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暮色微凉

    因为是圣诞节，房间紧俏，还是借着浩子少东家的面子，才能订到一间套房。房间很大，两室两厅三卫的格局，装潢偏复古风，灯光一开，有种中世纪欧洲建筑的味道。

    单慕洗完澡出来时，穆凉已经在客厅了，他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许是怕她不自在，他没换浴袍，依旧穿着来时的衬衫长裤，背影看上去宽肩窄腰，身材颀长。

    房间里暖气很足，单慕只穿件薄卫衣也不觉得冷，她将头发用毛巾包好，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大概没有城市的夜景是不美的。尤其是在雪夜，从二十九楼的高度望出去，白日的喧嚣浮华退场，车辆行人都少了，整座城市沉沉睡去，只有星星点点的霓虹和无声的大雪还在继续。

    那种寂静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

    “洗好了”

    “嗯。”

    单慕抬起头，目光交错，穆凉轻轻笑了下，牵起她的手。

    “来，我给你吹头发。”

    单慕跟着他往里走，目光上移，落在他还有些滴水的发上，于是出声提醒:“你的也没干呢。”

    “没关系，你的吹干，我的也就干了。”

    单慕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眼前的少年。

    他一手拿着吹风，一手轻轻拨弄着她的长发，温柔问她:“这样会扯疼你吗”

    “不会啊。”

    “那就好。”

    于是他又垂眸，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鼻梁高挺，轮廓优美。

    她忍不住抬手，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眉尾的小痣:“才发现你这里有颗痣诶。”

    他轻笑了下:“那说明你之前没好好看过我。”

    “胡说，我知道你耳后也有。”

    穆凉挑了下眉:“我自己都没发现。”

    单慕笑他:“耳后啊，你要是能发现才怪了。”

    “也是，”他说着，轻轻拍了下她，“看够没，头低些。”

    单慕笑着低头，道:“没看够啊。”




第139章 跟我回火星
    你知道的，对吧

    吹风关掉后，房间便安静下来。

    单慕坐在沙发上，仰头望着阿凉。

    有些事心知肚明，可一直没提。不是没所谓，只是觉得对现在没什么影响，也没什么好的机会开口。

    毕竟像这样独处一室，还是头一回。

    灯光昏黄，色调微暗，气氛有些微妙。

    穆凉轻轻点了头，往前倾了倾身，将她揽进怀里。

    “以后阿凉疼你，好不好”

    单慕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嗯”了声。

    “我也疼你。”

    顿了顿，又道:

    “其实我早就调整过来了，已经不难过了。想一想，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不爱了确实不该还勉强。只是当时很突然，我又还不懂事，所以才无法接受。”

    她说着，仰头看他。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穆凉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搭上沙发，虚虚揽着她。

    “你问。”

    灯光落在单慕的眼里，映出星星。她望着他，轻声道:

    “高二那年暑假，是我心情的低谷期，那段时间，赵玉则一直在陪我聊天。我当时真以为是他，但其实是你，对不对”

    穆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然后他点头。

    “嗯。”

    单慕不禁轻轻吸了口气。

    虽然早已从林纯那里得到答案，但毕竟从他口中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心如同一根弦，而那一声“嗯”仿佛拨弦的手，轻轻按了下，发出美妙的声音。

    单慕眨眨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可是为什么呢你当时又不知道我是谁。”

    穆凉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房间便安静下来，墙壁上的挂钟“嘀嗒嘀嗒”，时间缓慢走过。

    两颗心，一颗是忐忑，一颗在天人交战。

    良久，他眨了下眼，唇角勾起浅笑。

    “谁说我不知道”



第140章 我也太惨了吧！
    那声音近在咫尺，却飘忽得仿佛错觉。

    单慕抓住阿凉的手，嘴唇微微颤抖着。

    “你、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不在意，无所谓，还不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他。

    不是他，便只是过去，说在意，也不过如此了，怎么也比不上当下的。虽也值得珍惜，却到底压了箱底，不见得有多意义深重。

    但如果是他的话……那便大有不同。

    穆凉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下。

    “我说，我带你回火星，好吗”

    不是错觉，却还是难以置信。

    “火星人，真的是你”

    太过激动，声音发着颤，又破了。

    在失控的情绪面前，眼泪像不值钱一样，流个不停。

    她的反应有些大，牵动着穆凉的心，也跟着发颤。他从茶几上拿了纸巾，一边为她擦泪，一边轻声道:“是我啊，小非主流，一直都是我。”

    情窦初开时是，失魂落魄时是，尘埃落定时还是。

    开始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可是，为什么啊，”单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怀疑过的，可是你的qq号不对，明明我们只差一位数的。”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睛红红，像兔子。

    “我甚至还问了赵敏成，可是他说那个号你从小学就开始用了。”

    穆凉为她擦着泪，闻言动作顿了下，不知是为何，眼睛也有些发涩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那个号本来就是为了打游戏申请的小号，你加我的时候，我才申请没两天，后来也没加别人，里面只有你一个人。”

    单慕愣了几秒。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对吗”

