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将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水刃山
“王爷不曾尽兴?好吧,泽柳不胜酒力,我陪你喝,免得说我们冢宰府不识抬举。”杨柳烟环目一扫,桌上的酒杯也不知道是他或是章泽柳用过的,自然嫌弃,唯有酒壶还算干净,伸手抓了过来,看模样是要一饮而尽,豪迈至极。李落一惊,忙不倏抢了下来,连声说道,“不喝了,真不喝了,哎,这……”说完踹了章泽柳一脚,低声喝道,“说话啊。”
章泽柳半眯着眼睛,舔了舔嘴,笑嘻嘻地说:“柳烟要和玄楼喝,好啊,我替你们倒上!”
杨柳烟气得牙根直痒,恨声说道:“你这兄弟还真替你着想。”
李落暗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明个酒醒自求多福吧,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也是许久未见,一时高兴,还望杨姑娘莫怪。”
杨姑娘?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杨姑娘了。杨柳烟心神一瞬恍惚,便即回过神,不言不语地看着章泽柳,少顷,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章泽柳眨了眨睡意惺忪的眼睛,叫道:“柳烟笑了,笑了!不生气了!你看,还是不生气的时候更好看,是不是,玄楼?”
“是是是。”李落也是哭笑不得,随口应着。杨柳烟幽幽说道,“酒一次又喝不完,喝这么多做什么,下次再喝。”
“下次……好,下次再喝。”李落展颜一笑,眼神清朗如昔。杨柳烟心里一疼,若非谷梁泪刚才告诉她,想来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他说起下次的时候心里会是怎般的滋味。杨柳烟转头对珠儿说道:“珠儿,你去王爷府上讨一盆水来,给少爷擦擦脸,醒醒酒我们回去。”
珠儿刚要去,溯雪便拦了下来,让她留在这里,自己出去打水梳洗。
“要不晚上就住在府里吧,莫叫你们受了凉。”
“不了,麟儿还小,不方便的。”说完,杨柳烟看了一眼堂下恬静安然的谷梁泪,笑着说,“王爷何时与王妃要个孩子呢?”
“这个……”
“快了。”谷梁泪插言说道,说完之后脸亦红了,白了有些腼腆拘谨的李落一眼,唇边带笑,叫杨柳烟也不由得心里一荡。
“嗯,如果是生女儿,我家麟儿可否攀个亲事呢?”
李落一愣,不解地看着谷梁泪。谷梁泪笑道:“好啊。”
“不成,若是成他这样的,我可不嫁女。”李落一指傻笑的章泽柳,头摇得便似拨浪鼓一般,惹得堂下诸女偷笑不已,就连珠儿也觉脸红,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麟儿,有小姐教他,一定不会让他长大成少爷的模样,简直太丢人了。
杨柳烟又好气又好笑:“放心,麟儿若成他这样,我都不叫他踏进弃名楼半步。”
“那就好,不过我有女儿了。”
“咦?”杨柳烟一怔,从未听闻李落有子嗣,这个女儿从哪里冒出来的。
巧了,离浅予刚好从门前走过,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满脸都是糖渣。
“浅予。”
离浅予扭头一看,叫了一声:“爹,有事?”
“没事。”
“嗯。”离浅予随口答应了一句,向里头不认得的那个女人颔首一礼,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有病,然后施施然去了后院。
杨柳烟愣愣地看着离浅予,呆了半晌,问道:“这是谁家姑娘?”
