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冲霄

    智慧天微微一笑，道：“听闻狄神将有两种人间仙品，一是猿兽的百果酿，一是竹毒神树的千年醉。狄神将不会用酸劣水酒待客吧”

    “老头儿，是你请我来的，不是我请你。是不是该谈完事后再喝酒”狄冲霄单刀直入，不给老人家拖扯的机会。

    “你请我喝酒，我请你谈事；我请你喝酒，你请我谈事。狄神将，自古以来，敌我双方都是这么谈判的。”

    平淡又有意味的回复，饶是以狄冲霄的才智及对绕弯话的领悟力依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武胜天与吉祥天也是听不懂，生怕狄冲霄发怒，手心冒现冷汗，暗自做好以命护卫的准备。

    盯着随和老人家，狄冲霄拿起他那酸酒一品，心下就此开朗，不禁连笑摇头，心想这老儿要是与人斗起嘴来，便是波哲罗也要甘拜下风。又心想他那话说得没错，自古双方谈判就没有绝对的对等一说，一方势强一方势弱，强的不急弱的急，眼下可不是自己势强该请人喝酒嘛。

    智慧天指指空酒壶，热切地道：“狄神将，是请老夫喝酒，还是请老夫说事”

    狄冲霄放声大笑，笑完道：“你这老头真是厉害，明明是你势弱，偏是三言两语就弄得我浑身难受。幸好宁馨不在，不然她定会气到拔光你的胡子。请你喝酒不难，先回答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多罗城。镇界神血虽是不多，可也不算少。”

    智慧天道：“人心险恶之处就在于互相为难。雾神有意坑陷八部神众，只要是有心人就能看出，到头来，被坑的人自然就会想着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难受。其实雾神也是被人坑了，但谁让他蠢呢，聪明人一向都是能动嘴绝不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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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 相会智慧天（二）
    对于狄冲霄的评价，智慧天只当是赞美，拿过酒瓶，自斟自饮。

    正如先前所说，谈判一事，自古便是我请你喝酒，你请我谈事；你请我喝酒，我请你谈事。没有永恒的强势，也没有不变的弱势，一切都要看谈判双方能不能看透对方的底牌。雾神再差也是圣神境，狄冲霄只是稳胜而非必杀，一意以命相搏，自然是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先前潜在暗处观战的智慧天在看到狄冲霄不惜以伤换命求速胜的一刻时便得出一结论。

    智慧天有的是时间拖，狄冲霄拖不起，只能再请老人家喝酒，当是认输了。也是暗示自己的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智慧天心下会意，吩咐武胜天、吉祥天退离。两人已然明白狄冲霄不会动手，行礼退了出去。

    屋中只有两人，狄冲霄敛容正色，自幻形袋中拿出天净星的书信，递给智慧天。

    智慧天接过信，心下暗猜莫非是神隐长老堂的书信，及至抽出信展开，尽管信中没有任何可作身份识别的内容，可字里行间满透着那唯有自己才熟悉的语气，宛若小弟就在身前。智慧天双手轻颤起来，眼中隐蕴泪光，多少年了，天众一族的良心还活着，还在以自己的方式为身在地狱中的亲人们洗雪罪孽。

    良久，智慧天合上信，轻语：“狄冲霄，先前为何不直接拿出此信”

    “老人家该能猜到的。尽管我要办的事至急至重，尽管我相信天老对大哥的敬重与推荐，可我还是决定先看看现今的智慧天配不配看这封信。”

    “答案呢。”

    “除去年纪，天老没变，他的大哥也没变。”

    “小弟才是真正没变，一直都是无畏参与赌局，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如今，又将生命余焰押在你身上了。”智慧天顿了顿，又道：“不管八众如何想，从今天起，智慧天将追随神将骥尾。”

    狄冲霄道：“你老可不是一般族老，如此押重注在我身上，天王一旦知道必是不会同意。”

    智慧天淡然一笑，道：“老夫从不做天王，可两代天王一个是我私生子，一个是我私生子的儿子。此事除去爷子孙三人，就只有一人知道，可已逝去多年。”

    狄冲霄听得一愣，心道身前这位不像是爱好此道的人啊。

    智慧天道：“其中缘故不说也罢。刚刚那话是我此类只想多活几天的老人家才会用的下注法子。他日神将大人赢了，老夫什么也不求，功成身退自在看书；败了，反正没人知道老夫是暗子，甩甩衣袖便去看书了。人死万事空，到了我这年纪才懂得很多时候苟延残喘比永垂青史要得得多。”

