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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水刃山
“不客气。”李落哈哈一笑,“其实拨汗说谢早了些,我答应过武尊,这一诺迟早要从拨汗身上讨回来。”
相柳儿看了李落一眼,脸上没有太多的异色,平静说道:“我知道你生平很少许诺,而且一诺千金,答应武尊的事一定会办到,不过倘若应诺之人不在了呢?你的誓言还作数么?”
李落心中一冷,旁人不说,斛律封寒尚在帐外,她便盘算着要武尊的性命,说她有蛇蝎心肠半点不假。见李落的脸色有些难看,相柳儿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许,轻柔而又决绝地说:“我不会让小殇出事!”
李落看着相柳儿,看了很久,眼神里有无奈,还有惋惜,似乎还有一丝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的心疼,到了最后,那双眼睛里再无多余的情感,像草海的风和月影山上的雪,没了温润,只有冷漠。
相柳儿忽然觉得心像要裂开一样,说疼不算最疼,只是难受的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不见了,留下了一个再也填不满的空洞,无尽的寒风便从那洞里吹了出来。在看到李落眼神的一刹那,相柳儿大概知道自己的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暖了。
他终究下定决心要杀我了。
相柳儿平静地看着他,原来心如刀割是这般滋味,但是为什么是他?这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想着让自己死的人。泪可以滴落在心上,但是绝不能从眼眶里流下来,这是蒙厥拨汗最后的倔强。
“你和归藏有过什么约定?”李落淡淡问道。
“你知道了?”相柳儿清冷应了一声,面不改色,唯有睫毛轻轻抖了抖。
“才知道不久。”李落自嘲说道,“果然就只有我知道的最少。”
“你恨我骗你?”藏在袖子里的指骨被她捏得发白,仿佛稍稍一碰便要碎了,只是不觉得疼,好像这只手早已不是她的。
“拨汗言重了,就算你与归藏有盟约在先也不用告诉我,你我毕竟只是比形同路人多一些罢了,再者说,这最多算是瞒,还不到骗的地步。”李落随意说道,看神情似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唇齿之间有些苦味,相柳儿涩声自语:“只是比形容路人好一点吗……”
“什么?”
“没什么。”相柳儿抬头,直直看着他的脸,温柔似水,却只迎上了两道冷漠而生疏的目光。相柳儿呆了呆,只那一瞬,眼睛里的神采就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枯寂和冷幽。
看着相柳儿这般模样,不知何故,李落反倒松了一口气,也好,便当是生死仇敌,简简单单。
“拨汗留我,所为何事?”
相柳儿目光闪动,想说什么,不过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垂目道:“我与归藏有约,极北一行我会和你一起去。”
“就这件事?”
相柳儿冷笑一声:“王爷觉得还会有什么事。”
“哈哈,我原本以为你要替归藏问一问我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遇到了什么,我与极北秘地中的人有何纠葛,还有我麾下铁甲精骑和七名白袍将士是何来历呢。”
相柳儿闷哼一声,声音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涩声说道:“我问了,你会说么?”
“那拨汗会问么?”见相柳儿不答,李落也不再深究,“她也会去?”
“谁?”
