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刀

    亭子的顶上，排着围屏，像帘子坠下，上面绘有“桃园三结义”、“犀牛望月图”等各式各样的图画。有圈半人多高的木栅栏把亭子围住。亭子中间有个石桌，磨盘大小，周围还有个石凳。

    于谦牵着马来到凉亭边，把马拴在木栅栏上，然后迈步进入亭子，四下看着，只觉阵阵凉风扑面，浑身凉爽，不由呵呵笑了起来，坐在了石凳上。

    东方雪、柳金燕、蓝儿紧随其后，也纷纷下马来到亭子中。蓝儿翩腿坐在胳膊粗细的木栅栏上，倚着木柱，右脚踩在栅栏上，用衣袖当扇子，不停地扇着风，道:“总算要到京师了，可累坏我了。”说着，还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珠。

    亭子周围绿草如毯，踩在上面，不发出半点声音。附近还有数排垂杨柳，四五层楼高，将近两人合抱粗细，树皮干裂。柳树东倒西歪，有棵甚至横卧在地上，像座桥，枝干上可走人，它周围的地上又抽出数十根拇指粗细的柳树条，嫩绿如新，似乎用手可以掐出水来，柳身还是翠绿的，簇成团儿，围在大柳树的根上，像个小绿包。

    众柳树将亭子团团围住，使得阳光晒不到亭子中来，凉风习习。

    于谦不由兴致大开，吟诗首道:“树倒犹有子孙绕，兴兴簇簇为哪门无论生长在何方，千枝万条总向根。”他背着手，站在亭子边，倚栏观望，默然良久，忽地眼睛湿润，晶莹的泪花在眼中打个圈后，“倏”地落地，摔得粉碎，四下飞溅。

    蓝儿跳起来，走到于谦身边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于谦回过神来，用手巾拭拭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没什么，心有所感罢了。蓝儿，你下去歇息吧，等他们来。”

    蓝儿挠挠头，退后几步，自语道:“大人吟了首诗，竟哭了。”

    东方雪和柳金燕互相看看，柳金燕笑道:“没什么，大人的诗向来惊天地、泣鬼神，那首‘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石灰吟’，引多少男儿落泪，志士叹息




第一百零一章 抵达京师（3）
    谢小石嘴皮动了动，喉咙里“咕隆隆”响了几声，挺了下脖子，硬是将要冲出去的口气压回去，脸胀得通红，讪讪地退到旁边，找了棵合抱粗细的大柳树，在柳树根旁坐下，盘腿闭目，调息内力。

    又过了大约柱香的时间，有个土人从官道上跑来。

    他浑身是土，双脚更是沾满泥巴，像是泥做的，脸上、胡子上也盖了层黄土，黄扑扑的，额头上汗珠滚下，又把脸上的黄土染成黑色，弯弯曲曲像小蚯蚓，整个脸又黑又白又是黄，两只核桃眼乌溜溜地转动。手提两把板斧，阗钢制造，斧刃寒光闪闪，泛着白光，每只斧头重达二十四斤，来人正是金光。

    他气喘吁吁，头上虚汗直冒，汗水已将上半身衣服打湿，跑到亭子边后，将两把斧头扔到地上道:“可算到了。”便躺在地上，手枕着头，翘着二郎腿，“呼呼”大睡。

    于谦上前道:“将军这路赤足跑来，实在太辛苦了。”

    金光躺下就睡着了，没有回答。

    柳金燕上前踢了金光脚道:“将军快起来，于大人和你说话呢！”

    金光打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于谦拱手道:“末将参见大人。”说话间，上下眼皮直打架。

    于谦连忙道:“将军辛苦了，快去歇息。休得多礼。”然后他冲柳金燕道:“勿再打扰将军休息，他从涿州出发，光凭两只脚，还抗着两把大斧头跑上来，比我们谁都辛苦。”

    金光打个哈欠，道声:“多谢大人！”说完就倒在草丛中，侧着身子，蜷缩成团，用手枕着头，才合上眼，柳金燕上前又道:“我问你，看见我二哥了吗”金光摆了下手，道声:“没看见！”便沉沉睡去，谁也叫不醒了。

