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将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水刃山
李落伸手擦了那道泪痕,笑道:“不用哭,我走之后,这村子你替它改个名字吧。”声音不大,语调不重,但似乎有风雷声从天空掠过,稻田深处的村子,好像有什么不同了。站在柳树下的老殷和沐家小姐齐齐变了脸色,彼此相视一眼,皆有惊容。老殷咽了一口唾沫,骇然说道,“真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到这么多。”
沐家小姐呆了呆,忽地笑了笑,那破颜一笑,让老殷差点把下巴掉到地上,自从林秀才自尽之后,他就没见沐晚词笑过。
“满月等了那么久的人,果然没有辜负她。”
……
松开揽着月娘的手,李落倒退三步,微笑着挥挥手,转身向村外走去,此去路远,一别经年。
“李落!”
李落回头,惊讶地看着那个头一次喊着自己名字的女子,月娘向他跑了过来,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怀里,力道有些大,他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站定,好像有雾气从身旁掠过,等他定下神来低头一看,怀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没有稻田,没有月娘,但是臂弯隐隐的余香似乎在告诉他,曾有人拥入他的怀里。李落惊愕抬头,稻田不见了,那片桃花林也不在,眼前是一片虚无和寂静,清冷幽静的月光洒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反而让他忍不住牙关轻颤,只有臂弯微微的暖意,帮他抵御这片虚无中的苦寒冷寂。
失落、遗憾、伤心……诸般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声再见,再也不见……
回头,台阶就在身后。
李落一阵失神,他不知道月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送来这台阶前,更加不知道那温情相拥是否需得她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这一别,就是永诀,往后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很累,不想这离别也会这般累人,不比沙场厮杀轻松几分,而且留下的心伤更长久,也更加伤人。
摸了摸台阶,有一层浮灰,没有人踩着台阶上去的迹象。自然有可能攀上台阶的人没有踩第一个台阶,也许踩了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又或者这个人轻功绝顶,可以踏雪无痕。
李落看了一眼台阶的尽头,没有着急拾阶而上,以他眼下的心境,倘若在这条狭路与黑剑白刀相逢,他一定走不过十招就会在黑剑或者白刀之下身首异处,不过更大的可能是黑剑白刀还没有到,得月娘相助,自己走在了他的前面。
走了半辈子的路,着实累人,不如寻一处地方停下来歇歇。不过这最后一段路还是要走的,说不得这也是他最后要走的路,路上也许还会碰到神,到时候还要杀神,或者被神杀,只是要到那般地步,需得先把这世上最接近所谓神明的黑剑白刀杀了,过不了这一关,这条路不走也罢。
困了,不如先睡一会儿,等来人了再叫醒自己。
李落躺在第一个石阶上睡着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躺着躺着就睡了。好像还做了一个梦,和一行人沿着石阶而上,身边那人,像极了在天火秘境里扭头告诉他,把字刻在石头上的中年人。
有些人不喜欢等人,犹是卓城里那些权贵和王孙公子,若叫他们等人,便是驳了自家颜面,轻则怀恨在心,重则恶了交情,反目成仇亦是常事。所以这些人时常自重身份,就拿赴宴来说,约好了时辰,却也要晚些工夫,最后一个到方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与等人相较,李落该算更不喜欢被人等,便是赴宴,也极少有最后一个到的时候,除非是有什么事绊住手脚,错过了时辰。在卓城,等人是门学问,别看那些朱紫权贵和王孙公子平日里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但也不是不会等人,其实说到底,就是看那个人值不值得等,若是值得,便是海枯石烂也等得了,譬如像晋王这样的亲王殿下就值得等,身份尊贵,等得心悦诚服,更别说承启帝,多久都得等。除了这些人,美人也要等,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美人都有脾气,没梳妆收拾好,自然不愿意见人,不过这个等需得有度,等得太久难免伤人,而这些长袖善舞的美人最善拿捏,欲拒还休,点到为止,刚巧逗弄的心痒难耐时便收手,如此,才不会坏了分寸。
久而久之,听说卓城的国子监翰林院专门有人研究该如何等人,才能叫被等的人心里舒服的秘诀,且还广为流传。李落只是耳闻,倒是没亲眼见过,毕竟要他等的人委实不多。如今的读书人,灭人欲求功名的实在太多,盯着名留青史,达官显贵,真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越来越少了。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七百九十八章 过往生平