“我家的啊。”
“你家……这……”
“别听他乱说。”谷梁泪笑着略略说了说离浅予的来历,杨柳烟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的笑了笑。
擦了脸,醒了醒酒,虽说步履还见蹒跚,但好歹清醒了不少。冢宰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李落和谷梁泪送出府门,看着下人将章泽柳扶上马车,杨柳烟进车厢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略有停顿,细声说道:“王爷,王妃,请多珍重。”说完便放下帘子,缓缓驶出了这条被卓城里的人称之为藏龙巷子的地方。
李落心头一动,杨柳烟最后的表情有些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古怪。倒也没有多想,目送马车远去后和沉默不语的谷梁泪进了府门。
今年卓城的寒气来得格外早,好像刚回来的时候枝头的叶子还是绿的,转天就见了黄,兴许也就几杯茶的工夫,风吹雨打,叶子落了一地,裹着昏黄的寒意在地下瑟瑟发抖。
外头的确冷,早上起来走在院子里,踩着脚底下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寒露还不到结冰的时候,便也凝了霜。不过弃名楼里倒是没怎么显露秋意,反正叫秋吉捣鼓的春夏秋冬四季都乱了,往年下雪的时候院子里还有花开,如今也没人惊讶,见怪不怪。
李落陪着谷梁泪去了卓城好些地方,都是些他年少时常去之处,谷梁泪却从未去过,当真说起来自她来到卓城之后没去过太多的地方,大甘皇宫是除了弃名楼之外她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了。
天连着阴了三五天,终于老天爷还是按捺不住,洒了些雪花下来。雪很细,落在地上就化了,还不到能存住的时候,只有树梢头还能勉强积攒一两抹白。
天一亮,早早的李落就偷偷把谷梁泪叫了起来,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也没从府门出去,而是翻墙离开了弃名楼,倒叫巷子里暗部将士暗自称奇,这么神秘鬼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偷了谁家姑娘,正打算私奔呐。
寻了一架驴车,他亲自驾辕,看样子是要带她出城。谷梁泪抿嘴浅笑,也没说什么,且由着他胡闹。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五百八十二章 毛驴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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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从城东出去,卓城城东最有名的只有一处地方,叫月下春江,谷梁泪虽然没有去过,但这个名字多少还是知道些,因为溯雪就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想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就是被章泽柳那几个心术不正的狐朋狗友带去月下春江,见那些不三不四的狐狸精。谷梁泪虽说没有溯雪那么愤世嫉俗,也不曾瞧不起这些风尘女子,不过不管月下春江的姑娘家再如何洁身自好,又或者命不由己,毕竟也是青楼女子,她亦不愿李落和这些女子打交道。
难不成他要去月下春江?这个时辰似乎有些早吧,号称索水沉香的仙子怕是多没起床,这个时候去,嘿,想着想着倒叫她先红了脸。
好在驴车并未去往月下春江,出了城东,驴子打了个弯,往东南方向走了走,不多久就到了索水河畔,再往前就是风波亭和当年邓王落脚藏身的那个小渔村。
李落勒住驴子,把缰绳绑在一棵杨树上。谷梁泪拂开车厢窗户的帘子,探头看着江面。一阵冷风袭过,丝丝秀发迎风起舞,袖间的衣袂飘飘,独倚窗棱,举目望着被细雪笼罩的江面,索水远不如昆江波澜壮阔,此刻看着竟也有几分深邃浩瀚的感觉。谷梁泪看着江水,李落看着她,痴痴的,直到那人的脸颊上染起两片绯红。
李落干咳一声,说道:“好看吧!”
谷梁泪瞥了他一眼,违心地说:“好看。”有什么好看,单说景物,还不如化外山呢。
“我也觉得好看。”李落评头品足,谷梁泪暗自偷笑,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这般景色倒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他在她身边。
“你起这么早就是带我来看雪?”
“是啊。”
“没有别的什么?”谷梁泪狐疑问道。
“别的……”李落摸摸鼻尖,茫然不解,“别的还有什么?”
“没什么。”谷梁泪抿嘴一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便即轻柔一笑,“看完雪还要去哪里呢?”
“我带你去一家卓城最地道的糕点素茶铺子,定要你觉得不虚此行。”
“好啊,呵呵,暂且信你。”谷梁泪横了他一眼,这一眼,叫满江的风雪齐齐失色,风情万种。李落大笑一声,驾着驴车往城里驶去。清晨城外的人还不多,又是雪天,行人更少,清脆的蹄声裹在四散飘落的粒粒细雪之中,愈发显得幽静空阔,仿佛这一瞬间天地间的雪都停了下来,顿在半空,只有这一架驴车轻缓的从路上驶过。
刚走一半,车厢里的谷梁泪忽然探出头,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道:“我想去月下春江看看。”
李落猛地一震,打了个哈哈:“去那里做什么,也没得什么好看。”
“是么?”谷梁泪似笑非笑,愈发显得他心虚,谷梁泪朱唇轻启,柔声念道,“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这首词听说当年在月下春江流传甚广呐。”
李落一个回头,转得有些急,差点从驴车上掉下去。谷梁泪哎了一声,连忙抓住他的衣襟,娇嗔道:“小心点。”
李落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诧问道:“你怎么知道?”