    柳金燕眉头紧锁，托着下巴道:“二哥落在最后了没道理啊！我去看看！”说完，她牵出自己的枣红马，飞身上马，打马扬鞭向来路跑去。

    谢小石坐在柳树根边，调息了会儿内力，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倒在柳树上进入梦乡。

    蓝儿从河边过来，看了眼他，撇了撇嘴，走到于谦身边道:“大人，您看他，金将军是跑上来的，累坏了，倒没什么，他骑着咱们的大黑，居然也这样！”

    于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柳随风骑着大黑马，牵着另匹马，来到了片树林中，这里林木足五六层楼高，每隔数步就有棵，松树、柏树、柳树、槐树、榆树等各式各样都有，浓绿成片，仿佛是把大伞，虽已接近中午，日头正盛，可林中却好似黄昏，光影时明时暗。

    林中安静如谧，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马蹄声“踢哒”、“踢哒”在林中回响，格外引人注意。

    柳随风牵着另匹马，紧闭双目，缓慢地向前走，支起两只耳朵左听右听，鼻子不停地抽搐，像是在闻什么。突然，他按住马，停了下来，拔出背上的宝剑，剑尖抵近陆小翠的咽喉，沉声道:“朋友，你若想救她走就打错了算盘。纵然你武功稍胜柳某半筹，可你身手再快，也快不过柳某手中这柄剑。柳某定会在你出手之前，先结果此人的命，然后再与你决个高下！”

    说完，他左手抓住两匹马的缰绳，右手握着宝剑，剑刃架在了陆小翠的脖子上。

    约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离他几辆马车远的地方，那片浓绿的树丛“哗啦啦”晃动了下，“刮！刮！”



第一百零二章 抵达京师（4）
    柳随风等人出了密林，来到片开阔地。这里大块农田，麦浪滚滚，望不到边。麦田周围间或种些树木，高达数层楼，华盖如荫，柳随风神清气爽。

    柳金燕看看四周，方圆箭地远都空空无人，悬着的心放下来，道:“二哥，你刺客很厉害吗要不要阿爹从庄中多调些高手助你”

    柳随风沉吟半晌道:“此次入京，我要大展拳脚，自然需要许多高手相助。但对付那个刺客，我一人足矣！”柳金燕哈哈大笑，声如银铃，陆小翠则冷哼了声。

    他们三人赶到城外十里的亭子时，已是中午。太阳挂在高空，照的大地直冒烟，小草弯曲着，树叶也耷拉着脑袋，几匹马哈哈喘着白气，大黑驴伸长脖子，竟把整个脑袋浸在水中，左摇右晃。

    谢小石躺在棵柳树边，闭目养神；金光则躺在亭子边的草地上，熟睡不醒；于谦则坐在亭子中间的石凳上，手枕着头打盹；蓝儿在河边戏水；东方雪则坐在木栅栏上，双手抱膝，斜倚着亭子柱，闭目养神。

    于谦睁开眼，发现柳随风来了，忙走出亭子道:“柳公子于路监押人犯辛苦了，先把人犯放在地上，你们好好休息下，用过午饭好赶路。”

    柳随风连忙翻身下马，拱手施礼道:“柳某不过介草民，何敢当大人亲迎折煞柳某了！”

    于谦连连摆手笑道:“无妨，柳公子休得过谦，来来来，快到亭中小憩片刻。”

    柳随风神采飞扬，连忙拱手道声:“遵命！”便转过身来，伸手把陆小翠像拎小鸡似的从马背上拎起来，扔到地上，然后看也不看她眼，和柳金燕随于谦进了亭子。

    陆小翠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亭子边，她坐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四处张望。

    “扑通！”陆小翠往地上掼的声音惊醒了金光，他骨碌着爬起来，揉揉眼睛，四下看看，哈哈笑道:“柳公子可到了！你迟到了，要请客！”

    说完，他迈步走向亭子，刚到亭子的台阶上，猛地低头，发现自己浑身是土，连忙后退两步，双手拍打起身上的尘土来，顿时尘土飞扬。

    于谦招手笑道:“将军满面征尘，正是行军本色，何故拍打快快进来坐下，这里无人怪你。”

