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国记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叶惆夜怅
什尚名退了出来,脸上仍然乌云密布。这位年轻的将军,从未在公务中提及他心爱的姑娘,但刚才确实说出了她的名字,仿佛远在隶木城中的姑娘在呼唤他一般。
心绪不宁的什尚名巡视军营、检查哨岗、与部下们讨论军情,不管他做什么,心中都像堵住了巨石一样,喘不过气来。
最后,他登上了城楼,远望着隶木城方向,心中再次呼唤着姑娘的名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有缓解。
什尚名此刻才察觉到,自己成为一名军人,一直想要保护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想要保护重视提拔自己的佖侯,想要保护佖洲的所有百姓。
而实际上,自己此刻真正想要保护的只有一个人,只要他心爱的姑娘平安,他可以不顾及任何事情。
什尚名笑了,笑自己这样自私、这样的狭隘、这样的渺小。
同样不安的,还有身在隶木城中的佖珊荣。自从父亲和恋人出征之后,她就日夜祈祷两人能够平安归来。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之前传来的丘野城夜袭大捷外,就再没有别的消息从前线传来了。
佖珊荣每天都会来到城楼上,向着透鲨城的方向观望。期盼能够在下一刻就见到心爱之人凯旋归来的身影。
但每天她都只能带着希望到来,又带着失望离开。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之前什尚名不管离开多久,都会隔三差五写信给自己的恋人。这次出征也不例外,佖珊荣也一直收到什尚名的来信,但最近十天却不曾接到来信了。
佖珊荣一直在劝说自己,是因为对方军务繁忙,所以才不曾有多余时间来诉说儿女情长。但她越是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就越发心慌,不但收不到什尚名写来的私信,现在就是官方的消息也得不到了。
佖珊荣知道情况不对,她派出多人前去打听消息,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如果不是父亲将隶木城交予她留守,她真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马上飞到透鲨城去。
因为佖洲经历了七年前那场生死存亡的大战,佖珊荣也和哥哥佖同荣一起学习了一些拳脚功夫。再加上之后恋上了什尚名这个纯粹的军人,让这个清秀姑娘的身手又上了一层楼。
有个军人出身的恋人,又有个洲侯父亲,就算这个姑娘对政治军事再不感兴趣,也多少是知道了解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有心的姑娘。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认为自己是有必要,且也有义务去学习这些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佖侯可以安心地把隶木城交给女儿留守。
和佖侯他们失去联系之后,佖珊荣就开始警戒起来,对留守隶木城的一万士兵,也是日夜操练,不曾倦怠。
对于舟味城和钻允城中的重兵,被父亲调走一事也是十分挂心。她命两城城守每隔十天,把边界近况呈报上来,以便及时了解情况好做准备。
起初,她想了解的情况都从两城按时传了过来。但没过多久,就如她接不到透鲨城的消息一样,这两城的消息也中断了。
佖珊荣虽然在众人面前依旧一脸平静,但内心早已恐惧至极。
她感到自己所处的这座隶木城,就如同一座四周被狂虐咆哮海水包围着的孤岛一样,随时都有被肆虐的海水吞噬的危险。
。
(iishu)是,,,,!
第二百四十章 抵瑕蹈隙
【】(iishu),
提心吊胆的日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佖珊荣感到像被折磨了好几年一样。不过,马上另一种让人明明白白的大难来临的恐惧,就将之前的暗动不安都吞噬殆尽了。
两种恐惧还来不及比较,佖珊荣就几乎被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所击垮。
那天,佖珊荣像往常一样,来到城楼之上,向远处观望。忽闻马鸣之声。姑娘下意识地以为,是从丘野城归来将士的声音,心中不免蹿出一股悸动。
然而,兴奋还未成形,就马上被掐灭。她意识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并非北面,而是南面。
转身朝空中望去,只见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慢慢变大。已经可以听到,那马的悲鸣与人的哀嚎混合之声。
就当飞马要抵达它的目的地之时,如同失去部动力一般,整个飞行物突然一滞,接着就垂直摔了下去。
佖珊荣立即叫人打开城门,前去查看。她实在按捺不住,等不及别人向自己汇报,便也骑上马,飞奔了出去。
“小姐,他在那里!”
