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愿望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薛小采
我有一座愿望屋
作者:薛小采
倘若人生能重来,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或者把前世稀烂透顶的人生收拾的圆满妥帖……
第1章:惨死
“这可是老爷给的恩典,夫人您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庞姨娘的嗓音拔的老高,尖利却不刺耳,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拂过沉香木托盘里的三样物什,眉目间皆是沉敛的得意。
托盘中静静放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壶玲珑小巧的毒酒,另一样,自然是叠的圆滑齐整的三尺白绫。
床榻上,慕如吟蜷缩着腿,肩背底下垫着高高的枕头和被褥,上好的海棠春锦布料却越发显出她病入膏肓的憔悴来,甚至连呼吸都缥缈的有一搭没一搭。
庞姨娘早已对如吟的沉默不语见怪不怪,只是皱了皱眉,手掌重重的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看着她因为疼痛突兀急促起来的呼吸,越发惨白的小脸,庞姨娘的心便如大夏天的喝了一碗冰镇莲子汤一样舒服。
催命话语如刀子一般刺了过去:“如今,老爷已经苦尽甘来,有了官身……夫人您也不愿意老爷被人戳脊梁骨的对吧尤其是您肚子里的这个孽障……”
微微一笑,言语又倏然带出几分怅然:“昔年家贫,全仗着夫人您这一双制香的巧手才得以衣食无忧,您操持家中内务多年……阿月也在您的庇佑之下小有所成……往后,您尽管放心,阿月定然跟老爷相互扶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您多年的调教,阿月谨记于心……只是自荐枕席与人奸淫珠胎暗结这一样,阿月是断断不敢学的!”
慕如吟微微张开了眼,长长的睫毛下是一片浓黑的阴影,她早已百病缠身,而轩窗外,浓秋的薄暮像是一团远山黛,抹匀在白嫩的天色上,一只孤雁斜斜从墙角飞过,洒落一地悲鸣,西风更紧,吹得院落里的几株开败的万寿菊摇摇欲坠。细雨绵密如针,腾起的雨雾袅袅升起,一针一线,均扎在如吟的心上。
错金博山炉中的檀香虽已燃尽,而尾香却更显凛冽。
如吟轻轻咳了两声,望着窗外的一派萧条,幽幽开了口,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淡漠,而又冷靡:“是淮温叫你来的”
庞姨娘觑着慕如吟那张病容难掩的倦容,却依稀能辨出几分昔年艳色,不由得心下暗恨,刚刚故作低沉悲悯的语调也变得更加尖利:“自然是老爷叫我来的,不然,你以为阿月有这样大的本事夫人,您也不要怪老爷了,这件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庞姨娘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两个扎着小髻,簪着丝质绢花的丫鬟便走上前来,拿起了那个雕琢精细的酒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就着壶嘴往慕如吟的嘴里灌去。
耳边又响起庞姨娘得意的声音:“您留下的制香之法,阿月定然不会让它埋没了,夫人且放心,阿月一定会将它发扬光大,也多亏了夫人您知书识礼,操劳着病体也要把这本香撰写完……”低笑了两声,“夫人是人中龙凤,巾帼不让须眉……”
“白绫吊死的未免太丑,又脏了横梁,刀子戳的,未免毁了夫人的绝色姿容,只有这砒霜,吃到肚里,不过吐出两口血,手绢一擦,便跟常人无异,没准……这送夫人您上路的人瞧见您这一番艳丽姿容,再与您温存温存!”