    狄冲霄道：“果然有道理。咦，喔，有趣，你先前只是打个比方，是在说不管什么理由，越老的人越怕死”

    智慧天笑道：“正是。神将大人千万别以为人老了看得世情多了就不怕死，事实上，越是强大的老人，九成九都会比普通人更为怕死，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更强、渴望某种改变。只有活着，才有可能达至更强、看到改变；只有活着，随着强而来的名声、权势、女人、财富才有价值可言，包括梦想。无论双子魔的寄命肉身有多年轻，那颗老人心永远不会变得年轻，只会越来越老。”

    狄冲霄点头认同，自袋中取出由冥鉴门及流火山脉所得合录而成的游一半文卷，又取出一本小册子，册内记载皆是有关于游一半神魂与脾性的，来源于寒宁馨转述极炎魔、托星魔，水晶凝与施无隐，及轩辕虎夫妇。交给智慧天。

    智慧天逐一翻看，及至一卷一册看完便是重头再看，手中多了支笔，有的段落直接划掉，有的字句着重标出。

    狄冲霄看了两眼便是满心钦佩。

    原来此老划去的段落正是冥鉴门也觉着不可靠的那些，而标出的字句皆是一段一页之核心。

    一瓶酒的工夫，厚厚文卷便是等同于二十来张纸。

    智慧天再看薄册，抚须赞道：“到底皆是世间强者，说话简明扼要。”说着将狄冲霄的猜想段落尽数抹掉。

    狄冲霄苦着脸道：“那可是我耗了极多脑子才写出来的，就这么不中看”

    “中看不中用。神将大人这是要将魔事札记当成神技神典编个修解方便人看神将需要的不是让看的人知道自己对魔人魔行的想法，而是要知道看的人自身对魔人魔行的想法。别和老夫说是给笨人看的，此种惊天之事，那笨人对着满卷的高明见解又岂会有自己的想法，到头来，与自己一个人乱想有什么区别”

    狄冲霄想想还真是，挠挠头，呵呵一笑后只管喝酒。

    过得一会，智慧天合上薄册，闭目沉思。

    狄冲霄停下喝酒，端坐屏息，于心中寻思生不灭到底犯了什么怪性。

    小半个时辰过去，智慧天睁开眼，笑容中满是自信。

    是笑不是愁，狄冲霄心下大喜，道：“有什么结论”

     



第八百三十二章 前往麒麟居
    谈完秘事，狄冲霄悄然自小屋离去。没过多久，百花谷少谷主百花藏率领天仙百御于城外郑重迎接八部神众特使智慧天入城，挂名天威公狄冲霄于城主府外亲迎，双方寒喧之后相伴入府，为接下来的赎换部众弟子一事展开交谈。智慧天为八众诸王越界无礼一事真诚道歉，关于罪血换人一事却是半步不让。双方僵持不下，及至入夜，各自休息，明天继续谈。

    次日，狄冲霄接到龙华芳处传来的紧急兽情，更有魔邪趁虚闹事，只得先行退出多罗城，领着智慧天一行来边界卫军大营，随后带着百花藏回归天威封地驱兽镇魔。王女龙华芳接过重任，与智慧开展开谈判。深受禁制的八众弟子无不心喜，难缠奸滑的狄神将走了，柔婉良善的龙王女便不难对付了。

    这个不难对付只是指谈判，没人敢打歪意意，龙王女左首上坐着童宣韵，右侧天仙百御合阵而站，怀里抱着邪灵小虎尊，背后有神隐长老堂撑腰。

    华芳城来了占地兽群是真，闹事魔邪是虚，为的是令离去理由更为逼真、更为紧迫。回返华芳城，狄冲霄带上族来到与荒野接界的猫眼林。

    此处木灵皆是各种介于灵株与凡株之间的果树，果实各不相同，可皆是以皮有猫儿眼斑的为上品，猫儿眼中又以夜圆瞳为最，既可实用也可作为下品灵料，是王女封地内为数不多的宝地，半点不被灭神师们稀罕的宝地——此种地域荒野深处多到数不清，且大多只比猫眼林好。

    龙华芳接受封地之后便下令原先的封林卫军撤离，任由城民采食，另组护林卫军，旦有毁树伐树者一律重惩，顺道警戒兽群。此次袭占兽群极为强大，卫军头子连前锋将兽都打不过，好在兽群只是要占林，只要卫军退出林便是不追。

