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刀

    掌柜的亲自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是大红油漆雕花木制的，上面铺着红色的缎子，缎子上放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瓷盘，温润如玉，左边的瓷盘上放着个拳头大小的金黄的窝头，右边的瓷盘上则放着几根腌白菜，大小相同，如同翡翠，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生姜，切成丁。

    他边走边叫道:“于大人的小米面窝头、腌白菜来了！”他走到于谦身边，弯腰把两个小碟子放在于谦面前的桌子上，满脸堆笑道:“于大人，请慢用！”

    满屋的客人看向于谦，挑起大指，连声叫好。

    吕县令眉头皱起，腆着肚子道:“掌柜的，这种东西怎么能给于大人吃快快撤下！上桌燕窝鱼翅来，下官做东！”

    “啊——哼！”金光重重咳嗽了声，桌子都摇了三摇，然后他叫道:“掌柜的，给我来碗小米粥，一碟青菜即可！”

    柳随风也拍着桌子叫道:“掌柜的，来碗面糊糊，上面有两片菜叶就成！”

    “面糊糊”柳金燕激灵了下，看了看柳随风，掐了掐脖子，闭着眼睛叫道:“面糊糊可以，不过要小碗，小小碗，本姑娘胃口小！”

    掌柜的连连点头道:“好咧！”

    众人全扭头看向吕县令，微微笑着。吕县令脖子往衣领里缩了下，呆若木鸡，然后他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猛地拍了下额头道:“哎哟！本官糊涂了！凭本官这点薪水，哪里买的起燕窝鱼翅只是本官见到于大人，太高兴了，口不择言，还望于大人见谅。掌柜的，给我来碗野菜汤！”

    众客人“扑通”声栽倒在地。戴祖母绿扳指的客人更是拍了下桌子道:“我地天！这么清廉简朴，赶明儿烟花巷的翠翠和花花就不送到府上了。”

    吕县令笑着摆手道:“那不成！”

    众人呆了下，道:“吕大人，什么不成”

    吕县令脸“刷”地变成绿色，龇牙咧嘴，双手乱摇道:“没什么！没什么！”

    东方雪腾出个位置，让与吕县令，谢小石则蹲在地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叫道:“雪儿姑娘，我要吃肉！我肚子饿了，要吃红烧肉！”东方雪揪了下他耳朵道:“闭嘴！哪有红烧肉只有凉水泡馍馍！掌柜的，给我们来两碗凉水泡馍馍！”

    “好咧！”掌柜的答应着下去了。

    在场的客人眼圈红了，无不交口称赞道:“好人啊！”“艰苦朴素啊！”“大明王朝有他们就有希望了！”“对！对！对！”

    不到盏茶的工夫，他们点的饭菜就上了桌。

    给金光上的是个巴掌大小的瓷碗，盛不上二两小米粥，那碟青菜只有三根，掐头去尾。金光眯着眼睛笑道:“不错！不错！”他端起小米粥，细细品了口，咂砸舌头道:“果然是人间美味，胜燕窝鱼翅百倍！我得细细品尝。”

    说着，他连品了三口，粥下去不到十分之一，他却已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仿佛喝醉了般，陶醉其中。

    给柳随风和柳金燕上的是个酒盏大小的瓷碗。柳金燕捏着鼻子，喝了看面糊糊，“呀！”地叫了声，扭头看向身边的柳随风，眉头拧成了疙瘩。

    柳随风清清嗓子，端起眼前那个酒盏大小的瓷碗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在我眼中，这碗面糊糊，尤胜那葡萄美酒！”他细细品了口，“啊！”地叫了声，口中直冒白气。

    “好！”吕县令低头看着面前的




第八十三章 轻车简从（6）
    这位客人眯起眼睛，“嘿嘿”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我看走眼了。谢少侠，以后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打扰各位用餐，告退！”说完，他拾起地上的八片木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而凝思，时而把玩，时而眯着眼睛看着于谦等人，嘴里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看来计划要改变了。”

    吃罢晚饭，于谦忽地沉下脸道:“有件事差点忘了交待吕大人。谢少侠，取钢刀来！”

