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良帅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滇邪
院中一角,两颗梧桐树傲然而立,长安干燥,没想到一向扎根江南的梧桐,在此间也能存活,已添新苞,它们今岁醒得比春天要早了许多。
在两棵梧桐的中间,是一秋千架,院心是两个月牙小池,碧水幽幽,两个月牙池的中间,一条石板小桥纵穿而去,尽头一四角飞檐的亭子。
亭中已挂纱帐,只见其中一道人影,合膝而坐,纱帐影影绰绰,看不见其容貌,依稀能辨是个女子,亭前候着六个婢女,清一色的翠衣,看容貌,都是豆蔻年华。
距离亭子十步左右的桥上,已摆了长案、蒲团,案上果盘酒食琳琅,左右各摆香炉,袅袅檀香,但却压不过从纱帐内扑出,劈头盖脸而来的曼陀罗花香。
细嗅花香源头,杨易展开纸扇,摇扇翩翩,举步向前,在长案前坐下,抬头凝望亭中人,但有纱帐遮掩,又被婢女们挡住了大半的视线,根本看不到亭中人的模样,不过,杨易心中已然明了,如此架势,定是长孙飘絮无疑。
“茶是去岁雨后清明的嫩芽,客请自便。”
杨易坐下后,亭中长孙飘絮淡淡而言。
暗想不能失了礼数,杨易拢扇拱手道:“不才广陵郡苏东坡,素闻长孙小姐才名,今日特来拜会。”
他把这套说辞吐出口后,自己都觉得害臊,这就形同于某人吹牛说自己是葫芦村金城武,富贵镇古天乐一样,跟大喊一声“我是京城马冬梅”也没啥区别,无非就是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不怕牛皮吹爆。
好在这里的人,根本没人知道苏东坡是谁,因为文曲星还未下凡,咱们的大才子苏子瞻还有几百年才出世呢。
“苏公子换了新鞋,走路时,还请多留意脚下,长孙府的路虽然平坦,但公子莫觉得如履平地,桥上多风,谨防失足。”
长孙飘絮突然冷冷开口,话里每一个字眼都好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子。
杨易心头猛然一跳,暗道自己已露端倪,更惊讶于长孙飘絮细致入微的洞察力,自己一路走来已尽可能地掩盖鞋子尺寸不合导致的别扭,但还是没能逃过此女的双眼!
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了,故作自然地笑道:“家中贫寒,常洗旧鞋作新鞋,路常崎岖,单凭胸怀坦荡,不曾想过有来无回。”
“倒也在理,路在脚下,终归是要走的,岁有所长,尺寸难免不合,总不至于削足适履。”
出乎意料的是,长孙飘絮不知为何,并没有点破鞋子崭新的事。
转而,挥手招了招亭前婢女,冷声道:“可惜,人但凡忘了脚下的尺码、轻重,往往就已走上不归路。星儿,去告诉望叔,哑巴该知道自己的尺寸了。”
婢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只听得院墙之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杨易紧紧咬住压根,他已听出那一声惨叫,乃是发至程浩南的嘴里。
程浩南这根暗桩,被拔了!
这就是暗桩的命,是每一个自愿成为暗桩的不良人,随时准备迎接的命。
‘素味平生,却要赔你一双新鞋’,程浩南说出这一句话时的笑容,此刻不断涌上杨易脑海,是自己害了程浩南。
江湖路远,且行刀刃,岂曰无衣,与子同行,请程兄先与孟婆温酒,终有一日,杨某定叫长孙府上下尽数为程兄陪葬。
杨易心头默念一声,暗暗咬牙,凝眸直视亭中纱帐里的人影,可惜,终归朦胧。
长孙飘絮,却是可怕!
亭中人不语,桥上人凝眉,气氛很是微妙,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尴尬。
“哈哈,苏兄捷足
第二十九章:一女力战三人
棋盘是梨木所制,色润古朴,十九条线割据纵横,另成九星,长孙飘絮执白子,杨易三人执黑子。
“本该白子先行,不过,黑子先行,方切合待客之道,三位公子请吧。”长孙飘絮依旧是淡然语气。
“自当客随主便。”三人应声称是。
三人的棋盘旁各有内放一百八十一枚黑棋的棋盅,杨易嘴上跟着应和,但手往棋盅里捻出一枚棋子时,就傻眼了,瓢了个瓢的,不会下围棋啊!
不管是自己,还是原本那个书呆子杨易,都对棋艺一窍不通,一时,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在他这愣神的功夫,上官逸和陆昌已然落子,只听报棋的婢女唱道:“上官公子,第一手,黑棋左一进六,落定!”
接着,另一个婢女呼道:“陆公子,第一手,黑棋,右一进六,落定!”