如吟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叫嚷着,她似乎听清了庞姨娘的话,又好似没听清,喉咙里一阵猩甜的气味上涌,她再也憋不住,亦顾不得仪容,一口血便喷了出去。
庞姨娘冷眼瞧着如吟挣扎了半刻钟,那只素白的手便彻底的垂了下去,嘴角渗出的血是那样红,衬着那瓷白一般的肌肤,竟有些妖艳,她在两个丫鬟的帮衬下帮如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她指给一直候在屋外的四个小厮:“把这尸体送到城外的乱葬岗里,也无须埋,就那样晾着便是,让她干干净净的走。”
庞姨娘咬重了干干净净四个字,嘴角的笑容是一种解脱了的轻松
第2章:怂恿
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春草堂外碧草如丝,燕子婉转啼鸣,花枝簇拥着盛开,那香味结的扎实,引得无数蜜蜂蝴蝶堆在那儿翩跹起舞,明媚阳光从窗外洒在案上,莫名的让人慵懒起来,刘嗳手里捧着一本《大宸十四洲志》,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才翻了两页过去,就又皱着眉沉思起来。
庞姨娘往香篆中又添了木樨香,清甜淡雅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大宸热衷制香、焚香,引之为高雅之事。便是大宸身份最尊贵的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都喜爱焚香,人人趋之若鹜,于是也引得大宸香价水涨船高,有市无价,像这样的香,她们这种布衣人家本是用不起的,可刘嗳的嫡妻慕如吟却有几分调香的能耐,常常自制了熏香拿去店铺换些银钱,维持着家中的开销。庞姨娘上门讨要,她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像这次用的木樨香,便是选用沉香半两,檀香二钱五分,丁香十五粒;脑子少许,单独研磨;金颜香,单独研磨,麝香少许,用茶汤研磨,木犀花五盏,选用已开花而未凋零者,再加入脑香、麝香,一同研磨成泥。再将稍许薄面糊加入所研磨的三味原料中,与此前四味原料调成香剂,用模子制成小饼,窖藏阴干,使用时取出焚烧便可。
慕如吟制的香其实只是寻常的方子,只不过加了些自己小巧的心思进去,便显得比市面上的讨巧精致,她制香的时候从不背着家中仆妇,这种方子也十分大方的告诉诸人,可庞姨娘人极是惫懒,有现成的使唤,又哪里会去自己动手
刘嗳乃罪臣之后,莫说银子了,那条命都是好不容易保住的。
又是自幼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懂得半点生财之道。
所以,家中的银钱往来,全靠的是如吟陪嫁的两个庄子和她那制香的手段,日子过得紧巴,清贫的只能吃饱穿暖而已,她心中如何能不怨怼!
她来投奔刘嗳,可不是为了过这种苦日子的!
庞姨娘自小便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轻易看出刘嗳无心读书,轻轻的凑了过去,将他的头捧在怀里,双手在刘嗳的太阳穴处轻轻揉着。
庞姨娘日常去如吟那儿侍弄现成的香料,身上难免沾惹,更何况她来见刘嗳之前更是沐浴焚香完毕,身上的幽香直往刘嗳的鼻子里钻,软玉温香在怀,刘嗳只觉得一身疲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握住了庞姨娘白嫩的手,印在唇上呷了一口。
庞姨娘瞧着他眼底的青痕,面露心疼:“夫君心中有事,不妨说出来给阿月听听,阿月自知人微言轻,不能为夫君排忧解难……可听一听让您解一解心中郁闷倒是无妨。”
刘嗳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辗转两下,才肯把话题点透:“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已五年有余,而我庸庸碌碌至今,还未曾有半点功名傍身,并非我刘嗳贪图享乐与那官袍加身的荣耀,只是……我若一日不入朝为官,便一日不能让我刘氏一族沉冤昭雪!”
这一桩冤案,这庸碌无为的人生像是石担一样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未曾有一日忘怀,未曾有一日真正舒心。
庞姨娘垂下眼睑,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半分不虞神色,如往常一般含了敬仰敬畏与爱慕倾心的语调,说道:“这也怪不了夫君,只怪那评卷的人年年针对夫君……夫君这般才华无双,但凡那科举公正一点儿,您也不至于这般!”