    金光愣了下，挠挠头，抬脚迈步要进，猛地停下，犹豫片刻，拍了下脑袋道:“大人不怪，末将倒怪，末将这样太不成样子了，待末将到河边洗把脸再说！”说完，他走到箭地远的那条小河边，双手捧起水，直往脸上喷，连喷了数次，再用手抹了几下，脸上的灰尘大半洗净，露出张黑里透红的脸，神采奕奕。

    于谦坐在石凳上后，扭头看见柳随风站在他身边，叉手而立，身板挺的笔直，不由笑道:“柳公子请坐，何必像个木头人似的”

    柳随风叉手施礼道:“大人在上，焉有草民座位”

    于谦哈哈大笑道:“但坐无妨，这里非正式场合，无人怪你。”

    柳随风方才道声谢，欠身施礼，坐了下来，柳金燕则坐在了他的旁边。金光洗净脸，把手甩干，走入亭子，冲于谦施了个礼，看看周围，也坐在了旁边。

    于谦招了下手，道:“蓝儿，取午餐来！”

    蓝儿应了声，飞快地穿好鞋袜，跑到包裹边翻找食物。

    金光双手扶着石桌，笑向柳随风道:“柳公子，可还有十八年的上等女儿红本将军现在喉咙直冒烟。”

    柳随风摊开双手道:“金大人抱歉，此酒在路上早已饮光。不过将军若是喜欢，待到京师后



第一百零三章 抵达京师（5）
    谢小石说完后，又四下看看，见附近无人，于谦等人均在几辆马车远的亭子内吃饭，便站起身，凑到东方雪耳边，轻声道:“我们走时，顺便把陆小翠带走。”他扭头看了眼陆小翠。

    陆小翠坐在亭子边，双手反绑，嘴里堵住毛巾，正低着头，闭目沉思。

    他走到陆小翠身边，“嗖”地声扯下了堵在她嘴上的毛巾，扔到地上，然后道:“小翠，吃饭不”

    柳随风猛地扭过头，手按剑柄，道:“谢小石，你想干什么”他剑眉倒竖，目光炯炯有神，衣襟无风自动，手指微微颤动，只要谢小石有什么异动，便长剑出鞘。

    谢小石站起身来，冲于谦抱拳道:“大人，草民并无它意，只是想请人犯吃饭。”

    于谦摆手笑道:“无妨，只管去吃，只是勿让她跑了就行。”

    柳随风握剑的手慢慢松开，道:“纵然如此，也要先请示大人，你怎么能擅自行动”

    东方雪三步并两步跑过来道:“大人，谢少侠乃山野村夫，不知礼数，还望大人不要见怪，以后我会慢慢教他的。”

    于谦哈哈笑道:“正是此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随后他又笑向柳随风道:“柳公子勿和这等粗野村夫一般见识，由他去吧！”

    柳随风咽了两口气，鼻孔冷哼声，扭头不再理他。

    陆小翠嘴巴空了，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她喘了两口气，连声道:“可把我堵坏了。小石头，你有什么好吃的孝敬本大姑娘”

    谢小石把另外个馒头外加剩下的腌白菜双手奉上。

    陆小翠眉头皱起道:“这种东西怎么能咽得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我切二斤卤牛肉，要卤透的那种，切成像纸那样的薄片，送到我嘴边来。”

    谢小石左右看看，道:“现在哪有这个馒头还是我明天的早餐呢。吃吧，吃好了好赶路！”

    陆小翠眉头紧皱，高叫道:“那个姓柳的，还不快把好吃的给我送来”

    柳随风冷笑道:“有吃的就不错了，要什么好吃的”

    陆小翠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两只眼睛骨碌直转，然后道:“小石头，给我取杯水来，我口渴。”

    谢小石应了声，把馒头放在她身边，然后跑到小河边，东张西望了会儿，也没找到盛水的器具。他挠了挠头，暗自叹了口气，气运丹田，在丹田附近形成了个银河状的小气旋，风车似的旋转。