李落目光闪动,没有回答。相柳儿恍悟,他是在问小殇。李落摆了摆手,“罢了,时辰不早了,拨汗这几日想必也累了,早些歇息,既然要北上,待拨汗理清你们草海的家事就早些动身吧。”
相柳儿在帐中站了片刻,终究那眼神里再无光亮,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草海的气候确和大甘不同,越是往北,脚下的青草就越绿,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季节。
终于能看到横断南北的鹿野那伽山出现在天边,初时只像是一条不规则的黑线,被人信手涂鸦画在天边。三天后,那条线终于宽了些,才看见山的模样,但到山脚,众人却足足走了半月有余。
鹿野那伽一如当初时的样子,山峦依旧,高耸入云,此间大甘诸人里有不少是头一次到这座骨雅圣山前,俱都惊叹出声,怕是除了十万大山,世上少见如此雄伟的山峰。李落神色如常,鹿野那伽虽说不小,不过比起极北深处那座连天雪山,也就能在绵延悠长上稍胜一筹,别的还远有不及。
雾已经退回了极北雪原之中,鹿野那伽也恢复了几分原来的颜色,不过远远看着却还是有些大病初愈的模样,元气未复,多少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
骨雅族人重回鹿野那伽,这一场大雾过后,元气大伤的不只是鹿野那伽山,还有号称草海圣族的骨雅。
相柳儿早有传信,大军还没到山前,便有人前来迎接。人是旧人,壤驷葵和壤驷寒山,壤驷阙不在,自她背叛了骨雅和相柳儿,李落就没有再见过她,腹中幼子有没有出世也不得而知,颇叫他感慨。说起来壤驷阙也是反抗自己命运的可怜人,不过她选错了路,也选错了对手。
许久不见,故人重逢却没有太多的欣喜,客气而又疏远。如今骨雅众人再见相柳儿,已经没有当初草海圣族的超然,反而带着点小心翼翼,好似要看相柳儿的脸色。李落暗叹一声,他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山无二圣,草海也是如此,昔日圣山风光不再,现在的草海,只有她相柳儿敢称圣。
呵呵,不知道这次被围月影城是不是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借他的手将武尊这个足以左右草海局势的人赶下神坛,蒙厥王哥舒暾已死,草海之中再也没有人能挡她的路了。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六百二十四章 气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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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下来,当年炸毁鹰鸣角的是他,将鹿野那伽搅得乌烟瘴气的也是他,让武尊黯然远走的人还是他,李落自嘲一笑,有心无心,他倒是帮了她很多忙,就怕这些有心和无心之间都是相柳儿的阳谋之术。
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李落看着身前相柳儿的背影,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阵无力之感,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几经飘摇,草海终还是握在了她的手中。
“拨汗,好久不见。”壤驷寒山抱拳一礼。草海的礼数不如大甘繁多,如果是在大甘,只要不是戎装在身不便见礼,那行礼须得下马,在草海就无须这些繁琐客套,马上马下并无说辞。壤驷寒山来得早,下马等候,一来可以叫战马歇一歇,二来虽说草海中人自幼都有在马上睡觉的本事,但是若是坐得久了,屁股也难受,到底还是脚踏实地来得舒服些。
所以壤驷寒山和壤驷葵是在马下行礼,相柳儿没有下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倘若没人说话,倒也没人觉得突兀,相柳儿回礼,而后骨雅众人再上马随行也就是了。但是李落看着眼前的壤驷寒山和壤驷葵,犹是壤驷葵,原本只是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姑娘家,这才不过年余光景,竟然憔悴单薄如斯,发梢枯黄,脸上也带着疲倦之色,如雪肌肤已见暗沉,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最叫他五味杂陈的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亦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浑浊。如果壤驷阙说的是真的,十九年的轮回很快就要落在这个女子头上,现在的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结局么。
李落不知何故,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让他也觉吃惊的怨气,不等相柳儿回话,翻身下马,向壤驷寒山抱拳一礼,朗声说道:“寒山王,别来无恙。”
壤驷寒山一愣,看着李落,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和声应道:“王爷,好久不见了。”
李落下马,大甘众人也尽都下马一礼,虽是半礼,但也不失礼数,除了须得戒备的将士和那些铁甲精骑。