“溯雪告诉我的,还叫我管着你,别让你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李落大窘,喝道:“这丫头,我小时候她就爱唠叨,如今还变着法子唠叨,看我回去怎么罚她。”
罚她?谷梁泪白了他一眼,一脸的不相信。府中的诸女,说他管教,实则已到纵容的地步,不过唯有一处他却从未让步,那就是奉公守法,不可仗势欺人。府中这些女子多是教坊里出来的翘楚,言谈举止、礼仪教训都烂熟于心,知晓轻重,不知道轻重的,当初那些人也不敢送来弃名楼。
“不知道柔月姑娘现在可还好。”
李落嘴角微微动了动,许是好吧,她能有什么不好。当年的月下春江花魁,艳盖京城,被一个情字毁了一生,说到底还是作茧自缚。
看他似有些黯然,谷梁泪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轻语呢喃:“文不争第一,武不论第二,出则群雄拜服,入则万众恭迎,动静之间天下惊,怒笑之时鬼神惧,嘻嘻,还是这句话流传更广,整个江湖都知道。”岂止是整个江湖,整个天下都知道,非但知道,还成了不知道多少女儿家梦里的故事。
李落一怔,呆呆地看着她。谷梁泪俏脸微红,樱口轻开:“呆子。”
这一声,化了风雪,也化了被称呼为呆子的李落的心。就在两人彼此凝视的时候,那头驴子很没有眼力的放了一个响屁,还叫了一声,颇有些不高兴的意味。李落一怔,和谷梁泪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
驴车转过一个小山坡,卓城城墙在望,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一头是回卓城,另外一头……谷梁泪还在看着窗户外边的景色,李落略有踌躇,她头也没回,淡淡说了一句,“带我过去看看吧,今个不去,也许下次想去都去不了啦。”
李落一愣,怔了片刻,忽地展颜一笑道:“好,依你。”说罢喝了一声,扯着毛驴转向去往月下春江的路。毛驴很不满,大清早的天,人不愿意钻出热乎乎的被窝,它一样也不愿意从草窝里爬出来,哼哧哼哧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惦记着早些回去驴棚,兴许还能赶上一口粮食料,还有隔壁棚子里的小花,得看紧了,一不留神就得叫那头黑驴占了便宜。
所以虽然听见了吆喝,但是这头驴子就装作没听懂,甩了甩耳朵,挺胸抬头的往城里赶。李落和谷梁泪见状都笑了,这驴子也成了精,耐不住天冷赶着回巢。李落没有扬起鞭子抽打,轻轻一笑,也不见他做什么,就见那头驴子走着走着不知何故便拐上了那条去往月下春江的路,等它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去约莫十几丈远。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五百八十三章 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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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子一头雾水,掉头往回走好似有些对不起这张驴脸,只好闷着头往前。李落没做声,不过谷梁泪瞳孔微微一凝,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李落武功不弱,和她比也不差。但他长在造势成势,以招为胜,用他的话说,当年江湖上那些武功比他厉害的也能唬住,说到根基,纳川大法归拢的内家真气多少都有些坠入魔道的意思,固然雄厚,但是精纯远远不如谷梁泪言心之辈,便是冰心诀梳理之后也仍有不及。这一处,和他交过手的高手很多都知道,而他也从未避讳内力不纯之事,譬如一直很眼红谷梁泪的玉手点将,非要将惊神指练成。
谷梁泪虽然很少与他过招切磋,但眼界不凡,先前时多少能看出他的虚实境界,但是自从十万大山中回来之后,她就再也看不透了。今日他戏弄这头毛驴,说出来似乎没什么出奇,反而有些无聊,但是只有到了她这般境界才知道其中的玄妙。方才他不动声色就能让毛驴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所用便是武道巅峰境界的域,而能这样信手拈来,不温不火,她做不到,只怕这个江湖上能做到的人也绝无仅有。
等见过李落施展域之后,谷梁泪也不禁怀疑起来,武道一途的尽头会否不只是一个域,域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境界?山外青山楼外楼,或许他在天火秘境中已经触碰过。
小气!看到了藏着不说,生怕又打不过我么!谷梁泪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暗暗诽谤了一句。
雪比刚才要大,雪花舒展了些,略见轻灵,至少能在空中飘舞一番,不像清早那样宛如细小的盐粒,没有半点美态的从半空中一头扎在地上。雪花也变大了,江岸边那些花船在挂满白绫的杨柳枝和漫天飞雪背后也变得时隐时现起来。
这样的下雪天,犹是气温骤变的时候,人最不耐冷。船上不比陆地,生火取暖都不方便,这些女子真能受得了这份苦。李落没说,她还当这些月下春江的女儿家长年累月都住在花船上,自然称奇,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大多都是寻常百姓而已,身负武功的并不多,又不是东海琮馥和她那些弄海的儿郎,能在风尖浪头上睡觉就和呼吸一样平常。换成常人,就这样摇来晃去,莫说吃饭睡觉,能站稳身子都不易。