    谢小石应了声，出了屋子，走到柴房那儿，把那捆钢刀背了来，摊在地上，“呼啦啦”铺了层。至于那位来兴，则被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吕县令哆嗦了下，道:“于大人，这是何意”

    于谦道:“本官今日遭人刺杀，来了数十名凶手，除一人逃脱外，其余全部毙命。这些钢刀是那些凶手的行凶兵器，还望吕大人将他们登记造册，协助调查！”

    吕县令长出口气，直起身来，摆了摆手道:“现在天晚了，下班了，公事明天再谈！”

    于谦脸上骤变，乌云密布，像是铅块，嘴巴也鼓起来，像是鸡蛋。

    金光猛地站起身，“啪！”地拍了下桌子，震的桌子上的碗筷跳起半根手指高，他横眉立目，道:“扯淡！这等大事还分上班下班马上就办！就现在！”

    吕县令打个激灵，他身边站着的中年文人暗暗拽了下他的袖子，递个眼色。吕县令立即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是！下官马上去办！”然后他挥了下手，招进两名衙役，指着地上的钢刀道:“把它们清点造册，封入府库。”

    中年文人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刷刷”记录起来，两名衙役蹲在地上，数着钢刀。

    于谦面色缓和下来，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此处非谈话之所，到本官屋内去谈。”

    众人连声道:“遵命！”便跟着他上了楼。

    屋内的客人见了，无不交头接耳，道:“于大人遭数十刺客刺杀”

    “了不得的大事啊！”

    有人义愤填膺，拍案而起道:“谁和于大人为敌，就是和我为敌！”

    “对！对！”众人是鼓掌欢迎，屋内像炸开了锅。

    二楼有道长达数十步的走廊，可容四个人并排行走，走廊的两侧各有六七间厢房，全身褐色油漆木门，门上挂着巴掌大小的门牌，上面用汉字大写数字写着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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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轻车简从（7）
    金光咂了下舌头，看着他的背影，挑起大指道:“好样的，高风亮节。”随后他又对吕县令道:“大人，您就照图的样子慢慢去找吧，找不到也没关系！”

    吕县令连连摇头摆手道:“不！金大人，肯定能找到！因为他的样子太特殊了，好找！”说完，昂首挺胸，气鼓鼓地下了楼。

    金光“嘿嘿”笑了几声，进了自己的四号房间。

    柳随风和柳金燕进了五号房间，才进门，柳金燕就道:“二哥，可把人饿坏了。帮我弄点吃的来，再不能是面糊糊！”柳随风忙伸出只手，放在嘴边道:“嘘——”他探头看了看门外，见没有人，把房门关上道:“你稍候，我去买吃的来。”

    说完，他走到窗户前，轻轻地推开窗户，探头在外面望了望，便纵身跃起，似狸猫般地跳下屋子，来到后院，足尖轻轻点地，又飞身跃起，跳到了后院的厢房上，身形晃了晃，就出了客栈，不发出半点声响。

    金光房间的窗户大开，他猛地看见窗外有条白影闪了下，有个人带着溜烟，从房顶上跑了，眨眼不见踪迹。他双手扶住窗棂，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看，见各窗户紧闭，只有柳随风的房间那扇窗户大开，屋内灯光摇曳。

    他歪着头，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咧起嘴，反身回屋，从自己的包袱内取出锭五两的细丝雪花白银，放在手心掂了掂，微微笑了下，又转身攀上窗户，作势要跳，犹豫了片刻，又抽回身，关好窗户，昂首挺胸，从大门走出。

    刚出了门，就见掌柜的手托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巴掌大小的瓶酒，瓶子是圆锥形，顶部开口是个倒着的小圆锥，旁边还有个大瓷盘，上面趴着只金黄油嫩、滋滋冒着热气的大烧鸡，足三斤沉。他身后还跟着个伙计，提着个大水桶，冒着白气。

    掌柜的看见金光，连忙点头哈腰上前笑道:“金大人，小的给您送夜宵来了。”