眼前一幕有些诡异,此行北上李落所辖之众人数不多,只有万余上下,相柳儿倒是足足带够了十余万骑兵将士,一路走来,彼此相安无事。许是李落与武尊一战,又或许是相柳儿叮嘱过,不要把他们当成异族外人,草海将士对大甘中人都很客气,少了戒备,多了几分亲近,犹是狂鹰时常进出大甘军营,人亦豪迈不羁,和李落帐下中军骑将士没几日便熟络起来。若有外人从营外看,很难发觉这支大军之中还混着一批天南来客。
但是这一下马,却将草海与大甘突兀的显于骨雅众人眼前。下马是礼,但是这个礼是骨雅族人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李落给的,而本该视骨雅为圣族的草海将士却没有一丝动静,只因为阵前的那道人影一动不动。
心里不是滋味的不只是骨雅族人,还有壤驷寒山和壤驷葵。相柳儿银牙紧咬,扭头望着李落。李落视若无睹,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和暖望着脸色微变的壤驷寒山和壤驷葵。
相柳儿回过头,握着马缰的手因为施力而变得青紫,她知道他是故意如此。相柳儿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下马,既然他也这样,那便叫自己当这个恶人吧。
“拨汗。”斛律封寒小声唤道。
“进山!”相柳儿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壤驷寒山茫然不解,但也猜到李落和拨汗之间定生罅隙,因何缘故不得而知,只是平添了几分忧虑。
等骨雅众人上马之后,李落这才跃上马背,仍旧没有多看相柳儿一眼。一场重逢,不咸不淡,只叫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落脚的地方还在前次来时所居之处,离鹰鸣角不算太远的山坳之中。登山而上,树有新枝,草有新芽,不过却还能见到当初那场迷雾漫过鹿野那伽的痕迹。一棵树,枯了枝头,从半腰抽出新枝,若是一株两株也就算了,一连一片山皆是如此,枯木逢春也抵不过满目疮痍的凄凉,再要返青,少说也须得三年五载。
草木还算好,三五载就能焕发新意,但是人却不能。骨雅伤了元气,也许三五十载之后都未必能恢复到当初的模样。这场雾,带走了不少骨雅族人的命,也带给了本不该出现在骨雅一族身上的暮气。
他们原本是草海最骄傲的一部,守着鹿野那伽山,守着这道屏障,山是他们的根,也是他们的魂,骨雅一族的骄傲本就是立在那道已经消逝在岁月里的祖训之上,慢慢的,他们其实守的不是这座山,而是他们的尊严和身体里的那根骨头,能让他们挺胸抬头,直面草海南北而引以为傲的骨头。
但是现在这根骨头被相柳儿打断了,而他自己亦是帮凶。虽然骨雅族人,连同壤驷寒山兄妹在内,他们的身子依然直着,但是撑着他们的那根傲骨却已经折了,稍稍一压,原本挺直了千年万年的腰也会折。
焕发生气的骨雅族落,升起的袅袅炊烟,落在李落眼中,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萧索。
也许那场雾从来没有从鹿野那伽山上退去过,只是换了个模样罢了。
山巅的冷月要比在山下看着的时候更亮,更近,也更容易看到那轮圆月上的黑色斑点,离得远的时候,总觉月如水,波光无暇,但是离得越近,就能看到所谓无暇之物也不外如是。
这块石头还在,当初在他身边还有血璃,如今血璃不知去处,兴许已经回去极北,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会说什么,或者干脆什么话也不说,拎起剑就向自己砍过来。
月沉的地方,就是极北深处。李落一直不知道极北夜空的三轮圆月从何而来,而眼前看到的这一颗,当它沉入极北深处时,会不会遇见那三轮圆月。
终于要踏进极北深处了。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六百二十五章 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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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应该很凶险,李落却一点也不担忧,更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除了天火那个不知所踪的小娃娃之外,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天火下落的人,也该见见渊雪,看一看这千万年间荡气回肠的天火渊雪之争到底是何模样。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鹿野那伽也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多了几分生气。异鬼妖祸就在不久前,如今骨雅族人若不是胆大包天或者知了天命的,十有八九都提心吊胆,生怕异鬼腾云驾雾再跑来晃荡一次,只怕到那个时候,骨雅都真的要从草海七部中除名。
热闹不只因为李落和相柳儿,在他们来此地之前已有人先一步到了鹿野那伽,人数不多,但百余人还是有的,有些人李落认得,而且渊源颇深,譬如没有和流云栈一路北上的言心,道家亦有人来,许久不见的三生也在其列,当年云妃失势,奉为国师的三生却云游在外,下落不明,等云妃被打入冷宫之后都不见她再回卓城,颇让李落齿冷。当初道门之争,如果不是云妃造势,道家地人宗何来那般声势,在长明宫前一较高下。虽然云妃此举亦有私心,但是无论如何三生也不该如此绝情,还是说道家本就无情,只是云妃下错了赌注而已。当然了,后宫之变,涉及皇权,多一个三生也于事无补,李落倒不是怪她,良禽择木而栖本就如此,况且云妃还不算一株良木。