围棋有讲究,一般先占角,后占边,因为边角有棋盘边框的天险,不至于腹背受敌,上官逸与陆昌这是各占左右两边,先声夺人,小占先机。
但杨易哪里懂得什么‘金角银边’的门路,心头暗骂去它丫的葫芦瓢,反正对围棋也狗屁不通,再也不管不顾,硬着头皮将指尖黑棋胡乱往棋盘上一扔,总算是落子了。
黑子落定,只听案旁报棋的婢女喊道:“苏公子第一手,黑棋,天元落定!”
天元第一步棋,竟然走天元!
噗嗤
刚报完棋的婢女,喊出声以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六个婢女也都掩嘴偷笑,忍俊不禁。
上官逸与杨易座位相邻,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苏兄真乃高人也!”
高你大姨妈的葫芦瓢,单凭你们这些人偷笑的模样,难道我看不出来自己下了一步臭棋
杨易心中在疯狂问候上官逸的大姨妈、小姨妈,但脸上还是挂上了笑容,拱手向上官逸请教:“敢问上官兄,此棋有何不妥”
上官逸压下脸上的笑意,开口道:“棋局如两国交战,天元好比中原,虽然富庶,但是却无大江大山,天险难觅,易攻难守。自古兵家,必先争夺四周,逐鹿中原乃是最后为之,故,首步天元,棋输一半。”
杨易这才明白,自己第一步棋是真的臭到不能再臭了。
“休得无礼,棋无定数,未成死局,每一子,自然会有它的用处。”
亭内长孙飘絮冷声呵斥捂嘴偷笑的六个婢女,六个婢女瞬间噤若寒蝉,紧接着,长孙飘絮又对应三人棋盘,白子一一落子。
一女三男,你来我往,不多时,棋盘已黑子白子交错。
陆昌下棋很是小心,每一步,都瞻前顾后,思索再三之后才堪堪落子,是故,他身前的棋盘上,黑子白子,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此刻正紧锁眉头,思考下一步如何落子。
上官逸则逢棋必争,杀气凛凛,一步一杀,但凡出现机会,黑子必定死死咬住白子,但一心只攻不守,夺取的“目”虽多,丢掉的也不少,历经一番厮杀,黑子反而落了下风,已呈颓势。
但他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依旧我行我素,似乎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局对弈。
杨易就更惨了,他本来就不懂围棋,开局又白送一步臭棋,但见棋盘上有空处,便随手落子,只当自己这是在陪这三人玩耍,也不在乎什么输赢,反正进这长孙府又不是为了什么搏得佳人一笑。
只寻思着长孙飘絮的闺房在哪里,等棋局结束之后,怎么找机会潜进长孙飘絮的闺房,找到程浩南说的密道。
又是一番厮杀,上官逸终于被杀得落花流水,败下阵来,
第三十章:看不透的男人
“是...是...”
程浩南紧咬的铁牙,终于松开了一条缝,看这情形,他这是准备松口招认了。
“请两位落子。”
长孙飘絮冷冷出声,语气不容置否。
陆昌早被院中身后这一幕吓得战战兢兢,惊慌之下,黑子罗盘。
围棋讲究亦步亦趋,争一个“气”字,抢一个“劫”字,九个星位开外,一格一气,同气连枝,错一步,失一城,但凡一步走错,兵败如山倒。
子在盘中亦如人在局中,陆昌这落下的一黑子,由于心中慌乱,不似先前那般前瞻后顾,正正百密一疏,长孙飘絮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白子趁虚而入,占尽天机。
“陆公子执着于盘中局,百密一疏,该有此劫。”
长孙飘絮施然说道,听语气,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双方于是你来我往,又杀了九步,白棋将黑棋层层围住,形成死劫,恰如垓下之围,四面楚歌,陆昌终于无从落子,输了半步。
“拘泥自身,胸无大局,终归难以胜天半子,不过,能洁身自好也算难能可贵,当属凡中英杰。陆公子,承让了,星儿,给陆公子请茶。”
长孙飘絮吩咐婢女给陆昌奉茶,转而对杨易沉声问道:“苏公子为何迟迟不肯落子”
杨易捻着一枚黑子,看着棋盘上,天元位旁,黑棋能走的最后一个格子,手悬在了半空,心思却全在程浩南那里,既担心程浩南会出卖自己,也隐隐有些希望程浩南招供,十分矛盾。
和程浩南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一鞋之恩,但人在江湖,兄弟,有时只需要碰杯时的一次对眼。
况且,每一个不良人,都会把其他不良人当作生死之交。
但此刻,程浩南受到的乃是妻儿生死的威胁,谁也无法保证他到底会不会谨守不良人的信条。
正纠结万分的时候,就听到程浩南有气无力地要吐出一个名字,也听到长孙飘絮的发问,顿时咬牙按下黑色棋子。
黑子落定,他的棋局,也已成了死局!
“一步错,步步错,不管是棋还是人,开弓难有回头箭,第一步往往至关重要,苏公子志不在棋,局不在此,飘絮看不透,承让了,星儿,请茶。”
婢女星儿听言近前躬身为杨易奉茶。
“说!”
