生肉，你知道怎么烧火吗”红豆随手把兔子抛了过来，尹明朗顺势接到手上，这兔子死状凄惨，身上的骨头碎得七七八八，想必是遭到了红豆的暴力猎杀。

    （生火我记得之前在家看过一个叫贝尔什么的外国人野外生存来着，我来试试。）

    尹明朗四处寻找合适的木材，最后看上了破庙的门板，起先他担心红豆之前拜神态度无比虔诚，会不会阻拦自己卸门板，没想到红豆倒是看得开，她发现尹明朗有掰门板的意思，二话不说一个肘击，生生劈下一块木板。尹明朗拿小石块在木板边缘钻出倒v形的小槽，又拿起地上散落的枯草和树叶作为引燃物，万事俱备，他估摸着拿起一根最硬的树枝，钻木取火正式开始。

    果不其然，实际操作比自己之前看过的要难得多，红豆原地打了个盹，醒来时尹明朗还在拼命地钻着，红豆这才看出来他力气太小，迫不及待地夺过树枝，自己动起手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他们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饿到了极致，没有调味的烤兔子尝起来倒也可以接受。破庙位置偏僻，此时万籁俱寂，周围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暮光之下，一切事物都沐浴着同样的色彩，这里仿佛是个独立的静谧世界。尹明朗填饱了肚子，侧身躺倒，身下是红豆四处搜集来的干草，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尹明朗经历了两世从未体验过的煎熬，现在的他总算是难得地享受了一把，就在此时，身下的干草比起家里的鹅绒还要舒服百倍。

    太阳缓缓下降，红豆还尝试着在破庙里玩捉迷藏，后来因为庙里实在太小，到底还是作罢了。尹明朗瞧着她无聊，费了好些功夫，终于教会了她五子棋的玩法，掌握了新技能的红豆无比兴奋，从火堆里拿起烧焦的木枝，在地上手绘棋盘，一口气跟尹明朗玩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他俩附近的地面被画满棋盘和棋子，红豆才耗尽了从烤兔子那里得来的能量，终于沉沉睡去。

    在这个寂静平淡的夜晚，尹明朗做了一个色调暗淡的短梦，梦里是葛江平引导下的风暴漩涡，它在尹明朗的注视下缓缓旋转，没过多久，远方的天边游来一条大蛇，大蛇张口吞下风暴，狭长的瞳孔里闪烁着疯狂的光，四面八方传来癫狂的笑声，大地在魔音的共鸣下寸寸崩毁，尹明朗脚下不稳，一个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

    （卧槽，我做噩



第二十章 暗算
    “大哥！我在这儿！”

    红豆急匆匆地跑向公子柳，尹明朗只能目送着她离开，他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突然间，他想起了之前提到的红豆的命运:（等等，我记得大神你说过，我们以后会在城郊分别，那也就是说我和红豆还能见面）尹明朗在心里自言自语，他又看向红豆的背影，她蓬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红色，尹明朗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着的那一绺断发，莫名觉得心头一暖，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我，我不会喜欢上这个傻妞了吧）尹明朗心跳一乱，他难得遇到一个心地单纯，真诚关心他的女孩子，心动是完全正常的，但自己地位尊贵，一般的女孩子哪里配得上他。（拉倒吧，地位尊贵我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尹明朗做着深呼吸冷静了下来，此时红豆已经跑到了公子柳身边。

    “大哥，你怎么亲自来找我啦神教那边的事……”

    “你还好意思说！”公子柳打断红豆的话，表情冷峻地训斥道:“你平时乱跑也就罢了，现在情势动荡，你要是死了，这个月的祭典泡汤事小，惹怒太牢神的罪过可就大了。”

    公子柳的语气十分严厉，字里行间只流露出对祭典的重视，却完全不在乎红豆的死活，看起来这个小妹在他的心里地位也是可有可无的。“最近学院那里不知发的什么疯，派出执剑阁四五个学者，带着许多侍卫全城巡逻。你应该也看见昨天的雷暴了，”公子柳合起折扇:“顺民大道全给毁了，废街也塌了一半——倒是做了件好事，那废街碍我的眼已经很久了，毁了也不错。”

    “废街……也不全是坏人……”红豆脑袋低垂，无力地辩解。

    “管他好人坏人，都是群蝼蚁，注定自生自灭。”公子柳轻轻说道，随即转过了身:“红豆，太牢神赐福你我，学院的魔头们这才发现不了我们，这个月的祭典一旦出了问题，你可不要连累我。”他挥挥手，身边的一条小蛇悄悄游开:“不必废话了。红豆，咱们回家。”

    红豆不情不愿地跟在公子柳的身后，灰溜溜地走远了，清晨的街道又很快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之前公子柳毒杀的孩子，尸体静静倒在原地，提醒着尹明朗这一切都是事实。红豆果然是神教的大小姐，哪怕他们身受学院制约，本事依然大得惊人，而且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绝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

    （我管他们善不善良，红豆她人就不错。再说了，我现在攀上了神教的大小姐，以后在神教面前……啊！）

    尹明朗正坐在原地想入非非，突然右小腿一阵短暂的刺痛，紧接着整条右腿都失去了知觉。他疑惑地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上赫然出现两个小洞，伤口周围已经黑紫，一条青色的小蛇就在不远处，它心满意足地游出破庙，追随它的主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