三生见着李落的时候颔首示礼,所以他便回了一礼,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大道唯一,分门十三,除了剑宗凋零的差不多就只剩下冷冰一个人之外,其余诸宗门多有传承,知晓上古秘闻也不意外,更遑论还有诸子百家上门十二等等这些传承上千年的庞然大物,其中兴许就有当年跟随天火或者渊雪的门阀世家,不过李落隐约觉得这些人来鹿野那伽未必都是知晓上古秘闻,说不得背后还有归藏的手笔,掩人耳目也未可知。当年出海摩朗滩,相柳儿能邀得些连他都不知道的隐世门派同去,着实让他吃惊不已,如今想来,恐怕她和归藏有密议还远在那次扬帆出海之前。
当然不会少了魔门诸子,他看见了皖衣,只是没见着白寄恨,木萧下也未同行,不过皖衣身边有好几个远远一看便觉气势逼人的魔门高手,就是阴气重了点。
还有他不认得的人,也懒得认识,人家都是冲着蒙厥拨汗和归藏的面子,又不是因为他定天王。如今想想,当初在卓城借天子大印昭告天下,广邀豪杰同行北上,着实丢人的很,没瞧见他这几日都躲着虞红颜走。
聚在鹿野那伽的人不少,眼下却有一桩难题摆在众人面前,如何才能北上越过成天花圃去到极北深处。迷雾雪原是走不通了,饶是此行诸人艺高人胆大,但是念及当初异鬼南下的凶芒,也没人敢言能从迷雾雪原全身而退,要知道那些异鬼并没有被草海和天南联军尽数诛灭,而是退回了鹿野那伽以北,多半就盘踞在迷雾雪原之中。
剩下一条水路,灵河,也就是鹿野那伽山下那条宽阔无比,却从不起浪的大河。这条河,便是李落也不想靠近,河水看似清澈,却有别处没有的诡异颜色,青幽深邃,只看一眼,便似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再者说了,没有船也走不了水路,鹿野那伽这么多人,少说也得数百艘大船方可渡河,这还须得是灵河风平浪静的时候,万一河底再冒出来些妖魔鬼怪,怕是这十余万之中丢进去连个浪花也翻不起来。当初下到鹿野那伽山腹,渡河之时,那些河底鬼卒的模样历历在目。血璃说过,从太虚幻境带出的铁甲精骑和灵河鬼卒庶出同源,不过李落也不敢冒险,万一各为其主,或是哪个头领一时心血来潮,想留他们在河底做伴,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这么看来就只有成天花圃这一条路可以走,李落先前几次都是从成天花圃去往极北深处,不过一次是借了青牛的东风,一次有太白大神庇护,他不过是打个秋风而已,不曾真正遇上危险。但是成天花圃天亮的时候还好,一旦月圆,那片看着美不胜收的花海之中就会涌现出无数要命的危险。
趁着天亮越过成天花圃,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是成天花圃的昼夜虽长,但何时为白昼,何时又会月升,李落实无把握。刚入成天花圃不久赶上天黑还好,大不了退回鹿野那伽,择时再闯一次。就怕走到一半的时候日沉月升,进退两难。而且这片成天花圃之阔,也许还要在蒙厥或是落云的疆域之上,若是成天花圃昼夜更替的时间与极北深处相差无几,也是半月交替一次,这么短的时间要想穿过成天花圃也是极难,说不得还要和那些暗藏在花海之下的洪荒异兽拼命。
不过李落不急,别人走不了,他却颇有信心,有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护着左右,就算成天花圃凶险异常,料想也能闯一闯,反正有人急。可惜鹿野那伽山顶没个像含苍府镜水潭那般的高山湖泊,要不然又可以悠哉悠哉的钓几日鱼。
他不急,自然有人急。上山之后李落就没有再去见过相柳儿,整日里不是坐在山崖边发呆,就是和谷梁泪说话,或是陪着吉布楚和看晚霞,偶尔也会和麾下中军骑切磋几招。不过算下来还是和冷冰切磋的次数最多,那日与武尊一战,也叫这位剑道天才心痒难耐,领教了几次李落的刀域之后便不知道去了哪里闭关修炼。李落不曾在意,冷冰在剑道淫浸还在自己之上,若非是他数次巧遇,说不得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许是见过了李落的刀和武尊的大日金轮,的确对众人的激励不小,兼之此行吉凶难料,便都痛下工夫。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六百二十六章 坐看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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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要在武道上更进一步,就连一向懒散的风狸也勤奋了许多,春风十里愈发诡变难测。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谷梁泪,比起习武,她更珍惜和李落在一起的时光,李落忙的时候她看着,闲的时候她陪着,羡煞旁人。不过李落却暗自怀疑,她在武学一道精进的速度还在自己和冷冰之上,比起习武,在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武功高与低实则她并未在意,足够站在李落身边就好。
闲了几日,终于相柳儿还是找上门来,看着她铁青的脸色,李落就忍不住心里一阵快意。
“呵,拨汗今个怎么有空来看云彩了。”
相柳儿眼皮跳的很快,只想奋起一脚把他从山崖边上踢下去,忍住怒火,冰冷问道:“你看够了吗?”