长孙望这时又朝程浩南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这一把掌,力道很重,直抽碎程浩南两颗牙齿,满嘴溢出鲜血,脸高高肿起,凄惨至极。
被抽得满脸献血的程浩南,突然咧嘴凄然一笑,朝长孙望呸出一口鲜血,骂道:“呸,狗奴才,是你爷爷让老子来的!”
杨易再也忍不住了,就要张口。
“是我的人,放了他。”
却是上官逸抢先一步,洒然站起,直视亭中纱帐,又开口道:“云师伯曾传你一部仙籍《纳气诀》,不知长孙师妹把它藏在了哪里我遣此人入长孙府,正是为了《纳气诀》。”
“上官师兄有大格局,可惜,杀棋太多,重伐易损,一步一杀,一杀一弃子,要么超凡入圣,要么止步红尘,败得理所当然。”
长孙飘絮话音刚落,纱帐无风而动。
咻!
一道紫黑光芒如闪,从纱帐内飞出,奇快无比,朝程浩南射去。
上官逸反应十分迅速,腰间宝剑自行出鞘,剑引人动,一人一剑,横到半路,势必要拦下这道紫光。
叮!
上官飘絮的宝剑刺向紫光,将紫光刺作两半,响声清脆,一半紫光飘落剑尖,另一半紫光却从剑尖划过,射到上官逸耳侧,割下上官逸一缕发丝,直直而去,射进程浩南的左眼。
“啊,我...我的眼睛!”
程浩南捂住自己溢出鲜血的眼睛,本来就狼狈至极的脸,痛得扭曲起来,但被长孙望死死踩着,挣
第三十一章:又多了一个蛋
家丁在前头领路,杨易边走边暗暗观察,走了十来步,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虽然还是七绕八绕,但并非是来时走过的路,沿路已不见十步一桩的护院,反而常见假山亭台。
同时暗暗心惊,长孙飘絮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女人,城府之深,令杨易此刻背生恶寒,长孙府手眼通天,不容小觑,自己与程浩南相逢不过半刻,长孙府不仅拔出了程浩南这条暗桩,更已经查明了程浩南的籍贯家室。
这般恐怖的效率,只能说明长孙府的情报眼线,恐怕已遍布长安,渗透各行各业。
面对这样庞然大物的对手,杨易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当然,也不会心生怯意,知难而退,他是这么一个人,对手越强大,心中越兴奋,迎难而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好男儿该有的气魄。
况且,叔父杨平此刻正处生死攸关,纵然只是为了把叔父就出大理寺狱,杨易也不能退怯,更何况,不良帅袁天罡既然将帅令芙蓉玉拖李乘风转交给自己,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在抚安司里供职的那些不良人的安危交给了自己,这也算是委以重任了。
不过,杨易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什么狗屁重任,而是救出叔父的同时,为长安城拔出长孙府这根毒刺,为大唐切掉长孙靖这颗毒瘤,这势必是一件天大的良善事,到时,不知道赏善罚恶系统会奖励自己多少赏善点,最好能将系统一举升级,那样,自己离回家也就不远了。
想是这么想,此刻心里却还是有诸多谜团缠绕,先不说陆家案与青竹林案、平康坊案,还有抚安司案之间的关联,幕后黑手是谁意欲何为
单说方才在对弈时,长孙飘絮,似乎话里有话,那作态,仿佛自己早已被她当作一枚棋子,玩弄于股掌,到底是什么令她如此成竹在胸她又想做什么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但是见到上官逸等人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与自己同路,杨易压住心头疑虑,不多时,就被家丁带出了府门。
他本来想找时机,悄悄尾随上官逸,因为心头始终放不下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程浩南,但距入长孙府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快五个时辰了,神行百变的功效就要到时限,此时大意不得。
来到北市街上,七拐八拐拐,胡乱绕了两圈,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择小路赶回丝竹居,前脚刚迈进丝竹居,神行百变的时限也到了,只觉脸上筋肉骨骼浑然一动,听得咔嚓两声骨头内响,杨易知道,神行百变此时已然失效。
“春雨惊春清谷天。”
一袭白衣的李乘风正在院中手执一支狼毫,身前石桌上,展开一铺宣纸,婢女嫚儿捧着砚台,跟在一旁,一旁假山丛中的石桌前,婢女絮儿正教两个孩子认字,教的却是二十四节气。
“杨大哥”
见到杨易进来,杨山和杨鱼儿喜叫一声,奔了过来。
梳洗过后,兄妹两早已焕然一新,再没有半分乞儿模样,尤其是杨鱼儿,琼鼻弯眉,小脸虽然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但一双眼睛扑闪,充满了灵光,甚为可爱。
杨易越看越觉得鱼儿有些熟悉,似乎自己曾经见过她一样,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