顺着侍卫们所指的方向,佖珊荣策马来到了刚才那个坠落的物体前。她知道这是一名士兵和一匹飞马,只是两者都因遭受重创,使原来的形体变形,以致模糊。
原本灰色的飞马毛色,早已变得混黑不清,身上似乎有大片血迹。但不知是化脓还是结痂,如同黑泥一般糊在身上。一条后腿无疑已经折断,正朝着它不应该打弯的方向弯曲着。
飞马引以为傲的巨大双翅,早已不见光鲜靓丽的羽毛,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猛兽撕咬过一般,残缺不的暗淡。不知有多少支箭戳进翅膀之中,而那本是红色的鲜血,也早已变黑,侵染着展开却合不上的翅膀。
飞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气息。旁边躺在地上的士兵,还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几名侍卫走上前,想要搀扶起士兵。当他们一接触到士兵时,刚才细小的声音立即变成一声哀嚎。
侍卫们这才发现,士兵一条袖管里已是空空如也,胳膊早就不知去向,而另一条胳膊也如路边的枯草一样,枯黑收缩,毫无知觉。
士兵身上衣衫褴褛,从破损的甲胄处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轻则流着鲜血,重则伤口已经溃烂,向外流着不知名的液体,左小腿的伤口已经裸露出白骨。
看着如此惨状的自家士兵,佖珊荣感到像是快要窒息一样的痛心。她没有勇气再看下去,转过了身,叫人拿来了担架。
“……小姐……”,被抬上担架的士兵拼着最后的气力,抬眼望着佖珊荣,“舟味城已经、已经失陷……”
士兵的声音虽小,但她却听得如此清晰,甚至感到有些刺耳。佖珊荣动作有些机械地转过身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并不想看到的惨象。
“……是……是匡洲……”,士兵拼命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后,就没了声音。
“……那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为何我们一直收不到舟味城的任何消息!?”
佖珊荣情绪激动得扶住了担架,大声叫嚷着。
佖珊荣激烈的问询声,加上这个濒死士兵的最后执念,让他再次睁开了眼。仿佛在做最后道别一样,士兵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是说着他这几天疯狂赶路,想要来报告的事情。
“……军覆没……匡洲军……进军……隶木城……危已……”
士兵嘴里最后吐出的几个单词,仿佛巨石般压在了佖珊荣背上,让她觉得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侍卫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姑娘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关闭城门!准备应战!”
佖珊荣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说出了上面的命令。她的声音明显颤抖,难道七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了吗?
此刻,她在心中如此问着自己,但这一次却又是不同的。因为佖洲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有着广阔土地和众多人口的大洲。现在孱弱的佖洲,是怎样抗争也无法抵御强大匡洲进犯的。
佖珊荣心中十分清楚,后续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即便没有任何胜算,也不能就此放弃自己的家园。
她在脑中冒出的无数想法中,最后找出的还是“抵抗”这个词。
前来报信的士兵,当天晚上就伤重不治身亡。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知道,他生前遭到了敌人的猛攻。显然之前与舟味城失去联络,就是匡洲想要封锁一切消息。
匡洲的意图很明显,想要在不被人察觉之际,就将佖洲攻占下来。即使现在,佖珊荣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已经晚了,佖洲南部几乎部落在了匡洲手中。
很快,匡洲的大军就开到了隶木城外,而现在,佖珊荣从父亲手中接管的这座城池,也真正成为了一座孤城。
匡洲的军队有十万之众,而隶木城中现在只有一万人马,还是在什尚名力谏下才留下的。
匡洲军从佖洲南部攻过来,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在抵达隶木城后,也没有做任何停歇,乘着士兵们的势头正猛,就开始了他们这场攻占佖洲的最终战役。
隶木城内的士兵和普通百姓一起奋力抵抗敌人,让佖珊荣稍感欣慰。但这突然到来的一切,正如什尚名所担心的那样发生了。己方弱势明显,隶木城被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攻城之战已进入到第三天,在这期间,佖珊荣几乎没有阖过眼,一直在议事房和洲官们讨论战况,并商量今后的对策。
四周官员们的议论声、争吵声,以及充斥着整个隶木城的喊杀声、咆哮声、恸哭声也从来未停歇过。
就算在失去了一半领土的七年前,也没有像今天这般,主战场在洲都之上。
佖珊荣感到,就像一把刀悬在了自己脑顶。
虽然疲惫,但佖珊荣却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异常兴奋。她时不时离开洲府,来到外面巡视。
。
(iishu)是,,,,!
第二百四十一章 垂饵虎口
【】(iishu),
城外火光冲天,不时有成排利箭从城楼上飞过,部将们的指挥声及士兵们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城楼下或坐着,或躺着众多受伤的士兵和百姓,军医们和前来帮忙的百姓,都忙着为他们清创和包扎。
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呻吟之声不禁让佖珊荣又想起,三天前那个前来报信而惨死的士兵模样。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突然一个从天而降的物体“哐当”一声砸在了姑娘身前,顿时一片温热的液体,溅砸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姑娘还未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身边的侍卫就已经将她拉离原地,几名士兵也赶忙跑过来询问。
佖珊荣用手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液体,霎时她的手就呈现出一派红色。放眼望去,那又是一具士兵的尸体。
“这样下去不行!”
