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国记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叶惆夜怅
第二天苾子没有出门,看着送到她跟前,头天晚上买的那些不知作为何用的物品,头皮一阵发麻。想必很多东西是无法退还的。
她将放在桌上的锦缎打开,看着那枚翡翠莲花银别针,又想起了昨日侍女的那番话。
赜侯这个人也会高兴?
平时对他们兄妹总是一副恭恭敬敬和蔼模样,但面对下属时就从未见他笑过。
虽然时而脸上也会带笑,但那笑却像是画上去的。
不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而是为了笑而笑。
苾子很讨厌那种笑,她觉得赜侯这个人很虚伪。但现在看,或许是她有些偏激了。
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是夜,憋了一整天的苾子,支开了身边所有人,从朵昈城府中溜了出来。
她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顺利出了城。
虽说是来此散心,但苾子到此还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舞河离朵昈城不过两里地,苾子很快就走到了河边,江水星奔川骛、一泻千里,让苾子的心顿时宽亮起来。
河岸两边已经看不到用于护堤的泥土沙石,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昔庭树。
苾子将手扶在了昔庭树那粗壮的树干上,仰头向上望去,火红的枝干朝空中四方伸展,如巨伞般遮住了整个天空。
站在树下的苾子,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安逸感,仿佛整个人都受到了庇护。
粉色的花瓣带着幽幽清香飘落下来,落在苾子头上。
她也不拂去,只觉那花瓣甚是可爱,仿佛融入了自己的发丝中。
她拿出一粒粉色种子,下一秒,种子就在她的手中生成了花鞭。
右手向上一扬,花鞭便缠在了昔庭树的树枝上。
她右手紧抓花鞭,身子便慢慢被花鞭拉了上去。
站在粗壮树枝上,眼前的视野更加开阔。
舞河向着望不到边的天际奔流不息,带去了人们的愁思也勾起了人们的思念。
强劲的河风带着水气,托起了少女的发辫。
苾子找寻着、捕捉着隐藏在其中的亲人气息。
“娘……”
少女如孩童般呢喃着,好像昔庭就在她的身边。
她将头靠在了树的主干上,就如同她常靠在母亲肩头上撒娇一样。
苾子心中一阵酸楚,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越是想止住泪水,心中的痛就越强烈。最后放弃抵抗的苾子,任由情绪倾泻,嘤嘤地哭了起来。
四围空气潮湿,河水味道充斥。
苾子猛地睁开眼警觉起来,她稍稍抑制了下自己的悲伤,一股不易被人察觉的血腥味飘了过来。
她用袖口快速抹去脸上泪水,水蓝色的大眼睛在周围的黑暗中找寻着。
生长在妖林中的苾子,夜间视力也如同在白昼,能够看清周围一切。
很快她就锁定,离她大致几十丈远的河岸,那股微弱的血腥味,就是从岸边若隐若现的人影身上传过来的。
黑夜、岸边、人血的味道,眼前的场景都在向苾子传达着一个讯息。
她手中的花鞭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人影飞了过去。
在感到花鞭的那端缠住对方之后,她轻抻一下,对方就如吸铁石一样,在花鞭的牵引下将她整个人吸了过去。
对于从天而降的苾子,对方发出了一声惊呼。
然而转瞬,发出惊呼的则是苾子。
“你……你是……”
。
()是,,,,!
第三百零六章 失魂荡魄
【】(),
苾子再次睁大了眼睛,对方近在咫尺的橄榄色头发,清晰地映在视野之中。
“……殿下!?”
对方首先出了声,但那声音中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赜侯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苾子手一用力,缠住一端的花鞭便将赜侯的手腕拉了起来,温热的液体已经将他的手染成了红色。
“殿下,请放开。让博弗一个人待一会儿。”
赜侯说着,用力放下了自己的手,别过了头去。一头长发散乱披散在肩,样子甚是狼狈。
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从未对苾子如此用词的赜侯,更是让苾子一愣。
“让你一个人待会儿?一会你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被她吼了之后的赜侯没有作声,让苾子很是恼火。
她再一次拉动花鞭,抬起了赜侯淌血的手腕,快速将手中一片白叶贴到对方手腕处的伤口。
“殿下!?”
“不要动,你需要马上止血。”
苾子的举动让赜侯吃了一惊,他向后退了一步,却不知何时那条花鞭已缠住他的双腿,赜侯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此时眼前的少女,已经用她那缠着绷带的左臂夹住他受伤的手腕,刚才的那片白叶已经变得殷红,但血已经止住。
另一只灵活的手,则迅速抽出随身携带的绷带,为他包扎起来。
速度之快,让赜侯根本没有时间反抗。
看着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少女,赜侯摇了摇了头,仍旧难掩悲伤再次别过了头。
橄榄色的长发因侵染了水分而垂落下来,掩住了他的半张脸。
“殿下,您太残忍了。”
包扎完的苾子一直跪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直到他肯发声。
“哼,自残的人根本没资格说别人残忍。”
又是一阵沉默,赜侯不想说话,但苾子却极有耐心,只是静静守着她这位情绪不稳的伤患。
“我必须赎罪!然而殿下所做,却让我生不如死!”
知道躲不过的赜侯抬起了头,暗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绝望的痛楚。让看到的人也难免一阵心痛。
苾子狠狠皱了下眉头,一股怒火一下子蹿了出来,质问道“赎罪?!在这里?在救了你的我的母亲面前?!”