    “……嗯。”

    “那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呢”单慕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吼他，“谁他妈知道状元还打游戏啊！”

    伤感的气氛在这一声吼下消失殆尽。

    穆凉想笑，但也知道这种时候笑无疑是火上浇油、自讨苦吃，于是他忍住了，只是小声辩解道:“那状元也是人嘛……我lol玩可好了。”

    单慕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沉



第141章 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夜已深，灯还亮着，伴着晚睡的人，慢慢熬。

    穆凉看了眼时间，从沙发上站起身，垂眼看向身边的人，道:“已经快一点了，确定要现在听吗”

    单慕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什么都要知道！别想再哄我！我可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非主流了！”

    不想当初还好，一想又觉得气不过，凭什么她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却连个真实姓名都不说不然她至于搞错吗

    于是又瞪狠狠他一眼，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十分不满，只可惜那眼眶还红着，威慑力便从十分减到了两三分。

    穆凉十分有眼力见，立马举手投降:“我错了，我当时要是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你，我绝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别说区区名字，连内裤颜色都告诉你。”

    “谁、谁要知道你内裤什么颜色啊！”

    “灰色。”

    他答得飞快，单慕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立马拿抱枕扔他:“臭流氓！别以为这样就能把话题转开！你快说！”

    穆凉笑着抓住抱枕，顺手垫背后，又看向她，缓缓道:

    “那一件一件来吧，就……先从为什么会不告而别说起。”

    他一边说着，收了笑意，沉默几秒，试图组织语言。

    然而，几番张嘴，话上舌尖绕了又绕，却又都掉了个头。

    于是空气又开始沉默。

    穆凉没想到开口会这样难，哪怕先前已经故意将气氛调节得轻松了，临到头，沉重依旧半分不减。

    单慕察觉到他的异常，迟疑地去拉他的手:“要不别说了吧我突然又没那么想知道了。”

    穆凉反握住她的手，勉强笑了下:“没事，反正早晚也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如音色低沉的大提琴，不自觉



第142章 我只是，很想他
    他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度过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警察喊话，那声音十分耳熟，正是他的章叔叔。

    中间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一个匪徒打了通电话，在一番破口大骂后，面目开始变得狰狞。有人带他出去，拿枪指着他的头，恶声威胁。然后，不知是谁先开了枪，场面开始变得混乱。

    他在混乱中挣开身边的桎梏，眼前的布条在挣扎中散落，光明涌进来，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哭腔——

    “完了！全他妈完了！谁他妈让你打警察了！”

    穆凉的心重重一跳，不详的预感如乌云般罩过来，他的目光慌乱地找着那个人，然后，感应般的定住。视线中，那个总是笑着的男人一身警服，倒在血泊中，再没了生气……

    说到这里，穆凉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却找不到落点。

    那个深埋脑海从来不敢去想的画面重新浮现，恍如一场噩梦席卷而来，挟持着他回到那个兵荒马乱的上午……然后，再往前，再更早些时候，章叔叔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摸他的头，半开玩笑道:“小鬼，多笑笑不行吗一见你章叔叔就冷着个脸，这么讨厌我啊”

    不讨厌啊。

    可喜欢了。

    为什么，当时不说呢

    “别说了阿凉，别说了……”

    单慕被他的表情吓到，她想过事情或许不太美好，但完全没想到，竟然涉及生死。

    她真是后悔极了，伸手拥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学他的样，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慰。

    “你想哭吗我不看你好不好”

    穆凉轻轻吸了口气，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两行泪落下，很快没入衣襟。

    “……抱歉，”他的声音有些哑，喉咙又干又涩，疼得厉害，“给我两分钟。”

    刚开始那一年，他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章叔叔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所有人都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即便那个人不是他，章叔叔也会义无反顾，因为，那是他的职责。

    可他就是过不去，每晚噩梦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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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人啊，得向前看
    雪下了一夜。

    北方天亮得早，才六点多，明亮的光线已经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四四方方的光影。

    沙发上，有人做着梦。

    那已逝的故人循梦而来，微笑寒暄——

    “小鬼，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嗯，三年半了，你说呢

    “长高了，也变帅了，就比章叔叔差一点点了呵呵呵……嗯怎么哭了好好好，你更帅，你更帅行吗”

    ……谁哭了才没有……

    “没有没有，是叔叔看错了，那脸上的原来不是泪，是天上下的雨。”

    ……你话好多。

    “呵呵呵……章叔叔知道你一直嫌我罗里吧嗦，大道理讲不完，但叔叔还是要说——人这一生啊，会面临很多的失去，不得已、不得不，你要学会释怀。生死有命，人啊，得向前看。”

    ……知道啰嗦还讲，道理谁不懂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固有一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章叔叔没什么大志向，能够死在岗位上，是死得其所。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你也别再自责。”

    ……你还说……

    “好好好，那叔叔不啰嗦了。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叔叔该走啦。”

    这么快

    “这次，你就彻底忘了吧。”

    别！我说谎！我从没嫌过你啰嗦！真的！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