    盯着极是熟悉的面孔，占林猿皇与狄冲霄皆是一愣，随后一个捶胸怒啸，一个捧腹大笑，啸完笑完便是扑上对战。原来是狄冲霄在荒城树海遇上的那群紫晶猿，

    百花藏也是认出，吩咐随行卫军退到远处，心下极是开心。百花藏当初分得的光魂月年都让亲人们拿走了，正想着怎么才能再弄一些。

    猿皇较之数月前很有成长，六等皇兽，该是食用了树祖果实之故，然而狄冲霄的精进在它之上，尽管单论最强一重觉醒只与六等皇兽旗鼓相当，可另三重觉醒皆是灵神且各具玄奇，又有魔器碎片可以借用，真打起来，八等以下皇兽绝不逊色。

    过得一会，猿后见猿皇败退不敌，怒啸声中自左侧飞扑而上。百花藏早就是手痒，开放神魂龙妖，以龙神血舞对战五品皇兽，倍上添倍的增幅，令肉身犹如披上重重龙鳞，无惧猿后任何爪击。猿后只是脾气暴，半点不笨，撕斩不成便改为锤震撞，只管对攻硬拼，仗着天成兽赋，与百花藏比一比谁先承受不住重击。

    八茵姐弟跟着狄冲霄见惯大场面半点不怕，八茵胜是惊得老脸都扭曲了，这种破地方居然能引来皇兽占夺，还是一对！

    再打一会，猿皇停下不打了，和狄冲霄如好朋友般拥抱了一下，转身引路，前往果林深处。及至百花藏压下猿后，狄冲霄独自出林，分开一人一猿，向林里指了指。猿后会意，恶吼两声后回转林里。

    八茵胜道：“大公，这是”

    狄冲霄道：“一群老朋友，只是路过暂住。我与猿皇约定，猫眼林七成归它们，三成归我们，它们会过界但绝不会在界外伤人，咱们这边越界不摘果子不挑衅就没事。晓晓，念父，等会猿皇会派王兽前来与你们划定分界线。藏少，你闲着没事就与猿皇猿后闹吧，或许能到力量上的兽缘。我去别处转转，相对温和的凶兽只是极少部分，风情谷不只是会吸引灭神师，也会是吸引强大凶兽的根源，半点不能出意外。”

    百花藏知他真意所在，应下了。八茵姐弟皆是精神振奋，盘算着义父说是没事便是没事，和兵兽将兽小小打一场该会很有趣。

    狄冲霄展开粘粘虫离林远去，于荒野深处绕了一转后直入竹毒边界，向雷马山脉方向飞移而去，恢复神系神魂灵光奇变绕身卫护，除非是彼此相当的近，否则便是尊神强者也难以通过探察神技发现到神光异动。

    雷马山脉如今是四圣会一家独占，神主的真正实力没人清楚，可能让如此多的神血甘当走狗，只在夜麒麟之上可以肯定，势力上比之四圣会也是只强不弱，按说夺回失地并不难，偏是默认了地域易主的事实。旁人不知其中真相，狄冲霄知道些隐密也就是多猜到一些，明白竹毒神主定是知道四圣会背后之人是天地四极之一的生不灭，惹不起也没必要惹，就将雷马山脉送给生不灭暂居了，若真有什么交换，也只会是四圣会培育的无限梦境灵苗。

    夜麒麟的麒麟居就在雷马山脉九尺峰一望坪上，与顶天崖相距不远。白虎、玄武两堂散在山脉各处，青龙、朱雀两堂不在竹毒，青龙巡镇所占地域，朱雀镇守四圣会圣地四圣山。

    白虎、玄武两堂弟子已然从四邪虎那里得知狄冲霄近日要来，巡卫弟子们打起百分精神戒备，然而实力相差巨大之下便是与狄冲霄擦身而过也是不自知。一是狄冲霄如今的粘粘虫已远不是当初的一瞬百丈可比，必要时还可借用空界对换灵印；二



第八百三十三章 玄武阻截
    狄冲霄一眼就认出突袭水兽是曾在封狱修罗界离界死战遇到过的剑

    棘碎神蟒，上古凶兽遗种，世间绝迹，哪里还敢任它缠上，神光笼罩处以万灵神视选中背后岸边的一棵大树，展开神技粘粘虫，原地飞退，避过蛇兽。落地瞬间，狄冲霄自幻形袋中取出龙牙破灵剑，对着右侧空处挥出破灵斩。