    金光手指着他，连声道:“这、这——”他挠了挠头道:“这不好吧，本将军才吃过晚饭，接着就吃夜宵，似不大庄重！”说着，他昂首挺胸，摆出脸严肃样，但是他的肚子却不理他，“骨碌碌”叫了几声，算是回答。

    掌柜的连连摆手，“嘿嘿”笑道:“金大人说的就哪里话晚饭是晚饭，夜宵是夜宵，这是两码事！不过是晚上闲着没事，吃点夜宵，打发下时光罢了。不妨事！”

    金光哈哈大笑道:“您老说的真有趣，那我就打发下时光”说完，接过托盘，转身向屋内走去。

    掌柜的又回头吩咐伙计道:“回头再给柳公子、柳姑娘准备份夜宵。”

    金光本已进了屋，听到这话，又从屋内倒着走出道:“不必了！他们有！我知道的。倒是谢少侠那儿该备上份！”

    掌柜的摆手道:“他不需要，这点我清楚。”说完，他命伙计将热水提到金光屋内，然后带着伙计下了楼。

    金光关上门，将盘子放在桌子上，两手直搓，“哗”地扯下条鸡腿，三口两口就吃成了骨头，然后端着酒瓶，抿了口酒，顿觉浑身畅快。

    谢小石和东方雪进了最里面的间房，谢小石跟在东方雪后面道:“雪儿姑娘，我还想吃饭！”

    东方雪叹口气，从包袱内翻出个圆盘样的大饼，有两根手指并起来厚，浑身金黄，顶部还缀了几粒芝麻。她将大饼掰开半，递给谢小石道:“吃吧，吃完了还要。”

    谢小石听到“”二字，“嗡”地眼前金星直冒，差点没昏倒，他抱着饼子，蹲在墙角吃了起来。

    后院墙角有条人影闪了下，便已道了客房楼下



第八十五章 左右为难（1）
    东方雪连忙转身走到谢小石身边，拍了下他肩膀道:“小石头还不去练刀金大人和柳公子已经练开了！”

    谢小石扔下书本，走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看去，猛地拍了下窗台纵身跃起，跳下了楼，大步流星走到后院，分开众人，来到院子正中朗声道:“二位大侠已练开了，怎么少得了我”

    他打了个哈欠，从腰间拔出双刀，就来了招“力劈华山”。

    蓝儿站在窗前，拍手叫道:“大人，快来看！他们都练起来了！”二楼的窗户正对着后院，从楼上往下看，一览无余。

    于谦放下手中的《中庸》，走到窗前，睁眼观瞧，见谢小石等三人走马灯似的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手拈胡须，不住地点头。

    柳随风睁眼看了下金光、谢小石二人，倒吸了口凉气，飞身跃起两个人高，手中的剑左刺右挑，身在半空就挽了个剑花，来了招“举火烧天”，单足落地，右手尤高举着宝剑，剑眉倒竖，目若朗星，左手二指并拢，横在胸前，头猛地向上甩着抬了下，摆了个架势。

    众人轰然叫好，鼓掌如雷。

    金光深吸口气，大喝声:“开！”身子像陀螺似的飞速旋转，左右脚轮番跳了起来，两把



第八十六章 左右为难（2）
    东方雪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关窗户，猛地眼前花了下，她揉揉眼睛细看，只见院子中金光和柳随风又出现了，他们拼命地抡斧挥剑，好像跟谁有仇似的，劈呀砍呀，剑剑带风，斧斧生威。

    她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道:“这二人有病，还有完没完算了，不让小石头和他们同样疯了。”

    话音刚落，谢小石就凑到了她的身边，道:“雪儿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东方雪吓了跳，连忙挥手道:“快去读你的书！甭管那些了！”

    谢小石却伸头往窗外看了眼，猛地拍了下额头道:“哎哟不好！我得和他们同去练，免得落后！”说完，他急匆匆地下了楼，直奔后院而去。

    东方雪双手交叉，看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

    谢小石来到后院，拔出腰间的牛腿胫骨样的黑色双刀，叹口气道:“练功，吾所不愿也，，亦吾所不愿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而取练功者也！”说完，他猫头鹰似的怪叫了声，冲入院子正中，挥舞双刀，杂乱无章地乱砍起来。