    他将双手伸入清亮的河水中，搅拌机似的翻滚起来，以他双手为中心的半个胳膊大小的距离内，河水沸腾似的上下翻滚，渐渐形成个锅盖大小的旋涡，漏斗似的旋转。他双手猛地向上提起，而且两只手依然像搅拌机似的翻转个不停，在手心，赫然滚



第一百零四章 抵达京师（6）
    金光眉头皱起道:“练武之人哪有不吃肉的你家大业大，每天吃只羊也吃不穷你，莫学小家子样！”

    柳金燕频频点头。

    谢小石更是伸长脖子叫道:“雪儿姑娘，我要吃肉！”

    东方雪冲他翻了白眼道:“没有！”

    陆小翠冲他眨了下眼，两只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眉分五彩，笑道:“小石头，只要你现在放了我，回头我请你上‘飞云楼’吃大餐！”

    谢小石口水在嘴里打个圈儿，而后他挺了挺身子，摇头道:“现在不能放！”

    于谦呵呵笑了笑，捋着颔下筷子长短的胡须道:“柳公子富甲一方，却能吃苦耐劳，实不简单，非寻常的公子哥儿可比，将来必成大器！”

    柳随风慌忙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大人谬赞了！”说完，端坐在石凳上，腰板笔直，目不斜视，咬着白烧饼，嚼动起来静寂无声。

    正吃饭时，柳家庄的三名庄丁赶到了，他们人人汗流浃背，身后都像柳随风似的背着口剑，剑柄上坠着半个胳膊长的红缨。他们笔直的站在离亭子两辆马车远的地方，呈三角形站着，纹丝不动，眼皮也不眨下。

    于谦抬起头，看见他们三人，默视片刻，点头道:“柳公子手下很守纪律啊！”

    柳随风干笑了声道:“大人过奖了，都是些山野村夫罢了。”说完，他冲三人挥了下手，道:“你们下去歇息吃饭吧。”

    三人齐拱手施礼道:“遵命。”便找了块柳树荫，并排坐下，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众人用过午饭，又歇息的片刻，眼看日头有些偏西，便又起身出发了。这回他们虽骑着马，却没有狂奔，而是信马由缰往前行，陆小翠依旧被搭在马背上，反剪着双手，只是没堵了毛巾。

    谢小石背了两口大书箱，因为蓝儿认为他欺负了大黑驴，故让他背上书箱，好减轻驴的负担。

    大黑驴肚子圆鼓鼓，肥膘颤动着，摇头晃脑，四蹄欢快地跳动，两眼炯炯有神。

    他们走出二里多地，大路两侧的房子突然多了起来，起初是隔三差五有间房，独门独院，雪白的墙壁，近二人高的平房，茅草屋顶，几丈见方，屋内仅可摆下几样简单的家具，而后屋子便成片相连，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后面甚至出现了两三层高的小阁楼，有的阁楼上立着酒旗，青红白黑等各种颜色，迎风招展。

    地面的土路也渐渐变成了青石砖陆，铺得整齐，可容四辆马车并排而行。大路两旁的屋子鳞次栉比，还没入城，就好似到了繁华都会。路上车来车往，人也越来越多，再往后就人挨着人，人挤人了，挑担的、卖菜的、步行的、骑马的、坐轿的，摩肩接踵，好似赶庙会。

    路上的行人有穿土布短褂的，也有穿长袍锦缎的，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人提着竹篮抬着筐子叫道:“茶叶蛋！””卖菜喽！”等等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于谦顺着人群向前走，东看看，西看看，大道的两边出现许多茶馆、酒楼，而且向外延伸，有些店铺排起来向东西两边延伸的看不见了。赶着大车小车是人也极多，车水马龙，运着绸缎、布匹、干果、土特产等各种东西，有进城的，也有出城的，还有在街边小店打尖的。

    众人看见于谦等人牵着好几匹马，其中的匹马上还拴着个人，均围上来看，把路堵住了，使他们寸步难行。

    柳随风皱起眉头，扭头对柳金燕道:“五妹，看好人犯。”然后他暗提起口气，气运丹田，有