多的都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之辈,这也是他宁可操持巡检司,也不愿意沾染翰林院的缘由之一。李落没瞧过翰林院国子监的等人秘籍,所以他对等人并没有太多的怨言,许是心境使然,等人的时候反而能让他轻松些。
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虚境之中格外清晰。李落睁开眼,坐了起来,看着从暗处走来的人,轻轻一笑,果然走在了他的前面。
黑剑白刀缓步而来,看到坐在石阶上等他的李落,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奇道:“没想到你竟然走在了前面。”在虚境外只想着怎么杀了黑剑白刀,却是没仔细瞧他的长相,李落望着走近的黑剑白刀,一身长衣,分黑白二色,目若朗星,眼珠和眼白彼此泾渭分明,也分黑白,如果细看,便知这世上再没有比他眼睛里更纯粹的黑白颜色,就连虚境的暗无也掩盖不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一眼闭,界生,一眼开,界灭,小小的一只眼睛里就有一个轮回,不过方寸却能纳世间万物,这般人物就算为敌,也不免让他心折,也正是这样,似乎才配得上渊雪。
“来了很久?”“虚境之中岁月难辨,我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在等我?”“嗯,我在等你。”黑剑白刀来到李落身前十步外站定,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笑,竟像是故友重逢,不带半点杀气。
黑剑白刀扫了扫衣袂上的灰土,自嘲一笑:“这条路当真难走,可否叫我歇歇,再分生死?”
“坐。”李落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让了一半石阶给他。黑剑白刀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扫了李落一眼,笑道,“伤势见好,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不算太好。”
“怎么说?”
“若是天运庇护,前辈就该死在进来的路上,至少也需得断一只手或是一条腿,现在这样,周身毫发无伤,我的运气能好到哪里去。”
黑剑白刀莞尔,大笑一声:“你倒是不客气得很,心直口快,没人告诉你这样很讨人厌吗!”
“岂止讨厌,更难听的话都有人说过。”
“哈哈,这就是你们天南中人常说人贵自知么,倒是有几分道理,人贵自知,呵呵,想真正讨厌你也不容易。”
“多谢前辈谬赞。”
黑剑白刀摆了摆手,“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李落笑而不语,归藏连山说他们是天火渊雪的余孽一点不假,归藏待价而沽,若是黑剑白刀丢一块骨头过去,说不得便会忠心耿耿地围着他,至于连山,看似清高,实则也强不了太多,连鬼船上连山前辈费尽心机藏匿的信物都能交给黑剑白刀,再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自然,他这个渐渐介入天火渊雪之争的大甘定天王,早就有人伺候笔墨,一笔一划的书写整齐,再送于黑剑白刀眼前,怕是连那些难言之隐黑剑白刀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很好奇……”
李落心中微微一凛,侧目看着黑剑白刀,黑剑白刀眯着眼睛,浑身上下很是轻松写意的斜倚在石阶上,看似没有一点防备,如果偷袭……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欲念。他全身上下处处破绽,但是破绽太多,反而让李落投鼠忌器,不知道哪个破绽是真的破绽,哪个破绽是陷阱,还是说眼前所见的所谓破绽,实则都是他故意如此,就等着李落自投罗网。
明知是故布疑阵,却不敢轻举妄动,还从未试过这般憋屈。不过他更好奇,黑剑白刀好奇什么!
“你和大甘云妃当真没有什么?”
李落一怔,猛地咳嗽几声,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黑剑白刀哈哈一笑,脸不红心不跳,“活了千年之久,总归是有些寂寞,聊以藉慰,听听这些情爱之事,就当是打发时日了。”
“前辈为何觉得我与云妃有什么?”
“我看过你的过往生平,归藏送了一册,连山也送来一册,天南苍生,能着笔墨的寥寥无几,你便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写的最多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时日,闲来无事,翻了翻,既然无聊,就当闲聊吧。”
“前辈不该着急上山打开渊雪禁制么?”
“不急的,打开禁制之前先得杀了你,我不想你死得这么早,那就迟些再打开禁制。”
李落呵呵一笑,黑剑白刀说话半真半假,谁知道这些千年老妖心里在盘算什么。
“我与云妃清清白白,并无苟且之事。”
“咦,听闻你当年护送云妃南下,途中消失了月余之久,两个人相依为命,耳鬓厮磨,就没……”
“前辈。”李落打断黑剑白刀说话,寒声说道,“我虽与前辈为敌,但也敬前辈是盖世枭雄,不想前辈如此行径,和那些登徒子有何分别!”