柔肠百结,字字戳到了刘嗳的心窝,他沉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望着香篆中升起的袅袅香烟,庞姨娘心中忽生一计,她侧着头,正值豆蔻年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娇俏天真的模样,让刘嗳登时想起两句诗——“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
第3章:筹谋
如吟怔怔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觉间已喜极而泣。
她真的回来了。
眉眼间的宁静平和已是归元寺受辱之后再不曾有过的。
记忆中模糊又印象深刻的枯槁容颜,紧皱的眉弯,耷拉着的眼皮之下怯懦的羞愧……呵,已然轻舟一去万重山,与那博山香炉中最后一捧檀香烧的只剩下灰烬。
那红衣角色女子所言非虚,她确有通天之能,让含冤含恨而亡的自己,重生到元熙五年,这一年,她还未曾被刘嗳当做攀附权贵的东西送到冯丞相的床上,受尽折磨与侮辱;她还未百病缠身心字成灰,望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庞姨娘送来毒酒之时,她身畔已无一个能用之人……她轻轻合上妆奁,素手扬起,丝帕轻轻从手上滑下,正好跌落在那编了一半的香撰之上。
这一年,大宸的历史,注定会被改写。
色相冯郇、薄幸郎君、歹毒姨娘,你们的报应,来的虽晚,却终究是来了。
灼桃摆了饭,碧荷便打起帘子含笑叫如吟用晚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暖阁里呆坐了半日,奇妙的境遇让她心中惴惴,临阖上眼睛之时,隐约记得那红衣女子提过什么代价,如今,却不甚记得,可无论那代价是什么,如吟也觉得值了。
她生而温驯,所有心思皆在那本香撰之上。
落得那般境遇,无外乎蠢笨二字而已。
灼桃与碧荷脸上的笑容仍旧活泼娇憨,宋妈妈皱着眉看她的目光仍旧慈祥,如吟刚吃下一口脆笋,眼泪已在眼睛中打转,这样温馨的时刻,似乎在后半段艰难人生中再也不曾拥有过。
主仆四人正热闹间,朗芜外却响起脚步声,轻浮而急躁,她控制着自己激愤的情绪,用一双淡然而灰败的眸子朝着门外看去,那双宽厚的大手已经打起了帘子,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我来的还真是不凑巧!你们竟已开始用饭了!”
言辞之间隐有轻薄的怨怪之色。
灼桃碧荷忙迎了上去,殷勤的添筷加饭,伺候着刘嗳洗了手,干净清爽的在她身畔坐下,如吟屏住了呼吸,盯着他那双捏起筷子的双手——就是这双手,迎她进门,请起方巾,为她画眉,却又亲自把她送到年过半百的老翁冯郇的床上,亲自把她的信仰与尊严踩在地上,亲手把她送进了十八层地狱——她本是爱洁之人,而那般侮辱,让她辗转难眠,抑郁成疾。
心中念着惨厉过往,如吟的脸上却是扬起笑容,声音甚至比平素更温柔几分:“书看的如何这次下场可有把握”
刘嗳夹菜的动作便顿住了,他本就没什么胃口,更何况在庞姨娘那里早用过了饭,再对着这一桌素淡到无味的斋菜真是没由来的厌烦,干脆就放了箸,叹气:“如吟,我没有一点儿头绪,你能帮我……”
如吟打断刘嗳的话,柔声唤他的字:“淮温,历年来的策论,明经我早已替你整理好了,就放在书房,你随时可以查阅。今年的试题乃是朝中几位致士的阁老所出,单看其中的儒学大家周阁老平素心系天下百姓,最讲究的莫过于实政二字,而如今恰逢太原府等地大旱……”如吟点到为止,含笑催促道:“时间紧迫,你若无事且去看书吧,毋需陪我。”
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碧荷已经闻弦音知雅意的打起帘拢送刘嗳出门,刘嗳得了如吟提点,只觉得茅塞顿开,身上的汗毛都饮了酒一般舒坦,心头微弱的怪异之感早就被狂喜代替,便连如吟嘴角刻意压下的一丝冷笑也未曾察觉。
宋妈妈皱眉瞧着如吟坐的笔直的背影,只觉得姑娘似乎更显沉稳平静,面对姑爷的时候那般波
第4章:叶临
如吟微笑着安抚宋妈妈:“只是手上短了银子使,拿这香出去,便是为了换银票,想来这沉香成色太好数量又多,这般在上都贩卖太过扎眼,恐怕引来无尽麻烦,所以,我才想到了兄长,妈妈无需担忧。叫您侄儿来,是因为如吟这里短缺人手罢了……”
顿了顿,看着三人,如吟继续侃侃而谈,只是嘴角多出一抹难掩的讽刺:“淮温下场这么多次,次次皆是名落孙山……若是实在不行,便只有买官一条路了,疏通关系,打点人情,少不得银子。为了全他的面子,我们自然要悄悄,省的他面子上挂不住。”
碧荷这才舒了一口气。
灼桃却暗暗的想,姑爷素来没什么本事,偏又小肚鸡肠,平素姑娘帮了他不知道多少,却连个官身都考不上,考不上便罢了,还整日抱怨自己的出身。