谷梁泪颇有感慨,月下春江的索水仙子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这样的日子,说出来好听,但过下去确也难熬。
再有不远就是月下春江,船很近了,风雪之中能闻到淡淡的胭脂香味。据说在月下春江一带的江水之中有一种鱼,蒸熟之后有不同于别的鱼的香气,有吃过的人说像女儿家身上胭脂香料的味道,还有些好色下流胚说是奶香。鱼很不常见,一尾动辄就要数两银子,品相好的还要更贵,李落没吃过,不过章泽柳吃过好几次,照他说这鱼确实很香,肉质鲜嫩,的确有那么点意思。至于鱼的模样,做熟了之后看不太清,好像和寻常鲤鱼鲫鱼也差不了多少。
李落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兴许是索水里的鱼沾染了花舫上姑娘洗漱倾倒进河里的水,多了点脂粉的味道,也没什么,最多不过是喝了点姑娘家的洗澡水而已。说者无心,听者不知道是否有意,但是自那之后章泽柳就再也没有吃过月下春江的香鱼,哪怕不用他掏钱的也不吃。
这都是成家之前的事了,成家之后章泽柳来月下春江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偶尔也会偷来,但却从不敢在船上过夜。
李落来的次数更少,后来回卓城去过一两次,再去时整个月下春江都惊动了,人前马后俱有人恭迎,反倒没了少年时偷跑去时的乐趣,更甚者有些无趣。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月春江三船之主,见了他也只有跪拜的份,哪像少年时欲见柔月一面而不可得。
柔月之后的月下春江花魁听说也有几个,他见过妙音,容颜亦不逊色柔月。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总觉得柔月之后,月下春江再无花魁,纵然美艳不逊色,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以前总能听到章泽柳嚷嚷,说卓城少了情怀,他还嫌弃他无病呻吟,如今想来莫非真叫这王八蛋说对了,难不成当真少了点这劳什子叫情怀的玩意?
不管缺的是什么,变的又是什么,月下春江总是回不去当初的模样。
花船一艘挨着一艘,布满了半条江面,给索水添上了一抹别样的风景。谷梁泪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不远处江面上停泊的船只。映在雪下,愈发显得这些船只五彩斑斓,朦朦胧胧之中,确有几分仙气,索水仙子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忽然从路旁传来一阵低沉压抑的哭声,是个女子。谷梁泪一怔,讶然望着李落。李落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道:“这哭声……”
哭,常见,常听,几乎每个人都会哭,也曾都叫别人哭过。
哭有很多种。
凄切如水声或丝竹声,叫呜咽。
声而大而亮,多是哭给别人听,叫啼哭。
一吸一顿的哭,叫抽泣。
声音小,让听的人生出同情的好听哭声,叫幽咽,等闲常人很难哭出幽咽的哭声,讲究技巧,要练,最是能摧人心弦者为最佳。李落知晓,要哭声怎么才能最打动人心,教坊里可能没有,但是当年雨花阁里的的确确是有教这般的招数。
寻常百姓,遇难事,难受伤心,也就哭出个啜泣来。
哭不一定要有声音,有声音的哭也未必最伤心,比起痛痛快快的宣泄,那种压抑着情绪的哭最能叫人肝肠寸断。
走在路上,或许你会遇到一个人,泪流满面,却无声息,仿佛是在用整个生命哭泣。敞开胸口的衣裳,让风吹在脸上,吹在胸口;让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肆无忌惮地流到脖子里,流到胸口上。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五百八十四章 春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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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手上,在手掌上流,也在手背上流。脚在往前走,眼泪在往下流,头抬着,胸也挺着,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胳膊甩动时也毫不迟疑,可是脸上充满了悲伤。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墙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脸上织成了一张网,时而清晰,时而浑浊,却无哭声。
也常在集市看到那些被大人领着的孩子,委屈地撅起小嘴,眼里泪花不停的打着转,原是盼了很久,爹娘答应给他买的糖葫芦又食言了。娃儿自然伤心,却不知道爹娘算计的是省下的银钱还够不够给娃娃的爷爷多添一服草药。
以前在军营里时,每逢祭日,他时常会看到听到,那些将士们流下泪来,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还有无尽的思念和诉说。每当那个时候他都很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一醉方休。他试过,酒喝了不少,人没醉,反而越喝越清醒,挨千刀的冰心诀!