黑剑白刀也不生恼,哈哈一笑:“情情爱爱最是缠绵引人,其实也最无趣,打发时日尚可,别的不值一提,你见过这个天下太多的秘密,情爱于你而言,约莫有些奢侈,所以你看似多情,实则最无情。”
“前辈如果打算用这样的手段乱我心智,不免有些下作。”
“要乱你的心智,抓了你的妻女亲人来要挟你岂非更快,这才叫下作,不过就算我抓了你的身边人,怕是你也一样会想方设法取我性命,那些人的死活,又岂能让你熄了杀我的心思,所以我才说你最无情。当年在长城亭堑之下,你不就宁可要他们陪葬,也不打算让我活着出去么。”
李落没有做声,如果黑剑白刀当真抓了谷梁泪,抓了溯雪,用以要挟,自己会否就范。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却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总算有一个难得的对手,用这样的法子胜之不武,不单看轻了你,也侮辱了我。”
李落反唇相讥:“前辈气度非比凡人,就是不知道当年是谁假冒我的名字在大甘东府为非作歹,还离间我和发妻。”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七百九十九章 第二个石阶
“哈哈,你倒是记仇得很,不过是归藏连山节外生枝罢了,那样的手段我还不屑为之。”
“不论前辈说什么,我都会试着将前辈挡在尽头的那扇门外。”
“嗯,知道,比起我解开渊雪禁制,你更想让这个天下维持这样的半死不活。”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天火渊雪的玩偶,我是天下人,自然该做天下人该做的事。”
“初心不改,难得。”
“前辈说完了?”
“最后问你一件事。”
李落以为他还要招揽自己,却不想黑剑白刀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半生戎马,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李落一愣,没有想到这竟然是黑剑白刀的最后一问,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我帮你数数,你第一任王妃,后来被你一纸休书逐出王府的大甘前太傅之女凌依依,军中长水营将领呼察冬蝉,不清不楚的云妃娘娘,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结发妻子,还有几个江湖和世家红颜,草海拨汗,对了,还不能不提你那位心上人,听说你画过一株海棠,以画喻人,掩耳盗铃,这些人里你究竟喜欢哪一个?还是说你一个都不喜欢?”
李落脸色数变,目光转冷,平声说道:“前辈若是想乱我的心境,你做到了。”
“哈哈,我都说了,只是好奇而已,闲了千年,难得能找一个我愿意说话的人。”
“若论无情,有前辈在,我却不敢专美。”
“你是说血璃?”
李落冷哼一声,没有应声。
“她死不了,说不定你我都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黑剑白刀大笑一声,从石阶上站起身,“歇的差不多了吧,那就继续你我的未尽之战。”
“不是前辈要歇一歇的么。”
“哈哈,你该不会好心要等我调息之后公平一战吧,说起来我有些后悔在虚境之外说那几句话,以你的悟性,想必能猜到你的刀法更进一步会是什么境地。”
“能叫前辈后悔,我受宠若惊。”
“那就看看你能领悟几分。”黑剑白刀话音一落,黑剑一展,刺向李落咽喉,没有丝毫花哨的招式,一刺就只是一刺,剑是杀人凶器,出剑只是为了杀人,并非是为了好看,所谓意境,在这简单至极的一刺中黯然失色,把剑刺入咽喉,割断对手的脖子,最短,最快,最让敌人避无可避,足矣。
有了虚境外的一番交手,李落对这把黑剑不敢说熟悉,但是也不陌生。白刀难防,决计不是说黑剑就容易对付,不管是黑剑还是白刀,在他手中都是要命的杀器。
微微侧身,让开剑锋,晓梦刀自下而上,扫向黑剑白刀丹田要害,舍弃了曲直快慢,只求在黑剑碰到自己之前先刺入黑剑白刀的身子。黑剑白刀赞许一笑,这一刀,角度、速度、力道都胜过早前许多,用最小的动作,最短的时间,刺出最快和最重的一刀,这才是武道真正的尽头。自然也不是说那些大罗刀意没有用处,武道巅峰的域流传千百年,千锤百炼,当然有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是当两个绝顶高手对阵之时,这些意境反而成了掣肘,所谓意境,说到底都是为了杀了对手而存在,如果杀不了人,再深奥惊艳的意境也就失去了意义,简单到了极处,就是规则。
黑剑白刀教给李落的规则就是在自己死之前,先杀了对手,这便是规则。一粒尘埃,一阵风,一道光,都会影响战局的胜负,内力薄厚、眼力深浅,并不是分出生死的必然缘由,运道也在其中,这是另外一个更加虚无缥缈的规则。