“是,必须在这里”,赜侯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一百一十二万条人命,都是我害的!殿下的母亲也是我害死的……
一切本可避免,却因我让众多无辜人葬身洪水之中。”
说着,他双手掩面,努力压制上涌的情绪,让自己能够继续说下去。
“殿下的母亲不应该来赜洲……
不,是我不该执意去明洲,那样就不会见到先王,也不会、也不会见到殿下的母亲……
一切的悲剧都是因我而起……
朵昈殿下为赜洲流尽了自己的血,我要还给她……”
捂着脸身无力跌坐在地上的赜侯,完没了平时气势,现在看到的只有脆弱和无助。
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力挽狂澜,与尭国息战签和,反转虹国大局的洲侯。
因巨大压力而崩溃的情绪,让他语无伦次了起来。
苾子不解,迷惑地望着他。除了去年那场洪水,赜洲十一年前的那场洪水,她也有所耳闻。
但赜洲的一众官员,没有一个人指责或是怀疑赜侯。
他们表现出来的,只有对上司的无限信任与仰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直行事凌冽、不容置疑的赜侯变成了现在这般摸样?让他自责到想要去死?
看着不住发抖的赜侯,苾子刚才的怒气渐消,隐约从心中生出一股怜悯。
不管她之前对赜侯有多少偏见,但现在她只想安慰他。只觉得她印象中的赜侯不该是这样,也讨厌他这样。
“我娘从未后悔与赜侯结缘,就算她没有与大人订婚,也会被那个明苍王指婚给别人。那才是我娘的不幸!
赜侯应该了解我娘的性格,别人休想将想法强加给她。所以我娘来到赜洲,并献出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说着,苾子望了望舞河旁的那些高大的昔庭树,继续道“就算死后,我娘也愿守着赜洲,而不是扎根在妖林。
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是决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的!”
赜侯慢慢抬起了头,高大挺拔的昔庭树在风中摇曳着红色的枝干树叶,仿佛是梦中女性在向他轻轻点头。
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赜侯微微低头,让长发遮住了自己的泪眼。
他突然带着哭腔,笑了两声。
昔庭那句“我所做的一切我并不后悔,虽然知道给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我除了自责却无法后悔。”又响彻耳边。
“你母亲不后悔,但我却后悔”,说着,他又笑了两声,“我宁愿她在某处好好活着,就算没有自由、没有幸福也罢……也不愿看到如此……”
赜侯的话淹没在风中,没有人听到。
他伸手解开了缠在自己腿上的花鞭,站起身开始朝着河中走去,苾子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殿下莫要跟来,博伏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就算那百万冤魂肯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我爹告诉我,绝不能对人见死不救,而你现在却带着一脸死相。”
苾子伸手拽住了他,让他微侧过了身,那张原本俊朗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不忍直视。
“我六年前就该死!不,十一年前我就犯下大错……
就因未受到应有惩罚,才会有今天的一错再错!才会让更多的人因我而死。”
说罢,赜侯决绝地一甩衣袖,挣脱开了苾子,转身继续前行。
被这突然的一甩,苾子跌坐在了水中。她有些焦急,知道此时的赜侯一心向死。
她大叫了起来“你以为你死了,那些冤魂就能得到慰藉了吗?他们会更恨你!我娘也会恨你的!
你这个笨蛋!傻瓜!大白痴!我看你根本就没活明白!”
苾子的声音淹没在淘浪声中,她爬起来向前追着,不知道前面的赜侯有没有听见她刚才的狠话,只觉得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河水就没过了他的腰,不管苾子怎么放声大叫,前面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渐渐升高的水位让苾子感到了危险,但她再清楚不过,此时不坚持,那个人就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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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痛骂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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苾子再次甩出手中花鞭,想将赜侯往回拉。而此时河水没到她的胸口,再无法像陆地上一样保持平衡。
她脚下一滑,趁势使劲一挥手中花鞭,想将花鞭另一端的赜侯甩回岸边。
但舞河巨大的冲击力击碎了她的设想,汹涌的河水瞬间将两人卷入其中。
即使如此,苾子仍旧紧紧抓着花鞭,并让花鞭生出无数分枝伸向岸边。
苾子感到自己已被万丈狂澜的舞河卷进它的中心。
她挣扎着向水面伸着手,能看到从水面的方向照射过来的微弱星光,只是这微弱的光也在逐渐向黑暗过度。
意识逐渐丧失,但一股温暖却在向自己快速靠近。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无数红色触角出现在身旁。
“娘……”
当苾子睁开眼的时候,赜侯正一脸担心地待在她身边看着她。
“殿下,您终于醒了。”
“……娘!”
苾子猛地坐起身,但眼前的仍旧是呼啸奔流的舞河。
天已渐渐放亮,苍穹中的星光也逐渐收回了光芒。
苾子转身看向了茫然坐在一侧的赜侯,她伸手抓住了他湿透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娘为你丢了性命,但你却如此不珍惜,要在我面前让我娘再死一次!我不能原谅你!我娘也不会原谅你的!”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顺着苾子冰凉的脸颊流了下来,但因愤怒,她并没有发觉。
“如果可能,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带着我娘返回妖林,但这满眼的昔庭树告诉我,我娘没有一丝离开赜洲的意思。我好恨……”
苾子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握紧了拳头,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喊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因为你让我失去了娘,因为你让她死后都无法返回妖林,让她和我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一句话都没说上就此分离。
如果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苾子狠狠向前推了一把,力道之大让赜侯身子向后一倾,不得不用胳肘撑在地面上。
松开赜侯的衣领,此刻,苾子才发觉自己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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