灼桃却是早都打听过的,新帝登基之后,便允准当年被兵部贪墨案牵连的男丁们重新参加科举,而近年来朝中新贵,不乏罪臣之后。
偏偏姑爷这般吃相难看……也真是难为了姑娘还能这般小心翼翼继续替他打算……
宋妈妈这才信服了如吟,把信贴身收了,又找了一个粗布袋子把那沉香装好:“越是珍重只怕越打眼,倒不如这般,也少引人怀疑。”
如吟满意的点了点头,宋妈妈是她母亲姚氏的陪嫁,素来稳妥,处事细腻,又最忠心不过,这件事交给她,如吟有一百个放心,让碧荷给宋妈妈取了银子,“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妈妈在路上定然要小心,您年纪大了,还这般奔波劳碌……如吟实在于心不忍……您去雇一个镖车随行,也好叫我们放心。”
宋妈妈纵然身体硬朗,可到底年纪大了,这般颠簸,如吟确实心有不忍,可又别无他法,碧荷与灼桃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在外抛头露面着奔波,更关键的是,这两个是贴身伺候她的,突然不见踪影……如吟害怕会引来庞姨娘与刘淮温的怀疑。
重生而来,她不单要报仇,更要护住自己,护住身边的人,万事只求稳妥。
送走了宋妈妈,如吟便继续伏案垂头勾画起来。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便更觉时光短暂,恨不得把一个时辰当做两个时辰来用,画完手上的图稿,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抬眼一瞧,碧荷与灼桃都守在桌子面前打盹,两个人头对的齐齐整整的,捣蒜一般。
如吟心中一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刚净了手,便听到身后灼桃的呢喃声:“姑娘终于画完了我瞧着姑娘比那要考状元的秀才们都用功!昨个儿栖霞院那边儿戌时不到就歇下了,中间还叫了水呢!”
这座宅子是如吟的陪嫁,宅子不大,春草堂朝南,便给了刘淮温做书房和住处,而幽静的结香院则是如吟在住,栖霞院自然就给了后来的妾室庞姨娘。看来,昨日刘淮温并未去书房温书,而是去了庞姨娘那里。
如吟压下嘴角的冷笑,柔柔的看着两个丫鬟:“是我吵醒你们了说了多少次,不用这样守着我,我一画起来是什么模样,你们还不知道的么”
顿了顿,又看向灼桃:“昨个儿困成那样子,也没绊住你这个耳报神!”
这两个陪嫁丫鬟里,灼桃活泼好动,最是明媚,如吟知道她心中对刘淮温多有微词,而碧荷沉静细致,与如吟冷静的性子更像几分,因此也与她更投缘。前世的时候,相比较而来,她更喜欢碧荷,对于灼桃怂恿自己与妾室争宠这件事,如吟其实是略看不上的。
前世的时候,她有太多东西看不明白,再回首时,已是百年身。
胸腔中有一股涩意,她朝着两个丫头摆了摆手:“快去睡上两个时辰,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自己动手斟了热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第5章:姨娘
斟酌再三,叶临便露了几分辞色在脸上。
如吟自然瞧出叶临的为难,微微叹息一声,心中却恍然想起刘嗳面对冯郇时候那讨好的、谄媚的模样,面对已被冯郇染指过的自己时,那种屈辱又癫狂的模样,动辄打骂便罢了,尤其是那言语间的侮辱——刘嗳曾在众奴仆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的斥责她不知廉耻贪图富贵玷污了他刘氏门风……那般义正言辞痛心疾首的模样,倒让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反观年纪不大的叶临,心中却有这般的丘壑——当真是悲哀。
如吟搁下手中的茶盅,正色看向叶临:“这门生意,个中利害我自然晓得。”手指摩挲着茶盅边缘的凸起花纹,微微沉了口气:“敢找你来,我便是有必成的把握。”
她这话说的笃定。
叶临怔然的瞬间,在一旁服侍的碧荷却已经嗅出端倪,两弯柳叶眉不由一皱,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姑娘全忘了
叶临只怕这桩差事会惹来麻烦,他自然能看出如吟待她,是存了几分亲厚的,自小跟着主家商户走南闯北,识人的本事和眼里倒是有的,入目,只觉得如吟性子沉静,做事不徐不疾,却十分有章程。登门之前,姑母也曾提点过她,说这位姑娘是最通透不过的,思忖片刻,叶临便把心中的担忧一并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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