黑剑白刀的指点也是极北虚境的规则之一,比起空间规则和时间规则不甚起眼,但只要是规则,就不能小觑。
黑剑刺出十剑,李落躲了十剑,攻了三刀,守多攻少,但是身上没有再添一道伤痕。那柄神出鬼没的白刀没有再显凶芒,黑剑白刀没有着急,也许他真的有几分惜才之心,千年来找一个能说话,能当对手的人实在太难。
黑剑和晓梦刀彼此没有一次碰撞相击,不见功,剑和刀就会收回来,两个人谁也不愿多耗费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若叫外人看来,两人的交手还不如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但是其中凶险却不足为外人道来,只有见过沿途的风景,才知道个中滋味。不过得先能看到刀剑的影子才行,划空而过,除了李落和黑剑白刀之外,算上此行天南一众绝顶高手,没几人能看得见苗刀和黑剑。
快,连目光都追不上的快!在虚境外黑剑白刀起了杀心,但是他还没有尽全力。
李落和黑剑白刀都只站在第一个石阶上,谁也没有轻易踏上第二个石阶。黑剑白刀知晓虚境其中的隐秘,而李落感触到极北空间之力的奥秘,隐约能感受到石阶的不凡,这条通往山顶石门的石阶并非寻常台阶,走错一步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小殇说过五族信物是信标,原以为是从虚境之门到石阶前需得靠信物引路方能到这里,此际他才明白这五件信物实则是用在这条石阶上,就是不知道黑剑白刀有没有凑齐那五件信物。
刺出一百剑之后,黑剑白刀退到了石阶最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李落。这一百剑只在他身上留下九道剑伤,而且没有一道比虚境外受的伤重。李落的反击无一见功,黑剑白刀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稳占上风,白刀未见其踪,但李落的空间秘术也不曾再施展,这亦是黑剑白刀没有刀剑齐出的缘由。两个人既是试探,也是交手,比起虚境外李落不顾一切的搏命厮杀,此刻两个人都默契的留有余力,却不知道是因为这条还没有开始攀登的石阶,还是另有缘故,不过李落也知道,如果稍有松懈露出破绽,黑剑白刀想必不会再有兴致留他一命,促膝长谈,说一番千年淡泊的话。
少年大将军 第二千八百章 机会
说一次是寂寞,是故於全乎去能,於假乎去事,於知乎去几,所知者妙矣,那是高人俯视苍生的空虚与无物,再说一次,就是矫情。
李落轻轻看了一眼第二个石阶,挡下黑剑白刀的进攻很辛苦,虽说寸步不让的接了他一百余剑,但是李落知道,这其中半数缘由还是因为剑太快,百余剑连成一线,最长也不过百余瞬,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亦不敢眨眼,握着晓梦刀的手开始酸软无力时,已经不知不觉接了黑剑白刀一百余剑,添了九道伤口。倘若再有百剑,李落实不知道如果不施展空间秘法的自己还能否守得住,谁先亮出杀招,谁便落在下风,不管是李落还是黑剑白刀,一旦失去先机,再想从对手手中夺回来都不是一件易事,都需得付出代价,纵然是黑剑白刀也不例外,他后背的刀伤就是明证。
如果率先踏上第二个石阶,居高临下,借势压制对方的黑剑,或许能止住颓势。如此变招非李落本意,但是比起唯一能对黑剑白刀造成威胁的空间秘术而言,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空间秘术固然神妙,但后患不小,李落现在便已经觉得体内经脉隐隐作痛,似被大力揪直,还要拉得更长的痛楚,一旦超出可以承受的界限,轻则变成废人,重则一命呜呼。天道的神妙不是什么人都能窥视借用,凡人妄想太多,必然会被不能承受之痛所反噬。
黑剑白刀见状已然猜到李落的心思,哑然一笑,如果对手踏上一层,那么他也会踏上一层,公平一战,鹿死谁手,就看各自的造化。
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身子微微一动,而后便又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扭头望向来处。
有烟云翻滚不休,几息之后,人影绰绰,从烟云中走了出来,当先那个略显狼狈,却不减清丽,来的是谷梁泪。李落和黑剑白刀皆是一愣,不过转瞬之间表情各有变化,李落脸上浮现喜色,而黑剑白刀却有凝重之色。虚境外,谷梁泪和流云栈护送李落一路,所向披靡,流云栈的剑和谷梁泪的手都是难得让他分心留意的地方,尤其是谷梁泪那双手,销魂蚀骨,霸道凶戾,纵然是他也觉心惊。眼下着实没有料到谷梁泪会是第一个出现在石阶前的人。
机会!