    神光过处灵光破散，一只幽魂狮回复狮身，哀吼倒地，化作满地水珠。

    狄冲霄再行以破灵斩八方乱斩，将隐迹不现的凶兽尽数破斩，收剑站定，看向左侧空处，道：“脱伪入真的造物主，归堂主，好久不见。”

    空处闪现水纹，继而化作水帘，两边收卷，归玄武自一只七彩大蛤壳上起身，绕体神光比之雾山那会强了不少。行进间，归玄武屈指连弹。每一弹皆有一只水灵化作的凶兽由无而有，自空中落地，除去水骨水皮水毛，一切与真兽无异。打头的是一只潜地人面蛛，喷出巨网，罩向狄冲霄。

    狄冲霄掌心升现浮雷球，甩手上掷。雷光水网相接，电芒爆现，水网散作无形气灵。

    归玄武微微点头，暗道此子相比雾山那时可谓是判若两人。屈指再弹，将地上凶兽合化为两只高大猿兽，灵光强盛处不亚于圣神一品。

    狄冲霄暗道有趣，竟是双身猿。

    归玄武道：“怎么不打了狄神将有胆孤身闯山绝不会是遇难畏缩之人。”

    狄冲霄道：“只要没到凝魂合魄、化骨生肉的境界，造物主的底蕴就还是水灵，而且一对没有合身的双身猿即便灵光相近也绝非我的对手。”

    归玄武会意，抚抚须后操纵水灵双身猿合化为一只。

    双身猿双头四臂，飞扑狂攻。

    狄冲霄静立原地，及至双身猿近到三步之内，对着双身猿展开神技粘粘虫，如电飞撞而去，以神魂灵光奇变散解双身猿护身水盾与水皮，就此钻入猿兽体内。

    双身猿是假命水兽，见状自散内腑还为水灵，八方对压体内人，水皮化冰封困，意图同归于尽。

    狄冲霄敢进水兽体内自是有所倚仗，将雷灵回蕴体内，心想：比起雾山那会，归玄武不仅神光强了近两品，神魂所化的水命生灵也是更接近于真正的凶兽，佐证就是它们现在用的不再是源自造物主本尊赐予的神魂神技，是某类兽尸生前拥有的天成兽赋。

    十数内，双身猿在神杀技焚天熔炉下化为淡烟消散。

    归玄武拍手赞道：“二十数内就是人活猿死，此事四圣堂中唯有那妖恶婆娘能办到。”

    狄冲霄道：“归堂主客气了，它是自战才有种种缺陷，若说是少智慧的傀儡并不妥切，该是凶兽出了意外成了半傻子。若是由你操纵，要百数。”

    “凶兽中的半傻子，这比喻好。造物一道上，本堂主向凝魂合魄的圆满境界又迈了一步，然而造物兽的威势上反倒有些下降，到底人是无法真正了解凶兽的天成兽赋，最初由人控制赋予的兽赋不过是人成兽赋，不伦不类也是该当。你小子在兽战上经验极丰，若它们的兽赋是天成，比起真正凶兽又会差在什么地方”归玄武皱眉道。

    狄冲霄回道：“先前我与一人会过面，论及寄魂夺命一类神魂，他说不管夺命之人的肉身如何年轻，那颗老人心永远不会变年轻，只会越来越老。以此反推，哪怕造物兽是以老兽身复生于世，可那兽心只会是初生幼兽，于天成兽赋上根本无法随心灵动。这一不足是所有真正生命共有的，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才能真正成长。若是非要逆天而行，强行给予造物兽们某种心念、记忆与感情，那就又会是兽身人心，在神魂上实是倒退。”

    归玄武又道：“为什么老夫不能绕过这一难关”

    狄冲霄道：“归堂主心里明白，归堂主要复生的是真正的绝灭生灵，而不是兽身人心的类人生灵。各有天性各有兽赋，身不同魂不同，这才叫物各有类，若是做不到此点，造物主便是残缺的。这就该是凝魂合魄之后的至高境界，造物万性。恭喜归堂主，有此修悟，他日极神有望。”

    “你这小子果然是人世怪胎，老夫一生愁思所在，你打上一打便是通悟，话是不错，可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