    他心里想到哪儿，刀就跑到哪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而曲线，时而直线，连劈带刺，全无招式。

    蓝儿站在窗前，拍手叫道:“大人快来看！那几个家伙又练起来了！”

    于谦搁下书本，来到窗前，凝视了足有柱香的工夫，沉吟道:“此旷世奇才也！我大明万万不能错过此等样人物！”说完，他三步并两步走到桌边，拨开书本，取出几张雪白的信笺，提起笔来，“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又想了想，把纸揉成了团，扔进了废纸篓。

    不知劈了多久，谢小石直腰酸背痛，自语道:“这么砍真没劲，不如——”他的目光转到了柴房哪儿，不由眼睛亮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柴房前，手起刀落，砍断门锁，进入柴房，抱出成捆的木柴，堆在院中，然后又进去拿木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院中的木柴就堆的像小山样高了，柴房内的木柴全让他抱出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木柴，取出其中的根，立在地上，挥刀劈去，木柴从中间劈成两半，然后他又连挥三刀，直到把木柴劈成均匀的八瓣才罢手。

    金光使了招“狮子摆头”，眨眼看见谢小石，顿时石化，眼睛瞪的铜铃般。他点了下头，又抡起板斧，来了招“刘海砍樵”，“刷”地向下劈去，不由暗自叫道:“咦我怎么也砍起柴来了”

    他拨拉了几下脑袋，定了定神，深吸口气道:“看我的大罗周天三百六十斧！”说完，左脚向前迈出步，右手斧向前斜劈，而左手斧反刺回去，来了招“回头望月”，而后左脚立定，右脚高抬，猛地向前踢出，右脚刚落地，双斧就如两轮风车似的向下劈去。

    金光左转右转，忽前忽后，两把斧子舞的像朵花似的。不知练了多久，他上下眼皮直打架，手中的斧子越来越沉，似有千斤之重，双手拎不起来，而两腿更像灌了铅似的，每前进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他踉踉跄跄，东倒西歪走了几步，突然身子歪倒，倒在了井台边上，接着鼾声大作。

    谢小石足尖挑起，踢起根木柴，飞在半空，尚打着圈，他就双刀向下划去，快似闪电，把柴劈成八瓣，而后再用刀背拨拉了下，将劈开的木柴打飞到墙角，“扑”地声落在地上，竟整整齐齐，不四下乱飞。

    与此同时，他又脚尖挑起，踢起下根木柴，飞到半空，像上次那样，挥刀劈去，将柴劈成八瓣，再用刀背拨拉了下，把第二根柴也打飞到墙角，紧紧贴住上



第八十七章 左右为难（3）
    小香案只高到膝盖，四只脚弯成弧线往上翘，红油漆的。香案摆在柴房门前，正中放着个巴掌大小的宣德炉，捻三柱手指粗细、半个胳膊高的香，袅袅青烟升起。

    掌柜的面对香案，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砰砰”直响，磕完头，又跪直身子，双掌合十，眼眶中不时闪现晶莹泪花，道:“皇天在上，小店何德何能，竟能引来柴仙下凡，助我劈柴，以后小的定会对柴仙四时祭祀，不敢停歇，好让柴仙多多帮我劈柴。今特燃高香三根，以示小的心诚。”说完，又磕起头来。

    店伙计听了，也纷纷跪倒在地，哽咽道:“柴仙啊，以后劈柴的事就交给您老了！小的在这儿谢谢您了！”说完，“砰砰”地磕起头来，很快，额头上就起了个半个鸡蛋大小的包，红扑扑，他们也浑不在意。

    柴房的门“吱呀”声打开了，众人全跪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

    从柴房内走出个人，头发像团鸡窝，团团盘在头上，上面还有几根草，曲成数折，其中的根还耷拉在眼前，晃来晃去。此人剑眉星目，鼻直空阔，元宝耳朵，年约二十七八，身着灰色粗布衣服，袖子挽到胳膊肘处，腰系葛藤，足穿麻鞋，裤腿挽到膝盖，腰间别着两把牛腿胫骨状的刀，浑身如墨，正是谢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