大多时候,眼泪能够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其实算很不错,高兴的不高兴的都一个人默默承受,到了深夜想哭,也不能叫眼泪太放肆,因为到了第二天眼睛或许会肿,叫人看见了不好,实则最断肠。
这样的人亦有不少,听说宫里都是这样,若是哭了,伤了妆容,轻则责骂,重的掌掴杖刑什么都有。
哭本来是人最常有的情绪,抛开那些假模假样的哭不算,哭,有声,有泪,本是常理,没有声音的哭很凄惨,没有泪的哭也不够完整。年少时觉得哭不痛快的时候最伤心,后来长大了点,才知道无声的痛和欲哭无泪的无奈,再到如今,那些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垂泪的哭才是真的伤人。
若是能放开喉咙恸哭,撕心裂肺未尝不能让痛哭的人发泄一二,没有声音和眼泪的哭,一样能让人肝肠寸断。
听着哭声,这就是一种压抑的哭声,声音不大,却饱含了伤心。听着听着,李落忽有所感,抬头看看这片属于大甘的天。天依旧是那么的广阔,风依旧那么潇洒,那便不哭吧,有朝一日的离开并没有带走这个世界,天火和渊雪也不行,他们也许能毁了这片天空,却还是带不走它。
哭声慢慢停了,那个哭过的女子从树后江岸爬到路上的时候,忽然看见路上停了一架驴车,一个男子和一个几如神仙一般的女子正安静地看着她。
女子一慌,连忙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向两人颔首一礼,快步往月下春江的方向走去。
“哎……”谷梁泪叫了一声,女子回头,疑惑地看着谷梁泪,问道,“你,是在叫我么?”
“你为什么哭?”
女子一怔,俏脸转冷,道:“我没哭,你听错了。”说完就要走,李落见状温颜一笑,“姑娘可是住在月下春江么,刚巧我们要过去,不如同行?”
女子眉头一皱,漠然看着李落,语气略见生硬:“你们去月下春江做什么?”
李落摸了摸鼻尖,倒是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何只是说了一句要去月下春江,女子便隐隐带有敌意。
“去瞧瞧……”
“月下春江有什么好瞧,天寒地冻,我劝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女子眼中似有厌恶,轻轻垂下目光,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她便听到身后驴车跟过来的声音,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李落,冷然说道,“你们也是为了月下春江的春江宴而来?”
李落与谷梁泪相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春江宴?这又是什么。女子只当二人装模作样,冷冷一笑,没有做声。新帝继位,号称大甘朝野百废待兴,处处都是一副辞旧迎新的气派。月下春江也不例外,今年年关前后要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春江宴,意图为新,说不得也是为了拍新帝的马屁。当然了,承启帝不会来,不过只要心思到了,自然有人会将月下春江的心意告诉给李玄慈,讨个彩头,搏一个锦上添花的名声。
此番春江宴重在一个新字,要别开生面,较之以往三年一期的花魁大比还要更热闹,也更显新朝气象。至于怎么个别开生面的法子,女子不知,李落更不知,从来没人给他说过。本来这种事章泽柳的消息最为灵通,不过近来杨柳烟管得严,约莫好些日子都没去寻花问柳了。那女子只知道这一次春江宴要择选十位天香国色的美人,以花为名,贺年关,也贺新帝继位,天下大兴,自然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只有区区月春江三船之主。
谷梁泪容颜惊为天人,她当是这个早生华发的男人意图用身边女子容貌来求取不义之财,他这般的,看着就是落魄,说不得身上穿着的这件略显朴素的衣裳已是他压箱底的行头。或许是嫉妒谷梁泪的美貌,或许是为她不值,不由得就对李落生出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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