一丝惊恐划过佖珊荣的眼睛,不知是她心中的声音,还是她嘴中突然冒出的这句。她看着剧烈震颤着的城门,知道匡洲军已经跨过护城河,开始冲撞隶木城的城门了。
不管城门修得有多坚固,终究是抵挡不住匡洲军如洪水般的猛攻的。
佖珊荣突然转过身去,飞身上马奔回了洲府,她立即叫人喊来了洲相化泽。
化洲相这个已经上了些年纪的老臣也是一脸疲相,面部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郁。
“化洲相,看来匡洲军是想一鼓作气攻下这隶木城了。”
“小姐,我们佖洲虽然力小,但也绝不会就此放弃,任人宰割的。这些官员还有部将们也都跟随洲侯大人多年,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会为佖洲、为佖侯,还有小姐战斗到最后一刻。”
说着,化泽拱手,朝面前的姑娘郑重行了一礼。很快,他发现佖珊荣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不由一惊。
“化洲相,我知道你们都是对我父亲忠心耿耿的贤臣良将。但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因为我们佖家的一己之利,而牺牲了你们。”
“小姐,您这是……”
化泽微皱眉头,看着佖珊荣那双坚毅又不失温柔的漂亮眼睛。
“当年我父亲虽然为了保住侯位,背叛了虹王。但我们佖家身为佖洲之主,自然也有保护佖洲百姓的义务。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隶木城中的百姓去送死,匡洲军迟早会攻下这座城,而他们最终的目的,是统治这佖洲的我们佖家之人。”
“小姐,难道您要、您要……”
化泽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姑娘,他猜到了她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平时一贯以温柔谦和示人的姑娘,竟是如此的坚强。
“我要开城投降。”
化泽摇着脑袋,否定着姑娘的决定“不!不!小姐您不能!”
“为何不能?我不能让城中的百姓跟着我死在这种,根本连百分之一胜算都没有的战争中!佖家会亡,但佖洲的百姓不能亡!”
“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让老臣甚为感佩,但小姐这么做,并不见得就能拯救这城中百姓。
现在佖侯大人还有什将军,都身在透鲨城中。匡洲如果得了小姐,还有这城中三十万百姓,必定会成为人质,去要挟洲侯大人。那时候,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生死,就都操纵在匡洲军的手中了。
况且,这还是在匡洲军肯接受我们的投降时,才说得通的。如果他们拒绝我们的投降,就算小姐开了城,城中的百姓也免不了一死!”
说到这儿,化泽脸上显出一副恐惧与厌恶的神情,道“七年前,匡洲用武力夺走佖洲一半土地,还有少量人口。其实他们掠走的人口,超过佖洲半数。之所以说是少量人口,是因为百姓的抵抗,他们至少屠了十一座城池!
匡洲军对于反抗自己的百姓,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更何况就算小姐开城,这城中百姓也一定不会答应。他们当中很多人的亲人、朋友,都是死在匡洲军的血腥屠城中,百姓宁可战死,也不愿成为匡洲的阶下囚。所以还请小姐三思!”
“……屠城……十一座……”,佖珊荣身体颤抖,跌坐在椅子上,“这些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真的有这样的事?”
“小姐,这种血腥的恐怖事件,是任何执政者都不愿提起的,甚至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任何痕迹。佖洲在洲侯大人治理下,死了上百万百姓。这是一块好不了的伤疤,任谁都不愿去揭开、再提及。”
佖珊荣一时有些木然,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有了知觉,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做!?”说着,她将整个脸都埋在了自己的双手中,“我不能让你们死……”
“小姐,请放宽心,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如果小姐真的想救城中百姓,就请逃走吧。”
“逃走!?”佖珊荣听着,抬起了沉重的头,疑惑地望着化泽那在这几天又加上了几条皱纹的脸,“化洲相是要我丢弃这城中百姓,自己去逃命?这等卑劣之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不管这隶木城丢不丢,只要佖侯大人还活着,这佖洲的主人就还是大人。所以就像小姐刚才所说的,匡洲军真正的目的是佖家之人。如果他们知道小姐逃走,必定会对隶木城失去大半兴趣,调遣兵力去追踪小姐。
只要围攻隶木城的匡洲军能够减少,我们的胜算就会加大,百姓活下去的希望也会增加。”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