久经沙场,自然知道什么是稍纵即逝的战机,眼下就是。黑剑白刀动了,没有向李落出剑,而是一步跨上第二个石阶,且还据守最中间的位置。等他闪身登上石阶之后,黑剑才扬了起来,比起出剑,占据地利尤为重要。
黑剑白刀动的一刹那,李落也动了,几乎在同时踏上第二层石阶。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不过在这条石阶上恰巧相反,先动之人则是落在下风,是不得已而为之,后发亦可制人,李落占了先机,多少能弥补他和黑剑白刀之间的差距。在进入极北之前,他与黑剑白刀本有天堑之隔,若想胜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时就在极北地底之下,受人点拨,可借助空间规则一用,此刻黑剑白刀先变招,抢上石阶,为求据地利之势,不过同样的地利也在李落掌中,最后便是人和,谷梁泪是这一切变数的起点。
所谓人和,就是依多为胜,趁黑剑白刀的人手还没有找过来之前群起而攻之,未必见得能杀了他,但若能伤他也是极好,这般过招,才是李落最喜欢的。
就在李落踏足第二层石阶,还未来得及站稳的当口,黑剑已到胸前,这一次晓梦刀和黑剑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啼鸣,在虚境远远传开。黑剑白刀脸色微变,李落只攻不守,竟要拼了负伤也要牵制黑剑,乃至引出白刀。如果只是两人,如此做法离死不远,但此际还多了一个人,正因为这多出来的一人,李落才敢如此,面对谷梁泪这样的对手,就算是黑剑白刀也不得不防。
谷梁泪刚刚从虚境中走出来,看到眼前有两道人影,还未等她看清楚是谁的时候,场中异变突起,原本两个分列石阶两端的人齐齐登高一阶,兵刃相击,战成一团。她有一瞬失神,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推测出李落和黑剑白刀之间发生了什么几无可能,但是等她看清楚石阶上的两个人是谁的时候,无须再去推测就知道该做什么,就如李落知道她一定会这么做一样。
一指点向黑剑白刀后背空门所在,功聚十成,这一指是将全身所有的精气神都齐聚于指尖,再加上有神鬼莫测之威的忘忧水,饶是黑剑白刀也不得不分心应付这背后袭来的一指,放弃了足以重创李落的机会,单手缩到身后,手中看似无物。李落视线被挡,自然看不到他微微摆动的手指,但是却知道他手中有什么。
“小心,白刀无影,擅杀人!”李落厉喝一声,有谷梁泪相助,便可以不再防备来去无踪,只有刺入身体之后才能感受到痛楚的魔刀,只面对一柄黑剑,他有信心一战,并非只有谷梁泪才有能杀人的指法,他也有,三指杀神,就算是残招也可当一用。
晓梦刀很快,已经有了黑剑白刀三分神韵,刀刺出,不见多余的花哨招式,快、准、疾、刁钻,取黑剑白刀最难防的地方。李落没想到可以一刀见功,就杀了这个盖世枭雄,他只想能先伤了黑剑白刀,若是能断其一臂就再好不过。
右手持刀,左手并指,杀神指蓄势待发,藏在袖中。背后谷梁泪一袭修身长裙,身如惊鸿玉燕,投怀一般掠向黑剑白刀,只是别处的玉燕投怀,在这里不见旖旎,只余血腥。
黑剑白刀背腹受敌,面对天南武林这个顶尖的高手围攻,尤其是被他指点之后的李落,分庭抗争有些言过其实,但已经足够给他造成危险。刀剑映照的石阶前,似乎有一瞬的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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