“云彩?看够了。”说完还没等她开口,李落就又接了一句,“等会就有晚霞了,今个不知道能不能见着火烧云。”
“李落!”相柳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直呼其名,这已是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有那么一瞬,李落仿佛有看见了黑火焚天的景象,当然这一次不是灭世,而是蒙厥拨汗的杀气。
“你怎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相柳儿咬着牙,素面半遮,有气无力地问道。
李落呆了一会,回头看了看无奈之中带着茫然神色的相柳儿,猜到她此刻心中所想,一条不知终点是生是死的路,满是荆棘,如果有人陪在身边,不管路有多远,路上有多少危险,总归能走下去。但若忽然有一天发现身边的人不在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条路上,危险还只是其次,最怕的是被孤寂吞噬,那般时候连挣扎都只是奢望。
那条路,原本她在走,且还走的时日无多,后来李落也在走,慢是慢了点,但脚下却也坚定,不单是坚定了他自己的脚步,也坚定了她的心。只是有一天李落忽然停步不前,在相柳儿心中不管是失望,还是背叛的愤怒,都远远压过了自己对他隐瞒的内疚。
看着方寸见乱的相柳儿,李落破颜一笑,道:“拨汗如果尚且还能听我说话,不如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
相柳儿冷笑一声,眼含寒芒,盛怒地望着他。李落不以为意,慢悠悠地说:“这个故事是我在天火秘境中看到的,你不想听么?”
相柳儿一滞,神色渐渐放缓,想了想,走到李落身边,但是没有坐下,显然还在生闷气。李落轻轻一笑,看着天边的云,晚霞快了,夜里多半要起风。
天火秘境里的所见所闻李落没有告诉太多人,除了谷梁泪和冷冰之外,就只有连山知道。归藏似乎并不知情,若不然也不会叫相柳儿来打探虚实。
李落没有隐瞒,便将云顶天宫里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没有夸大,没有诋毁,几乎是平铺直述,没有夹杂半点私心,即便这样,当他说到那句“把字刻在石头上”时,相柳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轻呻吟一声。
李落仰头刚要说话,忽地一滞,讪讪一笑,忙不倏将头扭向山崖之外。相柳儿的眼眶已然泛红,有一层水雾,薄薄的倒影着山崖边他的身影,那双眸子,三分痴,三分嗔,三分心疼,还要一分是什么李落没胆子仔细分辨,倒是叫他心虚不安,浑身汗毛倒竖,很不自在。到了此刻,就算他装聋作哑,或者干脆是个瞎子,也瞧得出来相柳儿眼里的情愫。李落忍不住暗叹一声,只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若叫名满天下的蒙厥拨汗芳心暗许,也许是个男人就得暗自窃喜,他恨的是不久前他还下定主意与她势不两立,这不过一个眼神而已,就叫他有些心神不宁,忒地没有出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哎。”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声无言叹息。
“你以为我会半途而废,你以为我答应过的事却要食言而肥。”李落笑了笑,不予她辩驳,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我怎样想,去了哪里,现在我还是踏上了鹿野那伽。其实我不算怎么自艾自怜,不过回头看看这半生,除了一个虚名,好像也一无是处,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避而远之,呵,就差刀兵相见,说起来这还是拜我权势滔天所赐,要不然这世上定将多一出父子相残的悲剧。再看和我有血脉之亲的兄弟姐妹,见面高高兴兴的没几个,剩下的不是想要我死,就是我让他们死。在大甘,困于世俗礼法,被大甘朝廷一个李氏的名号利用,到了这个天下也一样被人利用,呵,这么想想,我这辈子过的也是寒酸。所以,就算我知道你在利用我,我还是会守诺前来。”
相柳儿沉默无言,彼此心知肚明,再说什么都只是苍白的解释。
“我不是想逃,对你,我的确心中有怨气,不过也不会因此而弃诺,我只是……”李落想了想,呆了呆,轻笑一声,“有些累了。”
相柳儿咬着嘴唇,看着他鬓间被傍晚的风扬起的发丝,一半黑,一半白,那半鬓斑驳的白发,竟然比她脸上那道血痕还要刺眼。她很想把他涌入怀里,小声地说一声,叫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用想,只是好好躺在她的怀里睡一觉。但是她是蒙厥拨汗,她是相柳儿,她是手上沾满大甘百姓,还有大甘将士鲜血的草海统帅。也许有过很多次她都会告诉自己,自己不是有意骗他,只不过是他看不穿她的谋略,甘愿成她手中的剑,只能怪他太蠢。而直到他看穿了她的阴谋阳谋之后,他还是做了她想让他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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